人去樓空空悲傷,芳草淒淒倍淒涼!
花石街頭,笑面怫邵寬家中的大門,從外面鎖著。門前荒草沒脛,到處滿結蛛絲,積塵盈寸。看來久已無人居住,觸目儘是荒涼!
日方過午,門前來了一位少年,生得星目朗眉,氣宇軒昂,身背一把古劍,宛如在街頭撿來的一樣破舊不堪。
那少年走路很穩健,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軟緞長衫,僅及膝長,腰束一條藍帶,也已變成一條破布。看他那身打扮,實在有點四不像,他獨行踽踽,來此作甚?
他來到邵家門前一看,不禁一怔!心想,看此情形,分明久已無人居住,難道爺爺和芙妹都搬走了嗎?繼而又想,何不進去看看再作區處?旋即騰身而起,越牆而過。「強盜!有強盜啦!」忽聽有人高聲叫喊著。
攀見那少年又翻身躍出,但未等他站穩腳,便被兩個大漢攔住去路,並聽那大漢喝道:「青天白日,竟敢進宅搶劫!還不束手就縛,難道還要動手腳嗎?」
那少年躬身一禮道:「王三叔,近來可好?爺爺他們都到哪裡去啦?」
王三一怔,驚詫的道:「你是誰?怎麼認識我愣頭青王三?」
那少年從容的答道:「我是白瑞麟,難道你忘了?」
「媽呀!鬼……」愣頭青王三拔腿就跑。這兩個大漢,正是愣頭青王三,和沒事忙劉五,均住在邵寬的隔壁,白瑞麟在邵家時,天天和他們見面,故而一看便知。
王三生得得頭愣腦的,故外人給他綽號,叫作楞頭青,其實,人卻是挺好的。
這劉五為人好管閒事,可說是古道熱腸,天天給別人跑腿,所以別人都叫他沒事忙。
白瑞麟這三年來,長高了很多,所以他們便不認識了,同時另有緣故,在白瑞麟失蹤時,大家都傳說是被狼吃掉了,故愣頭青王三一聽說白瑞麟三字,便拔腿就跑。
這劉五很精明幹練,只見他向白瑞麟打量了一陣,旋即問道:「你真沒死嗎?這幾年到哪去啦?」
白瑞麟答道:「實在沒有死,只是掉進一個石洞中,困了三年,現在才脫困出來!」
劉五歎了口氣道:「自從你失蹤之後,害得美芙那孩子也不知去向!」
白瑞麟這下可急了,忙急切的問道:「是怎麼回事?芙妹怎麼也會走失了?」
劉五隨將他失蹤後的事情說了一遍,並告訴他,邵寬也在美芙失蹤後的兩個月,離家外出未歸。
白瑞麟又追問道:「你沒聽說爺爺到哪裡去!」
劉五搖了搖頭道:「他臨走時,只交待我們照顧一下房子,未說他到何處去!」
白瑞麟見問不出根底,只有對房屋留戀的望了一眼,向劉五道謝後,往花石街而去。同時自己又增加了個心願,心想,只要芙妹不死,無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回來,這完全是自己害了她。
再看自己穿的衣服,實在不能再穿,便到街上做了一套新的,外加了一件藍呢絨披風。人是衣裝,佛是金裝,白瑞麟這一打扮。
宛似臨風玉樹,瀟灑不群。
只是他面上毫無歡容,面對脫下的舊衣,想到慘死的父母,眼淚籟籟而下。
倏然,兩眼一瞪,光芒電射,並堅決的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仇人,將其碎屍萬斷!」
這副神色,任何人見了也會不寒而慄?
白瑞麟在花石街住了一晚,暗忖,人海茫茫,何處去尋訪仇人和芙妹?實令人躊躇難決!
這一晚他真是千思萬想,無所適從,最後終於毅然的作了決定,他在想,反正現在不愁路費無著,慢慢的查訪,總有碰到之日,於第二天,使信步往西方走去,從花石街西行,便是沿著嵩山南麓,山勢雖不險峻,可是丘陵起伏崎嶇,頗不好行走,但是現在的白瑞麟看來,仍如康莊大道一般。
一日,他來到一個小鎮,恰是吃午飯時候,隨信步走進一家飯店,剛找一個座位坐下,便聽有人說道:「啊!好資質!好資質!」
白瑞麟對此並不在意,心想,飯店中這麼多人,誰知道人家說的哪一個,隨叫了飯菜慢慢的食用。
忽然,發現有兩隻眼睛在向自己注視,暗忖道:「奇怪!我並不認識他呀,盡盯住我看幹嗎?」
再細看此人,為一年約六旬左右的老乞丐,滿頭斑白亂髮,活像一個雞窩,滿臉污垢,吊著兩桶濃鼻涕,穿一件破襖,補釘套補釘,手拿一根紫竹打狗棒,晶瑩發亮,並非一般紫竹可比,現已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白瑞麟正在打量這個老乞丐,忽聽店家喝道:「要飯的,吃完東西不走,別人還在等座位呢!」
那位乞丐仍在閉目養神,對於店家的喝問,理都不理,店家正想過去,驀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店家,算啦!我們就和這位相公擠一擠好了。」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已隨店家進來兩位姑娘,只是她們站在店家背後,故未為白瑞麟所見。
這時,見那兩位姑娘和店家說著,走向白瑞麟而來,來到席前,檢托一禮,客氣的道:「這位相公,我們姐妹在此擠一擠可以嗎?」
說著,未等答覆,便和白瑞麟對面坐下。
兩位姑娘坐下後,四隻水汪汪的眼睛,不住的在白瑞麟臉上溜轉,只看得白瑞磷麟紅滿面,忙低下頭去吃飯,來掩飾自己的窘態。
突聽那老化子口發吃語,哺哺的說道:「』小心蛇!咬一口可不是好玩的。」
那位年紀較小的姑娘聽了老化子的話,倏然眼色一變,就想站起身來,卻被那年紀較大的姑娘一把扶住說道:「妹妹,快點吃,還要趕路呢!」
那位被稱作妹妹的姑娘,氣憤憤的向老化子瞪了一眼,悶聲不響的坐下來吃飯。
這時又聽那老化子哺哺地說道:「化子人老骨頭硬,就是不怕蛇咬……」下面的話,便聽不真切了。
午時過後,飯店中的客人慢慢稀少,兩位姑娘也結帳離去,白瑞麟如釋重負似的,長長出了一口氣。
驀見那位老化子手持打狗棒,一拐一拐的走來,對著白瑞麟咧嘴一笑道:「少爺!老化子未帶銀錢,這頓酒飯,就請你代付吧!」說著,頭也不回便要離去。
白瑞麟尚未及答話,就聽店家呵叱道:「沒錢就進來吃喝嗎?
還不給我站住!」
說著,就要去拉那老化子,白瑞麟忙出言阻止道:「店家,讓他去吧!這位老人家吃了多少?一起由我結算就是。」
店家見這位少爺真肯代付,忙陪笑道:「少爺既肯代付,隨便賞賜好了。」
白瑞麟順手摸出一塊重約十兩的銀子,拋給店家而去。
這些小店,住上十天也費不了這多銀子,今見這位少爺一出手就是十兩,真是千恩萬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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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化子覺得這一招宛似峨嵋派的「拂袖神功」,但又不見力道,他想,這娃娃可能是功力不夠,尚未等他轉過念頭,陡覺一股柔勁襲來,竟使自己站不穩腳,踉蹌後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下。
忙運功調息,覺得百脈懼暢,忙一躍而起。
這時白瑞麟已走過來躬身一禮道:「老人家,傷著沒有,我不是有意的。」
老化子將眼一瞪,說道:「娃娃,無為上人是你什麼人?」
白瑞麟搖搖頭茫然的道:「無為上人是誰?」
老化子又問道:「你剛才用的不是拂袖神功?」
白瑞麟又道:「我剛才用的是一招掌法,並非拂袖神功。」
「老化子今天認栽了」,說著,歎了口氣,雙手一抱拳,又道:「謝謝少爺手下留情,老奴這裡有禮了。」老化子說著,就要跪下行禮。
就聽白瑞麟慌急的說道:「老人家,何必認真,可折殺晚輩了。」
忙雙抽一拂,無意間用出了無極神功,面前好似一堵無形銅牆似的,任他老化子用盡畢生功力相抗,也只能將腿微屈一屈。
這可把老化子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娃竟有如此純厚的功力,隨哈哈一笑道:「老化子生平從不服人,今天可真佩服你了。」
說著由破祆中摸出一塊玉牌,給白瑞麟道:「少爺,這是窮家幫的最高信符,凡本幫弟子,包括幫主在內,見牌如見祖師,均可聽其差遣。」
白瑞麟心中一驚,忙辭謝道:「這如何使得,貴幫信符,怎能讓別人持用,還是你老人家收著吧!」
老化子堅決的道:「『並非老化子大膽,敢以幫中信符私相授受,只是我看少爺,雖然武功卓絕,對江湖門道,卻漠然不知,且江湖詭譎多變,老奴怕一時照顧不周,會遭遇意外,那樣,不但對少爺有損,老奴也於心難安。」說至此一頓,又道:「老奴雖尚不知少爺門派,但觀人已多,絕非作歹之輩,故大膽以玉符相贈,對今後行道江湖,多少有點幫助。」
白瑞麟見老化子語出至誠,心中自是感激,若再推辭,末免顯得矯情,隨將玉符接過,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暫為保管,只是尚不知老人家怎樣稱呼?」
老化子哈哈一笑道:「我真是老糊徐了,老奴名陶岳,綽號草上飛,江湖上朋友均稱我為老化子,為窮家幫首座長老,少爺您就稱我老化子好了。」
白瑞麟聽說這老化子是窮家幫的長老,忙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禮道:「晚輩白瑞麟,先師無極子,已仙逝多年,適才冒犯之處,望乞海涵。」
老化子聽白瑞麟報出師承,竟從未曾聽說過,心想定是一位前輩高人,又不便追問,只得含糊道了久仰!
