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正好又將白珠阻住,白珠心中大怒,雙掌齊出,指彈掌拍,旋身之間,立將三個藏民放倒地下。
羅矮子一見就知情勢不妙,趕忙抽身逃走,也就剛到門口,突覺領頭一緊,身子立即騰空飛起……一個孤形又返回室中!心驚之餘,張口尚未呼出,羅矮子忽感身子凌空停了下來,不上也不下,情況有點不對。
放膽回首一看,白珠已如木偶般呆呆站著,其身後一位年輕的紅衣喇嘛,來的正是札克……
羅矮子一見,心中大喜,猛力一掙,卻仍然掙不掉,原因是他身子凌空,無處借力,白珠當時抓得又緊。
札克走上前來,扳開白珠的手指,羅矮子方能脫身下地,卻聽札克道:「他走多久了?你怎不通知我?」
羅矮子驚魂甫定,搔搔頭皮,道:「是因為這小子在這,我正想將這小子說服,再通知大喇嘛,誰知,沒兩句話,這小子就發了狠,若不是喇嘛及時趕到……」
敢情,札克年紀輕輕,居然也封上了札薩克大喇嘛,這尊號在紅教中只比禪師低一級。
札克道:「你將那號炮給了他?」
「給了他!」
「他當真去了?」
「如不是我用反奸激將法,他見到這大霧也會搖頭!」羅矮子說時,搖頭擺腦,一臉得意之色!
札克雙眉一舒道:「既已安排妥當,不管事成不成,明日到寺中領賞就是!」
札克語畢,回身欲走,羅矮子將他喚住道:「大喇嘛!這小子怎麼樣?老禪師也曾見過,他可肯收下?」
札克聞言,回身看白珠兩眼道:「家師也曾讚他資質特佳,稟賦超人,只嫌他年輕大了一點,不知可肯收他,明天你將他送去試試,可不准弄傷他!」
札克說完,立即出屋而去!
羅矮子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氣派,禁不住自言自語道:「現在可神氣了,想當年,如非我將你賣給老禪師,你哪來的今日,若不是我貪圖銀子,早將你殺了!」
羅矮子說著,又指著白珠的鼻頭道:「你這小子不知可有這福氣,若被老禪師看中,不要忘了我的洪恩……」
「啪」的一聲,羅矮子臉上捱了一耳光,響聲是又脆又亮,可見這一耳光力道不輕,羅矮子當場給打倒地下,口角鮮血狂流!
羅矮子驚痛之餘,更駭得魂散魄飛,呆站著的白珠,突然如死人般的復活了,這一耳光就是被他打的!
這究竟怎麼回事?
原來,白珠在將羅矮子抓著往回摔時,突見門口紅影一閃,他心知是布達拉寺中的喇嘛,正準備將羅矮子撒下回身備戰!
驀覺厲風撲背,來勢迅速無比,趕忙旋身閃避,他只道定可避過,哪知,這來的竟是喀薩喀老禪師的得意門人,武功遠在阿巴克等同輩之上的札克,出其不意的他又哪避得開,一下就被點中「肩井穴」。
尚幸臨被點中時,白珠正欲進去而未避開,以至點得並不甚重。
這「肩井穴」被點,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可是耳朵能聽,心中卻完全明日,一旦受制,他也不由大吃一驚。
還好薛仇在指點他武功時,首先就將解穴之法,傳了給他,薛仇顧慮周到,想得安全,惟恐白珠離他後遇敵,這解穴是最有用的一種備戰武功。
如今,白珠果真受制,遂忙依照薛仇所授解穴之法,運氣行功衝門過穴,等到札克走後,他穴道也正好衝開!
這期間,羅矮子與札克的談話也被他聽了一字不漏,他氣憤羅矮子的陰毒,首先就給了他一耳刮子,隨即伏身一把將羅矮子提起,恨恨地道:「薛叔叔此去,究有什麼危險?你說是不說?」
羅矮子心膽俱裂,但他還企圖僥倖,希望札克並沒走遠,能返回救他一救,遂咬緊牙根,道:「這我一點不知,你叫我說什麼?」
白珠人雖小,眼睛卻亮,一瞪之下,稜稜光芒,宛若寒電,滿含憤怒之火,但聽他道:「你有種就不說!」
隨著話聲,白珠在他背上一戳,羅矮子要想咬牙抵受,已不可能了,但覺皮肉間,痛癢難煞,有如萬千蟲蟻在爬行啃咬般,竟不禁呀呀怪叫,倒地翻滾。適才受傷的大漢,見羅矮子這般光景,他們反倒靜下來了!
白珠嘿嘿一笑道:「看你能忍受到幾時!」
能忍受多久,不過半晌工夫,羅矮子聲嘶力竭,滿身臭汗,早已呀呀連聲求饒,那份淒慘,實不忍睹。
白珠狠狠地踢了他一腳,道:「要是你有什麼鬼計,看你能忍受幾種酷刑。」
一腳之下,羅矮子痛癢立消,舒懶地躺在地下,他連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見他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方道:「薛小俠此去,若是被老禪師當場打敗,那是毫無異議的死路一條,如若其功力技藝真較老禪師為高,必須引進絕魂迷陣,一旦進入迷陣,他就別想出來,危急中,他必然會想起我的紅花號炮,可是這號炮是禍非福,帶給他的是萬支毒箭與淋頭毒液,而非援手,再若是被其躲過三次毒箭與毒液,那時,我的朋友也出現了,他會偷偷的將他領出迷陣,再次將他送入萬年煉丹火窯,這窯門不閉則已,一旦閉起,縱然是神仙活佛,也難使他再生……」
白珠聽他說得這般厲害,不禁問道:「這萬年煉丹火窯中,哪來這般厲害?」
羅矮子本想不答,又怕白珠手段厲害,只得答道:「萬年煉丹火窯,乃是一天然窯洞,洞中備有千擔乾柴,窯門乃生鐵所鑄,重逾萬斤,開關均以機鈕控制,窯門一關,烈火自動燃起,無須人點,可是窯洞中烈火不熄,這窯門永遠無法開啟,縱然是紅教大國師及老禪師也是無力,這原因是怎麼回事,可原諒我說不上來。」
白珠聽完,臉上已然變色,三不管撇下羅矮子縱身就朝窗外躍去,快如電閃般,剎時隱入茫茫霧氣中。
且說薛仇離開客店,於茫茫霧色中,走出了西城,眼前果然出現一縷青光,直衝霄漢!
薛仇心想:「這霧珠果是珠中異寶,也是天下少見的一顆珠子!」想著想著,人已來至寺外!寺門開著,大殿中沓無一人。
日間那人山人海的熱鬧氣氛,如今看來,正是一個強烈的對比,寺門依舊,景況卻有天壤之別。
薛仇可沒心情去聯想這些,他大踏步走進寺門,依照日間所走的路,從左側繞過圓洞門,進入花園。
因這夜霧確實濃厚,尋丈之外,就視不清明,以致薛仇自入寺後,就不得不倍加警惕,步步戒備。
剛走到那排平房前,忽聽一聲驚「噫」,緊接著一冷冷的聲音道:「這般重霧,當真還要前來送死嗎?」
薛仇心中一凜,這聲音不像是老禪師的,語氣雖冷,卻不該有早先的一聲驚「噫」,彷彿大出他意料外般的,而且還帶著些微關懷之意。
薛仇遂道:「哪一位朋友,有何指教,能否請出一見?」
那聲音冷然一哼道:「你自願送死,關我屁事,黃梁夢未醒,壺中酒未干!」
薛仇一聽大怒,但他卻沒有找人家麻煩的必要,身處寺中,危機四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仇忍住胸中怒火,一直走到經堂前。
沿途中既沒發現一個人影,也沒有一絲異狀,薛仇心中大感奇怪,難道他們以為自己不來了嗎?
