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文惠一見海面上出現了三隻大帆船,立即冷然笑道:「好呀!居然尋到我百花島來了!我叫你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邊文惠說完,猛然立起,驀覺一陣頭昏腦眩,臉色剎青,堪堪就欲倒下,薛仇攔腰一抱,大駭問道:「文惠,你怎麼啦?」
邊文惠伏在薛仇肩頭,好半晌方見她羞怯的道:「沒什麼!」
可是,適才臉色鐵青,就這一句話的工夫,臉上剎時變得血紅,紅如雞冠,直紅一到耳根!
薛仇心中大奇,緊緊抓住她不放道:「究竟怎麼回事?」
邊文惠心知薛仇牛性特大,不說他是永遠不會放手的,不由得臉上一紅,粉頭低垂,羞怯萬分的道:「我已經有……」
「有什麼?」
「傻瓜,你要做爸爸了!」
薛仇一聽,當場愣住,也不知是歡喜,還是什麼別的。照理說,他一個要做父親的人,應該是歡喜才對,可是他沒有!
原因是他從來沒往這方面去想過!
括蒼山中,因「陰陽書生」之誤,種下了這段情緣,他本可說因禍得福,但隨後他再也沒敢與邊文惠接近。
哪知,禍苗早種,一夜之間,居然已為其留下了後代!
再其次,他要說早半天聽到這個消息,他也應該高興,他也會高興,但這一刻又自不同。
原來,當他適才看到邊文惠帶著那副鬼臉人皮面具,再看那件灰色大披風,他的心頭,立即罩上一片陰影,他害怕像柳紅波的事情,再次發生,因為這一次已不如柳紅波似的簡單了!
邊文惠見他呆住,立即搖了搖他的身子,道:「仇哥!你怎麼啦?」
薛仇一愕驚醒,忙敷衍道:「沒什麼!沒什麼!」
邊文惠也沒再追究,原因是那三隻帆船,來得好快,剎時已來到島邊,薛仇與邊文惠站在崖頂,遠遠的雖沒看清來了些什麼人,卻知人不算少。
邊文惠道:「仇哥!你如今非但體力已復,功力且已增加不少,我們合力將來人全部殺了,一個也別讓他們回去!」
薛仇道:「不必如此急,且先看來了些什麼人!」
薛仇說畢,當先領路下峰。
邊文惠則將灰披風脫下與人皮面具一道藏起,緊追著薛仇身後,下得山峰,來至岸邊。
沙灘上,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已站了二十餘人之多!
其中有道士,也有和尚,居然還有窮家幫的人,還有一些俗裝老人,其中最惹眼的是一紅衣少婦,和一個農夫!
紅衣少婦身背長劍,腰懸革囊,說她美並不太美,臉上有一股妖氣,顯得她是個並不正經的女人!
那莊稼農夫年約六旬,臉色紅潤發亮,一臉絡腮鬍須,兩眼圓滾滾的,開合間精光炯炯,一看就知是個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不過,他的裝束可特別,除了一身農家粗布短衣外,褲腳高高捲起,肩頭還背著一把鋤頭。
這些人背海而站,排成一條長龍,往島上走來,那份氣勢,就像要將整個島踏平了般!
邊文惠對這些來人,認得的不多,可是裡面就有他最為痛恨的一人,那是窮家幫的禿子爺!
而薛仇呢?他對這些來人可認得不少,除了窮家幫的外,那些道士中他認得三位是華山派的厲、羅、田、方三位真人!還有無極派的余、柴、施、週五位。
最使薛仇感到驚愕的,不是那紅衣少婦,也不是那農夫,卻是最當中幾位老和尚中的一位……
那是少林寺的現任掌門,法元禪師……
他奇怪,法元禪師身為一派掌門,居然輕離嵩山,遠涉重洋,來到這海外孤島,不知所為何事?難道說就是為了我?
薛仇正自尋思,邊文惠已一聲嬌叱,將眾人喝住道:「你們是些什麼東西?不得本姑娘允許,居然敢踏上百花島,想是全都活得不耐煩了……」
邊文惠尚未說完,薛仇趕忙阻住!
卻見法元禪師急行兩步,越眾而出,朝薛仇行了個晚輩之禮,道:「師叔別來無恙!」
薛仇趕忙答禮不迭,道:「老禪師千萬不必如此,薛仇托老禪師鴻福!」
這一刻,與法元禪師同來之人,全都不由霍然驚顧,凝目朝法元禪師與薛仇打量。因為誰也猜想不到,薛仇的出身,更想不到身為少林掌門的法元禪師,竟會稱薛仇為師叔!
忽聽薛仇又道:「老禪師遠離少室,來此荒島,不知所為何事?」
法元禪師微微一皺眉道:「日前奉悲靈師叔手諭,尋找師叔一進忠言!」
薛仇霍然一驚,回想自從離開少林寺後,沒再妄殺一個無辜之人,我於心無愧,可也算對得起悲靈大師了。遂道:「老禪師有甚吩咐,儘管直說吧!」
法元禪師道:「首先!要問師叔討取武林四凶劍之尊的『飛魂劍』,因為這柄劍關係著寰宇億萬生靈的性命……」
薛仇沒待其說完,即回首朝邊文惠看了一眼!邊文惠立即將「飛魂劍」遞過,道:「拿去吧!我才不稀罕呢!」
薛仇轉交給法元禪師,道:「此劍本非我們所有,既有如此重要,老禪師就拿去吧!」
法元禪師雙手接過,立即交給身後一老和尚,又再回身道:「其次,是欲奉勸師叔,不要再與武林正派中人為敵,原因是獨腳神乞之死,已使中原武林中人驚怒。」
法元禪師不提「獨腳神乞」也還罷了!一提起他,薛仇心頭就不由冒火,更何況「獨腳神乞」在薛仇的心目中,根本就沒死!
只見他臉上忽的泛上一片淡金,冷然一笑,道:「老禪師,難道說十六年銅堡一段血案,就此了不成?」
法元禪師猛然一怔,道:「獨腳神乞,難不成與當年那段公案有關?」
薛仇至今仍沒弄清「獨腳神乞」究竟何事與他家有仇怨?所以他也沒法明說,其次,又不願當眾亮出「生死簿」,稍一沉思,立道:「悲靈大師當比我更能清楚,但願我能遇他一問根由。」
老禪師沒得說了,行禮回首與那老和尚同上帆船,立即揚帆啟航,他似與這多人毫不相干般。
邊文惠見眾人沒一個離去,立即嬌叱道:「你們算活膩了?還不與我快滾!」
邊文惠適才聽法元禪師之言,是叫薛仇少造殺孽,他為了薛仇之故,不願讓薛仇多結仇怨,方叫這些人走!
哪知,他話沒說完,那些和尚中忽的走出一個鳩形鴣面,骨瘦如柴的老和尚,指著邊文惠道:「我三個師侄可是你殺死的?」
邊文惠一愕道:「你是什麼人?」
那瘦和尚道:「老衲崑崙派飄飄僧!」
邊文惠哼了一聲,道:「崑崙派,我適才已給了天大面子,交出了『飛魂劍』難道還不夠?」
飄飄僧仰首打個哈哈道:「這完全是兩回事,豈可混而為一,飄飄僧今日要請姑娘露兩手,看看究竟有什麼能為如此強橫,一舉斃我三個師侄!」
邊文惠見他瘦骨伶仃,彷彿難當她一指。但她心知,既是崑崙派中專為尋仇報復來的,絕非無能之輩。遂道:「你定然也自為了不起,所以當面叫陣,本姑娘今天就讓你開開眼,別以為崑崙派絕學當真天下無敵!」
誠然,武林中確有這麼句話,「崑崙絕藝,天下無敵。」可是,卻又稱少林與武當,為武林的泰山北斗,可見其中有矛盾。
邊文惠說完,立即揮掌前撲,「彭蓬」連響,剎那間,已對拼了數掌!
這邊的薛仇,卻早奔過一邊,他找的不是窮家幫的人,而是華山派的三位真人,與無極派的幾位。
薛仇首先對厲真人道:「你們是專程找我來的嗎?」
厲真人嘿嘿一笑道,「不錯,有一位好朋友要會你!」
厲真人隨手指著那莊家農夫道:「這位老農徐常忠,乃徐師弟的哥哥,他要向你索討徐師弟的冤魂,所謂殺人嘗命,你就賠了嗎?」
薛仇嘿嘿一笑,朝那徐常忠打量了兩眼,道:「當日幸家莊上,徐真人迫人太甚,薛某方始出手,也是他不知進退,方始造成不幸……」
一語未畢,那老農徐常忠陡然暴雷似的喝道:「住口,今日有你沒我,拿命來吧!」
隨著話聲,老農徐常忠肩頭鋤頭突起,對正薛仇就是一鋤頭鋤下,來勢既疾又厲,且帶起嘯嘯風聲!