接著又轉變話題道:「不知少爺意欲何往?」
白瑞麟見問,眉峰一皺,不知如何回答,到哪去?連自己都不知道。
老化子何等眼光,見他沉思不語,面現淒楚之色,定然有傷心往事,便慷慨的道:「少爺若信得過老奴,就請將內情詳告,雖說武功不若人,最低限度,跑跑腿的事,總還可以辦到。」
白瑞麟忙抱拳一揖道:「能得老人家協助,何愁找不到仇人,晚輩先行謝過。」
老化子一見,心說,好厲害的娃娃,忙還了一揖,說道:「此處並非談話之處,隨老奴來。」說完,逕向一個小山坡走去。白瑞麟也趕緊隨後跟去。白瑞麟跟老化子同往山玻而去,這裡再介紹一下窮家幫的情形,這窮家幫在江湖上,可說是首屈一指的大幫,幫中弟子之多,非任何門派所能比擬。
窮家幫的總幫設在武昌,幫主為鐵掌熊能,幫中有三位長老,首座長老就是草上飛陶岳,二長老過山雕單仁,三長老為智多星雲基。幫內除重大事件,由長老會議決定外,正常幫務均由幫主處理,設若幫主有失職之處,亦由長老會議處分。
目前幫內共有四代弟子,以所用打狗棒顏色識別其輩份,最高者為三大長老,用的紫竹棒,其次為斑竹棒,鐵掌熊能就屬這一輩,第三輩為白竹棒,第四代為青竹棒。
幫中設有金牌一面,為幫主的信符,另有玉牌一面,為祖師遺留之物,幫中弟子見牌如見祖師,均須伏首聽命,一向均為首座長老草上飛保管。
幫中弟子,遍佈全國各地各省均設分幫,分區管轄,所以對於江湖動態十分明了,每年要派出長老一人,到各省去考察一次,以定各分幫的優劣,這次草上飛陶岳就是由北京返來,路過此地。
中午在飯店吃飯,猛見白瑞麟資質良好,陡起愛才之念,所以於飯後賴著不走,冷眼旁觀白瑞麟的心性。
正當他觀察之際,見苗嶺雙艷突然而至,心中可犯了呼咕,生怕白瑞麟不明就裡,上了這兩個丫頭的當,所以在一旁瘋言瘋語的來提醒白瑞磷注意,其實老化子這番心完全是白費,白瑞麟根本就沒有領會他的話中含義。
提起這苗嶺雙艷,近兩年來江湖上大都知道,她們是苗嶺蛇姑婆的弟子,雖年輕貌美;嬌艷如花,實是心狠手辣,刁鑽詭詐,尤其善驅蟲蛇,使人防不勝防,因而在江湖上也是難惹的人物。
至於蛇姑婆的為人,也是詭譎善變,時正時邪,作事完全憑自己一時所好,隨意而行,尤其最為護短,所以一般人對這苗嶺雙艷,均視作是帶刺的毒玫瑰,抱定以不惹為妙的態度。這苗嶺雙艷為什麼也到了中原來?後文自有敘述,此處不再饒舌。
白瑞磷在吃飯時的一切舉動,均落入冷眼旁觀的草上飛眼中,雖苗嶺雙艷未看出白瑞磷會武功,可是仍瞞不過這位老江湖。草上飛陶岳不但看出白瑞磷會武功,而且他也知道他是剛出道的雛兒,且滿臉正義,絕非邪道人物,為免使誤入歧途,有意予以提攜。
老化子在鎮外的偷襲,原是想看看白瑞俄的武功路數,誰知道陰溝裡翻船,看走了眼,也就因為過份自負,一時口不擇言,說出若看不出家數,願終身為奴的話來。
及至自己落敗,仍未看出人家門派,甚至連人家報出師承,自己仍是茫然不知,臉上可真有點掛不住,心想,定是一位前輩高人的門下,悔不該把話說得太滿。
不管怎樣,堂堂一位窮家幫的首座長老,說出去的話,可不能不算,但自己又不能置幫中事務不顧?
邱錫有頃,始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以幫中玉符相贈,使幫中各地弟子隨時照顧,草上飛陶岳的此番用心,可謂良苦!
誰知,此舉不但使窮家幫捲入了是非漩渦!且連自己的一條老命,也差點送掉,實非他始料所及!
且說白瑞麟隨草上飛陶岳來到山頂,見山頂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不免有點納悶,心想,他究竟要到哪去呀?
正思忖間,驀聽老化子說聲「到了」,四下裡一瞧,不要說房舍,連一顆樹都沒有看到,聽他說到了,是到什麼地方了?
正疑念中。驀見老化子在一片斷巖處,一晃不見,仔細一看,原來在巖根處有個小洞,洞口約三尺高,二尺多寬,僅容一人屈身而進。白瑞麟來到洞口,略一神疑,就聽老化子在洞內叫道:「少爺,進來呀!」
白瑞麟低頭往洞中一望,見洞內黑黝黝的難辨景物,也只得佝僂著身子朝洞內鑽去,近洞口處,僅容一人出入,過約丈餘,洞內霍然擴大,為約丈餘方圓的窯洞,四周空蕩蕩的,地下鋪了一片麥草,老化子已端坐麥草之上,見白瑞麟進來,忙站了起來道:「少爺,請委屈一點,就坐這草上吧!」
白瑞麟微微一笑道:「此地還算不錯,尚有麥草可鋪,我這幾年中連麥草都撈不到呢!」說著也拉了一把麥草,就地而坐。
待白瑞麟坐定,老化子就率直的道:「觀少爺面帶愁容!有什麼隱衷?可否詳告?雖不能說分憂解愁,也可代為斟酌,我想不會責怪老奴人微言輕,直陳為誤吧?」
白瑞麟自小就被人稱呼少爺慣了的,目前被這位武林前輩口口聲聲少爺老奴的亂稱,心中總有點過不去,因之,忙出言制止道:「晚輩辱承錯愛,敢不真情相告,只是晚輩年幼識淺,今後,須前輩提攜之處尚多,就請以晚輩呼之好了,這樣的稱呼,愧不敢當。」
老化子見白瑞麟如此謙虛,自是內心高興,但自己有言在先,輸招在後,況且武林中人,大多一言九鼎,哪有說出話不算的道理,仍堅持的道:「這是老奴自願,並非少爺的強迫,且言出必行,哪有反悔之理?」
白瑞麟又解釋道:「朝廷論爵,鄉黨序齒,庶民推德,晚輩何能?
