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道:
「即使真如你所說,她要找的人應該是你。」
司空慕容道:
「不錯!她也許是來找我的,可是找我不如找我母親,她的想法中以為只有我母親才能阻上我不殺她,她表示過這個意思嗎?」
凌雲點點頭道:
「有的,她還叫我沒有取得她的同意前,不要去見你的母親。」
司空慕容立刻道:
「這就更對了,她是想利用她的機智脅迫我的母親,逼得我放棄……」
凌雲連連搖頭道:
「我相信她不是這個意思。」
司空慕容厲聲道:
「不管她是什麼意思,反正我認定殺死母親的人絕對是她。」
凌雲感到不平地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呢?」
司空慕容沉聲道:
「因為我母親對於學過易家劍法的人深惡痛絕,認為沒有一個好人,我把你當作例子,對她解說半天,她還是不能相信,一定要親眼看看你,假如尊夫人見到我母親後,以她的聰明外露與心機太重的表現,能使我母親相信嗎?」
凌雲低下了頭,默然不語。
司空慕容又道:
「即使她來此的目的並不存心加害我母親,我母親也不肯放過她,她們動手衝突是必然的事,因此她殺死我母親也是想像得到的事實。」
凌雲想了片刻,覺得無可辯駁了,因為一切跡象表示,除了雷始平外,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能的人。因此只有低低地道:
「那——那也是為了自衛。」
司空慕容沉聲道:
「你做丈夫的可以認為這是個理由,我這個做女兒的只見到母親的屍體。」
凌雲連忙道:
「我只是根據你的猜測而言,其實我絕不相信她到過此地。」
司空慕容冷笑道:
「剛才你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話我都聽見了,連你也認為只有她才能對這事做個合理的解釋。」
凌雲急了道: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憑她的聰明與思考能力,也許會找出事實的真象。」
司空慕容厲聲道:
「只有殺人的兇手才知道真象。」
凌雲一怔道:
「你一定認為是拙荊殺死令堂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除非她能找出一個確切的證據,證明她今天在別的地方,不過我相信她的判斷絕無錯誤。」
凌雲沉思片刻才道:
「好吧!今天是九月十五,我們記好這個日子,我陪你找她去,問問她今天到底在那裡?」
司空慕容卻冷笑一聲道:
「用這個方法似乎太便宜尊夫人了,她盡有辦法為自己安排一個不在場的證明。」
凌雲怫然道:
「你想得太多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不是我多疑,而是尊夫人太聰明了,她殺了人,若是敢勇於承認,就會留在此地等我歸來,現在她一點痕跡都不留,分明是不願意擔負責任,所以我相信她一定做過周密的安排了。」
凌雲心中忽地一動,手指著那個「風」字道:
「這不是一個痕跡嗎?」
司空慕容也怔了一怔道:
「這不能算是痕跡,你到今天才發現那一招會留下這樣的劍痕。」
凌雲點點頭道:
「不錯,我的發現也許遲了一點,可是連我這麼笨的人都能想到這招命名的真意,始平難道不會發現嗎?她若是存心圖賴殺人之責,何以會留下這樣明顯的痕跡呢?她假如來一陣亂劍分屍,不是更顯得乾淨利落嗎?」
司空慕容也呆住了,想了半天才道:
「那也許是她認為功力足可勝過我,所以才留下一個線索向我示威。」
凌雲正色道:
「假如真是這樣,我也不會原諒她。」
司空慕容神色略見略見激動地道:
「真的嗎?」
凌雲點點頭道:
「不錯!不管她所持的理由是什麼,只要她確實做了這件事,我一定叫她給令堂大人抵命。」
司空慕容默思片刻道:
「好!我相信你,目前除了尊夫人這外,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殺死我母親,這個等我們見到尊夫人之後再說吧。」
說著走到後堂,取了一個點著的火把出來。
凌雲不解地問道:
「這是要幹嗎?」