薛仇一晃身,橫移半丈,避過一鋤,道:「薛某並非怕事的,而是不願多造殺孽,閣下若真是如此相逼,非要見個真章不可,薛某只得奉陪!」
他這話沒說完,老農徐常忠悶聲不響的,又已一鋤橫掃,捲起一陣狂飆細沙,疾襲而至!
薛仇猛一長身,縱起丈來高,斜飛出尋丈遠近道:「薛某再讓—招,望閣下三思!」
老農徐常忠哪聽他這一套,長鋤倒拖,又復猛襲狂撲而至。
是可忍孰不可忍。薛仇倏然一聲淒厲長嘯,道:「如此緊緊相逼,薛仇說不得又得大開殺戒了!」
薛仇語聲中,已取出金蓮花一抖,立聞「噹」的一聲,細小的金蓮花桿,已迎向了那粗大的鋤頭柄,發出了響聲!
敢情,那鋤頭的柄,居然也是鐵鑄的!
一聲響過兩人全是—驚,老農徐常忠驚訝的是薛仇那細小的桿子,竟敢硬碰他的鐵鋤,而毫無傷損,他哪能不驚?
而薛仇呢?他驚奇對方臂力敦厚,雄偉驚人,自從天池下來,他沒遇到過一招能使他手臂發麻的,而如今的一觸,他非但手臂酸麻,虎口且隱隱作痛,他心頭哪能得不大感驚駭莫名?
雙方一驚之後,立即分而復合,又復拼在一起,只是,薛仇避重就輕,已不願與對方硬拚,只施展開金蓮花十八閃先人絕學,以波濤詭譎,精奧無匹的藝業,來應付對方的狂襲。
原因是,對方那柄鐵鋤,說起來也是重兵器呀!
先人絕學,究屬不同,一經施展,立見金光閃閃,風聲霍霍,剎那間已將老農徐常忠困在金光之中。
那厲真人一見薛仇金蓮花使得變幻無窮,心中也不由欽服,一個人之名聲,能突然間聳起江湖,實非僥倖也!
倏聽薛仇一聲長嘯,金蓮花舞得密不透風,將老農徐常忠的影子全都裹住,一點也看不見。
而且,圈子越來越小,厲真人一見就知情勢不妙,忙一聲大喝,師兄弟三人三把劍,齊齊衝入陣中。
薛仇一見,哈哈大笑道:「來得確是時候,最妙不過!」
一語未畢,驚呼慘嗥之聲暴響而起!
場中霎時之間,由動而靜,而薛仇則遠遠的站在兩丈開外,手中的金蓮花一搖一幌的,那個得意勁兒,簡直能把人氣死!
而場中呢?老農徐常忠,鐵鋤垂地,氣喘呼呼,鋤頭上染滿了鮮血,這鮮血從哪裡來的?
敢情,厲真人三師兄弟已躺下了,三人三條右臂更是全都沒有影兒,那紅紅的鮮血,染滿了半身道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原來,老農徐常忠手中一柄鐵鋤,經數十年苦練,功力實非等閒,被薛仇金蓮花逼得險險招架不住!
危急中,再也不顧自身安危,將鐵鋤猛力揮開,也不管薛仇金蓮花從何方襲來,他則一時狂揮,欲與薛仇同歸於盡。
正巧,這時候厲真人三師兄弟為救老農徐常忠之危,衝入陣中,哪知,薛仇一晃身,竟退了開去!
雙方一近,老農徐常忠舞開了勢子,一個措手不及,反將厲真人三人傷了,三人三條手臂和長劍,全都沒了影兒!
這一突變,又怎能不使老農徐常忠驚駭莫名,只聽他深深一歎,拋下鐵鋤,趕忙與三位真人敷藥裹傷。
薛仇這一著,確屬毒辣無比,他的目的就是要他們自相殘殺!
忽聽身後一人道:「你先慢得意,這還有人要會你!」
薛仇緩慢的轉過身子,見身後站著的正是無極派的柴秋民。他的雙眼中立即射出憤怒之火,臉上也泛起淡淡的金光,恨恨的哼了一聲,道:「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免得我四處找你們!」
陡見柴秋民身後,站著那紅衣少婦,兩隻水汪汪的媚眼,不停的在他臉上飄來飄去臉上更做誘人的甜笑,似是正要與情人說愛般!
薛仇莫名其妙的心頭一熱,趕忙收回眼光,朝柴秋民等五人瞪了一眼,恨恨的厲聲喝道:「你們五個人一起上吧!免得我多費手腳!」
柴秋民一遇到薛仇的目光,心中就不由一寒,忙退了兩步,道:「你別急,我師姑要先會會你!」
那紅衣少婦立即接口道:「本姑娘叫舒情,舒服的舒,熱情的情!今年十八青春,尚待字閨中……」
薛仇心想:「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女人。」可是,他卻連看也沒看她一眼,就更別說答話,彷彿不恥與她對語般。
只見他朝柴秋民一指道:「你們再不動手?可別怪我無禮啦!」
柴秋民一怔,尚未答話,薛仇已抖金蓮花,撲了上去!
突的,格格銀鈴嬌笑中,紅雲一閃,紅衣少婦舒情長袖一揮,硬朝薛仇金蓮花捲來。
薛仇一見到她滿臉妖氣,心中就討厭,本不欲與她過招,驀地記起她也是無極派的。「生死簿」中記著無極派的舒百會,二人同時姓舒,或是兄妹父母亦未可知,既與仇人有關,殺了亦不為過!
一見她長袖捲來,再不遲疑,金蓮花一抽一遞,反襲對方肩頭。
哪知,舒情的武功竟也不弱,一卷不中,長袖帶起,又捲上了肩頭,正巧迎住薛仇的金蓮花!招式竟快得出奇!
只這一招,薛仇就看出對方武功精純,絕非柴秋民等五人可比,可是,他金蓮花一片片的花瓣,全都鋒利無比,當真還怕了她的長袖嗎?
薛仇一愕之後,再不抽招,原勢不動地推了出去,金蓮花一旋猛抽,但聽「嘶嘶」聲響,舒情的粉紅長袖,竟被他卷掉半幅!
舒情長袖被撕碎,非但不怒,反格格嬌笑!
笑聲中突見她人影飄襲而前,一雙纖纖玉掌,交叉拂出,招式非但精奇絕妙,且快迅無比。
薛仇一愕之下,金蓮花趕忙急舞,將舒情襲來雙掌阻得一阻,也只阻得一阻。舒情飄忽的身子又復攻到,雙掌忽劈忽削,倏斬倏指,霎忽之間,已變幻了數招招式,向薛仇猛撲?
薛仇見對方並沒有使用兵刃,自己身為男子漢大丈夫,怎能不如女子,縱然勝了,臉上也覺無光。
薛仇心中想及,忙退身閃過一旁,正待將金蓮花收入革囊。
忽聽身後一奸陰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你還想走嗎?」
薛仇一怔回首,身後站著徐飛龍田盛光二位,手橫長劍,正將自己退路阻住,薛仇心中大怒,呸道:「好不要臉,你以為你們定能勝嗎?」
隨著話聲,「嗖」的金蓮花朝二人飛去,以往,他沒存心要他們的命,故所以未下殺手。
這次可不同了,他就沒存心讓他們離去!金蓮花飛出,去勢如電,鋒銳無比,余、田兩人雖蓄勢戒備,又哪擋得了這一招?
但聽兩聲慘叫,二人已橫屍當地!
紅衣少婦舒情對余、田二人之死,似與她毫不相干般,依然笑盈盈的。又復追著薛仇身後襲擊。
薛仇金蓮花倒揮,又將舒情逼退數步!
無意中瞥見本是美玉生暈,明艷無倫的邊文惠,臉色慘白如紙。額汗頻冒,還只道她已受傷。
這一驚誠然非輕,能將邊文惠擊傷,他也就非其敵手。不過,就是明知前往送死,他也得先將邊文惠替下不可!
於是,連施兩招厲著,將舒情逼退尋丈,猛然回身一縱,已落在邊文惠身後,忙叫道:「文惠,怎麼啦!」
邊文惠見他對自己如此關切,芳心大慰,只聽她道:「我沒什麼,只是……體軟……無力!」
薛仇一聽沒事,寬心大放。可是想起邊文惠已然懷孕了,又不禁大吃一驚,一旦動了胎氣,可怎生好?
於是,忙伸出金蓮花往二人之間一隔,道:「大和尚,她……身子不適,有甚事我全接了……」
薛仇一語未畢,邊文惠晃得兩晃,栽倒沙難上,薛仇大吃—驚,要待伏身看視時,已聽一陣喧嘩。
薛仇四下裡一瞧,窮家幫中由禿子爺領頭,已一窩蜂似的衝了過來,另一邊無極派有紅衣少婦舒情與柴、施、週三位撲了過來,而對面崑崙派的飄飄僧,更是得理不讓人!