怎敢隕越,尚望老前輩收回成命,免致晚輩狂妄之譏。」
老化子見白瑞麟年歲甚輕,且飽讀詩書,其身世定然不凡,尤其資質良好,稟性仁慈,實為不可多得的美質良材,未來領袖武林,非此子其誰?對面前這位少年,真是越看越愛,但面色仍然不樂的道:「年紀輕輕,怎麼如此囉嗦,老化子可不喜歡這一套!」
白瑞麟見老化子臉色不悅,忙言釋道:「老前輩勿怒!晚輩語出至誠,絕非巧言偽飾,故作矯情。」
老化於哈哈一笑,說道:「難得!難得!老化子認你這位小弟是認定啦,這樣總可以吧?」
白瑞麟見老化子如此,只好由他,於是站起身來說:「老哥哥在上,請受小弟一禮,今後尚望施加教誨為盼。」說著躬身一禮。
老化子又是一聲哈哈,激動的說:「今後凡是你小老弟的事情,我老化干粉身碎骨,在所不辭,現在把你的事情,可以告訴老哥哥了吧!」
白瑞麟見問,不由一陣悲痛,遂將家中遭變,離家訪師,以及邵寬收留,如何喜獲奇遇等情說了一遍。
老化子聽後,沉思有頃說道:「小老弟,不是老哥哥怕事,你這報仇之事,應該擺在後面,因為這中間尚有不少牽扯,須知謀定而後動,方不至打草驚蛇,目前你應該先尋訪師門,和聯絡同道,到時,水到渠成,一切自可迎刃而解,不知小老弟意下如何?」
白瑞麟見老化子對此事如此慎重,迫切的問道:「難道仇家很厲害嗎?」
老化子搖搖頭道:「並不是你的仇家厲害,而是他背後的人物,實在不可輕視,所以希望小老弟慎重從事。」
白瑞麟又問道:「如此,老哥哥已知小弟的仇家是誰了,可否詳細告訴我?」
老化子搖搖頭道:「這只是我的猜想,在未證實之前,自不便作為定論,以免罪及無辜。」
老化子說至此,又沉思半晌,毅然道:「小老弟,你放心好了,老哥哥絕不置身事外就是。」
白瑞麟聽老化子一說,覺得好生失望,及後聽這位老哥哥願意協助,心中又是一樂,一陣憂一陣喜,兀自思索個不停。
正在沉思,突聽老化子道:「小老弟,你說的臭和尚,老哥哥卻會過幾次,他的功力不如你,卻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物,有機會,老哥哥一定替你查問。」
白瑞麟對那位臭和尚,並不關心,他只是想著如何能尋到赤松子的後人或弟子,以便尋找師門人物,於是,卻突然問道:「老哥哥,你可知赤松子的後人屬哪一派?」
老化子對這一兩千年以前的事,怎會知道,於是,不著邊際的答道:「這些前輩隱俠,大多均以救人濟世為本,很少創門主派。」說至此,好似想起什麼,突然「哦」了一聲,說道:「小老弟,能否把你的劍法比劃兩招,看我是否見過,以便追尋線索。」
白瑞麟向窟洞中打量了一下,說道:「洞中地方狹小,恐怕有點施展不開,咱們到外面如何?」「好」,老化子說著,先向洞外走去。
白瑞麟緊隨著化子身後,魚貫出洞。
一老一少來到洞外,找了一塊平坦之處,白瑞麟便從背上解下劍來,順手「嗆」一聲,拔劍出鞘,抱劍向老化子一躬身,說道:「老哥哥,小弟就獻醜了,不到之處,請老哥哥多予指正。」
說著,拉開架式,右手持劍,左手指決,將一套「太極劍法」,由頭至尾演練了一遍,演完收勢,又對著老化子躬身一禮,肅立一旁。
老化子站在那裡好像木雕泥塑一般,不言不動,白瑞麟看老化子不住的皺眉,搖頭,以為自己的劍招有錯誤,忙恭謹問道:「老哥哥,什麼地方有錯誤嗎?」
老化子這才好像從夢中驚醒似的「哦」了一聲道:「太好了!太好了!老化子今天才算開了眼界!」
原來老化子對這套劍法,不但未見過,竟連招式都未看清,只看到滿天劍影,絲絲有聲,故一時驚奇得目瞪口呆,及白瑞麟詢問,才驚醒過來。
白瑞麟問道:「老哥哥,這套劍法從前是否有見過?」
老化子赧然說道:「小老弟,不瞞你說,老哥哥不但未見過,連看都沒有看清,不過也不必洩氣,我想到一位前輩隱俠,他可能會知道點端倪,只是這位老人家居於何處,江湖上無人知道,只有以後慢慢碰機會了!」
白瑞麟聽了雙眉一皺,好生失望。
老化子見狀,哈哈一笑說道:「小老弟,肚子也該餓了吧?走!
去祭五臟廟去。」說著,拉起白瑞麟又往洞中鑽去。
二人來到洞內,老化子隨手摸出個火摺子,抓了把麥草,生起一堆火,從懷中又掏出油紙包,向白瑞麟招呼道:「來!吃晚餐啦!
嘗嘗老哥哥的燒雞味道如何?」
說著又從懷中摸出了兩個燒餅,遞給了白瑞麟一個。
白瑞麟撕開油紙包一看,原來是一隻又肥又嫩的燒雞,心說,老化子還真有你的,也就不再客氣,撕起一隻雞腿,配上燒餅就吃起來。
老化子一面吃,一面又對白瑞麟說了些武林掌故,江湖過節……等,不知不覺間,已時交三鼓,於是老化子站起身來,說道:「小老弟,我要先回幫中交待一下,隨後再去找你,若有什麼困難,可隨時找本幫弟子協助……」老化子說至此,思忖了一下,又囑咐道:「要知江湖能人甚多,宜時加慎重,千萬不可意氣用事,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說完即轉身而去。
白瑞麟見老化子對於江湖是非,如數家珍似的,俗語所謂「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語,誠然不謬!
及見這位初識的老哥哥又突然離去,不禁有點悵惘!因之,思維起伏,紛至沓來,不知究竟先往何處去?
找仇人?看樣子老化子已知端倪,只是他不肯說出,也無可奈何!而且聽他的口氣,仇人的背後靠山,似是一位厲害的魔頭,不然不會使老化子那樣慎重,連說個大概都不敢,不知他是害怕?抑是不敢深管!找芙妹?尋師門?更是十分渺茫,毫無著落!
這一些茫無頭緒的問題,困惱了這位初出道的小俠,使他茫然無所適從。唯一的希望,只有寄盼老化子,能早日找到臭和尚。
思維有頃,天色已接近四更,突然,將心一橫,心說,管他呢!
走一步說一步,反正再急也解決不了問題。
心念既定;便也展開輕功,只見一縷輕煙,風馳電掣而去。
不知翻過了幾道山峰,來到一處山頂,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凹間,一片火光,暗忖,大概已到了有人家之處了,急向火光處撲去。
走到近處,映著火光一看,真是觸目驚心!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腦海中猛掠過一道陰影,想到自己身受之慘,不由氣得咬牙切齒,暗忖:「這些為非做歹的強盜,若不能予以懲處,百姓哪裡還有寧日!」忙伏身查看,見個個均已氣絕多時,既不知兇手為誰?也不知死者為誰?只得拔出太極劍,就地挖了個大坑,將死者—一予以掩埋。
就在準備離去之際,驀聽一聲嬌叱:「何處狂徒?殺人滅跡,還不留下命來!」聲落人到,面前站立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生得杏自柳眉,櫻唇瓊鼻,身穿黑色勁裝,手執寶劍,深黃色的劍穗迎風飄拂,真是亭亭玉立,嬌艷如花。
只見她現在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真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這哪像個姑娘,簡直是女煞神嘛!
