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來要命,是來救人!」
達斯格裡的聲調有一股濃濃塞外語腔,低沉有力,特別是回紇民族才有的那雙藍眼睛,深邃沉穩。配上不高但是壯碩的身軀,讓人很容易聯想起,像在大漠中歷經風沙後的大石塊。
「這可稀奇了。」
俞快刀哈的一聲笑,挑眉回話:「大漠地王會救人?嗟!俞哥哥可是不相信這一套。」
「黑金鷹王」達斯格裡臉上沒什麼特別表情,大剌剌用腳撩了張椅子坐下。瞧他和龐不忘擠在同一邊,挺有趣的。藏二小姐忍不住又嬌笑了兩聲,脆悅動人。俞歡公子聽得佳人這一笑,心情當下清爽起來,把本來要罵人的話給吞了回去,便朝達斯格裡一哼:
「既然這麼主動坐下了,那就說來聽聽,救誰?」
「被兵王囚禁在洛陽的那些人!」
達斯格裡壓低了嗓子,略為傾身向前道:「當今武林只有你曾經在他們手中救出過人質……。」
俞快刀可樂了,自己得意笑著:「看來哥哥我救出那個扶桑公主的大俠作為已經傳遍武林蚣」達斯格裡正待順勢接話,那俞少爺右手突然用力搖了幾下,嘿道:「不過,這也不完全算是本少俠的功勞。」
龐不忘呃呃了兩聲,偏頭問道:「難道當時有人暗中幫助你?」
「嗟!以哥哥我的功力需要人家幫手?」俞快刀可是扯起嗓門來,狠狠瞪了龐胖子一眼,這才又接道:「是唐凝風那小子提供了點情報,好方便哥哥我救人。」
達斯格裡雙眼往上一吊,像是思考片刻,又問道:「唐凝風告訴了你多少?」
俞歡公子這會兒可怪叫了一聲,也把身子湊前,幾乎自己的鼻子快頂到對方的大鼻子,嘿嘿道:「黑金小鳥,哥哥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大漠地王也想救出那些人……。」達斯格裡鼻孔噴著熱氣,不甘示弱的回道:
「多了個志同道合的人,總比多了個敵人好。」
這話是有道理,不過咱們俞歡公子可不相信這些人會如此「善良」,立刻嗤的猛噴一口氣回道:「黑金小鳥,以你們以往所作所為,要哥哥我相信你們是路見不平?不可能!」
他邊說邊縮回了身子,大力搖頭搖手。
達斯格裡重重一哼,猛然起身沉聲道:「俞歡,本幫和你的恩怨本來是想一筆勾銷,你既然不識好歹,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已直接由二樓一大跨步,從窗牖直接穿竄到對街高昇客棧的房頂,再一躍跳便不見蹤影。
「好功夫!」
藏二小姐伸了伸舌頭,吃吃笑了起來,道:「俞哥哥,看來這人功力不在你之下呢!
兩年前怎麼你一個可以打九個?」
俞快刀雙眉皺了一下,難得挺慎重的翻了翻眼想事情,須臾後才撩起桌上酒盅一飲而盡,應回道:「這事也有點怪怪的……。」
「耶?怪怪的?」龐不忘睜大了眼,問道:「怎麼說?」
「當年那一戰……。」
俞歡回憶,大漠狂沙中以一敵九,銀大先生見證。
當他在使出第二十七刀時,自己已經知道絕無可能打敗那九個人。但是,卻發生了兩件奇怪的事。
「那兩件?」藏雅兒以手支頤,興趣盎然的問道。
「第一,那大漠九鷹中有三個人並未使出全力進攻。」俞歡臉上閃過一絲沉思,道:
「達斯格裡、莫辛札、衛報這三個傢伙,似乎別有居心……。」
「第二件事呢?」藏二小姐又趕緊追問。
咱們俞快刀瞇起了雙眼,像是回到當年情景,緩緩道:「風沙之中,似乎有一股內力氣機暗中阻礙大漠地王那九隻小鳥的攻勢……。」他說到這裡,忽然「啊」的一聲!
「怎的啦?」藏雅兒和龐不忘同聲問道。
「是那小子……。」
「那個小子?」
「喂駱駝水喝的小子!」俞歡哈哈大笑了起來,趕忙為自己斟酒,連喝了三盅。
「喂,俞哥哥,你可不可以說清楚是誰呀?」藏雅兒好奇到了極點,伸手拉著俞歡的衣袖追問。無奈,只聽俞快刀暢快大笑數聲,好似感歎般的搖頭,自言自語:
「天下之大,因緣之奇,該相見總相見!」
藏二小姐嬌嗔一哼,正待再追問,卻聽得咱們俞歡少爺以竹筷擊桌,唱起歌來。
「誰道人間,無常便無情?問君天下,有緣總相凝。小雨歇,留念處,是番思量在心中。英雄豪傑唱酒盡,吭歌一較雲霄拚。昨夜多少風?不知!唯有懷中情。」
少林印真大師的法體棺木,就安放在高昇客棧的中庭花園中。
印性大師的手忍不住顫抖著。他輕輕撫摸師兄的靈柩,總覺得便是如此人天兩隔,未免情傷。
唐凝風已經托人傳來了訊息,印真師兄是自身圓寂,解脫得毫無掛礙。而傳承達摩易筋經公案,竟然是為度化宗無畏而作。
「一天之內,江湖上已是議論紛紛。」少林三十六龍象的陣頭和尚真覺,忍不住有點憂心道著:「印性師叔,這件事無論是武林中流言少林和魔教結盟,或者傳到了朝廷耳中,都是不妙之事。」
印性緩緩收回撫摸他師兄靈柩上的雙手,朝真覺回道:「我少林頂天立地光明正大,印真師兄心無善惡一律普度。如果我佛中人為世法八風所動,與凡夫何異?」(註:
「八風」為佛教名詞,指「憂、喜、苦、樂、利、衰、稱、譏」,這八種人生常遇之事。)
真覺和尚臉上一紅,低下頭道:「師叔教訓極是……。」
「哈哈哈,好個和尚說話,不為八風所動?」
柳生教道不知何時到了屋簷上,朝下方少林和尚冷冷笑著:「真是能八風不動,就將印真陪葬之物交出。免得……嘿、嘿!」
真覺和尚雙眉一掀,朗聲怒斥道:「這位施主,未免口業猖狂,視少林於無物。」
印性大師則緩緩沉聲道:「柳生施主,莫非小僧不交出來,便要強盜?」
柳生教道哈哈狂笑數聲,在屋簷上倏忽起身,讓一襲夜風捲得他全身黑衣勁服鼓張,冷冷道:「如果和尚執意不交出來,那在下只好開棺強取!」
「好大膽!」少林三十六龍象紛紛斥喝,-時擺開了陣勢,破罵道:「扶桑寇賊,你有膽就下來拿。」
柳生教道冷冷一笑,臉頰那道刀疤泛紅,長長仰首吸了一口氣,道:「你以為你們人多?哈哈哈,這座客棧已經盡在我大日聖教的掌握之中!」
大日聖教?