他彷彿沒聽到薛仇所說般,一掌朝薛仇拍來,另一掌如飛般,直擊躺睡地下邊文惠的腦門。
掌擊薛仇是虛,掌擊邊文惠是實,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力,存心要一掌將邊文惠打得腦漿迸裂。
因為薛仇的武功,他不知深淺,而邊文惠的武功,卻非他所能及,若非邊文惠身子不適,他怕早傷在邊文惠手下了,如不趁此機會驟下毒手,待她甦醒後,要想再傷她,哪裡能夠!
薛仇一見飄飄僧如此卑鄙,竟對一明知其身子不適的女人,下此毒手,心中不由大怒,對著來掌,猛然曲指一彈。
這「曲陽指」的功夫,江湖中早已失傳,飄飄僧估不到薛仇竟會這種罕世奇功,心中一凜,忙晃身側閃!
總算他輕功了得,倉猝間避開了薛仇一指。
薛仇一指彈出,心惦邊文惠,不知如何?哪裡還敢怠慢,一彎身,攔腰抱起邊文惠,立往峰上縱去!
此刻,天色早已暗了下來,點點星光,亦在天空中出現。
薛仇抱著邊文惠,剛縱得兩縱!
陡見紅影一晃,已將去路阻住!
薛仇一見紅影,不用看就知來的是舒情,他一心惦著懷中已昏迷的邊文惠,不知凶吉如何。
再加上身後追來的十數人,薛仇哪能再事擔擱,金蓮花振起一團金光,朝紅衣少婦舒情猛擊而去!
紅衣少婦格格一笑道:「你好狠的心喲!」
薛仇一招襲出,紅衣少婦只微微退得數步,仍然將去路阻住,而身後的嘩聲,卻已接近。
薛仇若說放下邊文惠,迎戰眾人。人數縱然再多一倍,他也不懼,如今就只邊文惠,使他無法放心!
忽聽紅衣少婦舒情道:「怎麼了?害怕了嗎?」
薛仇「呸」了他一口!
舒情依然淫聲浪笑道:「別逞強,若暫依我一個條件,我非但讓路,且可替你拒敵!」
薛仇一愕,脫口而出道:「什麼條件?」
舒情見他居然活動了,不覺嫣然一笑道:「這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答應娶我為妻,今夜陪我……」
薛仇沒見過天地間竟有這般不知羞恥的女人,說的人不覺難為情,他反倒替她臉紅。
薛仇再不答話,金蓮花揮舞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前衝!
待他縱上崖頂,身後的人,已被他拋出老遠。可是紅衣少婦舒情的紅影,卻仍在他身前不遠處晃動!可見紅衣少婦舒情的輕功,也十分了得。
低頭看看懷中的邊文惠,仍然昏昏沉沉,臉上灰白如死,心知今夜絕無法安寧,驀然記起那兩隻怪鳥,忙學著邊文惠的聲音,輕輕一嘯。
那兩隻怪鳥立即「噗噗」的落下來!
薛仇輕輕一縱,躍上鳥背,鳥兒立即縱身飛起!
說時慢,那時快,這總共也不過轉眼間的工夫,舒情萬萬想不到他們還有兩隻怪鳥代步,待要衝前攔阻時,卻被另一隻怪鳥雙翅一扇,險險將她擊倒峰頂!
通常鳥兒夜裡不能視物,這兩隻怪鳥卻如同白晝般,在薛仇的指點下,少時已落在薛仇第一次遇難的島上。
在薛仇推宮過血半晌之後,邊文惠終於醒了過來!
張開眼睛第一聲,她就叫道:「仇哥!仇哥!」
薛仇輕輕將她攬在懷裡,道:「文惠!我在這,你怎麼啦?沒事吧?」
邊文惠一聽到薛仇溫柔的聲音,立即長長的吐了口氣,她彷彿將心頭一塊巨石,剛剛放下般,道:「我沒事,只是有點脫力,叫大鷲二鷲給我去抓幾個苦梨來,一吃就好!」
薛仇一愕道:「苦梨?」
「就是你當日受傷的島上,長著那種苦梨,此梨為該島物產,又酸又澀又苦又辣,味道無一是處,但卻是療治內傷的絕妙之物,任何內傷,一吃準好,傷重的多吃兩枚就行了,因其味特怪,無人吃它,以致遍島皆是,波妹當時被我從木箱中救起,受了些傷,也曾吃過幾枚!」
薛仇微微一笑道:「我也曾吃過!」
邊文惠不信地看了他一眼,薛仇立將悟元和尚當日因苦梨味怪,不食,給了他,而因此治好了他嚴重內傷之事,前後說了一遍,邊文惠方始明白。
在邊文惠二次催促下,薛仇探目四下一望,突地一長身,聳了起來,待他落下時,手裡已抓了兩枚苦果!
邊文惠一愣,薛仇方始告之。
次日,二人從甜夢中甦醒時已是日上三竿。
忽見西南濃煙沖天,一看方向,就知是百花島上被人放了一把火,也不知已然燃燒了多久。
邊文惠一見,又驚又怒,尖聲一嘯,二鳥戛然落下,邊文惠用手一指方向,立即縱上鳥背。
薛仇見百花島被人燒了,心中也十分難過,沒待邊文惠招呼,也立即縱身上了鳥背。
少時,二鳥臨空飛近,遠遠的已看到山峰被人放火燒了,只是島上卻沒見一個人影,連船兒也走得無影無蹤!
邊文惠氣憤得無以復加,立即就要乘鳥去追趕,薛仇忙阻止道:「看樣子,火沒燒多久,還是先救火要緊,若再過一天半日的,全島就要變成了焦土,豈不冤枉!」
邊文惠一聽,也有道理,強忍下胸中一口悶氣,落下救火!
總算好,將火救熄後,整個島還沒燒去五分之一,可是邊文惠這一激烈運動,又復體軟筋酸,搖搖欲墜。
薛仇忙扶住她躺下,道:「文惠,希望你想開點,別為一時氣憤,損害了自己寶貴的身體,並希望你看在我們第一個孩子的份上,安安靜靜的在島上住些時日,不要再長途跋涉……」
先時,薛仇說什麼,她也不肯,她一定要隨在薛仇身邊,一定要追究什麼人在百花島放的火,她要將那人碎屍洩憤。
終於,經不住薛仇的苦苦哀勸,答應獨留百花島。不過,她也要薛仇答應,仇冤得報後,立即回島與她團聚。
薛仇對這事,當然滿口答應,最後邊文惠又將兩隻怪鳥喚下,叫一隻怪鳥送薛仇回返神州,並隨在身邊聽候使喚。
薛仇對此事,倒是求之不得,有一隻怪鳥隨著,無需飼養看管,一旦得遇強敵,且是一大好幫手,他哪能不樂意!
相見時難別亦難。人之一生,生離較之死別,更為痛苦,只是前者不如後者悲慘傷痛罷了。
二人親吻緊擁—陣,方始忍痛揮淚而別。
薛仇坐在鳥背上,還不停的回首,直到邊文惠的影兒與百花島全都模糊了,方始擦了擦眼淚,坐直身子。
這次,薛仇指點著鳥兒,直來到杭州西子湖畔棲霞嶺上,方始降落。他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進人大佛洞中,再看清楚那已死的「獨腳神乞」。
大佛洞被邊文惠無意中一劍,封閉了洞口後,行人已然絕跡。
薛仇來到洞口,看著那萬斤重的巨石,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驀地想起革囊中的喪門劍,既能吹毛過發,切金斷玉,削石當不成問題?
於是,忙摸出喪門劍往石上刺去!
果然,喪門劍刺在石上,如刺著豆腐般,一碰即入,輕輕一搗,碎石如粉般,紛紛而墜。
轉眼間,薛仇已挖了個尺方圓的洞。只見他微微一吸氣,身子立即暴縮,又變成個十二三歲孩子的模樣,往洞中鑽去。
進得洞後,除了洞中多添了個大活佛外,別的無一變動。
薛仇進得石室,卻見那「獨腳神乞」的身子,仍然端坐榻上,忙趨前用喪門劍將「獨腳神乞」的下擺衣服挑了起來。
只看得一眼,薛仇已認出,此丐絕非「獨腳神乞」本人。因為「獨腳神乞」那只斷腳,是膝蓋以上的大腿間,而且還尖尖的凸出一塊骨頭,有如一柄匕首般。
而此丐的斷腿,卻是齊膝而斷,斷處圓圓的,彷彿是柄銅鑼錘,與「獨腳神乞」,有著很明顯的差別。
二人雖如此相像,薛仇一看這斷腿就能辨別出,原因是當他第一次與「獨腳神乞」相遇時,「獨腳神乞」飄忽敏捷的身法,使他對「獨腳神乞」的斷腿多看了兩跟,當時他曾心想:「『獨腳神乞』這條斷腿,多麼可惜,若是雙腿俱在,其輕身功夫當不堪設想的高妙驚人!」
至此,薛仇方始體會到,何以「醉聖樂天」進洞後,只看一眼「獨腳神乞」,立即默聲不響的退出洞去,敢情他倆相交莫逆,哪能不一看就認出真假。
正當其時,忽聽洞口傳來一聲驚咦!