白瑞麟見這位姑娘凶巴巴的樣子,不禁吶吶的道:「姑娘大概弄錯了,在下只是路過此處,不忍睹此慘狀,故予以掩埋,望姑娘詳查。」
那位姑娘倒是滿凶,及看到白瑞麟後,見他生得英俊挺拔,面帶忠厚,且談吐不俗,又是位少年,心知是自己弄錯了,故遲遲未曾出手。
但是少女的自尊,有錯也不肯承認,於是又聽她「哼」了一聲道:「你的心腸倒是滿好的,只是姑娘不會受人愚弄,此地既非官塘大道,你怎會到此?男子漢大丈夫,做了事,還不敢承認!」
白瑞麟見姑娘不可理喻,不禁心中有氣,但強忍住怒火駁白道:「那姑娘認定這些人是我殺的,請問姑娘可曾親眼看見?」
那姑娘固執的道:「我雖末曾親眼見你殺人,但親眼見你滅跡卻是事實!」
白瑞麟怒道:「你看到誰在滅跡?依姑娘之意,天下的好人誰都不敢做了!」
那姑娘「哼」了一聲,又道:「哼!好人?都要像你這樣的好人,天下根本就沒有壞人了!」
白瑞麟為免惹不必要的麻煩,強壓怒火緩和的道:「姑娘千萬不可誤會,在下確係路過此地。」
那姑娘小嘴一撇,又道:「任你舌翻蓮花,姑娘也不會相信。」
白瑞麟見這位姑娘一味的歪纏,不悅的道:「依姑娘之見,又該如何?」
那姑娘嬌叱一聲:「殺人償命,就拿命來吧!」說著,劍走輕靈,一招「撥雲見日」,直向白瑞麟刺來,白瑞麟忙挫步讓過,那姑娘緊接又一招「行雲流水」追襲而至,白瑞麟又用虛無飄渺步閃開。
那姑娘見連擊不中,越法狂性起來,手中劍一緊,使的呼呼有聲,刷……刷……刷……招招進逼,一套流雲劍法,確有幾分造詣,顯見也是名門之徒。
可是今天她所遇的對手不同,任她使出渾身解數,也是徒勞無功,只見白瑞麟並不還手,仍是瀟灑遊走,態度悠閒之極。
鬥過多時,那位姑娘可就慘了,累得香汗淋漓,嬌喘呼呼,未摸到人家一片衣角,芳心中更是羞怒交進,進退維谷,後悔不該莽撞從事。
正在此時,驀聽有人喊道:「雲兒!還不住手,尚任性個什麼勁?」
白瑞麟留神一瞧,見是一位老尼向這裡走來,這老尼生得慈眉善目,身穿一件袈裟,頸上掛著一串佛珠,看去雖有八九十歲,卻無龍鍾之態,步履穩健,顯然這老尼並非普通人物。
那姑娘一見老尼走來,撇下了白瑞麟,撲在老尼懷中,哭道:「姑奶奶,他欺侮我!」
那老尼語重心長的道:「不知進退的丫頭,誰欺侮你了?不讓你碰幾次釘子,怎會知道天高地厚?」
說著,一面替那位姑娘擦了擦汗,轉向白瑞麟道:「這位少俠怎樣稱呼?不知令師是哪位高人?」
白瑞麟躬身答道:「晚輩白瑞麟,先師已仙逝有年,不知老前輩什麼法號?」
那老尼從容的道:「貧尼淨因,久已不問江湖是非,不知少俠意欲何往?怎會路經此處?」
白瑞麟心想,自己要往何處?連自己都不清楚,故囁嚅了半晌,未說出一句話來。
淨因老尼見白瑞麟沉思不語,心知定有難言之隱,於是又說道:「小庵離此不遠,可否隨貧尼到庵中一敘?」
白瑞麟恭謹道聲「遵命」。當即隨同淨因,翻越了幾個山坳,來到一座尼庵前,隨見有兩個年青女尼在庵門前迎候。
淨因僅向那兩位恭迎的女尼點了點頭,便率同白瑞麟和那名喚雲兒的姑娘,逕向佛堂而去。
這座尼庵建造的雖不十分宏偉,環境卻很幽靜,但見三面環山,一面臨水,牆外修竹成林,青翠欲滴,很多不知名的鳥兒,在吱喳飛鳴,奇花異草,芳香撲鼻,院中打掃得纖塵不染,真是人入其中,塵念盡除。
這座尼庵共有三進,前為客房,中為佛堂,後為女尼們住宿之所,另有一個跨院,乃淨因憩息之所。
此時天色已經發白,白瑞麟隨淨因進入佛堂,眾女尼正在做早課,見淨因進來,忙趨前叩清早安!然後侍立一旁,均以奇異的目光瞧著白瑞麟。
原來這座尼庵從來不招待男客,即使有事,也只能客房內守候,一向不准越雷池一步,今見師父一反常規,將這位少年領到佛堂來,不免覺得有點奇異。
這時,就聽淨因道:「雲兒,還不給客人倒茶,盡呆在那裡幹什麼?」說著,又向白瑞麟讓了坐。
白瑞麟自進人佛堂後,見眾女尼忙著向淨因參拜,自己就肅立一旁,這時見淨因讓坐,便在就近一個蒲團上坐下。
待白瑞麟坐定,淨因又道:「少俠因何連夜隻身到此?可否對貧尼詳告。」
白瑞麟就將離開老化子後的經過清形說了一遍,並說明姑娘完全是誤會,希……
淨因未等白瑞麟說完,就接著道:「這個我知道,只怨雲丫頭太任性了些,若非少俠包涵,哪能走上三招二式!」
眾女尼聽了驚詫異常,海彩雲的藝業乃出自淨因親傳,在紫雲庵中的眾弟子中,尚無出其右者,如今這話出自淨因之口,眾女尼哪能不驚!
恰在此時,那雲姑娘捧茶送來,氣忿忿的將茶碗往白瑞麟前面一放,瞪了他一眼,不服的道:「姑奶奶,你老人家怎麼啦?儘是滅自己的威風,哼!打了半晌,他連還招都不敢!」
淨因微微一笑道:「不害臊!光給自己臉上抹粉,人家一招末還,就把你累的半死,要是還招,哪有你的命在,還不快見過禮,謝謝人家手下留情!」
那雲姑娘向白瑞麟膘了一眼,哼了一聲,一溜煙向跨院而去。
白瑞麟忙站起向淨因一揖道:「都是晚輩不好,惹的姑娘生氣!」
「這怎能怨著小俠,只怪我把她寵壞了!」淨因說著歎了口氣,話聲一頓,又道:「其實,這孩子是很可憐的,自小便背棄父母,由我撫養,迄今十六年來,從未離開過我一步,雖生得聰明有餘,只是心胸太窄,足以憤事,今後江湖道上,尚請少俠多多關照。」
白瑞麟聽說姑娘身世可憐,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便慷慨的道:「不知姑娘的雙親如何死亡,只要晚輩能力所及,定當予以協助。」
淨因見白瑞麟已入自己之計算,便說出一番話來。
這淨因老尼,現已八十六歲,在未出家之前,原為河間府人,俗名海麗珠,六十年前,曾在江湖中走過一段時期,憑其一套流雲劍法,曾博得流雲女俠之譽。
其後在武夷山中,和當地幾位黑道高手相遇,也就因其年輕好勝,便發生了磨擦,雖憑著她的流雲劍法不弱,怎能抵得住幾位高手的圍毆,眼看後繼不力,就要命喪當場,幸經一位少年援救,才免卻喪命之危。
那次惡鬥,雖未喪命,但也身中兩刀,幸賴那位少年悉心調治,也過了月餘,始獲痊癒。
和那位少年月餘的耳鬢廝磨,雙方都墜入了情網,可是那位少年家中已有妻室,於是忍痛分離。
海麗珠經過這次打擊之後,遂決心跳出紅塵,就在紫雲庵主持法慈門下,削髮為尼,取名淨因,從此便專心向佛,不問江湖是非,在法慈圓寂之後,竟成了紫雲庵的主持。
可是人非太上,孰能無情,要想真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那是不可能之事,就在她出家後的第四十七個年頭上,突然有一位老者,懷抱一個不滿週歲的幼女,來到庵中求見,相見之下,始知為家中侄兒的傭人。
原來這海麗珠家中尚有一位親侄兒,名喚海豐,這海豐為武當的俗家弟子,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故在保定龍威嫖局,當了一名鏢師。
一次,海豐走鏢西北,在追安遇到綠林草寇麥華,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結果麥華中了兩劍,負傷而逃,海豐也被砍了一刀。
海豐自那次走鏢回來,便覺得刀頭飯不好吃,便辭返家務農,可是那麥華卻因此懷恨在心,存心予以報復。
誰知麥華後來拜在紅雲教主符立的門下,學成一身腐屍功,便到海豐家中尋仇,將海豐家中老幼盡行殺戮,幸遇家中一位老傭人很機警,見情勢不好,便抱起未滿週歲的海彩雲.由後門逃出,直奔紫雲庵而來。
這十六年來,淨因對於這位俗家侄孫女,真是愛如已出,痛惜倍至。
白瑞麟聽至此,對於這般魔頭手段之狠,真是令人髮指,於是氣忿的道:「有朝一日,我要遇到這般魔頭,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不知紅雲教位於何處?」「阿彌陀佛!」
淨因見白瑞麟此時的神色實在有點怕人,於是忙宣了一聲佛號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望小俠上體天心,除惡惟首足矣!至於脅從之人,可以不究。」
白瑞麟忙道:「晚輩一時忿恨,口不擇言,望前輩勿怪。」