印性大師雙眉輕皺,有點訝異無論是中原或者東瀛,都未曾聽聞過這個組織。只見他雙手合十,朝柳生教道道:「阿彌陀佛,本寺和貴教向無恩怨,施主又何必多所作業而造殺戮?」
「和尚你怕了嗎?」
另一端屋簷,野田領袖不知何時盤坐在那兒,冷冷怪笑幾聲,道:「如果不要造殺業,快把東西交出來!」
印性大師雙掌合十,輕輕一歎道:「兩位施主,何必如此造業強取?阿彌陀佛,如果兩位居士不改執意,小僧願意以一敵二,和兩位以武較會,以免傷及無辜。」
柳生教道冷冷一哼,腳下屋簷上一整片落雪飛揚,挑眉沉喝:「和尚太看不起人。
以柳生的刀法,五招之內就可以取下你的首級……。」他一頓,又冷冷接道:「本人念你是出家僧人,才好言相勸交出那三件陪葬之物。」
「扶桑寇賊,少說大話。」
花園入口處,有人雙手反背將刀貼在背部,挺瀟灑、有那麼一點大俠英氣,晃呀晃進來。俞歡!
「哥哥我不是和尚,你大可以沒良心的出手呀!」俞快刀邊走著邊將全身肌肉放到最柔軟的調息,嘿嘿道:「試試看,是哥哥我中原的俞家快刀快,還是你們扶桑柳生賊刀快?」
柳生教道臉頰那道刀疤急速由鮮紅轉成暗紅,腳下卷雪也隨之快速旋轉,冷冷的一字一字迸出:「好!一刀解決!」
話聲一出,刀亦出。
柳生裂地斬!
東瀛扶桑的武術界傳說曾經有人練成過一種刀法,當練武者由瀑布上方躍下時,以強大的刀氣將瀑流一分為二。又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將瀑流分成十字!
這門十字斬的刀法,又稱為裂地斬,據聞只有柳生刀法上一代宗范曾有達到這種境界。
眼前,柳生教道似乎有達到六、七分成就!
俞歡公子睜大了雙眼,嘖嘖兩聲:「扶桑的刀法果然詭異。」
身後,藏雅兒輕輕皺眉,小聲道著:「俞哥哥,這刀氣可怪異,你要小心點囉……。」
佳人這麼一聲關懷,咱們俞少爺立即英氣勃發,朗笑回道:「無妨,哥哥我什麼陣仗沒見過蚣」眼前,柳生教道的刀鋒之前,那風流似乎被氣劃開形成十字缺口;四周的空氣浮動飄蕩,有點像夏日曬地時那種晃動,模模糊糊看不真確刀尖所落。
離身三尺之處,柳生刀鋒陡然破空的十字一合,捲起四周空氣旋風彷如千鈞萬鼎之力,全數壓迫向俞歡心口。
刀未至,那氣殺力已是令人呼吸幾乎停息。
俞歡竟然轉身!
這生死要命的關鍵,俞大少爺赫然做出令人十分難以理解的動作轉身,以背迎刀。
刀煞既出,已無可回手之處;柳生教道也不想回手收招,硬生生以刀尖穿向俞歡背後兩手握住的貼背快刀。
俞歡背後感受這一擊的-那,上半身往前一倒,正好讓柳生教道貼著自己背部前竄。
同時,雙手竟可以握刀反弓拉前,快刀瞬時一掃,將柳生教道腳踝掠過,兩道激血噴出!
柳生教道怒喝一聲,盡全力拗身反刀飛落;俞歡人在下方偏身側翻,刀刃所過又掃了柳生教道兩膝。只不過,對方刀在憤怒中陡然長噴,左胸一道刀光過處,只覺得一涼一熱,血噴之際,咱們俞公子還能呀的叫了一聲:「真險,差點沒了命!」
藏雅兒急忙向前扶住俞大少爺,只見他胸口血流如注,急聲問著:「俞哥哥,你怎麼樣?」
美人溫柔,可讓咱們俞快刀心裡頭一陣溫暖,趕緊挺起胸膛,站穩了雙腳,道:
「沒事。幸好哥哥我躲得快,保住了心脈……。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眼前,柳生教道雙腿被廢,只能以刀支地半坐半蹲,冷冷盯著俞歡怪笑一聲:「俞歡,這一戰還沒打完。」
俞公子皺了皺眉,點了前胸三處穴道止血,邊哼哼哈哈回道:「老小子,你還能再打嗎?」
柳生教道怪笑兩聲,以刀拍地,凌空竄起。隨著刀落,充滿殺意的聲音大喝:「這才是真正的柳生十字斬!」
誇父山上觀星辰,似乎特別明亮耀眼。
殿前積雪,已是盈尺。火把輝灑,別有寧靜中的一抹詩情。藏雪兒心中竟自然浮起清真居士周邦彥(一○五七一一二一)的名詞〈少年游〉:「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邊想著,忍不住一抹淺笑在嘴角,眼梢略略的瞅看身旁同坐在正明聖殿前石階上的龔天下。
這個男人用手搔弄著伏趴身側的維摩大犬,兩者間的安詳,令人難以想像即將面對生死凶險的殺機。
驀底,在這片寧靜之中,滿山滿谷殺伐之聲四起。藏大小姐雙眉輕蹙間,已瞧見馮斷語神情嚴肅的穿過前庭花苑而至。
「龍征那名女子不依三日之約已率官兵攻上山來。」馮斷語說話間,不覺擔憂的看向正明聖殿一眼。
藏雪兒略一沉吟,問道:「馮長老,確定是龍姑娘率兵攻打誇父山?」
馮斷語微楞,吶吶回道:「倒沒見著龍姑娘身先士卒,不過攻上山的倒可以肯定是朝廷官兵。」
他這廂話才說完,龍征的身影也穿過花苑樹梢,冷冷站到了馮斷語背後,道:「本捕帥向來不打誑語,說三日就三日。嘿,現在率兵攻打的是鎮南大將軍應漢!」
瞧這般不悅說話神情,有可能這位鼎鼎大名的捕帥兵權已被強迫交到那個鎮南大將軍的手中?