薛仇正待揚聲而呼,忽聽喀薩喀老禪師的聲音,起自左上方道:「薛施主,你來遲了!」
薛仇一愕,這可不是應試科場,遲則被拒門外,他可不管什麼遲不遲,他目的只為要大麻丸的解藥!遂道:「老禪師,濃霧漫天,不見星月,怎說遲與不遲,薛某此來,只請賜送一些大麻丸解藥……」
霧氣中暴起一聲哈哈震天長笑,笑聲久久方歇,始聽他道:「大麻丸乃本教密制神丹,其解藥豈肯輕易交你,既然你是存心硬要硬取,本座也無由可說,瞧你單槍赴約,連那小施主也沒帶,正合今日場面,因為我這也沒留下一個人,以一對一,公平交易!」
薛仇聽畢,心中猛然一凜,原因是聞聲後,他也曾循聲探視,卻連一絲絲黑影也沒看見。
可是,對方瞧得自己一清二楚,竟知自己連白珠也沒帶,從這一點看,自己首先就遜了一籌。
隨又聽喀薩喀老禪師道:「我們一對一,我用的是長劍,你用什麼兵刃?」
薛仇沒接他的碴兒,卻反問道:「老禪師,你也曾說備藥以待,你的藥呢?」
喀薩喀又是一聲大笑道:「只要你贏我手中長劍,我自會領你去取!」
薛仇也不知他別有陰謀,他本正直的人,將心比心,身為西藏紅教中禪師的尊位,豈能說話不算話?遂從革囊中摸出金蓮花一抖,道:「我用這個!」
喀薩喀微微一聲驚,「咦」,道:「金蓮花?」
這一說,薛仇再無懷疑,對方眼力確是比自己強出許多,大概他長年處此霧中,早已習慣之故吧!
不過,薛仇仍然有恃無恐,因為雙方拚搏,絕不能離開尋丈之外,既是近身拚搏,又何懼之有。
倏聽喀薩喀叫道:「當心!劍來了!」
霧中不見毫光,薛仇心中更奇,對方用的什麼寶劍,既無毫光,又無風聲,薛仇正自驚異……
驀地一條細小的黑影當胸飛到,有如一條小飛蛇般,但卻仍然沒見喀薩喀現身,凝目一看,原來是柄長僅尺餘的小黑劍,劍後繫著一條鐵鏈,鏈子有多長就看不見了,大概是喀薩喀專門用以霧中對敵,所特製的。
薛仇微微一撇嘴,顯露出十分不屑,提起金蓮花橫裡一擊一絞,一擊很可能就將黑劍弄斷,這一絞就可能將那鐵鏈也留下!
喀薩喀乃紅教中,除了國師外,唯一的一位高手,能使用這等兵刃,就絕非等閒可比,豈能如此輕易就被薛仇敲斷絞住。
只見那短劍突的一橫,飛出三尺,眨眼不到,又從斜裡反襲薛仇的身後,其靈活之處,真較飛蛇,有過之無不及?
薛仇心中一驚,這長鏈飛劍竟有這等絕妙怪招,哪敢怠慢,忙側身反方向迅速地縱了出去。
身形方動,陡的又是一道黑影,刺了過來,這黑影也是一把劍,依然沒有光,只是此劍似較普通為長,總有三尺七八,劍葉且較普通稍寬,所指方位,正好將薛仇去路阻住。
薛仇一怔之下,金蓮花一式「將軍御甲」遮前擋後,但聽叮噹連響,薛仇腳踏七絕游身步,已似游魚般退過一旁。
至此,薛仇心頭微冒一陣寒意,因為他處於極不利的地位,適才,那柄大的黑長劍刺過來時,倉促間他仍然能看到喀薩喀老禪師的影子……
腦中電似的一轉之後,薛仇沒敢癡立,飛身就朝霧中撲去,連續兩撲,竟沒將老禪師的影子逼出,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奇?
驚的是老禪師的輕功,渺無聲息,似在他之上,奇的是對方用什麼方法,竟能事先預知,而閃避自己的猛撲?
忽聽老禪師嘿嘿一笑,道:「怎麼不動了,盡情的施展吧……」
短短的一句話,薛仇早已辨清方位,他就不信對方真能如幽靈般隱現自如,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即又撲了過去!
明明聽到他在此地發話,誰知仍然撲了個空,薛仇這一驚確非小可,但他也將身子迅速的移開了丈餘,靜靜的以不變應萬變?他就不信喀薩喀真有甚通天徹地之能,驅神呼鬼之方?
稍靜片刻,雙方全沒說半句話,也沒有一點聲息,薛仇站那也沒見喀薩喀老禪師向他攻來,心中不由大定,敢情對方眼力比他也強不了多少。
心念一轉,薛仇伏身拾起一拳大石子,猛力朝外一拋,這一拋去勢既急又猛,引發呼呼風聲。
聲未歇,喀薩喀的聲音響自右側不遠道:「怎麼?想逃嗎?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一語未畢,眼前金光暴閃,薛仇已挾勢揮動金蓮花撲到,一陣激烈交拼,但聽叮叮噹噹,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震破夜空。
薛仇適才拋那石子,引發的風聲,當真像人縱起所帶的風聲一般,終於將喀薩喀老禪師的身形逼了出來。
一旦近至咫尺,薛仇仍然沒能詳細的將老禪師的身影看清,只覺一個模糊的影子,手執一長一短兩把劍,就只那一對灼灼的眼光,使薛仇能清楚的辨別對方所立的地位,加以攻擊。
原來,對方穿著一身灰白的衣服,與霧色相仿,錯非那雙眼睛和手中的兵刃,縱然擦身而過,於此重霧之中,也不易發現。
如今,既已逼出了對方身形,薛仇又豈肯輕易的讓他再逃離視線之外,一陣強烈猛攻,一招一式全是精奇絕妙的「金蓮十八閃」中絕學。
咯薩喀一旦被逼現身,不禁一聲奸笑道:「好狡猾的中土俠士,你以為本座當真怕你嗎?」
誠然,他身為紅教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禪師豈真的如此膽小怯事,畏懼薛仇?
非也!自日間,他與薛仇晤面後,從薛仇灼人的雙眼中,他只驚奇薛仇超人的成就。
再從薛仇那傲昂無所畏懼的神色中,他方知薛仇定是有所恃而來,但他仍不知他所恃者,是他本身,抑或另有其人?
直至薛仇單身應約來後,他隱身不現有幾個目的,其一:就是愛徒札克尚未返回,沒有確息,其二:不知他請了什麼人,先運逗他,其三:若所想均無,最少也能稍稍耗去他的一點精力。
萬想不到,薛仇鬼計多端,竟將他逼現了身,現身就現身吧!他還能怕什麼?不過有一點,卻是他萬想不到的,就是薛仇使用的兵刃竟是金屬物,因為他那柄長劍及短劍,全是天然磁鐵所鑄,名為鴛鴦磁鐵劍,磁力之大,丈外之鐵屬物,一吸就至,若以內力貫注劍上,其吸力更強猛驚人!
可惜,薛仇使的是金蓮花,他那鴛鴦磁鐵劍毫不發生作用,故於薛仇亮出金蓮花後,他發出了一聲驚咦!
一陣拚鬥,轉眼數十招已過,薛仇在沒知喀薩喀之為人前,總以為他最少也是位佛教中得道高僧,不便為些許少事傷他,只想將他擊敗,獲得「大麻丸」的解藥,也就夠了,不願多結仇怨。
故此,他於拚鬥中,雖施展的是「金蓮十八閃」卻沒使發殺著,每每手下還忍讓留了一兩分!
就是如此,喀薩喀老禪師在數十招後,已大感驚駭不已,他萬想不到一朵金蓮花,竟能使發這等驚奇絕妙,波譎雲詭般,變幻莫測的招式,長短兩柄鴛鴦磁鐵劍,每每被他封鎖住,他心中怎能不驚駭萬分?
轉眼又是十數招過去了,天池絕學,究屬非凡,喀薩喀終於不得不使發西藏武學精華,十二手「霹靂劍」,與之對敵!
但見他一聲大喝,喝聲如雷,隨著喝聲,劍式突變,疾刺猛劈,每發一招,必叱喝助威,原來這「霹靂劍」每發一招,必叱喝如雷鳴,正是欲以先聲奪人,克敵制勝的一種厲害手段。
薛仇先時,也為對方的雷鳴叱喝,稍稍震撼了沉穩的心神,被喀薩喀逼得連連退了數步,可是手中招式卻沒稍緩!
待他體會到這不過只是一種虛張聲勢時,薛仇已收斂心神,一招一式,沉隱的化解,兀然不俱,當真是攻若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茫茫霧中,只見黑氣縱橫,金光耀目。
如此一來,喀薩喀又不由氣餒,這「霹靂劍」總共不過十二招,通常只三五招,就能將對方制住。若不能於十二招將對方擊敗,再若重施,也是無用!
可是,今日的對手,卻是新近崛起,中原第一高手,又哪會被他這「霹靂劍」震住,眼看一套劍式即將使完,薛仇依然沉穩如山,攻守兼備!
終於,喀薩喀老禪師將短劍收了起來,隨著喝聲,一掌猛拍疾揮,喝聲稍歇,掌招更厲!竟是叱吒風雲的「風雷掌」!
