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熱風吹過,狂風驟起,烏雲密佈……
船上眾水手,立即喧嘩大鬧!
「颶風來了!颶風來了!」
「哎呀!不好!你瞧那大旋風,大旋風!」
眾人循那喊叫人手指望去,果見數十丈外,旋風中一條水柱,被捲得慢慢上升上升,逐漸越來越大,幾達數十丈高下。
這驚人奇景,實是人生難得一見。
柳紅波本被緊張氣氛鬧得幾乎要窒息,這一見不覺驚喜叫道:「啊!好雄偉的旋風,較之沙漠中,更使人驚心動魄!」
驀然一聲冷哼,葛衣叟走出,道:「諸位,這是颶風季節,颶風來時,橫掃千里,威勢駭人十分,避是避不了的啦,只有盡力維護這船的平衡,我們合則眾生.散則眾亡,誰也不敢說在船沉船破後,還能保得一命,我們各憑運氣吧!所有的紛爭,只有留待颶風過後再談!」
處此情形之下,薛仇樂得打破這僵局,悟元和尚心中則更是歡喜,他巴不得暫時擱下,找個機會逃開薛仇的追蹤。
少時,在葛衣叟的分配下,受傷的全都送入艙內,一個個用繩綁在艙板上,免得風波來時,搖幌跌撞反增痛苦!
薛仇被指配在船頭新架的一隻大槳邊,協助搖槳,這隻大槳總有七八丈長,用鐵纜鬆鬆的綁在船弦兩隻高僅尺半的鐵柱上。據葛衣叟說,這支槳用處奇大,一可支持船的平衡,二可閃避迎頭的風浪與山巖,與此船的安危,關係重大,因恐手下人無法支持,故請他一旁協助!
悟元和尚膂力天生,被指派協助看管張帆的主桿,此桿一遇危急,落帆張帆也關係著全船生命。
而葛衣叟自己則親去掌舵,這更是全船生命關鍵,他自己承當。
柳紅波呢?沒派到職事,反叫她進艙去,謊說叫她看傷者,其實實因她是女流,不願叫她冒此風險。
柳紅波哪有不知之理,但她卻不領情,堅持守在薛仇身邊。當然,她也有顧忌,如若遇險,她有薛仇相救,真有不幸,她願死在薛仇懷裡!
人手分配準備停當,風浪早起。
剎那之間,狂風怒嘯,波浪滔天,四周暗如黑墨!伸手難見五指,彷彿置身鬼域,柳紅波緊緊抓住薛仇的手臂,任由浪花扑打在身上。
隱約間,仍能看到那一座座小山似的巨浪,壓頂而來,若被擊打在船上,只這麼一下,就可能將船擊得粉碎。
而船身呢?剎時升起,如置身峰巒山巔,倏忽落下,又如沉下萬丈海底,驚險之處,簡直可說無與倫比,膽小的怕不當場就被嚇昏過去!
柳紅波雖說內功深厚,究是個女兒家,起始時,還可免強支撐,逐漸的已覺頭腦昏眩,胸悶欲吐。
而薛仇要看顧著那些人搖槳,唯恐一時無力,他就必須出手相助,處此情形之下,薛仇只得將柳紅波送入艙中。
船身顛簸搖晃,起落不停,薛仇每跨一步,足下均施展開千斤墜功夫,如若不然,很可能就有被吹下海的可能!
進入艙中,艙中早已綁滿了傷患,連落足之地均無。
薛仇一皺眉頭,不知如何是好!
驀地記起左方有一木箱,斜眼望去,箱上果真無人,薛仇立將柳紅波抱到箱上,想叫柳紅波就在木箱或躺或坐,休息一陣!
忽又想到,坐木箱上不如睡木箱裡,若遇危險,這木箱也可救她脫險。
柳紅波進入艙後,被血腥一衝,頭腦更昏,她也不管,遂任由薛仇擺佈,將她放進箱中。
當薛仇再次出艙時,突聽一陣陣喧嘩驚呼,他以為自己離開這片刻,船頭大木槳出了紕漏,心中陡然一驚,忙緊走兩步!……
倏聽「克嚓」一聲暴響,一道厲風,壓頂而下。
薛仇仰首一看,暗黑中仍見一道黑影,直劈而落,黑影還掛著過半未收的大布帆,使他想到這是船的主桿。
厲風罩頭,桿落如疾電,薛仇腦筋未轉,巨桿已然及頂。
若是平地之上,薛仇盡有餘暇,從桿下逃生,卻因風波過大,船身不穩,既不敢繃,又不敢躍,萬不得已,只好抬掌硬托。
半分不差,被薛仇雙掌,將巨桿托個正著。
此桿粗如合抱,掛著過半面的帆,被強風吹得滿滿的,從後壓折而下,其勢之大,有如泰山壓頂。
薛仇雙掌剛剛撐住,即覺胸口一痛,喉頭一甜,一股血箭,從口中疾射而出,眼前金光並射。
喧嘩聲中,似聽有人叫道:「快!快!協助穩住桿帆,不然船要翻了!……
這叫聲一出口就被狂風吹散,薛仇哪裡聽得到,心知自己已受嚴重內傷,昏昏然之下,哪還顧向別的!
猛力一推,薛仇已將木桿推過一旁,他身子也搖晃了兩下,只是,他這身形未穩,船身猛側,一股巨浪,將船整個擊得翻了過來!
昏昏悠悠,迷迷糊糊,薛仇身上一陣疼痛,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眼前一對怪鳥,紅鼻,綠頭尖嘴,高有三尺五六,凶睛圓滾,一付猙獰嚇人模樣!
薛仇看到它們時,怪鳥兩隻長嘴正身他身上啄來,一驚之下,忙雙掌分朝兩隻鳥拍去。
雙掌方出,尚未拍實,兩隻怪鳥已展翅沖天而起!
只是,薛仇反而一聲痛叫,險險又昏了過去!原來,他渾身骨節,均如散了般,疼痛萬分!
那只怪鳥,飛起十數丈高,見薛仇躺著不動,又復撲了下來。這一次,來勢兇猛異常,雙翅張開,總有一丈二三長短,所帶起的風勢,駭人已極。
薛仇心中大吃一驚,不禁暗忖道:「完了!想不到會喪生在這扁毛畜生嘴下,這在他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眼看一雙怪鳥撲下,就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一聲低低輕嘯,從海上傳來,一雙怪鳥聞嘯煞勢,一個翻身撲人林中,霎時,又復沖天而起,倏忽之間,已沒入雲層,不見蹤影。
薛仇重傷下,仍能看到怪鳥四隻爪子,抓著四個葛色野果飛走了。
不知嘯聲發自何人?來至何方?但卻暗叫僥倖不已,錯非這聲輕嘯,一雙怪鳥長喙下,他可能屍骨無存!
薛仇心知自己已受嚴重內傷,不過,他革囊中有治內傷靈藥,遂忍住痛苦,緩慢地探手入革囊,取出那個小玉瓶!
當他正準備傾出一粒,放入口中時。
突聽暗器破空之聲,疾射而來,所指竟是他的手腕!
薛仇手執玉瓶,已覺骨骼痛苦不堪,且顫抖不停,明知暗器射向手腕,卻無力閃躲,萬分痛苦的一沉腕,仍然遲了一步。
「啪」的一聲,腕上中了一下,落地竟是顆小指頭般的小石。
可是薛仇重傷之下,手腕哪受得了,手中玉瓶,當場滾落跌出兩三尺遠,一條手臂更是痛得無以名狀,就好像已與身子脫離了般。
隨聽一聲冷笑道:「畜生,你也有今天?咱家倒要看你怎麼死!」
薛仇聞聲,膽碎魂飛,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遇到他?敢情,這說話的聲音正是少林寺的叛徒悟元和尚。
薛仇痛苦的偏轉了頭,沒看到悟元和尚,卻發覺自己原來躺睡在海邊的沙灘上,碧綠的海水,離自己不過一丈五六遠近。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遇到悟元和尚,那真是老天不睜眼,冷死不准活,如若讓他服過一粒靈藥後,只需片刻工夫,他就可將內傷治癒,那時若讓他遇到悟元和尚,那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如今,可就不同了!他想:「如若能讓我爬入海中,或許也能逃過此劫!」原因是他雖受重傷,水卻淹他不死!