藏雪兒緩緩起身,略為抱拳揖禮,道:「多謝龍捕帥特意前來相告……。」
龍征輕哼一聲,揮了揮手打斷對方的話語,朝向龔天下,道:「龔郎,我不希望你和魔教這些人被當成叛國賊子,立刻跟我離開誇父山!」
龔天下竟然倏忽起身,龍征當下在訝異中帶著驚喜。卻是,背後驀底有一股浩瀚驚人的氣機籠罩。龍大捕帥心頭一驚,好快的速度便是回身一刀!
「龍頭一刀,征服天下」!
龍征的刀快,瞬間如扇爆開成九面鋒刃。後面那人動作更快,硬是讓龍征這一手「狂龍回首」完全空斬。咱們這個龍大捕帥顯然是個意志力十分堅強的女人,立即九刃合一,撩空追迫。
「好刀法--。」
老實四掌櫃躲在正明聖殿後方樹林裡已經有一天兩夜,眼睛可沒半點失神,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女人真是不簡單,殺起人來毫不手軟。」
東方流星和趙出行互望了一眼,苦笑不語。那端,龍征這一刀「征緣不變」連續十六種變化,直迫對方閃避了三種身法,但也絲毫傷他不得。
只見,對方那襲黑袍鼓張間,一抹白光拍在自己刀身上頭,又沉又重差點握不住刀柄。
兵王羽墨!
「中原出了個女捕帥龍征--。」
羽墨先生淡淡一笑,睥睨天下的氣勢中,有那麼一點欣賞:「果然是女中豪傑,有我蒙古兒女的氣魄。」
龍征雙眉冷挑,盯著對方面無表情的回道:「這裡已經不是你們韃子的地方,回塞外去!」
羽墨先生手中羽扇輕搖,一雙星目飛電般投向龔天下,沉聲威嚴道著:「龔老弟,你還是要阻止本王進入正明聖殿?」
龔天下沒有回答,一雙眼瞳和兵王羽墨四目交接,一時間氣機激盪,那盈尺積雪不揚反壓,好似受到千斤重力,全陷塌了下去,看起來反而像是結成薄冰!
柳生十字斬。絕對是迫殺敵人的致命極招!
俞歡實在沒有多大把握可以躲過這一刀。
因為,柳生教道擺明了以命搏命!
一個兩腿被廢的殺手,一個已經殘廢的武士,他這生只會剩下一個願望殺了廢掉他人生希望的人。
柳生教道的裂地斬並未達到臻境,但是,一個連自己生命都不顧的人,卻可以將武學提升到一種奇異的境界。
俞歡輕輕歎了一口氣,正要出刀。驀地,耳畔「叮」的一聲脆響,那是種極似金鐵交撞之音,卻更為綿延幽邈。不很大聲,卻迴響得極長。
緊接著是,一把短刃「彈」入柳生教道的刀之中!
那是極為奇特的「彈飛」方式。
出手的人是將短刃像紙般折疊刃鋒與刃柄,再以手腕內勁甩彈攻擊!
這種十分詭異而奇特的角度,竟然順著柳生教道的刀氣往上快速滑竄,迅間穿透喉間。
快!
極快!
俞歡少爺大吃一驚,心底不禁打了個寒顫難道是傳說中那個用緬鐵短刃的女人?
李墨凝!.「墨香風雅千古情,凝心有意無念生」。
當今江湖上殺手一界,公認天下第一的是個女人傳說,是個用緬刃,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這個叫李墨凝的女人,完全不在意人家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偶爾會題兩句詩詞在「目標」屍骨身旁,最後再落款出自己的大名。
俞歡大大吞了一口口水,朝身旁藏大美人低聲道:「如果來的真是當今武林第一殺手,她最好別打印真大師法體陪葬聖寶的主意……。」
藏雅兒一張白皙的臉龐也泛起了一絲緊張,回聲道:「俞哥哥真的認為是李墨凝……?」
話聲未落,只聽得一串優雅輕笑之聲,忽遠忽近的飄蕩在這高昇客棧中庭花園:
「大日邪教自誇力,東瀛武士那堪擊,原道手腳盡施展,誰知彈指便歸去……。」
聲音,是極優雅中帶有睥睨的霸氣。
那屋簷上野田領袖臉色驟變,口中一聲呼嘯,人影隨即閃動竄走,邊是惡狠狠留聲:
「李墨凝小女人別太得意,你雖然已經殺了本教四名高手,總有一天會洩露真面目!」
原來當今中原武林天下第一殺手和扶桑大日聖教槓上了?