「風雷掌」挾著「霹靂劍」,相輔相成,竟又是一套威猛無儔的武功!只是,薛仇仍然以一套「金蓮十八閃」禦敵,只腳下變化成「七絕游身步」,忽進忽退,倏左倏右,仍然攻守兼備,厲害萬分。
喀薩喀老禪師十數年前曾遇一敵手,也曾鬥得手忙腳亂,但卻沒有今日這般吃緊,對方不用殺著,卻逼得自己無法透氣!
最後,喀薩喀將長劍一拋,提氣一聲長嘯,嘯聲中隱隱有風雷之聲,隨著一掌朝薛仇胸前,遙遙印來!
薛仇一看就知對方施展的是「天雷掌」,他深知「天雷掌」的厲害,趕忙一側身,避過一旁,他不用「曲陽指」來破老禪師的天雷掌,是因他與老禪師並無深仇大怨,只不過為了一點解藥而已。
但見他邊閃躲邊叫道:「老禪師,時至如今,你還不將解藥給我嗎?」
呼聲未畢,老禪師又已跟蹤追到,仍用「天雷掌」對薛仇猛拍,薛仇心想:「對了,他還以為「天雷掌」蓋世無儔,怎知我能破他?」
薛仇想罷遂叫道:「老禪師,別以為『天雷掌』有什麼了不起,我曾練就『曲陽指』神功,破它易如反掌,只是不忍心傷你罷了!」
喀薩喀老禪師,一聽薛仇叫破他的「天雷掌」,他心中就不由一凜,這小子武功了得還在其次,居然還博學多聞,認得西藏的絕學「天雷掌」!
然則驚奇的還在後頭呢!薛仇非但叫破了「天雷掌」,而且還識得破解之法,並且還說練過。
識得「曲陽指」乃「天雷掌」剋星的事,武林中已不多見,更別想說學過,尤其,「曲陽指」早已絕傳江湖百年,他怎能相信薛仇學過!
但聽他冷冷一笑道:「別以為憑兩句話就能嚇倒我,即是學過『曲陽指』,何不破了『天雷掌』?」
薛仇一聽大怒道:「我是可惜你數十年修煉不易,不願叫你毀於一旦!」
喀薩喀哈哈大笑道:「吹什麼死牛皮……」
一語未華,突見薛仇曲指一彈,一絲至猛的陽剛罡氣,疾射而出,快如電光石光般的,腳前轟的一響,砂石紛射,現出海碗口大的一個洞穴,深近兩尺。
喀薩喀也沒見過「曲陽指」的厲害,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他只知道是「天雷掌」的剋星,卻沒親眼見過。
如今一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天雷掌」再也不敢輕易使發了,只聽他一聲慘笑,倏然倒縱,道:「好!今日本座算是服你了,來取解藥吧!」
喀薩喀一走,薛仇立即隨尾直追,咯薩喀邊走邊招呼,薛仇追了一陣,忽覺塔頂青光已然不見,可是喀薩喀的聲音卻仍在前面招呼,為了得到解藥,他也就不顧一切地追下去了!
不過他也有打算,他想:「縱然設下什麼陷阱,做下什麼圈套,又哪能難得住他?千軍萬馬中他也能殺進殺出,來去自如。
忽地,眼前道路左轉右彎,急急奔走,不仔細就得撞在山石上,只轉得幾轉,薛仇突然驚覺情況不對,卻已聽喀薩喀哈哈朗聲大笑道:「姓薛的中土高人,你就在這絕魂迷陣中呆個三五天吧!我可不能相陪,須得事先走了!」
薛仇一聽,大吃一驚,西藏紅教中除了「天雷掌」,就以這「絕魂迷陣」最為厲害,薛仇既知有「天雷掌」,對絕魂迷陣哪有不知之理,但他卻不懂破陣之法!心驚之餘,趕忙抽身後退!
一轉兩轉,方向全失!
倏地,一陣「隆隆」雷聲,烏雲密佈,陰風驟起,眨眼工失,陰寒逼人,隱隱聽到鬼哭神號之聲。
緊隨著濃霧中一陣薄薄細雨,灑了下來!
就在這時,忽聽白珠呼喚之聲,遠遠傳來!
「薛叔叔!薛叔叔!你在哪裡?千萬別進他們的絕魂迷陣……」
語聲未畢,拚鬥之聲驟起,薛仇心中既驚又怒,但卻不敢出聲,惟恐將白珠也引進陣來,雙方不接頭,那才慘呢?
從白珠的呼喚聲,薛仇稍稍辨清了一點方向,立即認準這方向縱去,哪知左彎右轉,剎時又已失去方向,且連白珠的呼聲也沒再聽見。
薛仇惟恐白珠遇難,心中不免更形焦急,越急則越煩亂,左奔右躍,逐漸的彷彿已進人了陣的中心!
萬分焦急煩亂之下,終於想起了羅矮子所吩咐的話,忙從懷中摸出那三枝紅花炮,取出一支往空彈射!
紅花炮遇風即燃,但見一朵火花,破霧入空!
花炮剛剛彈出,忽覺厲風疾起,一隻隻弩箭破霧射入,密如雨點,從四面八方集中射來!
薛仇大吃一驚,忙揮舞金蓮花,將身子密密裹住,弩箭縱密如雨點,亦難穿透他的金色光幕。
待到弩箭停了,薛仇也出了一身冷汗,因為這弩箭的箭頭全是黑黝黝的,一看就知沾有劇毒!
薛仇稍稍喘了口氣,沒見人來救援,第二支紅花炮,又已彈上半空,只是,這次他已有準備,他尋了一轉彎處,在左邊彈出花炮後,立即一個大轉身,避到右方去,且縱離一丈五六遠近!
剛剛立穩,即聽沙沙水響,有如噴筒中噴出般,薛仇先還不知怎麼回事,忽嗅得一陣惡臭,刺鼻嘔心,大大地打了兩個噴嚏後,方體會到,適才沙沙的水響,原來是噴射毒液。
薛仇大叫僥倖不已,正待往前查看,還沒舉步,眼前綠火倏閃,地上閃起了一片綠磷火光。
薛仇當場驚愕得目瞪口呆,好惡毒的東西,尚幸自己事行走避,如若不然,怕不已被這綠火燒死!
拾起一塊石頭拋去,石頭只滾得一滾,立即燃了起來,且久久不滅,如若是人,哪承受得了。
薛仇倒抽一口冷氣,在發射第三支紅花炮時,謹慎又謹慎,考慮又考慮,不知這陣還有什麼惡毒鬼計?
就在他將發未發之際,一條紅影,突現眼前,薛仇一看,卻是一高大紅衣喇嘛,向他招招手後,一言不發地往左方縱去!
薛仇不識此紅衣喇嘛,心知定是羅矮子吩咐來援助他的人,遂毫不猶豫地尾隨那紅衣喇嘛而去!
一陣轉彎抹角,終於脫出了「絕魂迷陣」,可是卻出現在一個山洞前,薛仇剛噓出一口氣,卻聽紅衣大喇嘛用漢語道:「聽說你此來,為的是大麻丸的解藥,這洞中有一石佛,佛頂有一紅盒,盒中蓄的就是大麻丸的解藥,你自己進去取吧!我為你把門望風,希望你動作越快越好!」
薛仇一看這石洞,洞口有個三尺來厚的大鐵門,一看到這鐵門,心中就有些恐怖的氣氛。
他想:「只要這鐵門一閉,那可是魚兒入網,九死一生!但是,別人從迷陣中將我救出,難道又會害你嗎?」
回頭一望,他又不由釋然了,尤其,別人最後一句說得多麼誠摯,希望你動作越快越好……
於是,薛仇一語不發,立即穿入洞去!
薛仇的身影在洞口消失後,那紅衣喇嘛臉上立現出一臉奸笑,身旁抽出一把大鐵錘,猛回身就朝一株數人合抱的大樹下,一塊圓圓的黑鐵上擊去!
紅衣喇嘛的動作敏捷,落錘快似流星,錘至中途,札克倏然出現,急聲叫道:「且慢!」
「噹」的一聲,語聲與響聲同時發出,已然遲了一步,那紅衣喇嘛微微一怔,臉上微有變色道:「怎麼啦?老禪師改變主意了嗎?」
札克眼望著隨著響聲後,已緩慢慢的往裡移動的萬斤大鐵門道:「沒有呀,是……」
倏地一陣群石響聲,札克住口喝道:「什麼人?」
響聲來自紅衣喇嘛身後,紅衣喇嘛回身看時,忽覺通體一麻,已被人點中穴道,當場昏迷不省人事!