緊接著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道:「怪呀!這是誰挖的洞?挖寶呢?還是盜屍?盜屍倒或許有,挖寶可是做夢啦!」
隨著又聽一尖嗓子道:「我說大鼻子,你的狗鼻子不是挺靈的嗎?嗅嗅看是哪一路英雄?」
破鑼嗓傑傑一聲怪笑道:「小缺嘴,我大鼻子不是吹牛,不嗅則已,一嗅包準。」
那尖嗓子哼了一聲,馬上挖苦道:「說不吹牛,已經先吹牛了,還沒嗅就說包準,你倒是嗅嗅看,說說看,要說准了,馬上稟報幫主,豈不奇功一件!」
話聲一落,立聞「呼呼」鼻子吸氣之聲,響個不停,薛仇在洞中,心裡不覺好笑,人的鼻子真能比狗嗎?
少歇,忽聽那破鑼嗓子叫道:「我嗅出來了!」
「是誰?」
「是人!」
「廢話!這難道還是畜生做的?」
「不,我是說生人,而不是我們窮家幫的弟兄。」
「這更是廢話,我們不是幫主派來的嗎?是自己兄弟,誰不知有人守在這,哪一個吃了熊心豹子膽?」
薛仇一聽,原來是窮家幫還派人守在洞口恐怕就是怕人認出「獨腳神乞」的假裝者,心中不由暗笑。
隨著又聽那破鑼聲音道:「我還嗅到一點,這一定是寶刃所挖的!」
這一點,薛仇也不由一怔,臭鼻子難道還真管用嗎?
緊接著聽那尖嗓子的尖聲大笑道:「誰不知道你大鼻子鬼精靈,如非寶刀寶劍,哪能在我們稍離這短短時光,挖這麼個大洞?這還是廢話!」
薛仇一聽也暗笑不已,原來如此!
突聽破鑼嗓子一聲大叫道:「不好!銅堡薛……薛仇盜屍來了!」
那尖嗓子又復尖聲大笑道:「狗鼻子,你別嗅了,再嗅歇會老幫主也復活了!要說他挖洞盜屍,就不該挖這麼小個洞,這洞除了孩童,誰能進去?再其次,他挖洞挖了一半,怎的不見人?難不成還怕了你我?你這是自嚇自,夜半走路鬼隨身,跑了半夜,再回頭看時,鬼還在身後,原來是自己的影子!」
尖嗓子說完又大笑,他分析得很不錯,可是薛仇卻吃驚不小,這狗鼻子難道還真有這麼點道行嗎?
那號稱大鼻子的十分堅決的道:「不!我說他來過就一定來過!」
薛仇心中微微一怔,心想:「這狗鼻子確不等閒!」
忽聽那被稱小缺嘴的尖嗓道:「你說他來過,請問,他什麼時候來過?」
大鼻子吱唔了一會,道:「這可拿不準,總而言之我嗅到他來過!」
小缺嘴調侃的一笑道:「別他媽的挨罵了,你這全是廢話,誰不知他日前來過,在說這些個零零碎碎我也會,你要不要聽?」
大鼻子終於放嗓大笑道:「得啦!得啦!小缺嘴,知道你嘴巴子厲害,鬥你不過,廢話少說,到底我們還是要研究研究,這究是什麼所為,或是得馬上稟報上去?」
這一說完,二人全都沉默了! 
薛仇至此全部瞭然,大鼻子所說,全是些江湖術士騙人的話,沒有一字一句真實的,根本不足信。今日只是誤打誤闖被其胡說八道說中而已,心中不由暗笑,自己毫無江湖閱歷,竟然不如一小乞兒,被他說得楞住了!
薛仇慢步來至洞口,從洞口往外張望,外明內暗,自外看不見裡面,由裡往外,卻十分清晰。
薛仇第一眼就看到一個烏黑粗壯的乞丐,長長的臉上確豎著個大鼻子,差不多有常人兩個那麼大,若非他臉兒寬大,准像怪物。
在大鼻子對面,坐著個瘦小的乞兒,小嘴上唇確有一缺口,但卻不妨礙他講話,要不他也說不了這麼尖。
這時,三人身披厚厚的破麻袋,還燒了一堆火取暖!
啊!不!生火的目的並不是全為取暖,原因是火上還烤著一隻雞,就這半晌工夫,這雞已燒烤得差不多了!
大鼻子這一刻那鼻子可派上用場上了,因為他已聞到了那烤雞的香味,那口涎就不停的在往下滴流!
小缺嘴人雖小,他彷彿較大鼻子厲害。只見他突的一掌,打在大鼻子臉上,這一掌雖不重,可打得脆亮十分。
只聽他道:「他媽的,你就會做這饞相,剛才叫你抓雞,你不要,叫你退毛你也不肯,現在你可連吃也等不及!」
一語未畢,無意中瞥見洞口外鑽出個小孩頭,小缺嘴這一驚誠然非輕,手中燒烤的雞,差點脫手落下。
大鼻子見小缺嘴一付驚樣,忙也回頭來看。當他看到洞口鑽出個小孩時?他可不像小缺嘴那麼驚駭莫名,反伸手去打,口中並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小雜……」
大鼻子本想罵小雜種,可是,種字沒叫出,伸出的手,立即被人扣住,就像被鐵鉗夾住般,痛入心肺。
「哎喲」一聲痛叫,緊接著「噗」的摔了一個狗屎爬,吃了一嘴的沙泥!
這洞中鑽出的人,當然是薛仇了,他一出洞,見大鼻子開口就罵,動手就打,他哪裡容得了!
不過,他可不能跟這些小花子們一般見識,他只將大鼻子摔了一跤,略事懲戒,要不他只要指兒一伸,就能將那化子廢了!
薛仇摔了大鼻子一招,立道:「借你們的口,轉告「乞食乾坤」龍貧,就說銅堡薛仇又回來了,叫他當心點!」
大鼻子與小缺嘴一聽銅堡薛仇之名,大驚色變,只是,二人心中卻又有些不信,銅堡薛仇怎能是一孩童?
於是,二人不約而同的驚呼道:「銅堡薛……」
薛仇哪能不知他們不信,猛一吸氣,骨骼格格響聲中,又恢復了原有英俊挺拔的雄姿!
這二人大概全都見過薛仇,這一見他恢復本來面目禁不住驚嚇得屁滾尿流,一聲驚呼,撒腿就跑。
薛仇看他們那狼狽樣,竟連燒烤得香噴噴的雞也不要了,忙從地上拾起,挑那乾淨的一面撕下來吃了。
這時,峰上雪雖已溶,朔風仍烈,呼呼風過,掠面如刀!
薛仇天池五年苦練,下山後,永遠一襲青衫,從不知寒冷為何事!薛仇將雞吃完,也就漫步下山!
剛走得兩步,忽見西子湖中湖心亭上立著一人,身背長劍,長髯飄飄,遠看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氣味。
只見他,探首四望,彷彿正在候人般! 
薛仇心想,這會是什麼人?他在湖心亭等誰?這一想,他不由凝目而視,倏見遠遠箭似劃來一小船,船上居然坐著大腹便便的「醉聖樂天」!
「醉聖樂天」的小船,直劃到湖心亭,他沒上亭,反將那長髯老人接下船去,薛仇一愕,想到這其中定有原故,忙急步下峰。
待他趕到湖邊,那小船早已不知去向!
沿著堤岸追了一陣,同樣的小船多的是,同樣的人卻已沒處找,既找不到,只得作罷!
薛仇遂就選了家客店,要了間上房休息。
當他進店時,正是申牌時分,店堂中還很少人,可是薛仇一眼就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少婦,一身素服,潔白如雪,肌膚晶瑩,與他的愛妻邊文惠十分相像,若非她稍長幾歲,他還以為是邊文惠來了呢?
那少婦身旁,還坐了一雙男女童,年齡全都十二三歲模樣,任何人一看就知是這少婦的子女。
因為這少婦與邊文惠十分相像的關係,薛仇不禁朝她多看了兩眼。
可是心中一怔,卻又發現此少婦亦是武林人物,從她那幽靜如水的情態上,又看出非但是武林中人,且是一流高手!