忽聽悟元和尚的聲音又道:「姓薛的,你還想那……生死簿嗎?」
薛仇雖重傷不能動,然而脾性仍在,聞言不由突發傲勁,道:「為什麼不想,我薛仇一時一刻不死,我隨時隨地都想!」
悟元和尚哈哈大笑道:「死到臨頭,居然還白日做夢,出家人講究的是緣法,與咱家相遇,總算有緣,咱家豈能看著你死不瞑目,咱家做做好事,修修來生的德,就讓你看看你心目中嚮往的『生死簿』吧,也好讓你陰曹地府去告上一狀……」
語音未落,「啪」的一聲,薛仇身側落下一本摺疊的黃絹簿,簿子不大,與他革囊中的喜慶簿相差無幾。
薛仇心中一痛,熱淚突地湧滿雙眼。誠然,他是多麼希望見到這本簿子,因為他要從這本簿子裡去尋找仇家,為銅堡七十餘人的慘死而復仇。
如今,總是如願以償了,卻萬萬想不到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眼看離死不遠,就算看到,又能如何?」
誠如悟元和尚所說,看了他只能將記憶帶到陰司去,在閻羅王面前,告他們一狀。
薛仇明知,看了生死簿,死後更難瞑目,但他卻不管這些,他仍然要看,因為這究是他所希求的東西呀!
縱然看畢立死,他也心甘情願!
他萬分痛苦地伸手將那黑道「結盟簿」抓起!抖開一看!只見上面一連串的名字……
天中天黑風頭陀……
海上海神風劍影熊東海……
山外山武林一奇巫百年……
洞底洞鬼婆印嬋娟……
少林寺護法僧法和尚……
武當三清觀諸葛真人……
無極掌門舒百會……
一連串的名字,總有四十餘人之多。
突地,在倒數第三人中,一個名字跳入薛仇的眼簾,不禁把他嚇了一跳,原來那名字竟是窮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這怎能不使薛仇大大的驚嚇莫名?黑道「結盟簿」中,出現了少林、武當、無極派的人,不算驚奇,居然還出現了聞名宇內,橫霸南北鼎鼎大名的丐幫老幫主?
依他的身份地位,他不相信老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會得參與此類結盟,依他近日所作所為,更證實了其中有人陷害!
薛仇一怔之下,又聽悟元和尚哈哈笑道:「姓薛的,看完了嗎?你得牢牢記住,要不你將終身後悔,死不瞑目!」
何止牢牢記住,薛仇一目十行,只需一遍,足已刻骨銘心,只見他恨得鋼牙緊咬,臉上金光映射,有如佛像臉神相若!
這些人物,除了上面記載的,其餘都是黑道中一流高手,薛仇他哪識得這多,他只緊緊記住,一個也沒遺漏!
「嚓」的一聲,薛仇手中簿子,已被人一手奪去,緊接著身側出現一個黑臉和尚,正是少林叛徒悟元和尚。
悟元和尚陰惻惻的一笑,道:「姓薛的,還有什麼不能擱下的嗎?……」
薛仇心中一涼,萬念俱灰,立即緊閉雙目,等待死亡的降臨!
忽聽悟元和尚又怪笑道:「姓薛的,你何不討饒?」
薛仇突的雙睛一瞪,道:「銅堡薛仇今日落到這般地步,要殺要剮,任憑尊便,如想對我遍加凌辱,我可要罵你啦!」
悟元和尚仰首大笑道:「身處荒島,終日望洋興歎,無人對語,怪寂寞的,就多留你活兩日吧,不過,你可千萬別打歪主意,那是你自速其死!」
悟元和尚說完,拾起那綠玉小瓶,看了看道:「這也不知是什麼藥,咱家要它無用,還是丟掉,絕了你的妄念吧!」
薛仇一聽大怔,剛想喝聲阻止,玉瓶已然出手,被拋入海中去了,薛仇心中大歎可惜不已,這可是上古靈丹,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妙用呀,竟被悟元和尚視如糞土,拋下海去,豈不可惜。
至此,薛仇心中百感交集,感慨無窮,天池五年日夜辛勤,發奮練藝,下得山來,實指望替薛家一洗沉冤舊恨,替親人尋仇報復。
哪知,僅數月之久,仇人的名字剛剛入眼,自己已經走到死亡邊緣,等待死神的降臨。
不過,有一點薛仇還是不明白,那是黑道結盟簿倒數第三人寫著的「追風無影」、「獨腳神乞」!
這會是陷害?……
有兩個「獨腳神乞」?……
會不會是真的?他為什麼與黑道中人結盟?
薛仇想起「獨腳神乞」,又不禁聯想到被他安置在木箱中的柳紅波姑娘。當時,颶風怒號,波浪滔天之下,薛仇被船上主桿折下擊傷,因他的疏忽,終於將整條船弄翻了,全船數十人命,齊毀在他一人之手!
他記得,當他受傷奮力推脫巨桿,大船翻過來時,巧不巧他正好又落在巨桿上,無邊的波浪,與駭人的狂風,逼使他不得不拋除一切雜念,為求生存而死命地抱住那條巨木桿。
因為當時他已受重傷,他沒有任何餘力去拯救旁人,如若他沒受傷,他會不顧一切的去尋找柳紅波。
不過,當他見到黑道結盟簿中的「追風無影」、「獨腳神乞」的名字後,他又想到,這樣也好,免得雙方尷尬,難以安排!
當時,他抱住了巨木桿,在昏天黑地,翻江倒海的狂風怒浪中,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終於因傷後功力消散而昏了過去。
如今,他雖然僥倖未葬身大海,卻萬想不到悟元和尚竟也沒被怒海吞沒,更想不到會與他同被飄送到這荒島上。
他哪知道,當時巨桿實是被悟元和尚擊折,因為悟元和尚心毒手辣,狂風怒流中,他不管眾人的生命,他還在想著逃生之法!
什麼東西,悟元和尚也沒看中,偏偏被他看中了這條巨桿,他知道只要抱住這條巨桿,縱然風浪再大,他也能逃命!
於是,在布帆被巨風吹滿收不下時,他非但不協助,反趁勢將巨桿擊折,船翻時他卻已抱住了巨桿的一端!
因此,這全船人的生命,換句話說,實是死在悟元和尚的手中。
他與薛仇,巧不巧一人竟抱住木桿的一端,當然也就同被吹飄到荒島上來了,只是悟元和尚沒受傷,雖也被風浪吹擊翻滾得昏了過去,但在荒島上,卻較薛仇醒來得早。
當他醒來,發覺薛仇時,先被嚇了一個倒跳,爬起來就跑,跑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原來是個荒鞠小島,他只是兜了個圈子。
可是,薛仇仰睡沙灘,依然未醒!
悟元和尚突起毒心,手執紫金杵,欲趁薛仇未醒前,先將他擊斃,提心吊膽的行近一看,薛仇一臉慘白,嘴角淌著一線血絲,看樣子就算沒死,也離死不遠,哪還需他擔心?
悟元和尚一見,大喜而笑,離開薛仇,尋找食物,尚幸,島雖小而荒鞠,卻還有些野果。
他本是慈面殘心的人,既知薛仇離死不遠,他卻偏偏不讓其死,他要使盡凌辱折磨的能事。
一個人,若能於死前一無所知,如現今的腦溢血,心臟病突發等症,那是一生最後而又最大的幸福。
反之,一個人明知自己臨死不遠,期待著死亡的降臨,那是多麼痛苦的事,尤其是一事無成,滿腹牽掛,那份痛苦更是無以言述。
薛仇,他現在非但是處身此境,且更甚之,因為他恨如山樣重,仇似海樣深,在剛剛知道仇人的姓名後而死去,這份痛苦,如何形容?
尤其,他還不能死,若能立即死去,也就算了!縱難瞑目,究比這期待死亡,要痛快得多。
薛仇橫眼一掃,悟元和尚坐在離他躺處不及三尺,伸手可及,若他功力稍稍恢復一些,只要出其不意地疾迅出手,準能將悟元和尚當場點倒!可是,他連伸一伸手,都感到萬分痛苦,哪敢妄想「疾迅出手」。
因之,薛仇看著悟元和尚那張黑臉,可真是越看越恨,越瞧越痛苦,只得閉起雙眼,拋除思想……
心靜神明,只瞬息工夫,薛仇突然記起天池書中所記載的療傷篇,當時他也曾熟讀,只是從未試過,一時之間,被俗念沖得頭腦暈沉沉的,所以也沒想起,如今突然間記起,心中不由大喜!
連忙從頭到尾默念一遍……
「靜神敢,還元歸虛,靈明氣正……」
倏的,薛仇「哎喲」一聲痛叫,險險又痛昏過去,敢情他胸口「華蓋穴」上,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碰得他通體筋骨抽搐,痛苦難當!
悟元和尚的冷笑聲,突然響起道:「叫你別生妄想,居然還要動壞腦筋,嘗嘗這滋味如何?」敢情,薛仇心中一喜已形於臉,竟被他看去了!