這點他穴道的,除了札克外,應該不會有旁人,何以札克突然要將那紅衣喇嘛點倒呢?這其中當然有原因!
請看,隨著紅衣喇嘛的栽倒,響聲處鑽出少俠白珠,白珠一跑出,立即朝大鐵門中揚聲急叫!
「薛叔叔快出來,再遲就出不來了!」
這一來很明顯的,札克反倒過頭來,幫助了白珠,這真是萬分不可思議的事,札克身為紅教中札薩克大喇嘛,又是喀薩喀老禪師的愛徒,他怎會倒轉干戈,協助白珠,拯救薛仇呢?
這其中你能說他沒有原因嗎?
原來,當白珠從後趕來時,薛仇已被困絕魂迷陣中,照理說老禪師只需這絕魂迷陣就能將薛仇困死陣中!
可惜的是,薛仇不該於日間將怪鳥指給喀薩喀看,絕魂迷陣困得住人,卻困不住這種翔空飛行的靈禽異獸,那只是一種惑人的障眼法,靈禽異鳥從高空往下看,卻是一目瞭然。
只須伏身一衝,眨眼就能將薛仇救出!
老禪師思慮周全,才定下此惡毒之計!他相信任你天下絕頂聰明穎慧的人,也無法看破他的毒計!
白珠一聲疾呼,也沒有得到回音,反將札克引來了!
札克一見白珠,被他點中穴道,居然隨後就趕來了,心中也自吃驚不已,為了不使他出聲告訴薛仇,立即連珠般一陣猛攻!
這陣猛攻,掌指兼施,確然厲害無比,非但將白珠逼得連連倒退,且逼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連口中說話也沒敢分神!
札克乃是喀薩喀的愛徒,亦可說是他唯一衣缽傳人,自幼隨名師練藝,武功早已達爐火純青,登堂入室境界,要不在客店中,白珠怎能一下就被其點中,他只道定能避過,偏偏竟被點中,從這就分出了強弱。
白珠雖說曾經薛仇打通奇筋八脈,功力驟增,要說比起紅教中一流高手來,仍差這麼一截!
札克身為札薩克大喇嘛,早已躋入高手行列,且凌駕一般同輩之上,白珠又怎是他的敵手,一陣猛攻,白珠早鬧了個手忙腳亂。
尚幸白珠手中飛魚刺能救危急,腳下「七絕游身步」也能稍解威逼,但是要想將札克逼退打敗,卻是萬萬不能。
如此一來,白珠心中不禁大為焦急,趁空嚎叫兩聲,薛仇又沒聽見,連一絲回音也沒有。
他知道如此下去,自己雖不至受傷,終將壞事,薛仇一旦因此遇難,後果實不堪設想。
力不能敵,只好用智,白珠人雖小,卻是聰明絕頂,頭腦電轉之下,心中已得主意,但聽他道:「札克,你這禽獸!畜生!野種!」
一陣亂罵,把個札克氣得半死,暴跳如雷!
白珠一見語出生效,忙又接著道:「札克,我可不是罵你,不過,你也得想想,你打從什麼地方來,你姓什麼叫什麼?你原本什麼地方人?」
一連串的問語,當場將札克怔住,他不是不會想,這麼大的人了,他哪能沒想過這問題。
只是,在他的記憶中,連一點點影子也沒有,他也曾以此問過他的師傅,每問均遭到師傅嚴厲的斥責,一而再,再而三,終於他連問也不敢問了,可是這問題卻始終盤繞在他的腦際,得不到答案!
他也曾因此痛苦過,煩惱過,前年他因武功精進,躍升為札薩克大喇嘛時,他師傅終於編了個謊,告訴他說:「他原本是一路邊棄嬰,被他收養長大!」
這本是一個十分圓滿的謊言,他師傅若早兩年告訴他,他也信了,因為這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何用得著斥責?
遲兩年再說,札克不得不猜疑,但是,猜疑有什麼用,沒憑沒據更沒地方打聽,他只好自我安慰的相信了!
然而,經白珠這麼一提起,他又怎能不當場怔住?白珠一看情形,心知計成八分,忙又接口道:「札克,人生在世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那還算人嗎?如若再有什麼仇怨?而為人子者竟不聞不問,父母親人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札克一怔之下,無形中已停了攻擊,經白珠這麼繪聲繪色的一說,他彷彿當真看到自己的父母,被人殺害,遍身污血地站在眼前,心中一痛,鼻子酸了,眼淚更是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白珠一看,大功告成,沒等札克有所思索,忙又道:「札克,你想知道嗎?那就趕快助我將我薛叔叔救出!」
札克一聽,突道:「我不救他,我放你一命,我保證送你返中原,你告訴我!」
白珠一愕,暗叫不妙,別功虧一簣才冤呢?可是眼珠一轉之下,立即計上心頭,但聽他道:「你不救他,你永遠不知道!」
札克哼了一聲道:「你別想逃出我的手去!」
白珠毫不在意地道:「你的身世我又不知道,我薛叔叔昨天告訴我,他一見到你,就彷彿認識你,他說你很像他的一位朋友,也是這麼高個子,方頭大臉,他說是姓……」
「姓什麼?」札克禁不住追問!
白珠說得活龍活現,哪怕他不信,一聽他追問,遂道:「姓什麼我一時也忘了,還是趕快將他救出來,問他比較詳細點,如若不救他,宰了我也是白費!」
札克十分為難地沉思半晌,終於喝道:「趕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白珠一聽大喜,忙緊隨札克而去。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們趕到了,白珠兩聲驚急呼叫,大鐵門已關了一半多了,白珠只急得一顆心往喉頭跳,因為他知道這鐵門一關,薛仇就沒命了!
待薛仇從裡面急急奔出洞口時,大鐵門又關進了兩分,一個人的身體已無法從這狹窄之處奔出,要說這鐵門就此停住,薛仇或許能強擠而出,然而,鐵門仍然在往裡緩緩移動,若強行擠出,不被大鐵門壓成肉餅才怪。
這真是一線之隔,眼看就要陰陽殊途,生離死別,白珠只急得魂飛魄散,眼淚汪汪板住鐵門大哭大叫不已。
白珠微弱之力,豈真能板得住這用機簧牽引的萬斤大鐵門!
倏聽一聲斷喝,緊接著一股強猛無匹的勁風,從洞裡吹出,白珠一驚鬆手,人卻被勁風吹得倒出丈許開外!
可是,待他從地下爬起定睛看時,薛仇不是好好地站在洞口嗎?白珠還自不信,揉了揉睛睛,卻聽薛仇叫道:「白珠!虧你及早叫我,再返一步就給他們關在洞裡了!」
白珠一聽大喜,衝前撲到薛仇懷裡道:「薛叔叔!你那是什麼功夫?據他們說,這鐵門一閉,裡面烈火立燃,火若不熄,誰也沒法開啟這門!你……」
薛仇打了個寒顫,道:「我也沒能力叫那門兒移開,我是使用了『縮骨奇功』,將身子縮小了,如若再遲這麼半分時光,縱有『縮骨奇功』,想必也難逃一死!」
這時,天色已近黎明,濃霧也逐漸消散了,忽見札克遠遠站著,薛仇嘿嘿一笑道:「大喇嘛,請轉告令師,解藥我是非要不可,今夜這筆帳也非算不可,叫他打點著等候吧!」
札克臉上立即飛起一抹愧疚之色,白珠哈哈一笑道:「札克大喇嘛!你可以走了!我薛叔叔可不知道你的身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人,是他將你以貨物般賣給老禪師的,你只要問他就知道,那人也不是生人,是羅矮子!」
札克一聽,只氣得雙眼冒火,五內如焚,但他仍然一聲不響地轉身走了,原因是白珠總算還沒完全騙他,到底他還是指示了他一條明路,他相信從羅矮子口中,定能獲知自己的身世。
白珠說的,薛仇一點也不懂,待白珠詳細告訴他後,他方知底細,立即就要進城去懲戒羅矮子。
白珠忙勸阻道:「薛叔叔,不用我們去了,札克此去,他就有得受的了,羅矮子實話實說,他也受不了,若想隱瞞些許,那就非丟半條命不可!」
隨後,白珠又道:「我想,我們還是暫時隱藏起來的好,尤其是你,如若你不現身,我相信誰也不知你還仍在世上!」
「札克難道不會去稟告他師父?」
「我量他也不敢!」
薛仇微一沉思,立即又施展開「縮骨奇功」將身子縮得與白珠一般高矮大小,白珠一見大樂道:「俄們再偷兩套藏民孩子的衣服來穿上,帽子壓低點,再把眉毛畫濃點,嘴畫大點,那就沒人認識我們了!」
薛仇道:「可是說話呢?怎麼辦?」
白珠一愕,良久方道:「那就只好裝啞巴了。」
二人相視而笑!