薛仇心中一怔,暗道:「這是第二個了!」
突覺一雙亮光閃閃的眼睛,怒視著自己,薛仇瞟目一看,正是那少婦身旁的童子,薛仇一凜,心知失態,忙歉意似的朝童子一笑!
哪知,那童子竟朝他扮了個鬼臉!
薛仇哪能與這童子一般見識,遂沒放在心上,逕自走了進去!
日裡,薛仇無所作為,他要挨到夜裡,方始出動,一為尋找窮家幫龍幫主,其次則尋找「醉聖樂天」與那長髯老人。
既然無事,他也就不出門,梳洗後就在房中歇息養神。
傍晚時分,隔房裡住進一位房客,聽其話聲雖細,卻鏗鏘作響,薛仇心中訝然道:「這可巧得緊,一些武林高手,全都集西子湖畔,所為何事?」
隔房中人進入後,也沒再出去,叫了些酒菜,就在房中進食,薛仇一心想見見此人,幾次走到門口,均未見到,隔室他連房門也沒開。
可是,薛仇反因此敗露了行蹤,因為他曾看到個小花子,在廳門口探頭探腦,鬼鬼祟祟,一見到他,立即隱了起來!
薛仇本不怕被人知道,他更沒隱藏的理由,他也叫了些飯等進房來吃,正當他意欲用飯之際……
突聽門上「哆哆」有聲!
薛仇一愕,心想:「這會是什麼人?西子湖畔哪來的朋友?」心想未已,忙道:「哪一位,請進!」
門沒開,人也沒進來,可是「哆哆」之聲卻又響了起來。
薛仇心中暗奇,這會是什麼人?
不管什麼人?總得開了門才知道,薛仇趨前將門打開,門口哪有什麼人?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顯然,這是有人在戲弄他。
薛仇心中大怒,探首外望,亦不見人影,氣憤憤的將門關起,回過身來,陡見飯桌上有些異樣,忙一縱身,來至桌前。
卻見飯碗裡,菜盤裡,全是一塊塊干牛糞,雖說這干牛糞,既不臭,也不礙事,但看著也覺嘔心,又哪裡還吃得下。
薛仇是既驚又怒,抬眼望窗,窗口本是開著的,窗外暮色正濃,又看見什麼?
薛仇氣憤憤的叫店伙,將飯菜收了,另給換了碗麵。
就在面端進來的剎那,門口「哆哆」聲又響,薛仇心知又有鬼,但他偏偏不怕,悶聲不響的猛一縱,來至門口,手尚未沾門,窗外忽的吹進一陣微風,薛仇聞風知警,趕忙回頭!
燭影搖搖下,仍然是毫無所見。
待他再將門打開,卻又已不見人影,薛仇心中恨恨的道:「不給我抓住則已,讓我抓住不扒你的皮才怪!」
薛仇氣憤憤的回到桌前坐下,舉箸又欲吃時,手上微感爬癢,借燭火一看,手上不知何時爬上了兩隻大螞蟻。
弄死螞蟻,心中又自嘀吐,這兩隻螞蟻哪來的?
忽見筷子上亦有螞蟻爬動!
再往桌上一看,桌子上爬得滿滿的全是螞蟻,麵碗裡活的死的,可也不少,這一桌子怕不有幾千幾萬隻螞蟻!
這一來,那碗麵又不能吃了!
薛仇只氣得心火狂冒,尚幸他日裡吃了只烤雞,並不十分餓,乾脆他就不吃了,摔下筷子……
卻聽一聲冷笑,起自隔室。
薛仇心中一凜,暗道:「有什麼好笑的?我們晚上見!」
既不讓他吃,他就往床上躺,準備養足精神,夜裡好辦事!
躺上床,眼尚未合,門口「哆哆」之聲又響!
這次薛仇充耳不聞的,理也不理。他心想:「難道你們還不准我睡,準備床上再給我弄手腳,其實,雪地裡我照樣睡,我怕什麼?」 
「哆哆」之聲,匆急的連聲而響,似有什麼急事般!
薛仇心中又氣又怒明知絕非自己朋友,其實自己也沒朋友,除了戲弄自己的再沒別人!
待得「哆哆」之聲,三次響起時,薛仇已忍無可忍,就在第一聲「哆」響起而第二聲尚未響的眨眼之間。
薛仇驀地叫足勁力,曲指一彈!
薛仇這曲陽指功,雖沒練達爐火純青之境,可是這薄薄的門板,又那裡擋得住他叫足勁力的一指?
其次,這「哆哆」敲門聲雖微,薛仇仍能準確的辯清部位,他預計中這一指,定能將敵人傷了!
果不其然,一指彈出,立聞一聲「哎喲」痛叫!
可是,這聲痛叫,非但沒使薛仇歡喜,反之,卻使他聽得大驚失色,呼的從床上躍起,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去!
門口,躺著個艷裝少女,正是薛仇聞聲而魄散的柳紅波!
薛仇心中一痛,伏身將柳紅波抱進房去,放在床上,卻見柳紅波手按胸乳,額汗頻冒,一臉痛苦難耐之色!
薛仇要待查看她的傷勢,實不可能,不看嘛?於心何忍?雖說與其師有殺父害家血仇,可是,與柳紅波亦曾有過一段患難相依的時光。再者,柳紅波自始至終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
終於,柳紅波在一陣痛苦之後,開口道:「仇哥!我不怨你,我也不恨你,我仍如往昔般的熱愛你……」
柳紅波越是如此深情款款,薛仇越是痛苦難當,他希望柳紅波恨他,因為他與邊文惠已有夫妻之實,永不能與柳紅波有結合的希望。而且,他現在還要尋找她的師父,為家人報仇。
誰知,柳紅波竟會如此癡情,他心中又哪得不痛苦,他不敢讓柳紅波再繼續說下去,忙插口道:「波妹,你的傷怎麼樣?」
「我的傷?」柳紅波從愁眉苦臉中,忽發笑聲,道:「我來到這個世界裡,似乎專為你而生,如今得不到你,我倒願能死在你的懷裡,死在愛人的手中。仇哥,如果你能記得我們相聚的一段日子,希望你給我一個痛快,讓我得到唯一的心願,含笑死在愛人懷中!」
若說要柳紅波死,那可是太容易了,薛仇只要手指輕輕一點,柳紅波就能毫無痛苦的含笑而逝。
可是,薛仇哪能下得了這個手,他是人,他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如若他能這樣做,他也就不值得柳紅波對他這般癡情了!
只見他,痛苦地搖搖頭道:「波妹,你不要這樣說,我……我實在不值得你愛!」
就在這時,忽聽隔室又發出一聲冷笑!
薛仇正值尷尬萬千,無可耐何之際,聽到這聲冷笑,不禁火冒三千丈,將滿腔怒火,全移怒到隔室房客身上。
但聽他一聲暴喝,罵道:「混蛋!有你什麼笑的?」
隔室客人又嘿嘿笑道:「老夫愛笑則笑,誰管得著!」
薛仇本屬無理,但他氣怒頭上,哪管什麼有理沒理,只聽他道:「我偏不准你笑!」
隔室客人忽的朗聲大笑道:「太平盛世,誰也不能管得老夫發笑,老夫偏要笑又待怎的?」
薛仇被他這朗聲笑,笑得心中咚咚直跳。這笑聲,竟似獅子吼一類功夫,若說往常他還不至就被這笑聲震得心跳耳鳴,就因為他這時五心無主,氣浮神躁,方始為這笑聲所攝。
薛仇早知他是武林高人,越是武林高人,他越要會會,因為「生死簿」中記載的全是武林名人,而他又一個不識,若不誤打闖,哪年哪月方能將仇人消清?
薛仇自知理虧,但他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他本就想見他,趁此時機會會他,豈不甚好?
於是忙道:「你有種發笑,可敢院中較量較量,我要打得你笑不出為止。」
雙方不識,又無仇怨,薛仇偏偏挑戰,挑戰還不夠,還用了激將法,明說對方非己對手。
哪知,隔室客人可也非等閒之人,只聽他又復冷然笑道:「別自以為了不起,讓兩個頑童戲弄了半日,還自莫名其妙,老夫瞌睡得緊,可沒這閒情耍人,別的辱了老夫身份!」
薛仇一聽大怒,適才敢情還是被那兩個童子捉弄了。可是,現在聽他口氣,就因為適才的關係而瞧不起自己。
薛仇正準備衝過隔室,興問罪之師,順便瞧瞧這人究是哪一路人物,驀覺手腕一緊柳紅波竟將他緊緊抓住道:「仇哥!我倆相聚無多,今日一別,後會無期,別再鬧事,留這點兒時間陪陪我,仇哥,你說好嗎?」
薛仇一聽,滿腔怒火倏熄,心頭一酸,將柳紅波輕輕攬在懷裡,原因是他並非不愛柳紅波,柳紅波雖沒邊文惠的美絕人寰,可也超越一般常人,尤其她的溫柔體貼,實在使薛仇沉迷。
若不是因為「獨腳神乞」的關係,他絕不會移情別戀,若非「陰陽書生」的作惡,他也不會這快就與文惠發生關係。
二人身心相偎地,輕擁了一陣,雙方都沒說話,薛仇心中雖微有愧對邊文惠,卻因柳紅波說得可憐,他的心腸硬不起來。
瞬息工夫,柳紅波竟在薛仇的懷抱中沉沉睡去,是那麼香甜的,隨帶著微微的笑容,竟使得薛仇熱血鼎沸,心猿意馬!