薛仇滿頭大汗,怒目圓睜,道:「賊禿,你何不殺了我?」
悟元和尚哈哈大笑道:「洒家要留你做伴,偏不殺你,就要你想死不得死,想活不得活,讓你嘗嘗人生千載難遇,死活不得的滋味!」
「哼!你敢殺我?」
「哈哈,激也沒用,洒家豈是傻蛋?」
「量你也不敢殺我,我師父……」薛仇不善說謊,事實他不得不說,但又說不圓滿,他沒師父應如何編造。
悟元和尚仍然大笑道:「你師父是神仙,也想不到這荒島上來,縱使他凌雲而至,洒家也來得及收拾你,你別為我擔心!」
所謂棋高一著,縛手縛腳!
薛仇倒不是武功上輸了,可是,他要較口,又哪是悟元和尚的對手。即然鬥不過口,激且無用,薛仇只得閉目待斃。
因為「華蓋穴」被點,他連真氣也提不起來了,怎能自療傷勢?
靜靜的躺著,眼看日已西墜,海風迎面吹來,吹得薛仇通體寒毛直豎,功失氣散,他連御寒的能耐也失去了!
天!逐漸地暗了下來,月亮也從海平線上一跳跳地升了起來!
悟元和尚忽道:「小子!你怎不說話呀!」
薛仇道:「要我說話,你先替我解開『華蓋穴』!」
「別做夢啦!小子!」
「那我就不說。」
「你真不說!」
薛仇閉目含口,理也不理!
悟元和尚哈哈笑道「要酒家替你解開穴道,似有乞求的意味?是不是?」
薛仇仍然不理,他知道這是悟元和尚逗他說話的關鍵,他就是不理!
少歇,悟元和尚笑道:「小子,你可知道你銅堡七十餘親人,為什麼死的?主要的關鍵在哪裡,你想知道嗎?」
薛仇猛然一怔,誠然,這問題始終還是個謎。為此,他不得不屈服,開口說話了,只聽他說:「為什麼死的?」
「哈哈,想知道嗎?那我們做筆交易,你陪我說話,我就將這事告訴你,因為你死後也能知道,不如早點告訴你!」
「好!我答應你!」
「有問必答!」
「當然!」薛仇不得已低頭!
悟元和尚想了想方道:「武林中有一長三短四柄凶劍,你知道嗎?」
薛仇心頭大震,又是這四柄凶劍,看樣子,銅堡血案還出在這四柄凶劍上,遂忙答道:「我曾聽說過。」
悟元和尚道:「這四柄凶劍,長的名『飛魂劍』,短的三柄名『喪門劍』,四柄劍全都鋒利無比,能斷金切玉,乃罕世神兵利器。三柄短劍全都有著落,單單這柄長的『飛魂劍』,近百年來,不知落於何方?」
薛仇心中又是一怔,暗忖:「跑不了,是這『飛魂劍』出的毛病!」
悟元和尚又接著道:「突然有一年『飛魂劍』在江湖中出現了,此劍與眾不同,揮舞開有一縷縷紅雲冒出,與之拚鬥之人,別說被其刺中,就被這紅雲閃晃,也能使之目眩心亂,氣燥神弛而失手傷死……」
「飛魂劍既是罕世神兵利器,哪個不想,於是,擁有此劍之人,隨時都得警惕著暗中有人襲擊陷害……」
「只是,此劍出現,不及一年時間,又隱沒了……」
「半年後,江湖上轟傳,『飛魂劍』突然落在銅堡,天下第一劍神劍手薛成勇的手中。神劍手薛成勇手中一支劍,早已名燥一時,四海皆知,如今再添這神兵利器,豈不錦上添花!」
薛仇聽至此,不禁插言道:「這使你們妒忌了,於是聯手陷害,謀奪寶劍!」
「這倒未必,因為誰也知道神劍手厲害,不敢輕攫其鋒,問題卻出在神劍手自己,他大不該傳言江湖說:此劍為別人奉送。他認為武功高的人,不一定需要借助寶劍,他就不恥用它,再者,此劍胭脂氣極重,有如紅粉禍害,實屬不祥,他準備遍邀武林中有名人物,當場將此劍投火毀棄!」
薛仇又插言道:「這樣做對極了,有什麼不好?」
悟元和尚哈哈笑道:「雖然,這事甚對,可是,你要知道,武林中還有多少人物,武功不濟,卻需借助寶刀寶劍,以之成名!」
「這也值得殺我一家七十餘口?」薛仇恨得鋼牙咬得格格響!
「這只是其中之一,其次是當年神劍手曾一再與黑道中人作對,引起黑道中人的公憤,因而結盟群起對付。」
薛仇越聽越恨,問道:「如今飛魂劍又在誰人手上?」
悟元和尚一聽,語氣不對,至此方始發覺,似乎言之過多,忙止住道:「好了!好了!該歇息了,咱家可不準備陪你死,明天我還要環島看看,尋過往船隻搭渡!」
薛仇故意輕鬆的一笑道:「我即然是死定了,多知道一點又何妨?」
悟元和尚道:「好,就告訴你,黑道結盟後,『飛魂劍』與『結盟簿』,本該歸盟主所攜,卻因盟主遲遲未曾選出,以至分擱在兩處,『結盟簿』在『神風劍影』熊東海手上,『飛魂劍』歸『黑風頭陀』保管,不過……
「不過怎的?」
悟元和尚眉飛色舞,得意的一笑後,道:「不過,當你死後的不久,黑道中已有盟主,那就是咱家悟元。」
悟元和尚說完,又看著薛仇歡欣地笑了笑,走了開去!
薛仇側首望著他的背影,真恨不得自己能突然好轉,將悟元賊禿立斃掌下,方消心頭恨火。
時間說快則快,說慢則慢,月沉日出,又是一日的黎明。
薛仇不知什麼時候睡去,當他醒來時,太陽已爬上老高,悟元和尚也早已坐在他的身側。
悟元和尚正在吃著野果,雙眼掃視著海面,當他一個果子吃盡時,又從地上抓起了一個果子。
薛仇順勢一看,敢情,悟元和尚身前地下,堆了一大堆野果,不下三四十枚之多,不禁逗得他饞涎欲滴,口渴難耐。
可是,若要薛仇開口相討,他是寧死不肯。而且,體內傷勢今天顯然又加重,眼看死期不遠,又何必丟這個人?
於是,薛仇又復閉眼假寐。
但是,悟元和尚咬著野果的「著著」水聲,仍然不聽指揮地飛進薛仇的耳中,使得薛仇好不難受。
驀聽悟元和尚「唔」了一聲,呸了數口,自言自語道:「這是什麼鳥果子,又酸又苦又澀,小子,賞給你吃吧!」
「噗噗噗噗」一氣丟了五個果子在薛仇手旁,薛仇睜眼一看,每個果子都有拳頭那麼大,顏色黑葛,皮生麻點,樣子就難看,那能好吃?
可是,處身這環境之下,能有什麼辦法,聽悟元和尚說了,又酸又苦又澀,他除非不吃,要吃就管不了這多。
薜仇忍痛拾起一隻,只咬得一口,不禁大皺眉頭,果然,酸苦澀三味俱全,誠然難以下嚥。
但是,他在微嚼之後,立覺滿口生津,雖酸苦澀卻也另有好處,不得已只好一口口地咬了吃。
突然間,一股暖流發自丹田,起於無形之中,薛仇心中猛然一怔,這是他兩日來所希求而沒有的,難道會是這野果的功勞!猛然記起昨日那一對怪鳥,臨去時,爪上抓的也是這黑葛色的果子。
薛仇心知悟元和尚厲害,一絲絲喜怒哀樂,也不敢形諸於色,這次若再被其發現,那可是注定命喪荒島。
既然不想給悟元和尚發覺,就不得不裝模作樣,其實也不必他裝,因為那野果,其昧之怪,無與倫比,吃了想不皺眉苦臉,都不可能。不過,這樣一裝,更顯得難看痛苦罷了!
悟元和尚一見,大得其樂,哈哈長笑不止。
薛仇一口氣吃光野果,腹中暖流更熾,他真希望悟元和尚這時能夠離去,好讓他運功衝穴,集氣療傷!
哪知,悟元和尚偏不離去,反調侃地擲了兩個果子過來,道:「喜歡吃嗎?這裡還有一個半,那半個可是洒家咬剩下的,你喜歡也得吃,不喜歡也得吃!」
薛仇心裡高興,卻不敢形諸於色,故作為難地先拾起那枚好的,放到口中咬了一口,依然愁眉苦臉。
先時,薛仇伸手拾果,痛苦難當,這一刻卻毫無痛苦可言,只是,他仍然裝作痛苦的模樣,緩慢而顫抖。因為悟元和尚厲害非凡,他不敢稍露絲絲痕跡。
免為其難的,薛仇又將兩個果子吃了!
正在這個當兒,兩聲「呱呱」怪鳥鳴叫,破空傳來!