淨因看了一下天色,將話題一變說道:「時已不早,想小俠也該餓了,先用過早餐再談。」
說著隨向身旁的女尼吩咐道:「速備齊點心給少俠食用。」
剎時,那女尼捧來四樣精美素點,和一碗清湯,置於白瑞麟面前,就聽淨因在一旁道:「小俠不必客氣,就請先用吧!此種素點冷了便不好食用。」
白瑞麟奔走了一夜,腹中也著實飢餓,見素點做的非常精美,也就沒有客氣,一口氣吃個精光。
這時又見淨因欲言又止,最後終於說道:「小俠此去,貧尼有一件事相托,不知可否允准?」
白瑞麟不加考慮的慨然道:「只要晚輩能力所及,無不從命,請吩咐就是!」
淨因見白瑞麟允許,隨說道:「說來也並非什麼為難之事,只是有點麻煩而已,貧尼意欲……」淨因話音一頓,繼道:「貧尼意欲令雲丫頭隨小俠到江湖歷練一番,順便也探聽一下紅雲教的動態。」
白瑞麟一聽,可有點為難了,心想,自己剛出道幾天,對於江湖情形,尚是茫然不知,怎能帶領別人?況且這位姑娘的心性如此刁鑽,到路上使起小性子來怎好?故一時囁嚅答不出來。
原來淨因自扶養海彩雲十六年來,從未讓她離開過眼前一步,眼見現已逐漸長成,總不能使這個唯一的侄孫女,也跟著自己為尼,可是自己既不願再涉足江湖,又不欲令其一個人去瞎闖,以蹈自己覆轍,另一方面,彩雲尚有血海深仇待報,憑自己的技藝,若奢言報仇,無異癡人說夢話,因之,大費躑躅。
自見白瑞麟之後,看其不但人生的英俊,且天性善良,尤其一身武功,就連自己說上,恐怕難以比擬。
所以一見面就問師承,雖然白瑞麟尚未說出,由其心性觀察,相信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使存心與其結納。
白瑞麟乃心性純厚之人,哪能看出淨因的用心,很容易的墜其術中,雖然現在明知上當,可是自己話已說出,怎好當面反悔,故聽了淨因的話後,便沉思不語。
這種情形,哪能逃過淨因的法眼,便欲擒故縱的道:「貧尼之言,乃出自肺腑,假著有所不便,小俠也不必過份為難!」
白瑞麟聽淨因言中之意,顯然有些不悅,於是忙道:「老前輩請勿誤會,晚輩之意,只是恐怕途中照顧不周,不免終生遺憾!」
「此點,貧尼也曾考慮過,假使真有差錯,只怨雲丫頭命苦,擔保決不責怪小俠就是。」
白瑞麟無可奈何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告知雲姑娘,即刻起程就是。」
伏牛山——位於河南之西部,周圍綿亙八百里!其間,群山聳立,險巖幽壑,險峻異常。在山之深處,羊腸小道上,有兩位少年男女在奔馳,遠遠望去,好似一幅游春圖。
男的,年約十五六歲,生得英俊絕倫,體態瀟灑,只是雙眉深鎖,好像有無限心事。
女的,似較男的大些,約有十七八歲,生得鳳目柳眉,聰明俊秀。只見她滿面堆著微笑,跟隨在男的後面,一步一趨,宛如剛出籠的雲雀,吱吱喳喳不停的向那男的問東問西,純真愉快。
可是那男的,好像有無限煩惱,僅有一答無一答的,回答著那少女所問。
驀的,就聽那女的嗔怒道:「怎麼啦!你是不是不願意我和你隨行?那我們各走各的路好了,反正誰也不是讓誰背著才能走路!」那少女說完後,將小嘴一嘟,滿臉不快之色。倏然,只見她滿臉通紅,連忙把頭低下。敢請她是發覺她的話有了語病。
那男的在前面,似乎並未注意這些,只聽解釋道:「雲姐,我並非這個意思,只是在想,我們走了這麼久,怎麼仍未看到官道的影子,是不是走錯了?」
那少女聽少年一說,「噗嗤」一笑道:「那你急個什麼勁?反正路是死的,總有找得到的時候!」
敢情由山上走來的一男一女,正是白瑞麟和海彩雲他們兩人,在紫雲庵辭別淨因老尼,向山下走來。他們兩人一面走路,一面各自想著心事。
白瑞麟覺得自己滿身事務,尚無一點頭緒,如今又有這位刁鑽的姑娘隨行,不知要給自己增加多少困擾?故一路行來,心中隱憂重重。
可是海彩雲的想法,卻和他不大相同。
她在給自己編織著美麗的夢,她覺得他不但人品俊、心性好,且一身武功,更是自己望塵莫及,有他協助,何愁大仇不能報,尤其憧憬著將來並肩行道江湖,葛鮑雙修,那是多麼的愜意。
他們兩人雖各自想著心事,但一路行來,說說談談,頗不寂寞。
申牌時分。已到了一座鎮前,名叫黑峪鎮。這黑峪鎮,乃是一座山鎮,為山產集散地,除少數幾家客棧之外,大多均是山產買賣集運的行店。
街上行人,也多為樵子山民,今見這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年男女並肩行於街上,自不免引起側目,均投以驚奇的目光。
白瑞麟也不管這些,領著海彩雲,走進一家客店。
店家見有客人上門,忙迎上前來,畢恭畢敬道:「少爺請裡面坐,上房尚空著的。」說著,逕將白瑞麟領進一間上房內。
白瑞麟進房一看,不由直皺眉頭,這所謂上房,不過房內地方寬大一點,其餘便是蛛絲鼠跡,霉味撲鼻,好似久未住過人一樣。
白瑞麟尚未說話,就聽海彩雲道:「髒死了!這怎麼能住,有沒有再好一點的?」
店家忙陪笑道:「姑娘,這些山中客棧,來往大多是些粗人,哪有什麼很好的?」
白瑞麟道:「既然如此,那就請派人打掃一下好了。」
店家忙不迭的道:「可以!可以!請問少爺要吃什麼菜?」
白瑞麟略一沉思道:「揀你們店中現成的,送來一些就是。」
旋即店家已將房內打掃乾淨,飯菜送來。
白瑞麟和海彩雲剛坐下準備吃飯,驀聽外面一陣粗獷的「哈哈」笑聲,說道:「好個標緻的小妞兒,看一眼就覺得心內癢癢的。」
接著,又聽另一個口音說道:「馬大哥,你錯啦!小妞兒有什麼勁?稍用點力,就唧貓喊叫的,還是那朵後庭花有味,那才是看了令人心癢難受呢!」
接著,就聽另一個口音道:「那可不行,你馬大哥和牛二哥如此均分,把小弟放到哪裡去呀?」
又聽那被稱為馬大哥的挪揄著說道:「楊老弟,你性急什麼,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你在門口把門好了。」接著就聽他們哄然大笑起來。
白瑞麟氣得「哼」了一聲,尚未發作,就聽那海彩雲忿然道:「是哪裡來的不長眼狗賊,在那裡嚼蛆,別以為姑娘是好惹的?」
說完,就霍然站起,白瑞麟忙止住道:「雲姐,你急什麼?人家既然看上我們,我想總不是個縮頭烏龜吧?到時還怕沒有你出的氣!」
原來在外面說話的,正是枯骨幫黑峪分舵的四個幫徒,在未加入枯骨幫之前,原為黑峪鎮的地痞,人稱黑峪四惡,自己則常稱為四義。
老大馬文聰,外號人稱裡山狐,為人詭計多端,且迷戀女色,這黑峪鎮一帶,毀在他手中的良家婦女不知凡幾。
老二牛四海,人稱地理鬼,因其對附近的地理環境,十分清楚,且性男風。
老三楊奎,外號坐山鷹,生得體形瘦小,為人也比較正道一點。
老四朱勝,外號賽諸葛,為人外表沉默寡言,其實,內心奸詐無比。
說起這四惡的武功,僅屬平平,因為他們都是當地的無賴,所以黑峪分舵便利用這一點,在黑峪鎮作為幫中的眼線,今天白瑞麟和海彩雲一進鎮,便被他們在後面綴上,同時他們欺侮白瑞麟年輕,一直跟在店中瘋言瘋語。
白瑞麟和海彩雲於飯後,便準備早點休息,以防那幾個狗賊夜晚生事。及雙雙走到床前,都呆了!白瑞麟心想,自己真笨!為什麼不吩咐店家多要一間房,或多加一張床呢?
原來白瑞麟在外面住店,尚屬第一次,更沒和女孩子同行的經驗,所以事先根本沒有考慮到住的問題。
可是這種情形,海彩雲並不原諒他,以為他是存心使壞,便毫不客氣的,伸手就給他一個耳光,憤怒的道:「貌善心惡的偽君子,你也居心不良!」
說著,又狠狠的向白瑞麟瞪了一眼,出門而去。
白瑞麟挨了一記耳光之後,只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生痛,心情是悵潤和悔恨!故連海彩雲的忿然離去也不覺。清醒之後,已不見了海姑娘,忙去詢問店家。店家則告知已出去一陣子了。心中一急,也顧不得驚世駭俗,展開輕功,向四周尋找。
直尋到二更時分,仍末見到海彩雲的影子,心中真是又急又氣,站在山頭上發呆!他在想,她連路徑都不知道,究竟會到哪裡去呢?出來第一天就出了岔子,日後怎向淨因交待?