印性大師雙掌合十,朝空中微微一揖作禮,道:「阿彌陀佛,可是李施主義伸援手?貧僧在此道謝。」
「和尚可別犯了戒律!」
李墨凝的聲音依舊飄邈不定,語氣中總夾有那麼點促狹調侃:「古訓比丘不得與女眾交談,切記切記!」印性大師微微一笑,坦然應道:「眾生平等,唯乎一心,受恩感激,我佛亦許。但請李施主受小僧代表少林寺道謝。」
「好和尚,看來你在藏經院守久了並沒有把腦子僵化。」李墨凝淺笑數聲,話鋒一轉又道:「俞歡少爺,麻煩你一件事如何?」
咱們俞公子正用盡心力要探測出這名江湖上最神秘的女子藏身何處,陡然被人呼姓叫名,「啊」的一聲有些吶吶的失神回道:「李施主有何指教?」
話才出口,身旁的藏雅兒二小姐忍不住笑了起來,拉了拉俞大少爺衣袖:「俞哥哥,怎的說話也像和尚?」
俞歡一楞,更是臉紅通到了脖子。
空中,李墨凝也是吃吃笑了兩聲,道:「俞公子頭型不差,理了光頭出家挺有風範。」她頓了頓口氣,徐徐道:「本人有請俞公子將柳生教道手中的那把『留水名刀』送交到扶桑足利貝姬手上,可否?」
俞歡微微一楞,旋即應道:「好,哥哥我正想趕回誇父山看看魔教總壇現下有多熱鬧。」
他回完了這句話,再也沒有佳人回音,顯然人已離去,竟是有那麼點失神。身旁,藏二小姐嬌笑道:「俞哥哥可是想見人家一面?」
俞歡這回又紅通了臉,猛搖了兩下頭,邊走到柳生教道屍首旁,邊扳開人家的手指拿起那把「留水名刀」,邊道:「沒有的事,哥哥我只是好奇罷了!」
「果真只是這樣?」
龐不忘那粗魯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他搔著後腦,一雙眼珠子翻白大聲嚷嚷著:
「怎麼龐某看俞公子的神情怪怪的?」
俞歡這回可沒好氣了:「胖子龐,干你什麼事?再多嘴就不讓你跟路!」
這話同時,印性大師也朝向俞歡等人合十一揖,道:「貧僧感謝各位施主暗中相護。
如今各位有事趕赴誇父山,也宜盡早啟程。」
俞歡聽了這話雙目微微一凝,朝天際喃喃自語:「哥哥我不知為何有一絲不安,不知是姓唐的,還是姓龔的要出事?」
藏雅兒臉色也有一絲擔憂,輕聲接道:「我也有這種感覺,難道家姐有事?」
百里外天際,似乎一片烏雲籠天罩地。
是大風雪吧?
風雪,破天翻倒。
兵王羽墨的一襲黑袍,在這片天地白茫、火光輝映中,竟似有股神秘的黑色光澤閃耀。
對面,龔天下彷如大化立於天地風雪,簡直可以說他就是這風這雪中的一部分。
他們四目交投對立已有半炷香,沒有人出手。
遠方山下,原本殺伐之聲已被大自然怒吼完全掩蓋。
龍征的手在那柄龍頭刀上握得死緊,全身繃到了極限。方纔,她已經完全瞭解兵王羽墨絕對是自己這一生遇過最可怕的對手。
可怕,並不代表無法打敗擊殺!
她也可以感覺出來,身旁那位藏家大美人也準備全力一搏。藏門別悟的心法內力別有玄機,幫著自己一起對付羽墨當然是一大助力。
但是,問題是藏雪兒要幫的人是龔郎。
龍征可不希望藏大小姐出手。如果感情是自私的,自私到所愛的人可能犧牲生命,她可以為此下注。
因為,她會共赴生死!
龔天下如果不幸戰亡,她會殉情;但是,她絕不願意藏雪兒有機會救龔郎因為,那可能代表自己感情死亡!
大風大雪中,藏雪兒雙眉輕皺。
兵王羽墨的氣勢和內力,不但足以和大自然威力對峙,甚至可以說能夠改變大自然。
眼前龔天下像是化於大空太虛,但是羽墨先生的內力卻能運轉這風雪狂飆不斷投入其中。
「大空有滿,太虛還實。」
藏雪兒記得先祖一心先生得自普陀山異人的心法中這麼批註:「空中妙有,空中不空;妙空一體,本來自性。」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對於兵王羽墨似乎逐漸瞭解龔天下特異的內力心法有些擔憂。
究竟兵王羽墨是個武學絕頂天才,還是背後有人有組織專門分析各門各派武學脈絡,趁其空隙一擊而殺?
心,原本有憂,更令她愁上心頭的是,身旁那個女人龍征!
龍征全身繃張的氣機中帶有一股不安定的回轉。藏雪兒可以隱約感受到,對方並不希望她出手。龍征所站立的位置、身體的姿態、掌刀的曲線,在在表明了要擋在自己身前。
藏大小姐不得不有個決定。
如果要讓龍征心無旁鶩,如果要讓她們兩人不會成為龔天下的掛礙,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不要引起龍大捕帥的猜忌。
但是眼前的情況,自己任何一動就會牽動大局。除非,有外力進入再讓這片氣海波動重新調整!
風雪之中,一陣怪笑磔磔尖銳,隨即一道彷如日輪紅影旋轉而來。兵王絕殺!
藏雪兒臉色反而和緩了下來。
絕殺的加入,正好給了自己退轉的好機會!
「羽墨大先生,你還沒解決這小子?」
絕殺那一身皺皮瘦小的身軀裹在大紅袍內顫動著,怪異著聲音道:「就讓我一掌拍死他!」
藏雪兒往前一跨,一襲白衣正好和絕殺大紅袍相對刺眼,柔聲道:「絕殺先生,藏門雪兒領教。」
兵王絕殺翻了翻白眼,冷冷嗤哼道:「小女娃子,你以為憑著你爺爺被人叫一聲藏大先生就是有本事?磔磔磔……,好啊,今夜本座就殺了你向中原武林祭旗示威!」
藏雪兒倒不在意眼前強敵的威脅,她可注意的是右側那位龍大捕帥心情的轉換。果然,龍征似乎安定了許多。
藏大小姐輕輕噓出一口氣之際,那頭在石階上的維摩大犬忽然從喉間低沉重嗚,全身毛髮怒張。
正明聖殿後方山林內,一頭大虎狂步奔來。
龐動戰!