薛仇抬眼望去,昨日那對怪鳥,又復凌空飛來。只是,這次十分緩慢而平穩,不如昨日般直上直下,橫衝直闖。
倏然間,薛仇見那對怪鳥背上,似有兩個人影,他心中一愕之下,不禁暗忖道:「這會是什麼人?竟飼養著這等巨猛怪禽。」
少時,一對怪鳥已然飛近,誠然,那鳥背上果真有兩個人騎著,而且還是兩個女子,瞧裝束全都十分年輕。
悟元和尚一見,心中也大吃一驚。猛一提足,踏在薛仇胸口,他這是防備萬一,他只要將薛仇斃了,他就可少卻許多顧忌。
悟元和尚這一腳,只要稍用兩分真力,薛仇這條小命就準得報銷不可,正在這當兒,鳥背上一聲驚呼……
「仇哥哥……」
薛仇聞聲一怔,又是驚又是喜,最利害的還是害怕,因為這來的是柳紅波姑娘,吃驚的是她的凌空而降,歡喜的是她居然也逃過一劫,沒死!害怕的呢?是悟元和尚那一隻腳,一腳之下,他不敢想……
兩隻巨猛怪鳥戛然而止地停在沙灘上,柳紅波從鳥背上,一縱而落,飛身就朝悟元和尚撲來!
悟元和尚揮出一掌,將柳紅波逼退,哈哈大笑,道:「就憑你,也想在洒家手中救人?……」
一語未畢,忽見另一鳥背上跨下的少女,一身白衣,長髮披肩,雙瞳剪水,齒若編貝,肌質晶瑩,真如九天仙女下凡來,淡素服中自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使人不敢侵犯。
悟元和尚一驚,倏然住口。
卻聽柳紅波叫道:「邊姐姐,邊姐姐,快幫幫我忙,那就是我說的銅堡薛仇,看樣子他……他已經受傷了,不然這賊和尚絕非他對手!」
那白衣少女秋波微轉,瞟向地下的薛仇,而薛仇這一刻也正好側頭在打量她,四目相對,薛仇心中咚的一跳,熱血倏然間滾沸而動,誠然,這白衣少女太美啦!有如天仙化人,一下子就將薛仇雙睛緊緊吸住。
薛仇並非好色之徒,哪能如此不知自重?可是,世界之大,難能見到美麗的東西,能不多看兩眼!
非止是他,就是雄心勃勃,一向好色而又不為女色所迷的悟元和尚,兩眼又何曾不發直,眨亦未眨。
忽見白衣少女淡淡的一笑道:「柳妹,你說的是他嗎?……」
柳紅波忙接口道:「是,是,就是他,可是,現在怎麼辦?」
「叫他起來好啦!」白衣少女似是不明世事般,竟不知薛仇處身的危險,輕描淡寫地說出這麼句話,一時之間,反將柳紅波楞住,不知其用意何在?
柳紅波怔怔地瞧向白衣少女,久久方道:「仇哥哥受傷了,被那賊和尚踏住胸口踩在地下,賊和尚只要腳上一用力,仇哥哥胸口就可能開個大洞……」
白衣少女依然淡淡地笑道:「我知道,我說了叫他起來,誰敢在這百花三島上撒野?」
白衣少女雖說語輕容淡,卻自有一股懾人威儀。
悟元和尚聽得先是一怔,繼之卻哈哈朗笑道:「請問姑娘尊姓芳名,令師怎麼稱呼?」
白衣少女似沒聽到他問話般,道:「我說了叫他起來!」
悟元和尚冷然一笑道:「叫他起來嘛!當然可以,只是得有條件,最好能給洒家弄條船來,讓洒家離去,洒家自然放他起來?」
白衣少女彷彿喜怒都不形諸於色般,一聽悟元和尚居然提出了交換條件,遂不再開口,卻一步步的往前移去,臉上神情一成沒變。
悟元和尚一見,大吃一驚,腳下又踏緊了一點,暴喝一聲道:「站住!你要敢再接近一步……」
一步?何止一步?就這一句話,白衣少女連進三步,腳下從容不迫,一點都瞧不出武功底子!
只是,柳紅波聲言請她協助,她的武功定然遠高出柳紅波之上,那是毫無問題的,要不柳紅波怎能請她幫忙?
這一刻,卻把一旁的柳紅波給急壞了,她一心掛念著薛仇的安危,她請白衣少女幫忙,也是想救薛仇,如今,白衣少女這般強行硬逼,非但沒能救得薛仇,很可能反將他害了!
然而,此刻的薛仇,他又怎麼呢?他的心情,誠然矛盾至極,柳紅波的凌空而降,雖使他驚喜交加,但是,腦中倏然閃過「生死簿」中的人名,他張口剛剛想叫,又不禁止住了!
「追風無影獨腳神乞」既然也是他家仇人之一,他就沒有理由再與柳紅波接近,更不希望能得到她的恩惠,原因是惟恐日後對「獨腳神乞」下不了殺手!
眼看著白衣少女一步步接近,離悟元和尚之處,已不及三丈,悟元和尚瞧著他那無所事事的淡泊樣兒,心中是又驚又怒,又是一聲大叫道;「你再不停止,可別怪我腳下無情了!」
白衣少女充耳不聞,前進如故。
一旁可急壞了柳紅波,她萬想不到白衣少女這般強橫硬來,忙也叫道:「邊姐姐,邊姐姐……」
叫聲未畢,悟元和尚突然一個踉蹌,退開兩步。敢情,就這千鈞一髮之際,薛仇運起已復的微力,在地上猛力一翻,非但將悟元和尚給翻退開兩步,他自己也翻滾出三四步遠。
這真是悟元和尚萬料所不及的事,一個重傷垂危的人,誰會想到在這一發間,居然能將他單足推開,他哪知.薛仇適才吃的數顆葛色麻果,正是此島的珍奇,療傷治病天然聖品。
悟元和尚一見大怒,說時遲那時快,猛然飛起一腳,對正薛仇腦袋踢去,這一腳要被其踢中,薛仇一顆頭要不變成爛西瓜才怪。
薛仇因傷勢過重,雖吃了數顆療傷聖品,卻因不能施展功力輔助,未能將傷全部治好,且因胸前要穴被點,真氣不能提聚,一時之間,雖僥倖滾開一旁,要想再躲,哪裡能夠,眼看就要傷在悟元和尚腳下!
就這間不容髮之際,倏見白影一閃,白衣少女快如電閃般,停在悟元和尚腳前,揮動白袖,疾迅而輕飄的在悟元和尚腳上一拂。
這一拂之勢,就如她說話一般,輕描淡寫,只是,悟元和尚卻已來不及收回,更消受不了!
但聽他一聲慘嗥,單腳在沙地上連退四五步,終於還是沒能穩住身子,坐倒沙地上。
單看白衣少女的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誰會想到她功力這麼高?這一拂之勢,竟有千斤般重,悟元和尚一隻腳,當時就好像被斬斷般,痛入骨髓。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一旁的柳紅波,卻早已將薛仇抱著躲過一旁。
忽聽白衣少女道:「柳妹我們先回島去吧!」
柳紅波指著悟元和尚道:「這贓禿驢呢?」
「由其自生自滅!」
柳紅波抱著薛仇跨上一隻鳥背,卻感坐不穩牢,搖搖欲倒,白衣少女立道;「放我這邊來吧!」
只見她衣袖輕輕一拂,已搭在薛仇肩頭,薛仇立如木偶般,釘在鳥上背,薛仇心中不由大吃一驚,白衣少女哪來這等驚人功力?
二鳥凌空飛翔,瞬息工夫,眼下又出現一島,這島比適才那島可大得多了,有山有水,奇花異卉,遍島皆是。
二鳥在一峰腰停了下來,峰腰上原來有一大山洞。
薛仇被紅波抱進山洞,立即吩咐她解拍胸前穴道,然後調息真氣,自行療治傷勢。
待他經過數個時辰的自療,感覺稍好而睜眼時,洞中已然昏暗一片,敢情已是傍晚時分。
薛仇四下一看,洞中空空如也,只堆了兩三個乾草堆,似做床用,連一點什麼別的都沒有。
柳紅波則坐在他身旁,兩眼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一見他睜眼醒來,立即臉露歡笑,大喜叫道:「仇哥哥,你好了嗎?你受的什麼傷?」
薛仇苦笑一笑,道:「我是受了內傷,又經寒毒內浸,一時間怕全好不了,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方能將內臟寒毒提盡!」
柳紅波道:「我請邊姐姐來幫忙,她本事好大,一看準好!」
薛仇仍然苦笑道;「只十天半月光景,又何必請人幫忙?」
接著,薛仇問起脫難經過,柳紅波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只知甦醒時,人已在島上。
身上也受了傷,據說是那兩隻怪鳥從海上提回一隻大木箱,破開大木箱,柳紅波就在大木箱裡。
再問起白衣少女,柳紅波同樣說不清楚,她也只知道她姓邊,其餘出身來歷,她同樣迷糊,只知其武功高不可仰,深奧莫測。
只有一小部分,柳紅波能說得清楚的,那就是這島是一排三個島,世稱百花三島。三島以此為主,島上就只邊姑娘一人,養著兩頭兇猛巨鳥,完全與世隔絕,不知人間辛酸悲苦,一人獨處荒島,有如世外神仙,彷彿這世界之大,除了她仍然只有她一人般的。
因為她第一眼看到柳紅波時,就感到驚訝不已。
既問不出名堂,薛仇也沒再問,柳紅波心知薛仇傷勢無礙,也十分放心,逕自出洞,準備食物。
一連五日,薛仇已傷好過半,這五日中,柳紅波對薛仇侍候得無微不至,相信她對她的受業恩師「獨腳神乞」,也沒這樣周到過。
只是,越是如此,薛仇心中越是痛苦難當,然而,處此情形之下,實在又少不了她,薛仇心中雖痛,可也莫可耐何!