驀地,聽到有人叫道:「小妞兒,別不識抬舉,敬酒不吃,吃罰酒,乖乖的隨大爺去,自有你的好處。」
白瑞麟一聽口音,覺得有點耳熟,似曾聽到過。微一沉思,猛然想起,這不是在客店中聽到的,那個姓馬的口音嗎?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忙施展馭風飛行功,向發聲處急急撲去。
到了一個山場處,見有四個黑衣大漢,圍著一個少女在拚鬥。
再看那少女,不是海彩雲還有誰?只見她頭髮披散,衣履不整,腿上鮮紅一片,顯然受傷不輕,步態蹣跚,衣衫業已汗濕。此時已是把式零亂,仍在瘋狂的拚命狠鬥,白瑞麟哪敢怠慢,清嘯一聲,縱身躍落當場。雙掌齊發,一招「乾坤定矣」,向四個大漢擊去。這一招,乃是他有氣而發,用的又是無極掌中最厲害的一招,那四個黑衣大漢哪能受得了?只見飛沙迷漫,悶哼之聲連起!四個黑衣大漢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便倒地不起!剎時風息,沙止!場中呆呆的站立著一個少年。身旁倒著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和一個虛脫的少女。
原來白瑞麟來的太快,事情發生的又太突然,所以在場的五個人,均未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而且這套無極掌,又是初次在江湖使用,不僅別人不知,連白瑞麟自己也不明其威力,故擊斃四個大漢之後,連他自己也驚的呆了。
至於海彩雲,她本已到了精疲力盡之時,再經白瑞麟掌風一帶,便也撲倒地上,氣息奄奄。
白瑞麟驚魂甫定,忙伏身察看海彩雲的傷勢,見僅系一點外傷,並不嚴重,當即撕了一塊衣襟,予以包紮。再一扣脈搏,卻暢通無阻,僅為虛脫所致。於是忙掏出一粒無極丹,給海彩雲眼下,又盤膝坐在地上,運功替海姑娘療傷。
剎時,海彩雲醒來,只覺一股熱力,洶湧澎湃的由背後傳來,心中閃電一轉,已意識到是怎麼一回事。睜眼一瞧,見白瑞麟坐於身側,且寶像莊嚴,渾身瀰漫著一層白氣,心中好生驚異。心說:「他有好大年紀?功力竟如此深厚,就是連自己的姑奶奶說上,恐怕也難望其項背!」
白瑞麟見海彩雲已醒,便徐徐收了功力,就地調息了一陣,說道:「走吧!回去啦!」
海彩雲默默的點了點頭,隨白瑞麟同返客店中而去。在途中,白瑞麟問道:「雲姐,你怎會和他們發生衝突呢?」
海彩雲鳳目一瞪,恨恨的說出一番話來。原來當海彩雲一怒離開客店後,便順著一條山道走去,離開小鎮,便見到處一片松濤,狼嗥虎吼,芳心著實吃驚!後悔不該一怒出走。正當她驚懼生悔之時,驀聽身後有腳步聲音,以為是白瑞麟隨後追來,心中又是一陣安慰。
當走到一個山坳處,驀的由橫裡跳出一位大漢攔住去路,嘻皮笑臉的嘿嘿一笑,說道:「小妞兒,深更半夜,你還去找誰呀?嘿嘿!
我馬大爺已經等得受不了啦!」
海彩雲離開客店,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洩,再碰上這種事情,哪還能受得了,嬌叱一聲道:「狗賊找死!」
說著「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迎頭一劍刺去。
這四個大漢,僅不過是枯骨幫的幾名幫眾,哪會是海彩雲的對手,沒有幾招便把那姓馬的逼得險象環生。
海姑娘更是得理不讓人,銀牙一咬,叱道:「不開眼的狗賊,還不拿命來!」說著,一招指天誓言使向那姓馬的腰前刺去。眼看那姓馬的就要來個前心穿後心,命喪當場。
驀聽一聲呼嘯,和那姓馬的同來三名大漢,一齊揮動手中兵刃撲來,並聽他們口中不乾不淨的說道:「小妞兒,何必那麼狠,既然看不中馬大哥,我牛老二來怎麼樣?」
說著,那姓牛的一舉單刀,向海姑娘胯下挑來。
海姑娘粉面一紅,顧不得再追擊那姓馬的,忙躍身避過那姓牛的一刀,口中並叱道:「殺不盡的狗賊,你們都上來好了!」
那姓馬的剛逃過一劍之危,這時又聽他說道:「小乖乖,你有這麼大的勁,我們都上來,你能受得了嗎?」
這另外三個大漢的加入,已成了圍擊之局,場面立刻改觀,任她海姑娘一手劍法不俗,也是雙手難抵四掌。
再加上那四條大漢你一言我一語的譏諷,更使海姑娘羞怒攻心,劍法益發的零亂,破綻百出了。
就在這時,那姓牛的突從背後,偷襲了一刀,雖未傷到筋骨,也被他在腿上削破了一塊。
百餘招過後,海姑娘已是後繼不力,再加上內心的羞怒,已成了瘋狂狀態,只求攻敵,不知自保。
這時更給那幾個大漢以可乘之機,只見他們抽空東摸一把,西撈一把,並聽他們不住的叫著:「小臉蛋好嫩喲!」「小腰肢好細喲!」
「臀部好圓喲!」「……」
眼看著海姑娘今日難逃魔掌!
正在此時,驀聽一聲清嘯,那幾個大漢眼睛一花,接著,幾聲悶哼,便都連袖向鬼門關報到去了!
海姑娘氣力用盡,暈倒在地。
海姑娘敘述完畢,卻聽白瑞麟自怨自艾的道:「都怨我不好,致使雲姐吃了這大苦頭!」
海姑娘心中一甜,便脫口道:「這哪能怨你,我要不任性,哪會有此事發生?」
白瑞麟歎了口氣,說道:「那幾個人也太不濟事了,想不到他們一招都抵擋不住,還要……」
海姑娘未等白瑞麟說完,便驚奇的接口道:「怎麼!你僅只一招?」
白瑞麟默默的點了點頭。
海姑娘旋又氣忿的道:「這些狗賊,都是死有餘辜!」
白瑞麟問道:「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嗎?」
海彩雲不屑的道:「管他們是幹什麼的,反正都該死!」
白瑞麟不以為然的道:「我們也太孟浪了,應該留一個活的問問才對?」
海姑娘白了他一眼,搶白似的道:「反正死都死了,現在後悔還有什麼用?」
他們兩人邊走邊談,很快的就到客店的門前,為免驚動店家,便縱身越房而過。
他們返回房中,桌上的青油燈,尚在無力的閃著昏黃光茫,店。
家早已入睡,四外靜無人聲!
海彩雲已感到口中有點子渴,忙走近桌旁,伸手取了一隻茶杯,另一隻手正準備提起茶壺倒茶之際,驀聽她「咦」了一聲,說道:「誰在這裡寫的字?」
白瑞麟聞聲走近一看,只見桌上寫著:「明晚三更,在象鼻谷候駕!」字跡是用茶水在桌上寫的,顯然留字之人,剛離去不久,字跡尚是完整不缺。
白瑞麟有點茫然了!