「看這情勢,對我們有利!」
老實四掌櫃突然出聲,嚇了東方流星和趙出行一跳。
「這個姓龐的出手目標已經不是宗無畏。」老四掌櫃兩眼發亮,低聲緩緩接道:
「而是龍姑娘!」
因為龍征策動了東海四天王背叛。
這個女人,絕對是龐動戰今生最大的痛!
以龐動戰的霸氣性格,如何能忍受這種羞辱!
東方流星忍不住心中輕輕喟歎,低聲道:「四掌櫃的意思是,我們要出手和龐動戰對立?」
老實那張白胖胖的圓臉因為興奮又通紅了起來,道:「這種機會難得。依我看姓龐的大概恢復了六七成功力,如果他和龍姑娘交手,應該是兩敗俱傷之局……。」
這個老實不愧是老家四掌櫃,一分析起事情,立刻冷靜而有條理:「週遭情勢來看:
龔天下和兵王羽墨一戰,生死未卜;至於藏門那位大小姐……。」
老四掌櫃臉上白肉跳了一下,那兩截短眉皺了皺,接道:「武功境界雖然江湖上少知,不過和兵王絕殺那身劇毒動手,除非有特異功法……。」
「四掌櫃的意思是……?」趙出行粗嗓子怎麼壓低,總是大聲,幸好這風雪大,掩蓋了下去。
「龔天下這小子有點本事。」
老實從鼻孔噴出一口氣,哼道:「一眼便看出絕殺老怪身中八十九種奇毒相生相剋……。嘿、嘿,說不得那傢伙年歲不過四十而已。」
東方流星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小聲道:「難道是身中奇毒之後產生了如此衰老相貌的異變?」
老實冷冷哼了一聲,像是在沉思,應道:「天下之中,那一處有這近百種奇毒同在?」
這是個大問題。
毒,有時也是種藥,而且是極好的回魂妙藥。
如果老字世家能找到那個地方,簡直就是挖到金礦銀山。
東方流星和趙出行的眼睛都亮了。
因為,在蜀中除了他們老字世家外,另外一個龐大的家族就是「觀音有淚,淚眾生苦」的唐門!
如果老字世家能掌握那龐大的奇毒寶庫,不但是筆極大的生意,而且在毒性的研發生剋上也可能超過唐門。
他們又忍不住對四掌櫃有更深一層的尊敬。
雖然,兒女私情好像令他「偶爾」失去理智,但是在本家所責大事上頭,可沒半點馬虎掉。
就在這談話片刻,風雪中那些武林高手猛然出手相搏。幾乎毫無徵兆,三隊各自對峙的頂尖高手以及一犬一虎,殺伐起比這場大風大雪更驚心動魄的一戰!
天地風雪無情。
人呢?
人因有情而搏殺!也許,這是對天地造化的一種反諷吧蚣但是,有時人因為有情而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反而是天地造化中最美的一部分。自古以來,多少殉道者不就是如此?多少忠臣烈士、多少英雄豪傑,為了自己國家民族而犧牲留取丹心照汗青!
龔天下和兵王羽墨之間可以說是一副奇異的景象。
羽墨那襲黑袍彷如兩三倍般擴張,迅速將對方全身籠罩於其內。簡單一點的看來,像是兵王羽墨將龔天下擁抱入懷只不過是涵蓋得密不透風,沒半點空隙。
老實那雙圓滾滾的小眼珠發了光,透過風雪他盯著羽墨先生的背部,眨也不眨努力注意每一個細節。
「驚人!」
這個老字世家四掌櫃足足有半盞茶時間才吐出一句話:「兵王羽墨天生異稟,全身骨骼竟然可以自由移動!」
東方流星大吃一驚,道:「四掌櫃的意思是,他可以自由的拆散、結合?」
老實皺了皺那雙短眉,嗯了一聲這才將目光迅速掃瞄了一眼藏雪兒和龍征那兩組人交手情況。
不,更令他目光閃動中訝異的停留,是那頭琥珀色的扶桑大犬,維摩!這頭大狗不知何時已經迅速的擺平了龐動戰引以為傲的長白「搏龍霸虎」。
「這種老虎單只可以搏殺三熊,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躺下?」老實的聲音有點顫抖。
絕對不是因為天寒,而是這頭維摩大犬原先的主人,到底是怎麼個高人?
風雪之中,維摩大犬昂立在大自然的呼嘯裡喘氣,一雙——發亮的眼神,則是直盯著將龔天下完全包入其中,兵王羽墨的黑袍。
一陣怒斥怪叫,將老實的眼光拉開那頭維摩大犬,只見兵王絕殺一襲紅袍翻滾,有如巨大圓形刀輪旋捲向藏雪兒,同肘尖喝道:「藏家女娃,老夫就不信你手上的『藏天雲』能擋得了本座身上八十九種劇毒齊發……。」
藏雪兒只覺倏忽間週遭空氣浮動著各式各樣奇異的味道,有花香、也有惡臭,慢慢的一團黑中帶紅的霧氣,竟然在風雪中凝而不散,不斷朝自己四周包圍而至。
藏大小姐調息自己身心,將藏門別悟的心法運轉成一罩罡氣護住全身上下,同時手中異寶「藏天雲」則在十指間翻轉成千形百狀;或如蓮花朵朵,時似奔浪狂捲,亦有千軍態勢,瞬間山水連天。
「嘖嘖嘖,」老實連連挑了挑眉,嘿道:「今日也算對藏門功夫有了一番見識。
嘿,這跟老奶奶口中當年蘇小魂、蘇佛兒父子手上天蠶絲那套功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趙出行可瞪大了雙眼,粗聲道:「四掌櫃的,您是說他們的武學出自同宗?」
老實沉哼一聲,回道:「最少有個五六分相似。不過以內力心法而言,蘇家用的是『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蜜神功』,而藏門則傳說來自異人所教導的『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的『法外別悟』!」
這兩門武學之間的淵源如何?只怕是江湖中一大秘密。但是,如果能從藏雪兒身上多少瞭解蘇家的武學用功,那麼對老字世家日後與蘇家後人交手,絕對是莫大裨益!