然而,他卻不敢往這方面想,咬痛嘴唇,立即斂神靜氣,眼觀鼻,鼻觀心,暗中調息!
總算他內功深厚,剎時已將真氣調順,一顆心也靜了下來!
二更敲過,瞬息三更又響!
靜夜中,薛仇精神特佳,他本準備外出查探「乞食乾坤」龍貧,以及「醉聖樂天」的,因為柳紅波的關係,已不可能。
不過,隔室那自稱老夫的,他倒非要看看不可。於是,他謹慎而又輕緩的將柳紅波放在榻上,輕手輕腳地躍出窗來。
夜半寒月如水,十分明朗,照得院中,亮如白晝。
薛仇內功深湛,暗黑中同樣能視物,他倒不怕黑。
來到隔室窗下,用指甲沾著口涎,在窗紙上輕輕點了個月牙小洞,這套江湖宵小伎倆,還是柳紅波教給他的。
薛仇張眼往裡偷窺,看第一眼,他心中就「彭」的一跳,床上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人在?
可是,再看第二眼時,他又不禁嚇了一跳!
人?並沒離開,只是他沒睡在床上。
他睡在哪裡?原來,那老人自行備有三枝細小的竹子,長約三尺餘,細如小指,那老人就用三枝細竹,支撐著身子,兩枝頂在雙腳跟,另一枝頂在後腦上,那老人就懸空睡在三枝細竹上。
薛仇別說見過,聽也沒聽人說起過,更不知這叫什麼功夫,他心中又哪得不驚,不嚇……
倏聽一聲輕喝:「小偷!打!」
喝聲入耳,風聲已至腦後,顯見這人是先發暗器後出聲。
薛仇心中一凜,欲待要躲,又怕暗器破窗而入,將那竹枝上老人驚醒,他倒並不一定就怕那老人,實因自己此著有欠光明,恐落人話柄。
萬不得已,薛仇只得猛側身,伸手將暗器接住。
暗器帶起風聲甚急,入手卻軟軟的,濕濕的,且有一股怪臭,薛仇借月光一看,手中抓著一個紙包,紙包中敢情正是惡臭熏天糞便!已然沾了一手。
薛仇這一來,不由怒氣倏加,他萬想不到自己一身驚人藝業,今日在這西子湖畔竟連番遭人戲弄!
卻聽一聲輕嗤道:「今天晚上沒吃東西,別餓壞了,我請你吃米田共!」
米田共三字加起來,正是一糞字,這是南方孩子們用以調侃的話。
薛仇一聽聲音,又知是那童子搗鬼。他豈能忍得下這口氣,忙將手中紙包糞便,往地下一摔,飛身就朝發話處撲去!
他心想:「我只多看了你母子兩眼,你就如此促狹,抓住你不好好打你一頓,難消心頭之恨。
那發話的,敢情正是日間廳裡的童子,他一見薛仇撲前,忙一長身,縱上房頂,狡獪的一笑道:「怎麼?你要捉迷藏嗎?小爺正悶得慌,今夜就玩個痛快吧!玉妹!快來,那傻蛋要和我們捉迷藏呢!」
他這叫聲未完,另一屋簷也冒起一條嬌小人影,正是那女童!
薛仇一聽對方罵他「傻蛋」,心中更火,忙也撲上屋去!
那童子本以為自身輕功了得,哪把薛仇放在心上,邊跑邊罵,口中不停的對薛仇挖苦。
左一句傻蛋,右一句傻蛋,罵得薛仇五內如焚!
可是,也只罵得三四聲,突覺情況不對,敢情已被薛仇追了個首尾相連,這一驚誠然非輕,趕忙閉嘴,盡力縱逃!
這童子縱然輕功再高妙,又哪能比得了曾迭獲異寶的薛仇。只是,這童子精靈鬼怪,狡猾異常!
薛仇眼看伸手就可抓到,而手還未伸,這童子已回首喝一聲「打」,隨既拋出一物,薛仇手上惡臭仍在,哪敢再接,只得側身急讓。
這一來,又復將距離拉遠了一點!
或是,那女童不時的發射暗器,支援男童。
接連三四次,亦復如是?薛仇心中忽得一計,他想:「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最好不過!」
於是,他不再想抓他,只緊緊的隨在其身後,相差就這麼一點點距離,童子快他也快,童子慢,他也慢!
這一來,卻把童於追得屁滾尿流,呀呀怪叫!
忽聽那女童叫道:「哥呀!揍他!」
童子一聽,彷彿夢中驚醒般,跑著跑著,突然一下橫移,回身就是一掌,掌雖小,勁道卻也不弱!
可是,今天他們找錯對象了,他們遇到的正是藝業驚人的薛仇。
薛仇哪把這一掌放在心上。左掌探出,反手一勾,已將童子手掌抓住,童子被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發麻,不禁驚駭得大聲怪叫!
突聽,一聲冷笑道:「有種你就斃了他!」
薛仇聞笑就知來的是隔室裡睡在三支竹尖上的老人,聽他語氣,顯然他們是一路的,他心中不由大怒。
殺一童子,易如反掌,除了怕壞了名聲以外,還有什麼敢不敢的,難道還怕誰來找場不成?
薛仇心中嘀咕,就怕誤殺好人弟子,遂朝冷笑處望去,見那老人髯長及胸,一雙三角眼中凌光電射。
忙道:「糟老頭,你敢通名報姓?」
那老頭嘿嘿一笑道:「老夫無極派掌門舒百會,你害怕嗎?」
薛仇一聽,仇火狂熾,心想:「既是你的弟了殺了也不為過?」於是再不遲疑,左掌猛抬,直擊童子腦門。
這一掌薛仇雖沒用足勁力,可是童子若是真被薛仇一掌擊上,定然腦裂漿流,難逃一死。
就這千鈞一髮之際,倏聽一嬌聲驚呼:「小俠掌下留情!」
薛仇一掌,堪堪已及腦門,被這一喚,趕忙收掌,回首看時,卻見日間客廳中那白衣少婦已然來至身後。
只見她朝薛仇深深一福,道:「犬子頑劣,不聽教管,冒犯之處,尚乞看在小婦人的面上,饒他一遭,隨後小婦人再重重責打……」
薛仇以為婦人亦與舒百會一路的,不由冷笑道:「我殺他並非因他犯我,而是舒百會的子子孫孫我全可殺!」
婦人一愕道:「誰說他姓舒?他父親姓白,祖父白玄齡,乃蒼海七友之一!」
薛仇一聽,猛吃一驚,回首看舒百會時,卻已不見人影!
又聽婦人道:「我們與那舒老狗有仇,難道是他叫你……」
薛仇差這麼一點。險些鑄成大錯,他心知是中了舒百會的奸計,忙將童子放下,搖搖頭道:「這只是我薛某的猜測而已,如若芳駕來遲一步,後果實不堪設想!」
婦人突地又是一驚道:「你姓薛?」
薛仇點點頭道:「在下銅堡薛仇!」
婦人兩眼睜得圓滾滾的,在薛仇身上身下,仔細地打量了半晌,方道:「果然是武林奇葩,一表人材!」
公然讚美,薛仇哪受得了,臉上一紅,忙探首四望,欲尋找舒百會的去向?
婦人見他心不在焉,忙道:「薛小俠,我們同住一店,希望晨間能見你一談!有要事奉告!」隨又將童子喚過,罵道:「今天你也碰著硬釘子吧!還不趕快上前謝罪!」隨對薛仇道:「這是白家唯一的香煙,名叫白珠,她叫白玉,我娘家本姓木,薛小俠若瞧得起我,就稱白嫂得啦!」,
白珠、白玉立即朝薛仇磕頭謝罪,薛仇忙攙起道:「不知者不罪,日後我們還得多親近,如今我確有要事,待晨間再去給白嫂請安!」說完,行了個禮,立即急縱而去!