海彩雲更是瞪著一雙鳳目,不住的瞧著白瑞麟。
各自沉默了半晌,始聽海彩雲問道:「是怎麼回事,誰在約會你呀?」
白瑞麟沉重的道:「誰知道呢?我想總不會有好的事情吧?」
海彩雲又追問道:「象鼻谷在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白瑞麟搖了搖頭,繼而說道:「時已不早,你先休息吧!別的事,明天再說。」
海彩雲見白瑞麟叫自己先睡,又關心的問道:「你呢?不休息嗎?」
「我在外面打坐一陣就可以了。」白瑞麟隨口答道。
第二無一早,白瑞麟就把店家喚來,詢問象鼻谷的位置。
店家見問,竟將白瑞麟上下打量了一遍,始道:「少爺問象鼻谷有什麼事嗎?」
白瑞麟見店家的神色,好像對像鼻谷有所顧忌,心念一轉,於是撤了個謊,始悠閒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和一位朋友約定,說在象鼻谷見面,因不明路程,故請店家指示一二。」
『哦!我說呢?」店家先是驚愕一下,繼道:「出此鎮,往北十里,翻過一道山,碰到一棵粗有十圍的黃棟樹,到那裡就可以看見了。」
店家說完,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少爺若是沒有什麼急事,最好不要去,那裡實在不是你們讀書人應該去的地方!」說完也不等白瑞麟致謝,便匆匆離去。
這時,海彩雲從房中走出來,問道:「這麼早,就和店家囉嗦個什麼?」
白瑞麟就將店家所說的情形,敘述了一遍,並道:「看來今夜之約,恐怕不能善了!」
海彩雲不屑的道:「有什麼善了不善了的,還不都是些牛鬼神蛇,統統給他宰了算啦!」
白瑞麟不以為然的道:「雲姐,你生長佛門,常受佛理熏陶,豈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況且我們尚未弄清是些什麼人呢?怎能……」
海彩雲未等白瑞麟說完,就不耐煩的道:「怎能妄造殺戮是不是?算啦!算啦!不要說教了,我聽姑奶奶囉嗦了十幾年,聽都把人聽膩了!」
白瑞麟對於這位姑娘,可真有點頭痛,只好搖搖頭,無可奈何的道:「反正時間尚早,好好的休息一天,到時再說!」說著,又高聲吩咐店家準備早餐。
半日的閒暇,二人在房中談論一些各人所聞,時而鬧陣氣,時而傳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於日色偏西之時,白瑞麟突然道:「雲姐,你在房中休息,我到外面一下就來。」
海彩雲劈口就說道:「你那鬼心事,誰還猜不出來,要想去看看路徑,大家同去,誰耐煩呆在房內,像只呆鳥?」
白瑞麟本是想去察探路徑,怕海彩雲隨行多惹是非,才託言到外面走走,他乃不善說話之人,現在被海彩雲一口說破,故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
海彩雲見白瑞麟這副窘態,覺得很好玩,不由「噗嗤」一笑道:「看你那副傻像,急個什麼勁?」
白瑞麟臉色倏然一紅,說道:「那就一塊走吧!」二人走出鎮外,依照店家所說方向,沿著一條朝北的山道走去。
這條山道,還真險峻,但見一面緊靠懸崖峭壁,一面下臨深谷幽壑,怪石磷峋,道路崎嶇,真是駭人之極。
好在兩人都有一身功夫,並不覺得害怕,穿越其間,如遊山玩水一般,那麼悠閒,鎮定!
走約十餘里,來到一處山頂,往前面一看,果見一顆粗約十圍的大樹,高有十餘丈,枝葉茂密異常。
二人順著山道往大樹跟前走去,距離大樹大約尚有五十丈之遙,驀聽「颼」的一聲,一枝沒羽箭直向白瑞麟射來。
白瑞麟始而一愕,繼而微微一笑,待箭頭將及腦門,順手一捺,將箭接在手中。
待白瑞麟將手中箭細加審視,只覺腦子轟然一聲。但見他渾身顫抖!兩眼噴出怨憤的凶光!牙齒咬的吱吱作響!這是忿怒之火!全家慘死的景象,如在目前!復仇的怒火在燃燒!這是興奮的象徵!一天二地之仇,有望得報!
海彩雲看到白瑞麟這副凶相,嚇得直打冷顫,這哪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簡直是猛獸,在想擇人而噬!
他是一個暴徒,在想下手殺人!他是一個凶煞神,在要給人們帶來災禍!
海彩雲嚇得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戰兢兢的問道:「弟……弟……!你……怎麼……啦!」
白瑞麟仍然兩眼發直,注視著手中的沒羽箭,他對於海彩雲的問話,好似沒聽到一樣,絲毫不加理睬。
旋而一個意念掠過了她的心頭,憂急的道:「你是不是中毒了?
我這裡有解毒藥,先服下一粒試試?看是否有效再說!」
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瓷小瓶來,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就往白瑞麟的口內塞去,態度異常慌急。
此時,白瑞麟始鎮定一下心神,搖搖頭道:「雲姐,不用啦!」
「那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海彩雲仍是十分擔心的問著。
白瑞麟又是搖搖頭,像似回答海彩雲,也像似在自言自語,只聽他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至此語音一頓,又狠聲道:「我要不把你們的狗窩整個挑掉,就永不為人!」
說著,只見他右手一揚,「颼」的一聲,將剛才隨接來的那枚沒羽箭抖手打出,那勁道,真是又狠又疾,較之適才射來,不知迅速多少倍!
一聲慘叫從樹上傳來!接著,就聽「嘩啦」一響,從那茂密的枝葉中,掉下來一個黑衣大漢。眼看那大漢非要摔個腦漿進裂不可!
就在這時,只見一縷白煙閃處,那大漢忽然不見了!
再看白瑞麟,不知何時,手中竟多出了一個黑衣大漢!
這一連串的變化,直驚得海彩雲瞪大了兩眼,說不出一句話來,真可說是目瞪口呆了!
良久!良久!只見她揉揉眼睛,詳細打量周圍,是不是眼睛看花了?或是自己在做夢?這並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來回百十丈的遠近,白瑞麟用的是什麼身法?自己在跟前,都沒有看清楚,若說給別人,有誰會相信?
正當海彩雲驚愕的當兒,就見白瑞麟將那大漢朝地上一丟,在那大漢身上手指連點,然後聽他詢問道:「狗賊,快告訴少爺,象鼻谷住的什麼人?」
那黑衣大漢把嘴一張,竟順口鮮血而下!
就聽白瑞麟頓足歎氣道:「我怎會未想到這一點?」
原來白瑞麟雖然江湖經驗不夠,可是他卻處處小心謹慎,他也想到宴無好宴,會無好會之理。
所以他表面上和海彩雲悠遊自得的往前走著,內心卻異常緊張,因之,他一路行來,可說是耳目並用。
這些知識,完全是得之於草上飛陶岳的口中。
正當他們快接近黃棟樹時,猛然聽到弓弦聲響,白瑞麟就看到隱藏有人,便忙即運功戒備。
及見冷箭向自己射來,隨順手接過,誰知當他低頭一看,霍然一驚!一個觸目驚心的標記,使他難以自持。
至於那箭上所附紙條寫的什麼,他根本就未看。
一股憤怒之火,使他失去了往常的鎮靜,便抖手把箭向那發箭之人打去!
及後來想到何不把那大漢捉來問問時已經來不及了,於是隨把馭風飛行功用到極處,始把那大漢接在手中。
他這一連串的心情變化,以及動作表情,雖非他存心賣弄,可把海彩雲驚得有點驚慌失措,不知所以起來了。
誰知那一箭正好插在大漢的胸前要害,眼看就要斃命,便連忙點了那大漢的數處穴道,以便自己問話。
他考慮的雖很夠周到,又怎知枯骨幫幫規極嚴,哪敢將幫中情形吐露,而招腐屍攻心之刑,於是便咬斷舌根自斃。
這當然仍是白瑞麟缺乏江湖經驗所致,否則的話,不要說是一名幫徒,以他目前的武功造詣,就連幫主白骨魔君說上,也不致讓他脫出手去,現在眼睜睜的看著。竟被這黑衣大漢咬舌而死,真是後悔異常。
那大漢已死,便不再存他想,覺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
思忖至此,使豪邁的向海彩雲道:「雲姐,走!」說完,便昂首闊步,領先向前走去。
海彩雲此時,完全以白瑞麟馬首是瞻,今見他一走,便也在後默默的隨行。
象鼻谷,因其狹長而得名。遠遠望去,像是一條長巷,兩邊均為峭壁。谷寬約三四十丈,暮矚迷漾,視線模糊。谷內怪石峋鱗,突兀嗟峨,形勢十分險惡!
二人來到谷口,見一座插天的大石上,鮮明的寫著「象鼻谷」,三個白字,四周靜悄悄的,不見絲毫動靜。
此時,白瑞麟有些猶疑起來,若就此而去,豈不貽人笑柄?於是轉向海彩雲悄望了一眼,憂慮的道:「看來形勢異常險惡,請緊隨我身後,以免閃失。」
海彩雲柔情萬端的道:「弟弟,你自己多加小心,不要顧及我。」
深入谷內半里之遙,既沒發現埋伏,也沒見有人攔截,竟是出乎意外的平靜,頓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其實,白瑞麟哪裡會想到,人家約他三更到此,目前也不過才日暮時分,依照江湖規矩,赴約之人,既不能遲到,也不能提前,白瑞麟此種行為,全逾越了江湖禮法。
可是他這種出乎常規的行為,省卻了不少驚險遭遇,這些驚險,雖不一定能夠喪命,也夠他應付的了。
同時,這黑峪分舵中也估錯了對象,覺得對付白瑞麟一個小孩子,還不是手到擒來,所以象鼻谷仍和平常一樣,僅在谷前派有一名眼線而已。
況且枯骨幫正在氣焰高張之際,一般江湖人物,均不敢對柏骨幫有所拈惹,現在誰吃了熊心豹膽,故意來老虎頭上捋鬚。
原來這黑峪分舵,平常均是派一名眼線在谷口,遇有扎眼之人,先予警告,若要硬闖,便以火旗信號通知谷內準備,再由分舵中派人迎敵。
可是白瑞麟的動作太快,竟使黑峪分舵的眼線措手不及,無暇通知谷內,便作了枉死之鬼。
所以白瑞麟入谷之後,一切平平靜靜,絲毫不帶迎敵的跡象,以致使白瑞麟和海彩雲疑念叢生。
愈是平靜,越使人莫測高深,只見白海二人小心翼翼,時刻運功戒備,以防不意之變。
又行約里許,驀地谷勢一個急轉,山勢霍然開朗。
但見一片盆地,約有半里方圓,四周環山,滿山林木蔽空,蒼翠欲滴,確是一個好去處。
沿山建有幾溜房舍,中間一片大空場。場內有不少黑衣大漢。
其中一個,在外衣左襟上,繡有紅色骷髏頭一具,年約四旬以上,滿臉落腮鬍,像是這般人的首領。
在他的兩側,站有四個大漢,其黑色外衣上,各繡有綠色骷髏頭一具,其餘均為黑衣大漢。
那為首的大漢,正在指手劃腳的講說什麼?