午後,布達拉寺門口,果真來了兩個藏民富家小孩,脖子上還各掛著一串串黑木珠,粗眉大眼,闊嘴巴,好凶狠的相貌,這兩個小孩當然就是薛仇與白珠偽裝的,二人「巴!巴!巴!巴!」的,手牽手,在寺裡走去。
剛到寺門,忽見寺門內跪伏著一人,正是那羅矮子,他本就高不滿三尺,這一跪下更矮了,再一彎腰,根本就被門檻擋住了,在寺門外根本看不見。
薛仇心中一愕,他跪這做甚?
白珠忽地拉了薛仇一把,隨著白珠眼色看去,羅矮子跪是跪著,只是雙腿齊膝已斷,流了一地的血!
二人只看得一眼,立即繞道走前去!
剛走過去,羅矮子也正好抬頭,鼻青眼腫還是其次,滿嘴血水,泊泊外流,而且,一張嘴就像沒牙的老婆婆,往內凹了進去,一看就知他滿口的牙齒,全給打碎了,也許連舌頭也沒留下呢?
這也是羅矮子一生,作惡多端,該得的報應!
忽見大殿上走出個紅衣喇嘛,手裡拿了兩封銀子,在羅矮子身前一放,另又給了一小包東西,大概是藥粉之類吧!
羅矮子一聲不響,磕了兩個頭,拿起銀子紙包,就爬出寺門!
薛仇心想:「這羅矮子真是棺材裡伸手,臨到這般光景還要錢!」
忽地,那紅衣喇嘛在身前一站,二人故作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見紅衣喇嘛畢恭畢敬的合什打了個問訊,口中嘰哩咕嚕,不知說些什麼?
二人當然不懂,可是他們明白,紅衣喇嘛不外問他們哪裡來的?來此何事?找人還是燒香還願之類的話,只可惜他們不能說!
白珠故意的先用嘴「巴!巴」兩聲,隨即胡亂的朝薛仇打了一陣手式,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往紅衣喇嘛手中一塞,然後在寺前後指了一指。
這些個舉動,全都為了要這位紅衣喇嘛明白,他倆人是啞巴!紅衣喇嘛見二人雖小,手頭十分闊綽,已知二人是啞巴,遂也打著手式,朝後面經堂一指,擺了擺手,又點了點頭!
白珠知道他是說經堂那地方不准去,知道嗎?
那是喀薩喀老禪師的經堂,他哪有不知的,隨點了點頭,裂嘴一笑!待紅衣喇嘛走後,二人到處看到處走,不知不覺似有意似無意地又走到那圓洞門裡的平房來了,再過一個圓洞門,就是喀薩喀老禪師的經堂。
昨夜薛仇曾在此受了一肚子氣,不由得又朝那平房看了一眼!
忽見平房前的地下,正蹲坐著個白髮銀髯老人,頭髮亂糟糟,鬍子也亂糟糟,一身破衣,千瘡百補,正在曝日下低頭抓蚤子!
在這拉薩有名的布達拉寺中,出現這麼個花子般的老人,不由薛仇不朝他多看兩眼!
可是,當他看得第二眼時,薛仇當場就怔住了,一雙眼死死地盯在對方頭上,再也收不回來!
白珠拉了他兩把,始終沒拉動他分毫,他就像一眨眼工夫,已在這地上牢牢地生了根般。
好半天功夫,薛仇動也沒動,一雙眼更是眨也不眨,終於那亂糟糟的白髮仰了起來,一雙炯炯目光在二人身上瞄了一眼,又收回到身上抓蚤子去了。
看到老人家的面目後,白珠根本無所表示,可是,薛仇的雙眼中,卻已紅如噴火,臉上亦已泛起淡淡金光,雙手握得緊緊的,那指甲就像要嵌進掌心肉裡去般的,形態十分駭人!
白珠一看到薛仇這般模樣,他再也不敢拖他了,靜靜的稍退半步,守在身後,不過他心中也奇怪,薛仇會與這人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薛仇眼望著老人的頭沒再抬起,雙眼不自覺的從上而下,瞄到了他的腳上,這一看,什麼全都證實了,還有什麼好遲疑的,但見他嘴皮微微動了幾下,那白髮老人的耳旁,立如蚊唱般,清晰的響起了這麼一句話:
「獨腳神乞,你好悠閒啊!」
白髮老人聞聲,從地上一蹦三丈高,落地後雙眼卻仰望著蒼穹白雲,口中喃喃如夢吃般叫道:「獨腳神乞!獨腳神乞……」
薛仇見他這般做作,還只道他有意偽裝,遂冷然一笑,嘴唇皮又動了兩下,那老人耳旁又聽道:「老花子!你裝的什麼瘋?」
白髮老人通體一陣激烈顫震,口中又自叫道:「老花子!裝……瘋!老化子裝瘋!」
一語未畢,白髮老人倏地伏地大哭,口中並叫道:「那一位高人駕臨,請救救我,請救救我!既能使用『傳音入密』絕世神功,希望你救救我,告訴我我是誰……」
白髮老人邊叫邊哭,哭聲好淒慘,這根本不可能是偽裝可以裝得出來,不可能是偽裝裝得像的!
薛仇心中一怔,大感驚訝不已,獨腳神乞,他曾見過兩面,形態貌相可說與面前這老人一般無二,尤其那只獨腳,如此堅實的挺立地上,除了說他少了一條縷花古籐之外,還有什麼差別呢?
可是,這位白髮老人竟欲求人救助,他彷彿已遺忘過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薛仇心想:「這其中定有文章,我必須查個明白!」
薛仇正欲舉步上前,身後白珠忽然拉了他一把,薛仇回過頭來看時,身後不知何時,卻站著那喀薩喀老禪師,雙眼沒看二人,卻凝注在伏地痛哭的老人身上,臉上卻透著一抹詭異奸險的笑容!
薛仇微微一笑,暗道:「尚幸自己是使用了『傳音入密』奇功,要不當場露了馬腳。」不過,他從老禪師那奸笑之中,更證實這很像獨腳神乞的白髮老人,與喀薩喀老禪師之間定有甚冤仇秘密!
喀薩喀看了老人一陣,忽朝薛白二人咕嚕咕嚕說了幾句話!
他話沒說完,白珠忽「呀呀呀」的大笑,邊指著白髮老人,邊與薛仇胡亂打著奇裡古怪的手式!
喀薩喀搖了搖頭,又咕嚕了一句,他這句話是說:「可惜!」因為二人雖經化裝成小煞神似的,可是雙眼中所散發的聰明穎慧光,卻是寰宇罕見的。
終於喀薩喀朝二人招了招手,領先進圓洞門,來到經堂,喀薩喀請二人坐定,然後逐一的扳二人的小嘴,張看喉頭。
二人就似傻瓜木偶似的,任由老禪師擺佈,最後,老禪師似毫無把握的搖搖頭,走進一間偏房內,從偏房取出一個玉瓶,傾出兩顆丸藥,塞到二人手中,並為二人倒了兩杯清水,打著手式叫二人服下。
薛仇不知底細,哪敢胡亂吞服,可是,白珠卻毫不考慮地往口中一拋,和水吞了下去!
喀薩喀微微一笑,就在他轉身時,薛仇驚駭莫名的嘴皮子連動之下,白珠耳邊已響起他的聲音道:「你怎麼啦?這麼冒失,你知道這是什麼藥?」
白珠朝薛仇扮了個鬼臉,突然在薛仇眼下一攤手掌,那粒丸藥,仍然完好如初,端端正正的在掌心中!
薛仇一怔,白珠究竟鬼計多端,一舉一動,他連想也想不到,於是,在喀薩喀將玉瓶送入房,二次走出時,薛仇也裝模作樣的將丸藥吞了!