返回客店,室中柳紅波香夢仍甜,彷彿多日沒睡般,再看隔室,舒百會並沒返回,薛仇心中不禁暗叫可惜,竟將仇人當面錯過。
為了不忍遠離柳紅波,無法四出尋找仇人舒百會,只得強壓心頭怒火,回進自己房裡。
剛剛進入,柳紅波忽的醒轉,當她發覺薛仇不在時,不由驚呼,薛仇忙按住她的小嘴道:「別怕!我在這!」
柳紅波長長吐出一口氣,緊緊抱住薛仇的手臂,道:「我只道這短短的一夜,你也不願陪我呢!」
話說完,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已滾下臉頰!
薛仇右手被抱,左掌抓了糞便,不便接近柳紅波,忙道:「波妹,別傷心了!我不是在這陪你嗎?」
「你怎的不睡?」
「我睡不著!」
柳紅波擦了擦眼淚忽道:「仇哥!你瞧我美嗎?」
薛仇一愕,不知其用意何在?卻又不敢不答,忙道:「美!非常美!」
「沒騙我嗎?」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說謊!」
柳紅波搖搖頭,不加辨駁的道:「就是你騙我,我也喜歡聽,我曾加意裝飾,相信這是我一生最美的時光了,能在這個時候死去,確也不錯!」
薛仇心中一寒,道:「波妹,我不希望你講這喪氣話!」
柳紅波苦笑了笑,道:「仇哥,現在什麼時候?」
該是五更了吧!雞也該叫啦!
柳紅波花容一變道:「雞——鳴——五——更——天!」
薛仇聽她聲音淒慘,有如杜鵑啼血,心中也是一痛。但卻不知為了何事,說出這五個字。
忽聽柳紅波道:「仇哥!希望你再抱抱我!」
薛仇伸出右手欲抱,忽聞怪味想起手上還沾了糞便,忙道:「波妹,你等等,我去洗個手就來!」
柳紅波眉頭一皺,萬分不得已的道:「也好!」
薛仇洗完手,再次返室時,晨雞已然三唱!
卻見柳紅波已橫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吐著白沫,薛仇大吃一驚,撲到床前,驚聲叫道:「波妹!波妹!你……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柳紅波緩慢的睜開眼睛,眼中神光已散,只聽她道:「仇哥!抱我!抱我!」 
薛仇趕忙將她攬在懷中道:「究竟怎麼啦?」
柳紅波一旦睡到薛仇的懷中,就像得到無窮的安慰般,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道:「仇哥!窮家幫不能容我,他們逼我要以毒藥來害死你,我!一個孤弱無助的小女子有什麼辦法呢?可是,我又怎能親手謀害我一生中,唯一心愛的人呢?他們限定我,就在今日這五更雞鳴前,一定要成功!我是成功了,因為我已經代替了你,吞服下了那劇烈的毒藥!」
薛仇一聽至此,魂散魄飛,猛搖著柳紅波的身子,道:「你怎能這樣做?你怎能這樣做?你師傅「獨腳神乞」還在世間,窮家幫中誰敢不容你逼迫你?」
柳紅波痛苦的抽搐了一下,道:「原來你也知道我師傅沒死,當日我一看就認出了真偽,我趕忙出洞四處尋找,自與你別後,我沒見過師傅,我一直隨在醉聖師傅身邊,當時,我所以沒說明,是因為師恩深重,為人徒者不敢背叛,師父偽裝自殺,自有其原因在。」
誰想,恩師一直迴避我,不見我,而且還容許幫中徒眾逼迫我,顯然的,恩師他也不要我了,這才真正使我想到了死!」
薛仇見柳紅波雖強裝笑容,臉色卻已然,由白變青,只氣得鋼牙咬得格格響。
隨又聽柳紅波道:「恩師裝死的目的有二,第一,斷除你尋仇之念,其二,要引起江湖正邪各派的眾怒,群起對付你,他則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你除去。」
「為了實現他的奸計,犧牲了幫中數十萬幫眾的生命,這種手段與用心,誠屬毒辣無比,我萬想不到恩師竟是如此心毒手辣的人。」
「如今,我雖已將死,也算是背叛了他,原因是他根本不值得我尊重!」
薛仇這一刻心中真恨,他恨鬼婆印嬋娟騙去了他的「辟毒寶項」,要不這一刻定能救柳紅波一命!
柳紅波喘息了一陣,又道:「仇哥!你別打主意救我,因為我已沒有活的意義,活還不如死!遺憾的是,我還有件心頭事未了!……」
薛仇忙道:「什麼事快說!我一定替你辦到!」
柳紅波終於開始抽搐了,半晌後,睜開濛濛雙眼,道:「仇哥!讓我看看你,看你最後一面!」
薛仇心中悲痛萬分,忙伏身將臉挨近去道:「波妹!快說,還有什麼心事未了!」
柳紅波強顏苦笑,道:「那就是未能替你探明,恩師他為什麼與你家結怨?」
這句話聲音細如蚊唱,若非薛仇挨得這麼近,根本就聽不清,柳紅波語落氣斷,眨眼香消玉殞。
薛仇想不到柳紅波最後這句話,竟仍然是關心著他的,心中更加痛苦,不禁緊緊的將她身子擁住,大放悲聲。
這一哭,只哭得全店中人俱都驚醒過來,驚問何故?
尤其,白嫂與二小,對薛仇之哭,更為關心,見門拴住,立即繞道窗前,往室裡探視。
當他們看到薛仇懷中擁著個艷裝少女哭時,不由齊都驚呆了!
此刻,正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時期。
忽聽薛仇止住,抱著艷裝少女,躍出窗來,飛般的奔向西子湖,奔向湖堤,奔向棲霞嶺。
白嫂領著二小,緊緊隨著薛仇身後,上了棲霞嶺。
就在嶺腳下,白嫂忽覺身後亦隨著有人,她是老江湖,心知被人躡上了,其中定有蹊蹺!
於是,她有意的一個踉蹌,身形無意中側轉了一下,忽如閃電的向後瞟了一眼,發覺身後是個高僅三尺餘的乞丐。
她心中想到,江湖中近傳「獨腳神乞」被薛仇逼死,那麼薛仇與這窮家幫定然有解不開的梁子。
她念頭一動,就在一轉彎處,急急拉著二小,閃躲在一塊大岩石後,二小鬼精靈,無需交代,也不會出聲。
眼看那矮乞丐上去了,還沒立起身來,又覺後面還有聲音,靜靜的等了一下,嶺下閃電似的縱上五條人影。
為首的是窮家幫幫主「乞食乾坤」龍貧,其餘四人一是瘦長條子,白嫂見到了那瘦長條子,也就想到了前面的矮子,因為這二人正是窮家幫中,一禿、二爛、三仙中的二爛。
這二人名之來由,是因為他倆腳上都長著許多比姆指還要大的爛瘡,這爛瘡名之為「無名腫毒」,再看也看不好,集日累月,那爛瘡不是血,就是膿。
倒非真的治它不好,卻因為二人又懶又嗜吃,有藥不吃不抹,偏偏臭魚爛肉,什麼都吃,他說……
「世人自不懂其味,臭魚爛肉方是人間妙品,魚不臭無味,肉不爛不香……」
廢話少說,言歸正傳!
且說另外三人則是褲腳高卷,赤著一雙大腳,正是窮家幫中三位赤足大仙,這些人與龍幫主年紀均相彷彿,武功也相差無幾。
白嫂一看到這幾人,心中就不由微微一怔,這一禿、二爛、三仙,正是窮家幫中的精銳,如今集這些精銳來對付薛仇,可想得到問題的嚴重。
白嫂沒見過薛仇真正的武功,不知他是否是這六位窮家幫中一流高手的對手後,心中不禁大大的替他擔憂。
待這五人走過,又等了一歇,沒見再有人來,方始牽著二小,銜尾追去!
到了棲霞嶺上,那窮家幫中六人已然不見,心知他們定然隱身一旁,卻也不敢過份暴露……
卻見薛仇已將那艷裝少女埋了,正在替少女墳前做著石碑,手揮短劍,義猛又疾,彷彿無窮的怨恨,欲從這石碑上發洩般。
待到石碑做好,天色已然大亮。只見薛仇用手指在石上任意書寫,就像沙地上寫字般,碎石如粉,紛紛飄墜,指上功夫,驚人十分。
白嫂一見到他指上功夫,就知其功力非凡,但若憑這功力來抵敵窮家幫中六位一流高手,仍屬不夠。
然則,直到薛仇將墓石安好,仍未見窮家幫中人現身出手。
倏地,嶺下又有人影飄動,白嫂心中大驚,窮家幫今日大舉而犯,他們遲遲不動,原來還在等候援手。
白嫂先為薛仇擔心,這一刻不禁為他焦急,害怕,她後悔適才上山時沒有通知二小的祖父,蒼海七友白玄齡。
蒼海七友正奉「醉聖樂天」之召,齊集西子湖,他們全都是正義之士,一人得知,七人全至,有蒼海七友至,縱然窮家幫再加一倍人也不為懼。
可是,現在再要去通知,實已不可能,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薛仇能及時離開棲霞嶺。眼看嶺下的人影已至山腰,身法之快,竟似較先前窮家幫中六位高手,更為疾迅般。
白嫂心中一寒,難不成他們等的還有首腦!