司空慕容慼然道:
「我母親雖未落髮,卻已心如止水對人生著透了,她希望死後能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凌雲連忙道:
「不!不行!令堂大人死得很離奇,唯一的線索便是胸前這一處劍痕,我希望能將令堂的遺體暫為保存,以便將來作為查證的資料。」
司空慕容怔然道:
「假如這件事不能在短時間內取得解決,就是我能等,我母親也不能等。」
凌雲怔然道:
「令堂大人死於非命,泉下也不瞑目,她老人家也一定希望能夠冤情大白。」
司空慕容長歎一聲道:
「你想到那兒去了,現在是九月天,一具屍體能保存多久。難道你要我母親一直放在這裡,慢慢地腐爛發臭嗎?」
凌雲這才想到屍體的保存的確是個難題,沉思片刻後,才擊擊腦袋道:
「有了,司空小姐,請你把火借給我。」
司空慕容莫名其妙地將火把遞給他。
凌雲接了走到門外,從懷中取出一個火炮,就在火上點著了,立刻化為一道火箭,曳著銀色的長尾,衝向半空。
司空慕容追著出來問道:
「這是幹嗎?」
凌雲將火把踏熄了道:
「這是丐幫緊急召集的信號,施放出去,凡是周圍五十里內的丐幫弟子,都會盡速趕來聽候命令。」
司空慕容道:
「你把丐幫的門下叫來做什麼?」
凌雲道:
「丐幫淨衣門下有著各種人材,我叫他們想辦法保存令堂大人的遺體,問題豈不是解決了。」
司空慕容連忙道:
「我可不能把母親的遺體交在那批臭叫化子手裡。」
凌雲忙道:
「小姐請放心好了,伯母大人將這草堂收拾得一塵不染,可見她老人家好潔,我也不敢冒瀆她老人家的遺體,等一下我把令堂大人交給鶯歌部中的弟子去侍候,她們都是未出嫁的年輕少女,小姐總不會反對吧。」
司空慕容這才不響了,二人一起向前望著,片刻之後,只見人影點點,一起向這兒集中苦奔來。
凌雲見這群人形形式式都有,就是沒有一個他認識的,不禁皺起眉頭,而那群人也不認識他,東張西望,好像是在找尋發施召集令的人。
司空慕容低聲問道:
「人都來了,你怎麼不說話呀?」
凌雲紅了臉,感到十分難堪。
這些人一定都未曾參加他登位的長老大會,自然不認識他就是幫主,而自己一無憑證,也不知該如何告訴他們才好。
幸而陸續趕來的人中,走出一個鶴冠長髯的道人,朝他恭身一禮道:
「幫主召見,不知有何吩咐?」
凌雲認識他正是遊方部的總監八結長老林玄鶴,不禁大喜過望,連忙招呼道:
「林長老:你來得正好,這些都是丐幫的門下?」
林玄鶴連忙道:
「是的!他們都是一、二結的弟子,是以未識幫主尊顏,尚乞幫主恕罪,現在屬下命他們參見。」
說著回頭向那批人道:
「這就是本門新任凌幫主。」
那群人為數約在五六十名之多,男女老幼,形形色色俱全,而且還夾著十幾個污衣弟子,全部都跪了下來,齊聲道:
「參見幫主,祝幫主千秋常健。」
凌雲擺擺手道:
「各位請起來。」
林玄鶴卻迫不及待地道:
「幫主屬下已經與陰岳二位長老碰個頭,得知幫主今日義行俠舉,但不知幫主是如何脫出那老魔的糾纏的?」
凌雲卻皺皺眉頭道:
「這個等一下再說,陰長老到那裡去了?」
林方鶴還來不及答話,一名污衣弟子卻趕了過來道:
「幫主!請屏退左右的人,弟子有機密事奉告。」
凌雲見那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丐婦,身上背著五個布結,知道她在污衣門中的地位算是相當崇高了,連忙道:
「你叫什麼名字?在污衣門下掌何職司?」
那丐婦低首道:
「弟子黎承芳,系污衣門京師總監,隸屬李長老治下,弟子就是奉了李長老之命。」
凌雲臉色一變道:
「什麼?李長老也來了?」
黎承芳點點頭道:
「是的!李長老系伴同幫主夫人於昨夜來到京師,有一件極機密的事要奉告幫主。」
說著環顧左右,意在叫司空慕容與林玄鶴迴避,林玄鶴倒是走開了,司空慕容卻神色急變目中充滿殺機。
凌雲迫不及待地道:
「什麼都別說了,她們在那裡?」
黎承芳躊躇地望著司空慕容,遲遲不語。
凌雲臉色一沉道:
「走!帶我找她們去。」
黎承芳不明白凌雲的語氣何以會變得如此凝重,可是她自然不敢違拗幫主的命令,恭身道:
「是!屬下尊諭。」
凌雲又朝林玄鶴道:
「林長老,這草屋有一位夫人的遺體,你煩神將之妥為收殮。」
司空慕容卻寒著臉道:
「不忙!殺我母親的兇手尚未找到,她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凌雲頓了一頓才道:
「司空小姐!停屍不殮,殊非孝子居心,你心中所想的什麼我很明白,你懷疑是始平殺了令堂大人,因為始平也到了京師,我也不知如何對你解釋了,不過我一定對你有個交代。」
司空慕容道:
「你要如何交代?」
凌雲道:
「假如始平真是殺死令堂的兇手,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會割下她的頭祭於令堂之靈前。」
司空慕容道:
「不!親仇不須假手他人。」
凌雲痛苦地道:
「司空小姐!她是我的妻子,假如你殺了她,我勢必要替她報仇,我實在不想再與你打一場。」
司空慕容默然片刻,終於無法在他近乎哀求的目光下再作拒絕,只有輕輕地點點頭道:
「好吧!交給你辦了。」
凌雲又想了一下道:
「林道長,棺木必須用最好的,入殮時必須選淨衣門中女弟子執事,還有,你必須想法子保存那位夫人的遺體,不使有一點腐壞。」
林玄鶴恭身道:
「屬下定如掌門人所囑。」
司空慕容卻神色微動道:
「你還是相信尊夫人不是兇手嗎?我敢擔保再無他人。」
凌雲莊容道:
「我們追究的是事實真像,我的信任與小姐的保證都無法改變事實,因此我們都不必為這一點再討論,反正保留遺體對令堂大人並無害處,即使那真相馬上可以揭露,小姐也可以常靦顏以盡孝恩。」
司空慕容這才不作聲了。
凌雲一揮手道:
「丐幫弟子在此聽候林長老命令行事,等我回來才可以離開。」
那些人都跪下齊聲道:
「恭送幫主。」
凌雲頷首回禮,朝黎承芳作了個手勢,遂與司空慕容跟在她後面離去,倒是林玄鶴怔住了,呆呆地目送著他們。
三人默默前行。
司空慕容十分心急,連連地催促著黎承芳快一點,可是黎承芳卻儘是拖延著,到了最後司空慕容惱了道:
「凌大俠,你這個門下弟子究竟是什麼意思?」
凌雲也覺得黎承芳的態度近乎曖昧,不禁沉下臉道:
「黎總監!你為什麼不走快一點?」
黎承芳囁嚅了片刻才道:
「夫人與李長老命屬下只請幫主一人前去,現在多了這位小姐……」
凌雲怒道:
「這是什麼話,難道我也要受她們的行動節制,多請一個人去不行嗎?」
黎承芳連忙道:
「幫主誤會了,屬下絕無此意,幫主乃一門之尊,屬下怎敢違背您的意思,只是……」
凌雲沉下臉道:
「倒底是什麼?你快點說出來!」
黎承芳這才低低地道:
「夫人現在所居的地方,這位小姐恐怕不便前去,因為那是個很不好的地方。」
司空慕容冷笑道:
「笑話!你們堂堂的幫主夫人都可以居留的地方,我會不能去?」
黎承芳忙道:
「小姐不是不能去,而是不便去,那是個很下流的地方,連規矩的婦女們都不敢去。」
司空慕容又是一聲冷笑道:
「幫主夫人會住在下流的地方?這倒是一件罕見的新聞。」
黎承芳正色道:
「丐幫的行業五花八門,無所不包幫主夫人為了掩避行跡,不得已才選那個地方落腳,因為那裡比較不引人注意。」
司空慕容微感詫異地道:
「那是什麼地方?」
黎承芳道:
「說了小姐也不會知道的,那是城裡……」
司空慕容不等她說完就搶著道:
「京師四郊我都走遍了,倒沒有聽說城裡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凌雲見黎承芳言詞閃爍,不禁起疑道:
「倒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你不能直接說出來。」
黎承芳被逼急了才道:
「那是城西的破爛市。」
司空慕容哼聲冷笑道:
「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了?破爛市上人品雖雜,也不見得沒有正經人來往。」
黎承芳輕歎道:
「小姐既然到過破爛市,當然也聽過貓兒胡同,那條巷子小姐能進去嗎?」
司空慕容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凌雲卻奇怪地道:
「貓兒胡同是什麼地方?」
黎承芳囁嚅片刻才道:
「那是一個花柳窩兒,不過都是販夫走卒出入的地方,連一個穿長袍的主顧都找不到,更別說是這位小姐了。」
凌雲一怔道:
「始平怎麼會住到那個地方去呢?」
黎承芳道:
「夫人這一次來得十分穩密,她知道京師城中官方偵騎密佈,只有那個地方才不會受人注意。」
凌雲想了一下才道:
「司空小姐,如此說來,那個地方你倒是真的不便前去。」
司空慕容立刻道:
「你這一身打扮也不見得能去。」
凌雲道:
「我身為丐幫掌門,沒有地方不能去的。」
司空慕容道:
「那我也能去,為了把家母的死因弄清楚,任何地方都不能阻止我前往。」
凌雲皺皺眉才道:
「那裡也有我們丐幫的門下嗎?」
黎承芳道:
「破爛市是污衣弟子的集中地,不過貓兒胡同中卻是淨衣門的天下,隸屬流鶯部,由一個四結弟子掌管,我們雖屬同門,卻互相不通往來。」
凌雲哼了一聲道:
「我要通知陰長老免了這一部,著令門中弟子改業。」
黎承芳頓了一頓才道:
「這恐怕不行吧,歷任幫主都曾下過這個指令,卻為淨衣門拒絕了,丐幫門人遍及天下為了要打聽各地江湖動態,任何一種行業,都必須打進去,而且流鶯部接觸的人物最廣,探聽得到的消息也最多,前任蒲幫主原先也有此意,後來見她們作用頗大,還有意思將之擴大呢。」
凌雲怒聲道:
「我不管,丐幫是名門正派,在我的治理下,決不允許有男盜女娼之流存在。」
黎承芳微現敬容道:
「是!幫主卓見屬下深表贊同,不過這是淨衣門的事,幫主必須通過陰長老。」
凌雲道:
「難道我不能直接下命令嗎?」
黎承芳道:
「幫主的命令自然有效,不過為了職司層次分明起見,淨衣門的事仍是由他們料理為妥……」
凌雲沉下臉,取出那只破鐵碗交給黎承芳道:
「你拿了鐵缽令先到那裡,通知所有的流鶯部弟子,著她們立刻停止行業!而且肅清門戶,我不想見到她們的醜相。」
黎承芳接過鐵碗,正待起身。
司空慕容卻攔住她道:
「凌大俠!很抱歉我要干涉一下貴幫的內務,此時此刻,你先派一個人去,似乎有通風報信之嫌吧?」
凌雲一怔道:
「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去方便一點。」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不在乎,雖然我信得過大俠的用心,但是反園李下,大俠似乎該避避嫌疑。」
凌雲想了一下,突然滿臉正容地道:
「司空小姐,我說的話必須履行,這一點請你原諒,不過我可以給你另外一個保證,黎總監!你去除了傳達命令之外,任何話都不許多說一句,也不許先去見我的妻子與李長老。」
黎承芳恭身道:
「是,屬下一定遵命。」
凌雲這才轉臉對司空慕容道:
「小姐可以放心了。」
司空慕容冷笑道: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黎承芳見她仍有不信之意,乃莊容道:
「司空小姐,丐幫門中從無不忠不信之徒。」
司空慕容淡淡地道:
「當然了,今天在蘆溝橋前,我就見過不少貴幫的忠信之士。」
黎承芳還不知道是怎麼會事,凌雲卻明白她是指言必中與管不死等叛徒而言,不禁臉上一紅。
黎承芳見凌雲那種表情,心知必是一件令丐幫極為難堪之事,乃正色道:
「小姐也許是見到幾個破壞門風的敗類,所以才對敝幫起了反感,我也不必多說,反正一會兒就可以給你一個證明了。」
說完也不多言,轉身在前走著,腳步雖是加快了一點,但始終沒有脫離後面二人的視線之外。
行出里許,遙遙已可見到城牆,黎承芳用手一招,將倚在牆腳打瞌睡的中年乞丐叫了過來,用響亮的聲音吩咐他道:
「奉幫主諭,著令破爛市中污衣淨衣兩門弟子一律停止活動,肅清門戶,準備接待幫主大駕。」
說著將鐵缽令遙遙丟了過去又朗聲道:
「以掌門鐵缽令為證,速去勿誤。」
那中年乞丐接令回身就走。
黎承芳卻呆立原地不動,等到凌雲與司空慕容走到她身邊,她卻砰地一聲,倒了下來。
凌雲大吃一驚,連忙扶起她的身子,只見她已用兩枝竹箸插進了自己胸前左右將台穴處。
凌雲急叫道:
「黎總監,你這是做什麼?」
黎承芳睜開雙眼,精光四射,朝司空慕容道:
「小姐,我傳達的命令你都聽到了,沒有一個字是不該說的。」
一句話還沒講完,口中鮮血直噴,已告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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