白珠見薛仇吞下九藥後,立即起身告辭,喀薩喀也笑臉相送,可是,待二人走出圓洞門後,喀薩喀立即朝裡一呼,札克從裡面走了出來。
只聽老禪師道:「札克,你跟蹤兩個小孩,大概他們離寺不遠就會昏倒,你給我將二人從後面背進寺來,我很喜歡他們!」
札克尊命走出,追蹤二小,可是他急速的追至寺門外,卻那有二小的影子,通往拉薩城長長的一條,無遮的官道上,亦沒看見二小人影,札克驚愕不已,趕忙回報喀薩喀老禪師。
老禪師聽札克回報,卻大不以為意,道:「他們或許還在寺中玩耍呢?你就在寺中找找吧!」
札克也以為如此,錯非如此,難道他們還會飛上天去,然則,集十數人在全寺中尋了個遍,也沒看見二小人影!
喀薩喀聞報,心中也不由呼怪不已,忽的他記起平房中的白髮老人,難道白髮老人將二小藏起來啦?
於是,喀薩喀領著札克,來至花園中,白髮老人已不在屋前,二人沿著一排平房,每間搜尋,直到最後一間,也就是白髮老人所住的一間,除了這間之外,每一間都沒有二小的人影。
喀薩喀在窗外向內一望,白髮老人正坐在室當中地下,一手執著一支尺來長的樹枝,一手以姆指二指斜張,正在相互拚搏,看他那聚精會神的樣子,及雙手拚搏的激烈,就彷彿是正在研究什麼至高無上的武學般的,那雙手的互搏,就更像是一對小人在生死搏鬥。
喀薩喀一時之間,不禁呆住了,因為他已看出,那執著樹枝的手,正使的是威猛無儔的「籐蛇杖法」,而空手的姆食二指,每招每式,無不像煞了窮家幫中鎮幫之寶的九招大擒拿手。
喀薩喀越看越緊張,越直越激烈,終於連此行的目的他也忘了,呆呆的凝視老人的雙手,他奇怪老人竟已練得分心而鬥,一旦正式交手,他雙手豈不可以同時用兩種厲害的武學,對付兩個武林高手?
終於,白髮老人一聲斷喝,雙手停了下來,驀然抬頭,雙眼中噴射出兩道森泛如賽電般的目光,凝注窗外偷窺的喀薩喀,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老禪師到此何事?」
喀薩喀一怔道:「施主爺爺,你可看見那兩個藏民童子?」
白髮老人沒好氣的道:「沒有!」
白髮老人自尊身份,一向不打誆語,喀薩喀是知道的,不過,喀薩喀此問也是多餘,老人房中,寬不滿兩丈見方,除一堆乾草外,房中零亂骯髒不堪,一目瞭然,根本無處藏人!
老禪師經此一察,也不由錯愕萬分,兩個小頑童難道是山中妖鬼,變化來此捉弄於他?
既找不到,老禪師只得作罷!
就在當天夜霧重降之時,布達拉寺大殿橫匾上,飛落下兩條小人影,這兩條人影當然就是薛仇與白珠!
二人藏身橫匾上,是白珠出的主意,他說:「如若老禪師藥中沒有鬼,但看他們找不找我們就知道了!」
結果,札克來回地奔走,證實了一切。
二人在橫匾上,想定了計策,由薛仇逗引喀薩喀,再由白珠潛入經堂,盜取大麻丸的解藥。
白珠不識解藥是什麼樣兒,薛仇可從阿巴克處見過,他告訴白珠是紅盒子裝的,雪白色的藥粒!二人遂分頭行事!
先說薛仇,他仍然是那矮小的藏民童子,在濃霧中穿行,越過花園的平房時,又聽到白髮老人一聲驚咦!
薛仇感到十分奇怪,他行處離老人的平房,少說點也有三丈遠,他連房子也看不清,老人卻能看到他的影子,這不是奇怪嗎?
但他卻沒有佇足停下,仍然繼續的前行,在來到經堂前時,薛仇大叫一聲道:「老禪師,有人找你來了!」
叫聲未歇,老禪師從經堂中飛樸而出,喝叫道:「什麼人?」
薛仇迎面而立,道:「你知道我是誰?」
喀薩喀一見是他,又不由一陣錯愕,看他穿的藏民衣服,說的卻是漢話,聽他的語氣,彷彿還是尋畔而來,心中更是茫然,道:「少施主何事尋找本座?」
薛仇大模大樣的道:「找你嗎?事情多啦!先問你,園中那老人究竟怎麼回事?他究竟姓什名誰?何故如此瘋瘋癲癲!」
喀薩喀聞聽,臉上微微變色,不由惱羞成怒喝道:「小畜生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管起老夫來了!」
隨著罵聲,喀薩喀縱身朝薛仇撲來,一掌前探,一掌橫抓,施展的竟是薛仇十分熟識的,窮家幫的大擒拿手法!
薛仇一陣愕然,縱身後退,他並非愕然而退,而是有計劃的先將喀薩喀老禪師引開經堂。
喀薩喀連撲三次,薛仇連退三丈餘,偌大的一座經堂,也被厚厚的濃霧,遮掩得看不見了!
喀薩喀見他並不出手抵敵,一徑後退,瞧那閃躲的身法,又實在高明,心中不禁大起疑竇!
就在此刻,薛仇從側面反兜回來,攔住他的後路叫道:「老禪師,關於那老人的事,你究竟說是不說,我已經讓過你三招了!」多麼冠冕堂皇的一句話!
喀薩喀被薛仇氣得半死,一聲大吼,又撲了上去!
這次薛仇沒再閃躲,雙掌一錯,施展了「盤龍掌法」與
(……此處缺了兩頁……)
札克毫不考慮的道:「順便!你們就救救那位白髮老人家吧,近百老齡,怪可憐的,他也是吃了『大麻丸』,中了麻毒,只是他功力甚高,及時將藥力逼住,沒全發散出來,以至將他那一身武功保住了,但卻失去了全部記憶!」
白珠一聽,原來如此,隨又道:「那麼我這一盒藥怎麼夠?」
札克微微一曬道:「小弟弟,你好好保存吧!這盒藥最少能救十個人!」忽地札克雙眉一皺,一臉疑惑之色道:「只是,我萬分奇怪,你二人吃了大麻丸何以毫無感應?」
白珠一聽,日間那敢情就是「大麻丸」,心中不由暗道「僥倖」,但他卻故作輕鬆的微微一笑,走前將紅盒放到懷裡,順手卻在懷中摸出「大麻丸」在札克眼前一攤,札克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倏地,札克通體一麻,當場倒在地上,身子雖不能動,心中卻完全明白,他知道是白珠趁其不意下的毒手,將他點到!他心想:「好人沒有好報」,不由怒焚心頭,雙眼氣鼓的瞪著白珠!
白珠做了個鬼臉,驀地伏身在札克臉上親了一下,道:「別擔心,我若不將你點倒,老禪師回來,看到藥物這骰零亂,你怎麼交代?豈不反將你害了!」
札克一聽,全部釋然,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自認為了不起的聰明機智,卻較這小小年輕的童子,還差得遠呢!
白珠奔出,只聽風聲呼呼,卻不見人影,遂打了一聲呼哨。
薛仇本與喀薩喀周旋著,一聽呼哨,就知白珠已然得手,大喜過望,猛然劈出兩掌,將喀薩喀震退,喝道:「關於那老人家的事,你既然不說,我只好親自去問他了!」
薛仇說完,回身就走,喀薩喀既沒攔阻,也沒追趕,今夜,他已展盡了拳掌上的工夫,竟也奈何不了薛仇分毫!
他不知道與他拚鬥的就是薛仇,他以為又是一個中土俠士,因為薛仇所問的話,正是他難以答覆的問題。
而且年紀較薛仇還小,他怎能不心灰意懶,苦修數十寒暑,竟戰一個雅齡童子不下,他的臉皮縱然再厚,也無顏追趕!
薛仇與白珠會合後,聽由珠說起盜藥經過,心中也不由得暗為白珠慶幸,當他知道平房中老人,原來是服了「大麻丸」失去記憶時,心中又起了另一個疑問。
「難道這人才是真正的窮家幫老幫主獨腳神乞?」
只是這疑問並不存在有多久,因為馬上就可以證實這疑問的真偽?
薛仇二人來至老人屋旁窗下,往內偷窺,屋中卻不見那老人的人影,忽聽身後一聲冷笑,二人疾忙回身,霧色茫茫,哪有人影?
薛仇稍一疑神,已聽出老人藏身屋簷上,忙施展「傳音入密」神功道:「老人家?你不是要我救你嗎?還不下來?」
語音未落,疾風倏降,白髮老人已停身二小面前,雙眼中流露驚訝萬狀之色,不停的在二人臉上瞄來瞄去,他不相信這「傳音入密」的罕世坤功,會出自薛仇與白珠二人之口。
薛仇卻不瞅上睬的,從白珠手中接過紅盒一揚道:「這盒中藥物就可救你,你可願意嘗試?」
通常,除了寺中送食物的人能接近平房外,很少有人敢近平房,更沒一個人進過他那間小房子?