白嫂唯恐二小露了痕跡忙又領了二小轉許多隱密之地!
待她隱好再看薛仇時,卻仍見他跪伏墳前,不響不動,似對身外之一切,全都不聞不問般。
白嫂心中大急,她真想不顧一切的揚聲一叫,可是,這一叫雖能使薛仇脫身逃去,但她本身與二小呢?
白珠與白玉,乃是她的命根,她自知一旦叫嚷出來,她與二小的性命,就別想再要了。
窮家幫中的人,能群起對付薛仇,又怎能不遷怒於她,而群起對付一個婦人與兩個小孩子呢。
這一想,她心中又不覺膽寒!
她本是個正義感極強的人,一時之間,理智與情感,正義與母愛在腦海中,在心房中激烈地交戰著。
這一瞬的眈擱,想得到嶺下的人將來到嶺巔。
倏地!白嫂一聲尖嘯,叫道:「薛仇,窮家幫來了許多高手要陷害你,快走!」白嫂這一聲叫喚,顯然的,她的正義感戰勝了一切,她已將自己性命與骨肉,置之度外。
因為銅堡七十餘口的命案,全得靠薛仇一人追討,而薛家數代也只留薛仇一條命根。她深明大義,她母子三人死了,白家仍然有後,她不能眼看薛仇.送命在這棲霞嶺上。 
這一聲尖嘯,在這死寂般的嶺上,憑空而起,非止薛仇一人震驚,就是窮家幫中人亦驚駭莫名。
哪知,薛仇非但沒因她之呼喚而傖惶驚恐欲逃,反之,他卻從地上慢慢地站了起來,顯得如此的鎮靜!
薛仇,他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因柳紅波之死,他已恨透了窮家幫,窮家幫不找他,他還要去找窮家幫的霉氣呢?他豈會因此而逃?
只見他一臉金光,英眉倒豎,雙眼閃射駭人的凶光,呈現著驚人的殺氣,朝四下迅速瞟了一眼,嘿嘿的一聲冷笑,道:「窮家幫的懦夫,出來吧!銅堡薛仇今日可要大開殺戒了,什麼殺孽?什麼罪孽,薛仇一身承當!」
白嫂一見薛仇如此,心中更駭,因為這一刻,她已清楚地看到,山下的來人中,除了窮家幫中數位長老,其中唯一使她驚訝的是無極派的掌門舒百會。
白嫂牽著二小,一躍來到薛仇身旁,急聲叫道:「薛少俠,你不能如此,留得有用之身,何時不能報仇?」
薛仇感激萬分的朝白嫂深深一禮道:「白嫂!謝謝你真誠的關注,銅堡薛仇尚非如此怯懦小人,我這一走,白嫂與兩位小弟妹又如何?」
白嫂一愕,當場語塞!
薛仇這時,耳目警惕,已知窮家幫中確來了不少人,遂忙道:「白嫂,還是請你領著二位小弟妹先下嶺去吧!」
白嫂這時要走,實也無人阻她,但她怎能走呢?眼看眾敵環侍,薛仇一人,孤身無助,縱然藝業再高……
就這時,倏的一聲陰笑,無極派掌門舒百會,首先出現路口,道:「都別走了!這就是你們葬身之地。」
隨著他這話聲,身後出現窮家幫中四位長老,四面也同時閃出了窮家幫龍幫主及二爛、三仙六人!
窮家幫中長老,每人都青巾包頭,掩住一耳,顯見他們均曾失去一耳,這全是薛仇與邊文惠所賜!
薛仇大喝一聲,衝前道:「這是我薛仇一人的事,關別人婦人童子什麼事,今天窮家幫要敢動他們一根汗毛,窮家幫幫眾我見一個殺一個,姓舒的你這糟老頭要敢沾沾她們,你們無極派的門人永遠別遇見我!如若錯過今日,我銅堡薛仇也管不上!」
舒百會身後那四長老, 一叫齊貴、一是秋原、其餘二人名陸清、陳環,全是「獨腳神乞」當年的得力助手!
齊貴性情最為暴躁,秋原則為人奸險,其餘二人則較溫順謙和,可是武功也較前二人稍差!
眾人一聽薛仇如此說,全是一怔,那陸長老卻道:「舒掌門,這婦人與童子還是叫他們走吧!我們的目的只在為老幫主報仇,別又節外生枝……」
舒百會仰頭打個哈哈道:「陸長老,你別受他騙了,他今日也是死,誰來替他們找場。而且,棲霞嶺四周全有貴幫子弟把守,誰會知道是我們幹的!」
他說得彷彿頭頭是道,理由十足。
薛仇聽了,卻也報以一聲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十六年前銅堡一段血案,至今也即將水落石出,能有什麼事人不知的?」
突地,薛仇於樹葉密佈中,又發覺了那對森冷怨毒的目光,薛仇心中一怔,不禁大聲叫道:「獨腳老花子,你今天跑不了啦!」
薛仇隨著話聲,猛力一縱,朝那樹叢撲去。
倏地,一陣強猛無倫的煞風,朝他身子襲去,薛仇心中一怔,只得凌空推出一掌,將煞風阻住。
雙方掌風一觸,發出震天價一聲暴響,薛仇一個身子,竟被震得凌空倒飛回半丈遠,一條手臂,也微感酸麻不已。
薛仇心中猛吃一驚,窮家幫中,龍幫主的武功他已見識過,說不上什麼驚人,可是這陣煞風,卻驚人十分,功力似較他為高。
他想不出,窮家幫哪來這麼號厲害的人物!
可是,待他落地後定睛看時,卻原來是龍幫主與一高一矮兩個爛腳怪人,合力發出的一掌!
薛仇不由嘿嘿一聲冷笑道:「原來窮家幫今日想以多為勝!」
那矮乞丐哼了一聲,道:「什麼人多人少,我們的目的在報仇,怕了趁早自決,免得多費時辰!」
薛仇大喊一聲道:「獨腳老花子,你怎的沒膽見我?如此裝神弄鬼算是什麼英雄好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話沒說完,「乞食乾坤」龍貧大喝一聲道:「老幫主的冤魂來向他索命啦!我們上呀!」
「乞食乾坤」龍貧一聲招呼,左右一高一矮二爛也同時發一喊,三人又再合力,朝薛仇推出一掌!
薛仇適才接了一掌,雖微微受挫,他仍然不懼,因為他是倉促間,未及有備,且是凌空發掌,無處借力!
這一刻,他猛吸一口真氣,叫足勁力,仍用單掌,朝外迎去!
「彭」聲暴響,較適才更為驚人! 
這次,薛仇手臂雖仍有酸麻之感,但已沒適才厲害,且只退了一步,就拿樁將身子穩住。
而對方三人,也同樣退了一步,且全都微微皺眉,顯見這一掌,雙方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白嫂本不知薛仇武功根底,傳聞他武功甚高,卻不知高到如何程度,這一見他以一敵三,連接兩掌。仍然面不改色,就知他一時之間毀不了。縱然不敵,要想一時半刻間傷他,也決非易事。
只是,要如此與敵硬拚,則大傷元氣,乃下下之策!
遂忙移身到薛仇身後,輕聲道:「薛小俠,千萬別與對方硬拚,對方人多,車輪戰來對付你,縱然你是鐵鑄金鋼,也消受不起!慢慢的與敵周旋,我去去就來!」
薛仇生性高傲,從不知偷奸取巧,只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一聽白嫂如此說,登時茅塞頓開,忙道:「謝謝白嫂之金玉良言,只是,白嫂走了就千萬別再來,二位小弟妹需人照顧!」他以為白嫂要將二小安頓好,又復再來,所以如此說。
哪知,白嫂聽了卻不反駁,只笑笑退過一旁。
驀地,赤足三仙三人聯手,亦從側面推來一掌,並聽其中一人道:「小俠功力果然非凡,也接我兄弟三人一掌試試!」
這一掌來勢洶猛,且帶嘯聲,捲起地上一片沙石,直朝薛仇側面罩來,薛仇心中一想,白嫂說的果然不錯,我又何必定要和他們硬拚,先耗損自己的真氣勁力,我當真是二小口中的傻蛋嗎?
薛仇尋思未已,掌風已至身前,薛仇猛力一旋身,腳踏「七絕游身步」,明看著他往右,倏忽間卻橫出左方尋丈遠,悠哉悠哉的,臉上透露出一臉不屑之色。可是,他雙眼再望向那樹林時,那對森冷怨毒的目光,早已不見。
卻忽聽秋長老一聲大喝道:「站住!你們想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