老實將目光投向龍征和龐動戰,內心裡頭不禁反覆思量了幾回。
東方流星顯然感受到了,低聲問著:「四掌櫃的心中是在盤算著?」
老實有點嚴肅的點了點頭,皺起短眉來,回道:「依我原意是想『請』龍姑娘回蜀中本家為目標……。」
但是,先出了個兵王絕殺,身上八十九種奇毒中毒之所,可能是座龐大財富的毒庫寶物所在。
現在,又出了個和蘇家武學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藏門功法,這點對老字世家而言,更是意義非凡。想想本家多少先人敗在蘇家父子手下,以至於老字世家近六十年來一直困居蜀中,而無法成為天下第一世家!所以,老實一直到最後才將目光投向龍征這方。
因為他知道,當他看到龍征的時候,就是下決定的時候。
不,應該以另外一個心思來衡量自己對龍征那種驚心動魄的愛戀,有沒有超過對本家的至心守護之情蚣他有三個抉擇。
當然,老四掌櫃不是不切實際的人,非常明白以眼前自己這方的實力,最保險的作法是只能挑選其一。
「沒有風險的成功,縱小亦足!」
老實可記得老奶奶曾經告誡他的話:「貪心是成功最大的敵人!」
他歎了一口氣,看向龍征和龐動戰,忽然驚覺到龍征的刀法翻轉間有點奇異。
「她並沒有和龐動戰在廝殺!」
老實歎了一口氣,立刻明白了似的:「她只是不斷阻擋對方的出手而已!」
為什麼?
「因為她一定另外安排了出手的人!」老實自問自答:「如果沒錯,東海四天王和成家堡兄弟應該也在附近!」
戚七海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
如果不在龐動戰恢復功力以前解決掉他,日後自己一定被碎身投屍在東海鯊魚林中。
問題是,搏殺了龐動戰以後,「東海四天王」蕭敬修、花冠華、柯不純、張閒傾,這四人又不會受自己掌握。
至於成家堡成言福、成言隆兄弟就更不用提了。這兩個就像龐動戰所言:只要有利益,死了誰都沒關係。
戚七海真有點後悔受了龍征那個女人煽動,聯合了四天王想要謀得傳說中的「東海寶藏」。但是,他現在不得不倚靠這個姓龍的女人,因為唯有加上她手上那把「龍頭一刀」才有可能處決掉龐動戰。
心底頭一歎,牙根一咬,驀底從雪地裡竄出,口中大喝:「動手!」
蕭敬修身體雖然微胖,動作可不慢,手上那條百煉神鋼鞭已是狂捲向龐動戰。同時,花冠華的鯊口雙鋸刀和柯不純的狂海穿浪槍也奪命而至!
龐動戰冷冷看了眼前橫刀守勢的龍大捕帥一眼,口裡一抹嘲諷:「龍征,好心機!」
龍征挑了挑眉,沒有回這句話。
也許,被說中了心中意圖。
或者,就算對方知道了,結果還是相同。
既然相同,又何必回答?
默契,有時不一定只存在朋友之間。有時敵人和自己更是相知!
龐動戰一個回身,幾乎不管背後的龍征是否會趁機出手,兩腳往地上一頓,高大的身軀霎時沒了半截到雪地下。伸手一扣!
蕭敬修心頭一緊,他手上橫掃下三路的百煉神鋼鞭前頭已落入龐動戰那充滿厚繭的右掌,立時一股強悍的內力直衝心腑,連痛也來不及叫喊,這條精鋼神鞭已碎成十來段。
不過-那,這些碎片快如星火打穿了自己全身七八處血口直透而過。
蕭敬修狂叫一聲,瞪睜大的雙眼,在最後一口氣之前,瞳孔裡映照著是花冠華和柯不純被擊穿的身軀,以及跟自己一樣慘嚎的叫聲!
龍征的眉頭高高挑起,身側是戚七海以顫抖的聲音問出了自己心中的驚訝:「龐……
幫主的功力……。」
「哈哈哈哈。」
龐動戰放聲狂笑,捲起地上千般飛雪,沉聲冷諷:「江湖上傳說本座曾在北冥和冰海白鯊相搏一天一夜,並且生食了它度過七天七夜……。」
戚七海睜大了眼睛,耳裡聽著,心底頭更是百思千想,為什麼龐動戰方才殺了四天王中的三個,而對自己卻手下留情?
「嘿、嘿、嘿……,」龐動戰冷冷笑著,盯著戚七海那驚恐的神情,有一絲報復的得意:「你知道我的眼力極好,但是你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異能?」
戚七海吞了一口口水,他不得不承認。
他只知道龐動戰夜能視物如貓眼,是天生還是後天?
「哼!那只白鯊的雙眼能在深海中視物,真是天下奇珍。」龐動戰像炫耀般的狂笑,接道:「這誇父山真是寶庫。後頭這樹林內就有一株千世靈芝躲藏在一棵數千年的神木裡面。哈、哈、哈……,老天有眼!」
龐動戰這聲狂笑中,一身衣袍張鼓,滿地積雪倒捲,反而將他一身週遭的落雪全打散了,四方奔散。
這回,不僅是龍大捕帥寒下了臉,連十來丈外的老實四掌櫃的神情也為之一變。
「這個龐動戰真不簡單。」
老實沉吟了起來:「想不到他自閉經脈,讓人以為只恢復了六七成功力。說不得……,眼前看來似乎更深了一層內力!」
東方流星吞了吞口水,低聲問著:「那個千世靈芝有如此驚人妙用?」
「妙用是有。」
老實搖了搖頭,淡淡一歎:「問題是那棵數千年的神木,必然是聚集了天地靈氣,全叫龐動戰給吸入了體內周天換!」
這幾乎就像一個中毒的人,全身的血液換過一遍一樣。有時,運氣這種事情真只能用天意來形容。
戚七海幾乎是兩腿一軟,半跪半坐在雪地上。
龐動戰冷冷一笑,偏頭側身朝身後的龍征沉聲如鳴:「龍大捕帥你好心機,叫我們自相殘殺,現在全在你計算之中。」
龍征掌中那把扇形九刀握得更緊了。
眼前的結果,是她計算的一部分。但是,龐動戰獲食千世靈芝和吸取千年神木靈氣,則是大出意料之外。
心中猶自盤算,又聽得龐動戰冷笑一聲,朝向戚七海道:「張閒傾和成家堡那對賤人兄弟呢?」
這一問,彷如將戚七海給驚醒,-時啞口接不上話。
明明之前大夥兒埋藏在雪地中,一寸一寸往前攀爬而至,想要來個致命突擊。問題是,這三個人呢?