五日來,薛仇除了頭一天見到過白衣少女邊姑娘外,這一連幾天,卻再也沒見到她的影子,薛仇療傷之餘,心中不時像是失落了什麼東西似的。
這一刻,又是傍晚時分,柳紅波正巧不在,薛仇遂從地上立起,緩步出洞,想一覽這島上景色。
剛至洞口,忽聽半空怪鳥急鳴,仰首上望,也只看得一眼,心中就不由得大大的吃了一驚。
你道為何?原來那兩隻兇猛怪鳥,正與那白衣少女凌空而鬥,互相撲擊拍打,厲害非凡。
那白衣少女並非真仙.她不能凌空飛翔,御風而行,她只是借那二鳥撲擊之力,倏升倏降,有時,借二鳥撲擊之力不著,她就在二鳥身上背上擊上一掌,人又借力彈了起來,橫射斜飛,毫無忌憚。
人鳥凌空而鬥,雖說是在海面上,一旦失手跌落,可也消受不起,因為人離海面,雖沒萬丈,也有五六千丈.就是一塊大石,海面水力,也能將此石震碎,何況她還是個人?
人鳥凌空而鬥,無休無止,二鳥被白衣少女逼得怪叫連連,薛仇卻直為著白衣少女而提心吊膽。
總斗了約一個時辰之久,依然沒停!薛仇的脖子,卻早已又酸又痛,難過十分,但卻不肯歇刻。
倏聽柳紅波道:「怎麼樣?了不起吧?」
薛仇一怔,柳紅波什麼時侯來到身邊都不知道,可是他的雙眼,卻仍然不肯稍離空中。
就在這個當兒,驀聽白衣少女一聲長嘯,雙掌分拍,將二鳥逼了開去,而她自己的身子,卻因二鳥分飛,直墜而下。
薛柳二人一見大驚,驚呼尚未出口,一隻怪鳥已俯衝而下,較白衣少女落勢更快的,鑽在白衣少女身下,白衣少女不偏不斜,正好落在怪鳥上,真是妙不可言,神乎其技。
薛仇心中萬般感慨,以白衣少女的輕功及武藝,自已真是難望其項背,本只道天池五年,下山無敵,想不到海外竟出現了這麼個少女。
薛仇眼送怪鳥飛向山後去了,方始揉動酸痛的脖子,與柳紅波回進洞來。
一連又是數日,薛仇未再出洞。
這一日,薛仇傷勢總算好了,內傷剛好,他就想到了另一島上的悟元和尚,還有他懷中的「生死簿」!
當然,這「生死簿」,他無需再看,就能一一背誦而出,只是,面對柳紅波,他應該怎麼說?除了將「生死簿」奪來,讓柳紅波自己去發覺。
於是,薛仇要柳紅波去向白衣少女商量,想借她的鳥兒代步,到另一島去,目的是要殺悟元和尚報仇,其次就是奪取他懷中的「生死簿」!
白衣少女一聽薛仇傷癒,立即隨著柳紅波來了,見面就道:「聽說你的武功很了不起,我想和你較量較量。」
白衣少女美絕人寰,說話更是坦爽萬分,毫無些許少女應有的衿持,一時間反使薛仇愣住,久久方道:「姑娘人間仙品,武功絕世,銅堡薛仇日前蒙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哪敢與姑娘較量,尚祈姑娘原宥是幸。」
白衣少女臉上神色終如一,但聽她道:「我是想知道一點中原的武功,究竟是怎麼了不起,我不會傷你的,你害怕什麼?再說,我也沒有救你,我也不想別人報恩!」
薛仇聞言,心中不由冒火,忖道:「我也不一定就怕你,縱然明知你武功了得,惹發我的脾氣,我照樣要鬥你一鬥。只是,目下毫無爭執,這又何必?你雖嘴說沒救我,我可不是忘恩負義之徒……」
稍一沉思後,終於道:「姑娘若想見識中原武功,只要陪我薛仇去到那島上,自然可以看到,又何必一定要和我過手不可?」
白衣少女雙眉微皺,說:「我說過不傷你,你怎的如此畏首畏尾,毫無些許男子氣概?」
薛仇心中大怒,傲氣頓發,微微一笑道:「姑娘既是一定要較量較量,薛某說不得只好奉陪。不過,姑娘千萬不必客氣,盡量的施展吧!薛某接得住得接,接不住也得接……」
一語未畢,白衣少女已打斷他的話腳,道:「哪來這囉嗦,接招!」
隨著話聲,一隻左袖已拂了過來!
薛仇想不到白衣少女說打就打,勢道且快速驚人,逼得他只好橫裡急搶兩步,讓過白衣少女一招。
只是,身形剛穩,厲風又已撲面,這一招從右襲來,式道非但快迅如電,威勢且駭人萬分,厲風撲面如刀,疼痛十分。
薛仇心中一驚,倒踩「七絕游身步」,一晃一旋,總算脫出了厲風範圍,退出尋丈開外。
這一次薛仇已有戒備,身未穩而「玄戈神功」與「曲陽指」已分佈雙掌,只待對方逼進,立即施以反擊。
豈料,白衣少女這次非但沒再追襲,且呆站場中,一臉驚訝不信之色,彷彿對薛仇的能逃過她這招,感到萬分驚奇。
薛仇心中忖道:「你會得驚訝動容嗎?我還沒真正出手呢?雖然我明知不及,你要想三招兩式將我打敗,可也休想!」
薛仇思忖畢,立即也拍出一掌,道:「姑娘也接我一掌試試!」
薛仇幼得千年神鯉精液,五年來,功力已越甲子,一掌奮力拍出,威勢之猛厲,有如掀海巨浪,駭人萬分!
這一掌,薛仇是存心要試試白衣少女的功力,究竟要比他高出多少,因為白衣少女凌空而鬥,非但表現了驚世駭俗的輕功,若無超越的內功,也無法辦到。尤其,白衣少女身材苗條纖瘦,看似弱不禁風,可是雙袖所展,又不得不使他承認,其功力實較他為高。
哪知,薛仇一掌拍出,白衣少女似有所憚忌般的,凌空而起,一穿五丈,竟不接薛仇這一掌。
隨聽她道:「這樣硬拚,只一掌就能決生死、分勝負,而我說過不傷你,我們還是比比真實武藝吧!我的目的還是見識中原武功!」
這一次,白衣少女口氣似不像先前那樣強硬,語氣柔和多了,薛仇雖感到語帶凌辱,可也無可耐何?
見她凌空斜撲,遂也收住「曲陽指」及「玄戈神功」未發,施展開他認為最凌厲的「盤龍掌法」,與白衣少女相互撲擊。
於是乎,一場罕見而又兇猛的拚搏,在這山腰洞口展了開來。
開始時薛仇尚能應付,只是半套盤龍掌法尚未使全,招式已感混亂,竟然把持不住,彷彿四面受敵,而至無法出手,錯非足下「七絕游身步」,奧妙無窮.怕不早已傷在對方掌下。
薛仇一驚未畢,白衣少女已自行退了下去,道:「你還是亮兵器吧!我這雙長袖,不啻一對軟劍,且較真劍更為厲害,佔了不少便宜,這次你亮了兵器,我們再比過。」
誠然,白衣少女一雙長袖,真比一對軟劍還要厲害,收發時較之軟劍還要方便,其中另加掌指,近身拚搏有如長短四般兵器,難怪薛仇感到四面楚歌了!