白髮老人也從不信任人,食物中他也要仔細檢查過,方肯進食,就是清茶白水,他也從不放過。
這一刻,見兩個藏民童子,居然說能救他?要說在平時,他怎能相信,他不將二人轟走才怪!
可是這一刻他不能了,適才薛仇與喀薩喀的拚鬥,他也曾偷去看得一眼,也只看得一眼他就走了,因為薛仇並沒施展什麼特別驚人絕藝。
如今,又聽薛仇施展了「傳音入密」神功,這神功絕唬不了人的,沒有真實工夫,萬萬辦不到,他不得不咬緊牙根冒險一試!
於是,白髮老人將二人讓入房中,從破草堆中取出一隻亮光閃閃的銀杯,又從一破碗中傾了少許清水在銀杯之中!遞給薛仇!
薛仇伸手去接,突覺一股絕大的潛力,從杯上發出,險險將他手指彈開,未能接住杯子!
這可是薛仇疏忽大意,沒想到老人於此時此刻,還要考究他的功力,差點當場下不了台!
尚僥倖薛仇功參化境!意至功顯,心中警覺到時,功力已出現在掌指之上,立時將那股潛力逼住,硬生生的將銀杯奪了過來!
白髮老人臨到此刻試探薛仇功力,倒並非無意,因為他本身功力甚高,薛仇如真是施展「傳音入密」神功的人,其功力定然要在他之上,就這微微的一試,就可判別真偽,他始能放心!
這一試後,白髮老人再無疑慮,靜待薛仇用藥救他!
薛仇依照白珠所說,從紅盒中傾出十分之一的白藥粉,他還惟恐老人病重,又自多加了一些。
雪白的藥粉,一入水中,立起變化,發出「吱吱」之蒸發聲,有如石灰之遇到水,且較石灰為厲害,並升起一個個小小泡沫。
剎那之間,整個銀杯子裡全都成了泡沫,薛仇忙端給白髮老人!
要說往常,白髮老人定會生起疑問之心,這時,他對薛仇已具備十二萬分信心,他連看也沒看,一仰脖子,全給吞了下去!
這解藥大概刺激性很重,白髮老人吞下藥後,喉頭如嘶裂般的疼痛,腹中更如火燒般的,渾身不自在。
不過總算好,這種反應時間並不長,只半刻工夫立即消逝無蹤,換來的是清涼舒爽,說不出的安適。
白髮老人在了一陣鬆弛後,竟然沉沉睡去!
薛仇二人也不便驚擾他,遂在老人身旁打坐調息真氣,恢復疲累!
白髮老人甦醒時,天色已然微明,濃重的霧氣也逐漸散了!
白髮老人一經睜眼,立即挺身坐起,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看看屋內情景,又看看薛白二人,接著抓抓頭,摸摸鬍子,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薛仇看他這情景,忙告訴他此地乃是西藏拉薩,他被人害了,吃了「大麻丸」,失去了記憶,是他昨夜恰巧盜得解藥,順便救了他等語!
白髮老人聽了,一言不發,立即陷入沉思狀態,總經過了半個時辰之後,直到天色大亮,方始「呵」了一聲!
緊接著白髮老人翻身跪倒薛仇身前,納頭便拜,口中並道:「追風無影獨腳神乞承蒙相救,無以為報,願有生之年,隨效犬馬之勞!」
薛仇本待上前攙扶,聞聽其自稱追風無影獨腳神乞,心中大吃一驚,不由得連退兩步。
不過他心中知道,適才的疑問已經證實,這老人方是真正的中原正義之幫窮家幫老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中原那位會「天雷掌」的,只是個冒牌貨!
只是,生死簿中籤名加入黑道中的獨腳神乞,究是這一位呢?還是那一位冒牌貨呢?這問題又使薛仇感到困擾了!
薛仇思潮起伏之際,白髮老人已立起身道:「恩主,獨腳神乞一切恩恩怨怨,少時定當詳細稟明,現下我要先找那禿賊,清算這一筆怨仇……」
一語未畢,自稱獨腳神乞的白髮老人已然閃身出屋,白珠欲待阻止時,獨腳神乞已消失在曙色之中!
薛仇忙道:「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我們必須盡速趕往勸阻!」
待二人穿過圓洞門趕到時,卻見獨腳神乞被札克堵在門首,獨腳神乞手中奉著一線信箋,正在研讀!
及見獨腳神乞並不如他們想像中那樣凶狠,遂就圓洞前站著等候。
少時,獨腳神乞看完了信箋,深深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回身就走,待看到薛仇後,立即畢恭畢敬的道:「恩主如今欲往何方?敬請示下,老化子領路!」
薛仇往寺外一指道:「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
三人走出寺外,薛仇方道:「神乞前輩,我雖然救了你,也是事有湊巧,你無須如此恩主前,恩主後的,倒使我感到拘束萬分,我叫薛仇,他叫白珠,我們稱呼你……」
獨腳神乞聽薛仇報名後,不由多看了他兩眼,自顧自的搖了搖頭,答道:「既然二位如此瞧得起我老化子,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就請喚我窮爺吧!中原道上認識我的,多稱我窮爺,不過,老花子此生,是追隨你定了,也吃定了你,要趕我是趕不走的!」
突地,獨腳神乞雙眉一皺道:「二位哥兒如今欲去何方?若能轉道大戈壁一行,老花子可說終身願了!」
薛仇疑惑的道:「窮爺真有什麼事非去不可嗎?」
獨腳神乞幽幽一歎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先找個館子,買些酒食,再找一清靜無人之處,老花子再慢慢講給二位聽!」
薛仇與白珠也想恢復原來裝束,遂約定在城北一條小河邊會面,獨腳神乞曾去過那裡,知道那十分清靜。
薛仇與白珠恢復原來裝束,在城北河邊等了近一個小時辰,方見獨腳神乞一隻獨腳蹦呀蹦的,快步如飛而來!
獨腳神乞臨近忙道:「罪過!罪過!要二位久候了,老化子一時忘了囊空如洗,又不願意做那妙手空空之事,只得忍痛將那隨我數十餘載的銀杯拿去典當,偏巧這地竟無當鋪,害我跑了老半天……」
白珠一聽,十分不忍的道:「最後呢?」
「最後送到酒食店,那吝嗇藏民又不識貨,就在這時偏叫我遇到那羅矮子,是他送了我這些酒食!」
白珠哦了一聲道:「窮爺,羅矮子是你朋友?」
獨腳神乞將酒食在二人面前擺好後方道:「二位先吃吧!慢慢我再對二位細說!」
突地,獨腳神乞發覺薛仇不對,原本二人一般高矮大小,這時待他坐下,方始發覺,薛仇模樣兒不但變了,人也長高了,不再是那小頑童的凶煞神樣,而且眉目之間,在他心目中是如此的熟識!
終於,獨腳神乞又搖了搖頭,暗道:「不可能!不可能!」
薛仇一看就知他想什麼,遂道:「我適才是使的『縮骨奇功』!」
獨腳神乞哦了一聲,突然問道:「薛哥兒府上哪裡?」
薛仇聞問,心中不由一怔,知道問題來了,馬上就可以知道真偽虛假,但他有何畏懼呢?不是他急欲知道的事嗎?遂毫不遲疑的答道:「漢陽銅堡!」
就只這四個字,當場把獨腳神乞驚駭的目瞪口呆,矯舌難下,好半晌工夫,方見他雙眼中滿盈熱淚道:「天下第一劍神劍手薛成勇是哥兒什麼人?」
「那是先父!」
獨腳神乞更形驚愕的道:「然則十六年前銅堡七十餘命案中……」
一提起這事,薛仇心中就滾如油煎,但聽他恨恨的道:「我萬幸逃得一命,你驚奇了嗎?」
口氣已然不對,獨腳神乞卻反從驚愕中鎮靜下來,柔聲道:「這麼說,薛哥兒也疑心是我獨腳神乞啦!」
獨腳神乞說完,眼中熱淚已狂湧而出!
但薛仇卻無動於衷的,從草囊中取出「生死簿」,往獨腳神乞身前一拋,指著「生死簿」,道:「我希望你對這加以解釋!」
獨腳神乞連看也沒看那簿子一眼,彷彿早知是怎麼回事,只見他擦了擦眼淚,提起酒壺,一陣狂灌!