他們是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意圖,還是別有陰謀?
戚七海才想到這裡,忽然「轟」的一聲,十來丈外地上積雪爆散開來,隨時有一道人影狂呼浴血自雪地中彈起。張閒傾!
眼看,這個東海四天王中最後的一名,左腦太陽穴已被千百顆小鋼珠轟出了個大洞,噴血狂激五六尺。
此時,只見張閒傾屍體左右,各有一道身影爬起。戚七海雙眼暴睜,只看得是成家堡那對兄弟,諂媚似的托著張閒傾的屍首,到了龐動戰面前,跪下道:「幫主請饒命。
我們兄弟自知罪該萬死,如今將功贖罪,殺了叛徒張閒傾,希望幫主大發慈悲,饒我們兄弟一命。日後言福、言隆,必當誓死盡忠幫主,以做犬馬之功……。」
龐動戰冷冷一哼,也沒回答那對兄弟,只是睥睨戚七海一眼,道:「本座日前說過的話,你忘了?」
戚七海一臉苦相,除了歎氣,還能說什麼?
有時,人真的絕望了,死亡反而是種解脫。他昂首,長長噓出一口氣,須臾將目光投向龐動戰背後的龍征,問道:「這一切都在你的計算之中?」
這是戚七海這生最後的一句話。
因為,有一柄劍鞘上刻有「古心」兩個字的劍,插入了他的背後,而且還用力的在體內旋轉,好留下一個大窟窿。
在他臨死前,最後聽到的是,成言福跪地哀求的聲音:「幫主,我又幫您處決了一名叛徒……。」
「他奶奶的,這世上竟然有這般不知羞恥的人?」趙出行忍不住開罵:「簡直是比畜牲還不如。」
老實那張白胖胖的臉跳動了兩下,片刻之後才回道:「龐動戰不會殺他們!」
「四掌櫃的意思是……?」東方流星有點訝異。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怎麼會留這種人在身邊?更何況,成家兄弟背叛過自己。
「因為他早就知道他們是這種人。」
老實的眼珠閃過一道精光,嘿嘿一笑:「龐動戰一定有更大的陰謀在,而這項企圖一定牽涉到成家堡!」
反正,成家堡兄弟也威脅不了龐動戰。
以利益相合者,必當以利益而沒。
以利益相求者,必當為利益被求。
老實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著:「看來,現在龐動戰要全力向龍征姑娘討回公道了!」
他話才說完,突然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人,以及一把沒有刀鞘的刀。刀,充滿缺口。
破銅刀!
老實的眼睛閃了閃,嘿道:「江湖上傳說破銅刀楊巖一直想狙殺東海霸帝龐動戰……。」
現在,楊巖來了。
是為了宗王師一戰未決?
還是為了完成狙殺龐動戰?
或者,這又是「天下第一捕帥」龍征的另一步棋?!
兵王羽墨有些訝異,有些讚賞。當然,更有一股壯烈豪情,想要跟懷抱中的龔天下做個男人間真正的決戰。
他已經將自己特異的體質和內力氣發揮到酣暢淋漓,邊在運轉之間,同時也不斷開發出自己未曾演練過的極限絕技。
往往,人在棋逢對手時,才能將自己推向極限、超越極限!
兵王羽墨將龔天下緊緊抱錮住,而運用的是全身骨骼自由移動中;或是撞擊對方死穴,或是夾制敵手經脈。甚至,曾經以肋骨如擊鼓般連連彈擊龔天下心口膻中命穴!
他訝異,在這武林中千古未聞的搏技下,龔天下竟然能夠承受自己一百二十六次的攻擊。
簡直匪夷所思!
羽墨先生完全清楚自己內力之沉厚,縱使武林頂尖高手也沒半個可以在不還手中捱得了自己一記重手。
絕對沒有!
二十年來,從塞外到中原,沒有一個人能捱得住。
眼前,龔天下不但撐住了自己百多回的各種攻擊,而且似乎還能一直挺下去。
「龔天下,」兵王羽墨不得不有些歎服,在這個奇異男人耳畔淡然沉聲道:
「你是本王今生所見最值得交手的敵手。」
這話間,羽墨的脊椎骨一串響動,讓兩臂骨貫注滿內力內縮,似乎要將對方壓迫盡斷全身百脈。
懷中,龔天下似山嶽不動,淡淡話語則如林中風響:「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復次,須菩提,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龔天下突然念頌了《金剛經》中一段經文,兵王羽墨也不禁為之一哂,道:「好個無上正等正覺,無我、人、眾生、壽者相!」
在佛法教義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梵文音譯。原意中,「阿耨多羅」是「無上」的意思;「三」則是「正」;「藐」之義為「等」;「菩提」所指是「覺」。
無上正等正覺,即是成佛,具佛之廣大無量悲願,無有一切對立。既無對立,則萬相皆為善法,無有差別。
羽墨先生學通古今,對於龔天下彷如自言自語頌經一段,不由得豪情萬千,氣勢磅-的回了一句:「就算空中還可妙有,無我人眾生壽者相,法界亦是唯心造!本王就想試試中原武學最高境界的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可以達到如何自在無相?!」
這話聲落處,兵王羽墨那襲黑袍倏然緊縮!