薛仇定了定神,緩過一口氣來,他本想不取兵刃,只用「玄戈神功」及「曲陽指」力敵,又怕對方再次笑他膽怯,沒丈夫氣概。
其次,如若以「玄戈神功」勝了,也只是力勝,並沒顯出真正的武功本能。於是,薛仇再不考慮,毅然從革囊中取出金蓮花,「刷」的一聲,抽出花梗一抖,道:「請姑娘進招吧!」
白衣少女這次突然笑了,微微的,就這麼一點點,有人說,「任何人都在微笑時最美」真可說「一笑傾城國」。
薛仇心中一蕩,真有飄飄欲仙之感!
一旁的柳紅波,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二人的武功她全都見過,她更相信二人所說,她不會害怕誰會傷在誰手下,所以她一點也不心急!
可是,白衣少女這一笑,就連她的心中也笑得忐忑不安,因為天下任何一個女子,她對另外女子的美,除了羨慕之外,成份多的還是妒忌。 
如今,她對白衣少女,亦復如是,她羨慕白衣少女的美與駭人的武功,但妒忌之心卻遠超過羨慕許多。
尤其,白衣少女這一笑,更使她心中忐忑、憤憤,眼看薛仇已癡愣愣的雙眼發直,心中更惱。
突的抖手彈出一支飛魚刺,這飛魚刺沒奔向白衣少女,指處是薛仇的笑腰穴,眼看去勢急,薛仇又愣如呆,必中無疑!
哪知,就在離薛仇半尺不到之地,薛仇手中金蓮花,無風自動,輕微一彈,正好將柳紅波的飛魚刺擊落地下。
柳紅波一見,心中暗叫慚愧不已。薛仇看似癡呆,其實他週身無不戒備著,美色當前,毫無所動,真不愧為一天下奇男子。
柳紅波這一擊,雖說無聲無息,沒擊中薛仇,更沒能逃過少女的雙眼,白衣少女禁不住引吭而嘯……
隨著嘯聲,白衣少女雙袖翩翩起舞,猶如怪鳥雙翅,可是,每一撲擊,必是既猛又疾,威厲十分。
薛仇明知白衣少女了得,金蓮花取出後,早已深加戒備,一見對方撲來,立即施展開天池五年所學,威猛無垢蓋世絕學金蓮十八閃,與以抗拒反擊,攻守兼備,緊緊地守住門戶。
這一場拚鬥,較之先前又自不同,疾猛撲擊中,映發著道道金光與團團白光,呼呼厲風號嘯,連遠在三丈外的柳紅波亦被逼又退出尋丈。
薛仇金蓮十八閃,雖說總共只有十八招,但卻能縱橫雜錯使用,顛倒秩序,亦無不可,秩序依然,毫無稍弱之態!
而白衣少女的藝業,則更為驚人,雙袖翩舞,竟似沒一招一式相同,且一招較一招威猛,一式比一式凌厲,有如滾滾長江之水,源源而來。
只瞬息工夫,二人已相拆百招以上。
逐漸的,薛仇已感壓力平增,欽服之念,油然而生。只是,他卻不肯認輸退下,因為他還有「玄戈神功」與「曲陽指」尚未施展。
再拆數十招,薛仇金蓮花威勢頓減,萬分不得已下,薛仇左掌,只得施展開「曲陽指」,夾式彈出,以應緩急。
「刷」的一聲,「曲陽指」罕世奇學,只一下,已彈中對方長袖,將對方一招壓勢破去,這一指既無中袖,如若不橫斷直裂長袖,最少也要在袖上留一小洞。
白衣少女一見薛仇施展出「曲陽指」,也是一怔,禁不住收勢查看她的長袖,長袖完好如初,毫無傷損,方仰首道:「原來你也會這門功夫,難道中原武林,都會這門功夫?」
薛仇見她倏然收勢,也覺驚訝,他本已身透重汗,忙喘息答道:「中原武林會此功夫者,寥寥無幾,但卻有高出薛某許多者。」薛仇此語至誠,毫無誇張之言,因為悲靈大師的「曲陽指」,功力就較他深厚許多。
白衣少女聞言,不禁緊皺雙眉,蛾首低垂沉思,久久不發一語。
薛仇傷癒之初,體力尚未全復,經此激戰,早已疲睏不堪,見對方沉思不語,他倒樂得先歇息一陣。
總過了好半晌工夫,方見白衣少女緩緩抬起頭來,倏地,屈指一彈,「嚓」的一聲,三丈外一顆合抱大樹,應聲現出一圓洞。
敢情,白衣少女也懂得「曲陽指」功夫!
卻聽她道;「較我這功力如何?」
薛仇一看就知白衣少女指上功力較他為強。可是,要與悲靈大師相較,仍然差這麼一籌,遂實說道:「姑娘指力驚人,薛某望塵莫及。然則比之薛某所遇之人,仍差一籌,恕薛某大膽直言了!
白衣少女一聽,臉上立即泛起痛苦之色,道:「好!我叫二鳥送你們回去吧!」
薛仇想不到如此輕易就能離去。可是,看到白衣少女滿臉苦痛,心知她定有什麼悲痛辛酸,想起她一人處此荒島,終日與鳥為伍,不禁大起憐惜之念,忙問道:「姑娘臉色不悅,想必心事重重,能否一道其詳,若有所差譴,薛某願效微勞,以報日前相救之恩!」
白衣少女猛然抬頭,臉色沉重,雙眼緊緊凝注薛仇道:「我說過沒救你,無需你報恩,一月後,我當出面尋你,只要你肯再見我,見到我的二鳥後,招呼一聲,就感激不盡了!」
說完,白衣少女沒待薛仇再說什麼,逕自掉頭而去,連柳紅波也沒招呼一聲。
柳紅波一聽說白衣少女一月後去尋薛仇,心中突起異樣感觸,雖然她明知此念污濁,大有侮辱白衣少女天仙般的人兒,但她卻不得不往這方面去想。見白衣少女走遠,急急投入薛仇懷裡,道:「仇哥哥,你說你愛我的,不是嗎?」
薛仇本亦心不在焉,見柳紅波撲來,自然地攬住她的纖腰,聽也沒聽清她說些什麼,就微笑點頭!
頭剛點下,猛然警覺,「追風無影」、「獨腳神乞」在生死簿上那八個字,又躍現眼前,彷彿滿沾腥血,紅得驚人,趕忙鬆開手臂,但卻吶吶的答不上話。
柳紅波見他點頭,先是一喜,突覺他手臂一鬆,再抬頭看時,薛仇一臉淡金,滿佈殺氣,心中一寒,道:「仇哥哥,仇哥哥,你怎麼啦?」
薛仇微微振了振神,方道:「沒什麼?」
雖只短短三字,薛仇似已用了很大的勁,方始吐出,顯見這三個字,是多多的不真實,違背了他的心意。
柳紅波聰明人,哪有不知之理,尤其這三個字的語氣,淡漠嚇人,哪像是相愛人的語氣?
柳紅波心中一涼,打了個冷戰,道:「仇哥哥,你還有什麼事值得瞞我,今生今世,我柳紅波對你絕無二心,只要你開口要看我的心,我立即剖腹取出來給你看,言過其實,天不容我。」
柳紅波越顯得愛心堅韌,薛仇越是痛苦難當,但聽他暴喝一聲,道:「我說過沒什麼?……」
一喝未畢,薛仇已然警覺,柳紅波非但沒錯,且對自己有恩,自己何苦對她發這大脾氣?「追風無影」、「獨腳神乞」若真的參加了預謀銅堡血案,還怕他跑得了嗎?日後自會找他算帳,屆時,柳紅波自然會反親為仇!……
於是,薛仇趕忙又安慰道:「波妹,目前因我一身血債未償,心下難過十分,請波妹原諒我這脾氣……」
柳紅波不是不知道他滿身血債,但她更知道二人之間一定有問題了,薛仇越是解釋,則越證實其中問題不簡單,但她也知道若是直接追問下去,是問不出所以然的,只有期待間接的探測。
這時,兩隻怪鳥已停在二人身前,但卻不見白衣少女影子,柳紅波與二鳥已然熟識,並懂得駕鳥之策,於是當先跨上鳥背。
少時,來至另一島上,薛仇落下鳥背,在島上來回尋了四五遍,哪有悟元和尚的影子?但卻在島的四周,發覺了七八個火坑,大概悟元和尚用火煙向海上船隻求救,被船隻救走了!
如不急急設法逃走,他也明知死路一條!
薛仇見尋他不著,只得與柳紅波又跨上鳥背,往大陸上飛去!
兩隻怪鳥,雙翅展動,真是一洩千里,哪消些時,大陸已然在望!
薛柳二人在沿海山區落下時,正是午牌時分。
柳紅波自晨間的暗影籠罩心頭後,對薛仇已大起警惕之心,她倒並非怕薛仇會害她,而怕薛仇會不辭而別?