正在這時,驀見一個黑衣大漢,匆匆走向那為首的大漢身旁耳語了一陣。
倏見那為首的大漢,臉色一變,繼而嘿嘿一笑道:「他倒等得有點不耐煩了,竟提前來送死,既然如此,打發他早點上路也好!」
說著,就見他將手一擺,那其餘的黑衣大漢,迅即雁翅排開,看氣勢確有點不凡。
海彩雲哪經過如此陣仗,瑟瑟縮縮的緊隨在白瑞麟身後,一步一趨,心中緊張異常,手心見汗。
白瑞麟見仇人就在面前,哪管他三七二十一,兩眼精光暴射,滿臉憤怒之色,邁步直向人群前走去。
這時,就聽那為首的大漢嘿嘿笑道:「本來我們是約定你三更到此,現在不過剛入暮,距約言的時間,尚有兩三個時辰,實不願破此惡例。」
說著,滿臉表現出為難之色,又道:「既然朋友提前送上門來,也怨不得本幫言而不信,同時若不予招待,江湖朋友該笑本幫太小家子氣了。」
說至此,回顧身旁的一個大漢道:「孫香主,你就迎接客人吧!」
白瑞麟聽那為首大漢一說,不禁滿臉飛紅,覺得自己太不夠冷靜,被那骷髏頭記號一激,一時未從深思,提前進入谷內,致落入人家笑柄,於是忙定一定神,抱拳道:「在下白瑞麟,末學後進,失禮之處,望所海涵!」
至此話聲一頓,又道:「貴幫約在下來此不知為了何事?尚請明告。」
這時就見那被稱孫香主的大漢,朝指喝道:「黑峪四義和你有何仇恨,竟心狠手辣,全被你斃命掌下,若不交待明白,不要想生離此谷一步。」
白瑞麟聽說,心中一怔,旋即從容問道:「黑峪四義是什麼人?
在下從未謀面,怎能夠說上心狠手辣四個字?」
那孫香主聽白瑞麟一說,臉色一愕,正在疑惑?
驀見從行列中走出一位大漢道:「敬稟孫香主,這小子刁得很,昨夜晚小的眼看他把黑峪四義,一掌擊斃的。」
白瑞麟此時心中,已有恍然,忙問道:「你說的什麼四義?可是那姓馬的等四人!」
孫香主暴跳的喝道:「好小子,胎毛未退,竟在大爺前面賣關子,還不留下命來。」
說著,手中鬼頭刀一招「刀劈華山」,直向白瑞麟頂門砍來。
白瑞麟腳步一錯,避過來招,叫道:「慢著,把話說清楚,再打不遲。」
那大漢將刀一收,怒喝道:「有話快說,不要誤了你鬼門關報到的時刻。」
白瑞麟微微一笑道:「誰去鬼門關報到,現在還說不定,不過那姓馬的四人,雖被在下擊斃,卻是罪有應得,怨不得……」
孫香主不等白瑞麟說完,就怒不可遏的道:「住口,就拿命來吧!」邊說手中刀一舉,又向白瑞麟撲來。
白瑞麟覺得姓孫的和那什麼四義,儘是一丘之貉,心中氣往上衝,不再避閃,一招「天朗氣晴」隨手擊出。
那姓孫的見白瑞麟舉掌一晃,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心中不由一喜,暗說:「哪來這種鬼畫符,你小子今日是死定了。」
可是當他心念還未轉過來,一股石破驚天的勁力陡然而至,要想抵抗,怎麼能夠,只覺呼吸窒息,頭腦一昏,竟七竅流血倒地而死。
原來白瑞麟心中有氣,這一招竟用了六七成真力,加上這種陰柔的掌力,他過去從未見過,怎能不上當?
這枯骨幫黑峪分艙內,除舵主追魂判鄔飛之外,下面尚有絕命耙王能,陰魂爪巴四,五鬼叉桂祖和鬼頭刀孫北四位香主。
這鬼頭刀孫北一死,就見那陰魂爪大喝一聲縱身躍落當場,手中一對鐵爪連揮,照定白瑞麟胸前抓來。
白瑞麟見一掌擊斃鬼頭刀孫北,心中便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尚有更重要的事,未曾問明。
今見明魂爪不分皂白的撲來,便錯步閃過,口中喝道:「住手,要想打架,還不有的是,只是在下還有一事不明,等說明之後,再打不遲。」
陰魂爪巴四怒喝道:「酸小子,你是不是怕死?」
白瑞麟豪邁的道:「怕死也不會到象鼻谷來,不過我先要問一聲,這個記號,可是貴谷所有?」說著,將手中的紙條擲了過去。
巴四接住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來人止步」四字,下面劃著本幫記號,就問道:「傻小子,這個紙條,你從何處得來?」
白瑞麟尚未開口,就見絕命耙王能過來喝道:「姓白的小子,你把過山鼠罩倫怎樣了?」
白瑞麟茫然的道:「過山鼠罩倫又是何人?」
絕命耙王能怒喝道:「你不要在此裝癡作呆,那黃棟上放風的弟兄現在何處?快說!」
白瑞麟心中已經瞭然,也不作答,於是追問道:「如此說來,這記號仍是貴幫所有了,但不知江湖上可曾另有以骷髏頭作記號之人沒有?」
絕命耙王能怒喝道:「你小子聽著,除我們枯骨幫之外,江湖上從沒有敢以骷髏頭作記號的!」
白瑞麟昨夜掌斃黑峪四惡,以及今日的連殺過山鼠罩倫,和鬼頭刀孫北,均非出自他的本意。
故現在不願再妄自出手,要把事情弄清楚再說,所以才強忍胸中的怒火,再三的予以詢問。
可是那絕命耙王能,怎知白瑞麟的用心。便毫不考慮的說出骷髏頭為枯骨幫獨有記號。
這可激起了白瑞麟的仇恨,就聽他咬牙切齒的道:「告訴你,不但過山鼠已死,你也拿命來吧!」
說著,只見人影一恍!晃!倏然一陣塵沙過處!忽聽兩聲慘叫傳來!陡聞一聲大喝!「住手!」
第三章牛刀小試白瑞麟一氣,怒劈一掌,這一掌是何等的威力,灰塵陡起,沙土飛揚,兩聲慘叫傳來,倏聞大喝「住手!」
這一聲大喝,乃是舵主追魂判鄔飛所發。
因他見白瑞麟的掌力威勁,就知道自己的兩個香主,均不是人家的對手,於是連忙出言喝止。可是他的反應雖然夠快,卻仍然慢了一步。
風沙過處,場中只見白瑞麟和那少女並肩站立!
再看絕命耙王能,陰魂爪巴四,均已血肉模糊,倒臥在地!
四周站立的幫徒,一個個驚的目瞪口呆!
這一驚,非同小可,差一點氣昏了過去,心說:「憑自己手下的四位香主,雖非江湖一流高手,也都是成名人物,怎會在一個孩子手中,未能走過三招兩式?」
目睹此情,自己心中也忐忑不安起來!但自己身為黑峪分舵的舵主,總不能說出自己膽怯的話來?那今後的江湖就不要想混了!於是硬著頭皮問道:「本幫和你有何仇恨?竟出手如此毒辣!」
白瑞麟冷冷一笑,說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幫主可曾記得三年前常州城外的血案?」
追魂判鄔飛聽了一怔,旋即辯白道:「三年前白家的血案,確曾聽人說起過,只是並非本幫所為。」
白瑞麟冷笑道:「想不到堂堂一個枯骨幫,竟是一些畏首畏尾之輩!」
追魂判鄔飛憤然道:「請問你和白御史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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