龔天下雙目微閉,只覺錮抱自身的羽墨雙臂突然間像是沒了骨骼。不,幾乎全身骨骼不知消散何處!
這瞬間,羽墨先生似乎只剩下一張皮層將自己整身緊裡。而且,越來越緊,硬生生的捲纏無隙,直方取命!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將心息回到天地自然之中,回到師父在雪山頂上仰觀夜穹的一席話:「身縱死寂無能動,心思法界仍圓滿;動靜原本是一如,生死何來有差別?!」
他想到了這一段話,安然如胎藏。慢慢,四周排山倒海的氣,竟是緩緩的祥和起來。
正是無念深定之際,陡然天地間一陣動魄劇震!
其力之大之猛,聚天下高手亦不能為!
咱們老字世家四掌櫃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永樂九年,十二月七日,明朝史上最大地震。當時渭水浪高七丈反打沿岸,靈寶縣城幾乎全毀;誇父山、熊耳山崩垮移動,從長安到洛陽屋舍倒垮不計其數。甚至,遠在南方的金陵,太和鍾亦鳴巨響;北方長城,有十里許崩塌。是震,時稱之為「誇父吞日」。
老實在初震之際,早已不顧藏身暴露,拉著兩名手下直竄半空。眼下,但見得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座「正明聖殿」嘩啦瞬間便墜垮,隨半壁山崖直墮而下。同時,兵王羽墨緊束著龔天下也隨之埋入飛雪亂石之中,毫無所蹤。
另側,龍征、楊巖正好彈身攻向龐動戰;而那個東海霸帝則也同時竄身相迎!
彈指-那間,大地反拱的土塊,以更快的速度迎上他們,將三人震飛向不同方向。
藏雪兒呢?隨著翻天雪地-那沒入蒙不見指的雪霧之中;倒是兵王絕殺在半空中欲攻之勢,躲過了一劫。
老實迅速的打量了四週一眼,他立刻下了判斷:「眼前之際,先擒龍征姑娘是最上策。」
東方流星和趙出行根本沒得考慮。
藏雪兒已不見蹤影,看來是隨崩山而墜入深崖;兵王絕殺則一身完整,制服對方必然要花好大工夫。
至於龍征,方才被反拱的土塊撞擊,內傷可能不輕。四掌櫃的判斷,無論是否牽涉到兒女私情,的的確確是眼前最好的抉擇。
現在最好的抉擇,也代表是未來最好的抉擇?
他們根本不敢想,只能在四掌櫃的提拉之下,不斷竄身在飛到半空中的大片土塊,以它們為踏腳石,凌空四下搜尋龍大捕帥的身影。
這地震之大之久,竟然有半刻光景,只見滿天飛雪狂蒙,自身已是難保,更何況找人?
老實就是有這個信念可以找到龍征。
他已經估量出反擊龍征的那片土塊之力,以及龍大捕帥在事出突然下,內力倒轉相抗的情形。他算得沒差很遠,首先看到了象牙白劍,不久又在雪地下挖到了「龍頭一刀」。
刀,緊握在一雙白皙的手掌上。那手,白皙透明,幾乎沒有了血色。
「快!」老四掌櫃的聲音有些顫抖:「快將龍姑娘挖掘出來救治……。」
這一夜,唐凝風竟然沒有住在客棧。
足利貝姬原本的訝異,在一番狂震後,更加驚異。她問:「唐狀元,你說今夜要露宿荒野?」
唐大公子瞅了人家大美人一眼,好像已經知道對方的疑問,苦笑道:「看來,咱們的運氣不錯?」
足利公主可不相信,只見她輕咬朱唇,沉吟須臾後,將那雙翦水明眸投向唐大少爺,緩緩而有力的道:「本姑娘好像發覺了一件事……。」
唐凝風看了看滿天飛雪慢慢落地,嗯了一聲沒有響應。耳裡,這位扶桑大美人嬌笑兩聲,接道:「怎麼,常常唐哥哥沒看到的事,隨口說說總是猜中?」
唐凝風苦笑一聲,應道:「因為哥哥我運氣特別好。」
「嘻,你可別把我當傻子!」足利大美人嬌嗔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天下六大賭坊會掛出『風停』的牌子!」
因為,如果有一個賭徒可以預知牌路,那麼賭坊又如何能不倒?
「如果龔狀元有那種和動物談話的能力……。」足利貝姬促狹中帶有認真的神情:
「那麼,我相信以令師看中唐狀元的資質,應該是有另外一種能力!」
唐凝風不得不對這個女人小心起來。
一個心思如此細膩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翻臉了,絕對是個大麻煩。咱們唐大公子又深深歎了一口氣。「現在,我也明白了唐哥哥為什麼突然離開誇父山!」足利貝姬真是話不驚人死不休,嬌笑了一串,接道:「因為早就預知有這場地牛大翻身,而誇父山上必然會發生一件十分奇特因緣的事情。」
所以,唐凝風並沒有要龔天下、藏雪兒跟著走。「我的好哥哥,」足利貝姬拉了拉唐大公子的衣袖,湊身向前,一抹蘭香飄蕩,柔聲中帶有那麼一點點的強迫:「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誇父山那邊會發生什麼事?」
這會兒,咱們唐大少爺真有點後悔帶著這個女人離開誇父山。
但是,他又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他實在想知道「天下第一殺手」李墨凝的秘密!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可以感覺到李墨凝對他非常有「興趣」一種令他背脊發涼的興趣。
這位神秘的女大殺手為什麼挑選自己為目標?
是誰付出了大筆銀兩要自己的首級蚣唐大公子當然除了師父以外誰也不怕,就算天下第一殺手也不過是個對手。
但是,不明不白的讓人家追殺,真是吐血。
「說那件事以前,哥哥我可不可以先問大美人你一個問題?」唐凝風盯著人家那雙妙眸,一個字、一個字的用力吐出來:「天下第一殺手,李墨凝和你有何淵源?」
話,不長。
足利貝姬的瞳孔,為之精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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