再者,她要暗中探測,二人間的暗礁,其故何在?對薛仇的侍候,她可是有增無減,絕不自動疏遠。
愛是微妙的,它能驅使一個人,毫無目的的為愛而犧牲。因為熱戀中的人兒,有時確是盲目而可憐的,她明知是錯,而偏偏要踏上去。
「愛」,佔據了意識界最重要的地位,一個人為情而動,為愛而動……
如今的柳紅波就是如此,她願為薛仇做任何一切,除非她辦不到!
而薛仇呢?他並非真的不喜歡柳紅波。柳紅波的溫柔體貼,早已使他情愛波動,傅影深刻,若非生死簿中發覺「獨腳神乞」的名字……
連綿山區,四下無人,二人立即尋路出山,準備尋人打聽,身處何方?當真,二人連處身何地均不知?
峰巒連綿起伏,一望無際!
奔行約半個時辰,突然發現環山中一個數畝的草地,時雖嚴冬,枯草仍長可及人。草地當中,卻起蓋了一座小小寺院,紅牆綠瓦,點綴得十分別緻。
寺院毫無殘破之相,雖處荒山,亦必有人,二人一見大喜,忙躍下峰去,尋路穿草,來到寺院門前。
寺院遠看不大,近看可也不小,二人見寺院橫匾黑底金字寫著「聖主寺」金字亮光耀眼,加之紅牆綠瓦,均像新起蓋的一般。
二人心知,選此地修廟,必是高人隱士之流,不敢大意,遂輕叩寺門!
稍歇,步履聲傳了出來,開門的竟是個十四五歲小沙彌。小沙彌一見二人,毫無驚奇之感,且十分禮貌地打個問訊,道:「家師今日晨間打坐,突感心血來潮,說今日必有二位貴賓駕臨,囑小僧定必請二位內殿待茶,以便爽談。請二位隨小僧入寺歇息如何?」
薛柳二人聞言,心中猛吃一驚,居然有人算就他二人會到此,這等世外高僧,哪能錯過拜見機緣?
於是,薛仇忙接口道:「小師父,令師法號怎麼稱呼!」
「家師上慈下悲,隱居天台環地已二十餘載。」
原來,這乃是天台山附近。薛柳從外飛來,預測也是江浙沿岸一帶,遂隨著小沙彌進入內殿!
小沙彌邊行邊道:「聖主寺每年粉刷,二十餘載始能保持完整如新!」
薛仇心道:「我說呢?要不每年粉刷,哪得如此美觀?大概這位高僧原本家中亦甚富有。」遂隨口問道:「令師想必是前朝貴人!」
小沙彌一笑道:「施主說得不錯,家師乃前朝武將!……」
「武功也定必了得!」
「這倒未必,小僧來此前後八年,家師一心向佛,很少談及武功,只教小僧一些防身健身粗淺薄技,根本談不上武功!」
薛仇看他步履沉重,不像有意做作,倒真信了!
穿過天井,進入一所偏殿,殿中紅木桌椅,纖塵不染,上首黃幔低垂,不知供的什麼佛像。
小沙彌奉過茶後退出,柳紅波立即挨近薛仇低語道:「仇哥哥,此僧眼活嘴乖,當心其中有鬼!」
薛仇心中一怔,小沙彌果如柳紅波所說,口齒伶俐遠超過他的年紀。只是,看這寺院中的氣氛,不像什麼歹人所主持!
尤其在寺門被小沙彌一語擊中要害,使他深信寺中定必是甚高僧,有道高僧門下,難免不有一二乖巧靈徒?
再者,薛仇藝高人膽大,身邊又無甚可值人覬覦的,有甚值得留意,倒是柳紅波多心了。於是,他忙也輕聲喝阻道:「波妹不得胡說,武林中奇人異士,不勝枚舉,只恨無緣得見罷了!」
柳紅波卻大不以為然,這閱人之術,她學自「醉聖樂天」,十九不錯,薛仇越是不信,她越是擔心?
少時,小沙彌送上兩碗素麵,一盤饅頭,熱氣騰騰的,二人正是又饑又渴,遂也不客氣地吃喝起來!
柳紅波一直當心著,喝茶吃麵,她全都謹慎又謹慎,看出茶面無鬼,方敢放心服用。
自此,柳紅波也認為自己確然多心了!
飯畢,殿門出現一胖和尚,臉色紅暈,頂門亮光照人,年約六十餘歲,一臉慈祥和靄之色。
一進門就微笑打個問訊,道:「適才正在抄寫『佛經』。空勞二位貴賓久候……」 』
薛柳趕忙立起還禮,連道打擾!
互相報名,再次坐下後,慈悲僧突地凝注薛仇,蒼眉深深一皺,驚咦了一聲。薛仇心中一凜忙問道:「薛某有緣拜見世外高人,尚祈不吝,指示一二迷津,則終身銘感!」
慈悲僧緩緩搖了搖頭,道:「觀施主氣色,似近遭危難,死裡逃生……」
慈悲僧語至此,忽然打住,薛仇心中一震,眼前這和尚,有如再世活佛,這不明明說對了嗎?
隨聽他又接著道:「萬幸得遇貴人,保得一命,只是煞透眉峰災禍頻至,七日內仍有血光殺禍……」
薛仇心中大吃一驚,死!他並不足惜,只是七日中,他怎能將所有仇人全都殺盡,不將仇人殺盡,縱死亦難見泉下先人?
忽見慈悲僧眼轉向柳紅波,看了一陣方道:「女施主亦新遭危難,但卻有驚無險。女施主智慧超人,乃人間仙品,更有暗痣隱藏,大福大貴……」
這一刻非但是薛仇驚訝,連柳紅波也驚得呆住了,別的不說,就只說暗痣這一點,她就不得不深深佩服,因為她身上確有一顆暗痣,位於腳板底上,若不留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除了驚訝外,她還有歡喜,原因是這顆暗痣隱藏著大福大貴。貴,在她不重要,福,卻能拼除一切災禍!
薛仇對這位慈悲僧,早已信若神明,忙問道:「大師既已指點凶險,使薛某得知警惕,實感激不盡,只不知薛某是否注定七日內必死,還是另有趨避之途。」
慈悲僧又朝薛仇看了半晌,忽地若有所悟的微笑道:「施主何必外求趨避之途,有女施主大福星陪伴你,當可化險為夷!」
柳紅波一聽,心中大悅,以為薛仇也必定高興,遂朝薛仇望了一眼,哪知薛仇非但沒歡喜,且顯出沉重痛苦之色,心中一酸,卻又不敢發問,但雙眼中卻再也忍不住熱淚簌簌而落!
薛仇這一刻果真痛苦萬分,因為他正想與柳紅波分開,因為柳紅波的癡情柔絲,正一根根加緊的往他身上纏來。多一日的相處,分離時將會多一分的痛苦,不分開吧?那是永遠辦不到的事!
這一陣,雖說只有七日,七日後再分開,也無甚不可,然而,自己豈是忘恩之徒,七日托福保得命在,一旦無事,方又將人拋棄,他就是寧死也不干!
忽聽柳紅波朝慈悲僧道:「大師,貴寺能否讓我們借住些時日?」
慈悲僧遲疑了一陣,道:「寺中借住,本無不可,只是寺中近犯忌月,老僧正抄寫『佛地經』以求平安,若在寺中借住,必須聽從老僧之言,女施主以為如何?」
柳紅波一聽大喜,慈悲僧正抄經求平安,若在寺中留下,豈不沾光不少,遂忙向薛仇道:「仇哥哥,我們在寺中住些日子好嗎?托大師的福!」
柳紅波言明托大師的福,那是革除薛仇對已的偏見。哪知,薛仇一聽說柳紅波有心留下,他卻偏偏要走,但聽他道:「不!還是你一人留下吧!我當通知令師前來接你!」
語音斬釘截鐵,毫無轉彎餘地,若不是說明柳紅波身上暗藏福痣,他倒不會這麼急,說離就離,再處七日也無所謂。如今,他可是再過一日也覺痛苦,彷彿就受了莫大的恩惠般。
柳紅波一聽大急道:「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道留,你別想把我一人拋下,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柳紅波說時,聲淚俱下,悲淒萬分,薛仇心中老大不忍,想起百花島上自己療傷時,柳紅波的服侍,心中忍不住萬分痛苦!
慈悲僧忽道:「二位施主何必爭執,今日天色已晚,暫在寺中安歇一宵,夜裡靜靜的思慮後,明日再作決定不遲。只是,為了敝寺的平安起見,還請二位施主夜裡不要外出,以免撞犯敝寺中凶煞惡神,不情之處,尚請二位包涵包涵!」
慈悲僧說完,逕自起身辭出,說是去抄寫「佛地經」。
有柳紅波如此堅決的表示,薛仇倒真得靜靜地思考一翻,應該何去何從,七日,短短的七日……
夜裡,薛仇與柳紅波被安置在後殿一間雙榻客廳裡,小沙彌送上燈來時,還關照了一聲,夜裡千萬別離室。
三更天,柳紅波已然睡去,薛仇卻被一異聲驚醒,「辟辟啪啪」彷彿烈柴燃燒爆炸之聲!