只能說灌,因為那樣子根本不像飲!
獨腳神乞將酒喝光後,抹了抹嘴,方慢條斯理地說出一番話來!
「我也記不清是多少年前,江湖中出現幾個少年男女,武藝全都十分驚人,這群人中最出色的是兩對師兄妹,一對師兄妹是銅堡薛家的神劍手薛成勇,與他師妹雲裳仙子邊玲麗!另一對師兄妹是飛天鼠包華亭與師妹夜鶯朱秋……」
「這兩對師兄妹,也不知是上天有意捉弄人,還是命運多乖,偏偏於這兩對中,各有美醜不同……」
「神劍手薛成勇英俊瀟灑,待人和善,他師妹雖號稱雲裳仙子,卻不如雲裳那麼美,反之脾性暴躁,心毒手辣,任何人只要與她作對,絕難僥倖逃得一命……」
「而飛天鼠包華亭呢?人的長相也算很英挺俊拔,只是一雙眼中,滿含怨毒之光,一顆心更是陰險惡毒,狡猾異常,反之,他的師妹夜鶯朱秋,艷若桃李,冷若冰霜,但有時也溫柔知禮,處事十分得體……」
「照理說,這兩對師兄妹,各締姻緣,也就天下太平,偏偏神劍手薛成勇不能忍受他師妹的暴粟子脾氣,更看不慣她那毒辣的手段,神劍手薛成勇也曾一再勸她,她卻不聽,在這種情形之下,又哪能建立情愛?」
「另一對呢?也是一樣,飛天鼠包華亭對師妹百依百順,一味追求,但夜鶯朱秋就像注定與他無緣似的,始終不假於詞色,更別說談情說愛了……」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兩對師兄妹突然相通了,這一次相遇,卻種下了雙方數十年的恩怨,埋下了禍苗……」
「敢情,就這匆匆一面之緣,神劍手薛成勇與夜鶯朱秋,居然一見鍾情,深深地相愛上了……」
「餘下的那兩人,本是各有所愛,這一來,忌妒之火,將二人全都焚燒燬了,因此造成了一連串的拚殺鬥爭,卻因此也造成了神劍手薛成勇為天下第一劍的隆譽,原因是飛天鼠包華亭曾邀集黑道十數高手,夜襲銅堡,神劍手一支劍,將來人全都殺退,也因為他當時一念仁慈,留下了禍根……」
「經過一番掙扎,有情人終成眷屬,余二人也同時在江湖上失蹤……」
「當然,在隨後的數十年中,銅堡中不斷的有些事情發生,但這些無關重大的事多說也是無益……」
「就在銅堡血案發生前三年,飛天鼠包華亭突然出現江湖,非止如此,他還偏偏投奔我來了,並堅持加入窮家幫!這原因是我本姓包,他乃是我一母所生,同胞兄弟的獨生子,也是我包家唯一的一點香煙,我唯一的親侄子……」
「當時,因我自幼離家與他少來住,根本不知其為人,江湖中的風風雨雨,我雖有個耳聞,卻不敢驟下斷語,既是投奔我來,我不得不善加照顧,並準備破出幾年工夫,將一身藝業傳他,好好的將他調教磨練一番,雖然那時他已四十出頭,快五十歲的人了,我仍然拿他當孩子看待……」
「豈知,我這一任性,卻大錯特錯,險險連我一條老命也送掉……」
「頭一年,我那侄子十分聽話,且對練武別具嗜好,日夜辛勤苦練,哪知第二年,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原來這一年正是我欲退休,而立新幫主之年,他不知哪裡打聽到這消息,投奔我之意,竟是意圖接任新幫主之職,他雖然是我的唯一親侄兒,我啻就是我的兒子,我也不能如此輕易將這窮家幫十萬生靈交付他手……」
「這一來,我那侄兒立即對我大為不滿,竟然離我而去,走就走吧!我豈會因此而降服於他……」
「這樣又過了一年……」
「偏巧這一年,江湖中盛傳武林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也出世了,我既已交卸了幫務,無事一身輕,到處訪友遨遊,順便也想瞻仰瞻仰這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是個什麼樣兒,究竟凶到什麼程度?因為我也算是武林中知名之士了,竟對這「飛魂劍」茫茫無所知,豈不被人笑話!」
「巧不巧,就在這造訪漢陽銅堡的當日,雲裳仙子邊玲麗也翩然駕臨,她與薛成勇本是師兄妹,雖說薛成勇娶了夜鶯朱秋,時已多年,他師兄妹的關係卻無法斷絕,更巧的是薛成勇初獲麟幾,滿心歡喜,竟將他未滿週歲的兒子也抱了出來同樂,我老化子身無長物,曾允諾日後傳他兩手窮家幫中絕藝……」
「而他那師姑,卻掏出禮物來,竟是柄一尺七八,五彩繽紛的短劍,單看這豪光奪目的劍鞘,就知是柄罕世寶劍,待到抽出一看更不得了,一道銀虹,耀眼生花,劍首列有光芒顫動,我當時曾脫口叫了聲,『確是好劍』……」
「不想,神劍手薛成勇竟認為此禮過重,不敢收下……」
「當時雲裳仙子就笑道:『天下第一劍神劍手,當然得有一把寶劍,他的兒子,更應該有把寶劍!你不收,大概是害怕吧!』……」
「她這一說,在場的人全部微微變色,薛成勇首先問道:『師妹!這是飛魂劍?』我心裡當時還在猜測『這難道就是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
「我還沒敢下斷語,雲裳仙子已格格笑道:『不錯!正是武林中人人爭奪欲據為已有的飛魂劍,你難道畏懼這凶劍之凶,將你寶貝兒子的命斷送了?』」
「當時我曾想,雲裳仙子送此凶劍來,其用心或許真是如此,他非但忌妒朱秋,更會忌妒他的兒子,我心想:『薛成勇一定不會收此凶劍,為銅堡招災引禍』……」
「哪知心想未已,神劍手薛成勇已將劍接過,道:『此劍我兒子尚小,要他無用,我收下了,銅堡中人就不怕什麼凶劍!』」
獨腳神乞語至此,停住了嘴,朝薛仇看了兩眼道:「隱隱中似有神靈保佑,薛大俠當年一句話,就彷彿注定了往後的命運,他提起了銅堡,卻單單將你一人拋除在外,遠離凶劍!」
接著獨腳神乞又道:「當時,薛成勇既如此說,雲裳仙子邊玲麗也沒再說什麼,可是,當天夜裡,雲裳仙子與夜鶯朱秋,雙雙在銅堡中失蹤,薛成勇與我二人立即分頭尋找,薛成勇往東,那是河流,我往西,西面是山……」
「這山要說是山不像,要說是個土丘,它又有這麼高,且有許多樹木,我在附近找了一陣,沒聽到什麼聲響,因為她二人同時失蹤,必定是相約拚鬥了,既是去鬥,定必有聲音發出……
山下沒看見,只好往山上去找,山上也沒聽到什麼聲響,正準備下山時,月光下忽見一草叢中『嗦嗦』響動,響聲特別,不像是什麼動物之類的,凝目一看之下,我老臉也不由一陣血紅,敢情草叢中正有兩個狗男女在露天野地裡做著那無恥的勾當,我立即掉過臉去……
當時我只道是這附近的莊稼人,相約在此偷情,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我也懶管,只要不是江湖人採花強行姦淫,而是互相情願,或許還可能是一對新婚夫婦,踏月至此,興之所至而為之,我這一多事,豈不大煞風景,於是,忙繞道下山……
那知,剛走出沒多遠,那對狗男女已草草了事,這還罷了,完事畢忽聽男的一聲驚咦!飛身就往山下縱去!
這一突變,使我大吃一驚,看那人的輕身提縱術相當高明,這我可不得不管了,立即卸尾直追……
那人發覺身後有人時,反一聲狩笑停下了,可是,待我二人相對能辨清面貌的剎那,那人又復一聲驚呼,急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般,撥頭沒命而逃……
一見這情形,我更不能放鬆了,既已接近,他又那裡還跑得了,若任其逃出手去,我這追風無影豈不虛有其名?
轉眼工夫,已被我追及,就在我伸手抓他時,那人突的反手一掌,這掌招式姿式,我一入眼,就覺心驚膽顫,因為這正是我窮家幫的大擒拿手法!……
這一見,我更不能容他了,一起一落之下,他已被我點倒在地,當我看清他的面貌後,當時我就驚駭得魂魄飄飛,昏昏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