薛仇心中一驚,半夜裡哪來此烈火燒柴之聲?但他為了慈悲僧的吩咐,不敢貿然衝出察看。
又過一歇,「辟啪」之聲更加近了,但他仍不敢亂動,因為他心中深信慈悲僧,如若真是烈火焚寺,窗外一點紅光也看不見,更聽不到寺中僧眾一點呼號搶救之聲。
突地,柳紅波從榻上一躍而起,急聲叫道:「仇哥哥快闖,我們中了賊子奸計!」
薛仇一聽,猛吃一驚,凝目朝窗外一看,敢情,窗上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布,將外面一切,全都遮住了!
再拉門時,門也反扣上了,薛仇心中大怒,猛一掌,將門拍飛,門一開,滿眼紅光,彷彿連天也燒起來了!
薛仇既驚又怒,猛一長身,躍上屋面,不看則已,只看得一眼,不由大驚色變,敢情,除了立身這兩間房外,其餘整個寺院全都是火海!
濃煙密佈,火光沖天!
薛仇冷然一笑,道:「這點兒火,也想難得住我?」
柳紅波緊隨著也上了屋面,叫道:「仇哥哥,我疑心這裡就是『天中天』,那禿賊必是『黑風頭陀』,我們遭難遇險的一切,必是悟元那賊禿早我們一步到此說的!」
薛仇一想,當真有道理,要不那賊禿哪來如此神乎其神的相學,將二人騙得團團轉,再一打量地勢,四面環山,當中圓圓的天,法華經上更有「聖主天中天」之語,身入「聖主寺」不知已入「天中天」?
薛仇心中真是又氣又惱,越想越火。但是,身處屋面,足下已在冒煙,哪有餘暇去想別的?
但見他一手將柳紅波提起,另掌在柳紅波雙足上一托,道:「波妹,你盡力縱躍,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希望只一下,就能穿出這層層火海,別被火灼傷!」
柳紅波心知安危繫於一念之間,更不答話,猛一提氣,盡力在薛仇掌上一撐,薛仇再順勢揚臂,將柳紅波送出十數丈外!
柳紅波身如矢般射出十數丈外,依然未能脫出火海,凌空煞勢,二次提氣,右足在左足面一點,又飛出二丈餘外。然而,落下時,足下仍是熊熊烈火,柳紅波已無餘力掙躍,禁不住魂驚魄散,心膽皆裂。
正值此千鈞一髮之際,突覺一股厲風從後襲到,在她後心一推一送,又將她送出五六丈遠,堪堪落在寺外枯草地上。
柳紅波早知是薛仇及時趕到,救了她一步危難,心神甫定,身旁卻沒見薛仇影子,心中又不禁大驚。
凝目朝屋面看去,火光熊熊下,卻哪有薛仇的影子?柳紅波這一驚誠然非輕,忙引吭叫道:「仇哥哥!仇哥哥!」
叫了數聲,未見回音,她知道薛仇為了救助自己,已陷身火海,生死存亡,不得所知,她哪得不悲痛欲絕!
她正想撲向火海,為愛殉情,同做火海鴛鴦。
突然,一個光球,從火焰中飛起,落在她的身旁!
柳紅波一見當知系薛仇無疑,她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薛仇突然出現,喜的是薛仇死裡逃生。
不過,看這周圍火光,薛仇定也傷得不輕!
柳紅波心中是酸痛異常,可是,當她一眼看清站在身旁的薛仇時,又不禁當場呆住了?
薛仇身上哪有半絲火光?
原來,薛仇將柳紅波送出後,心中已預知柳紅波絕無法飛渡這場火海,於是,他忙又隨後跟蹤而至!
如若柳紅波不自行再躍出二丈遠,薛仇趕到,正好將她從熊熊火勢中提起,雙雙躍出寺來。
卻因柳紅波的奮力掙扎,反使薛仇感到左右失措,不得已只好先行一掌將柳紅波送出,他自己倒因這一掌,而墜下屋去!
尚幸,薛仇急中生智,一掌將火苗震開,落地後掏出金蓮花,急急揮舞,將身子緊緊裹住!
可是,斷梁倒牆,因薛仇的一掌,齊齊塌下,逼使他不能立即飛身而上,而柳紅波所看到的紅光,則是薛仇揮舞的金蓮花。
金蓮花在火光中揮舞,與火光豈不一般無二。
柳紅波一見薛仇安然無恙,大喜撲在薛仇懷中,叫道:「那該死賊禿嚼舌根,說我身上那顆是什麼福痣,簡直就是禍痣,明天我非挖掉它不可。幾次害你遇險,若不是為我,你何至於如此,憑你一身駭人武功,你會怕誰?……」
薛仇他倒沒這想法,他認為這是應該的,身為俠義道中人,哪顧得什麼自身的危險?
這一刻,他更無暇想及其他。但聽他道:「波妹,一切以後再說,我們先登山察看賊子,我不信他們去得這麼快,一個也沒留下。」
在二人穿行枯草地,尚未及山腳,突的一聲大喝,數十隻火箭凌空射下,一剎時又將薛柳二人立處照得如同白晝!
薛仇一面抖打著火箭,一面拉著柳紅波往前衝。
火箭滿沾油漬,著火不滅,遇風更熾,跌落枯草,便連枯草也點燃燒了起來。剎那之間,薛柳二人前後左右,全都燃了起來!
這一燒,範圍更廣,草遇火,一發不可收拾,而峰上的火箭,仍然不斷的射下,越來越急,越來越多。
薛仇眼看進既不能,退亦無路,草叢中閃躍亦不便,正感無策之際,忽聽柳紅波又叫道:「仇哥哥快!我們選那火燒過的地方躍?」
薛仇一聽,果是妙策,一面抖打著頭頂飛來火箭,一面探首四下打量,左方果有一片丈餘寬地,火勢已弱。
薛仇忙拉著柳紅波飛身縱過,只兩三掌,薛仇已將地下余火擊滅,而柳紅波更以掌出風,向四外揮舞,這樣一來。圈子越來越大,逐漸的,烈火已侵襲不到二人身上,可是要想衝出,一時也不可能。
少時,烈火往四外燒去,空場更大!
這時,忽聽峰頂一聲怪叫道:「燒他不死,還怕拼他不死嗎?我們下去,別讓他跑了!」
隨著這聲怪叫,峰上飛般冒起十數人影!人多,在薛仇並不害怕,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不拼!
人尚未至,忽聽柳紅波道:「仇哥哥,我去找根趁手兵刃!再來助你!」
柳紅波語音未落,更沒待薛仇答話,已反射向寺方躍縱而去,薛仇要待攔阻,已然不及。
突聽一人叫道:「嗨!那雌兒跑了!」
「跑了一個,豈不更妙?正好合力收拾這小子!」
薛仇一聽「跑了!跑了!」他倒不怕她跑,怕只怕又落入這些賊禿手中,若真跑了,倒省卻他一番心事!
眨眼工夫,火場中陸續躍進十餘僧人。為首的兩人,一人手持禪杖,一人手執紫金降魔杵,正是聖主寺的慈悲僧,與少林叛徒悟元和尚。
薛仇一見二人,不由鋼牙咬碎,恨恨地哼了一聲,面對慈悲僧,道;「你究竟是誰?用這種卑鄙手段想陷害你家少爺,簡直做夢?今天就叫你碎屍露骨,死無葬身之地!」
慈悲僧仰首打個哈哈道:「洒家早年法號黑風,今日突改慈悲,可專為慈悲你來的,有什麼不對嗎?瞧我這堂堂佛相,超度你該是你福緣不淺!」
這慈悲僧果然就是「黑風頭陀」,黑道的聞人,這次真如柳紅波所說,一切全是悟元和尚先行告知。
書中交待,人身內痣,常從臉上能發覺,有深研究者,甚至能知部位,當今江湖術士亦有知者,不足為奇!
薛仇一聽他自稱「黑風頭陀」,哪裡容得,一聲長嘯,金蓮花一招「搖頭一閃」,快速無倫的夾著一股勁風朝「黑風頭陀」點去!
「黑風頭陀」從悟元和尚處,已知薛仇根底,雖自恃武功了得,人數眾多,可也不敢怠慢!雙肩微動,急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千軍」,捲起一陣狂飆,反朝薛仇攔腰襲到,勢道卻也威猛駭人!
薛仇見對方杖勢兇猛,卻也不敢硬接,閃身急退,側避尋丈!身形未隱,紫光一閃,厲風壓頂而至!正是悟元和尚的紫金降魔杵!
薛仇心知降魔杵威猛無儔,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