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歡的刀非常快,快到足以在宗王師前額三寸擋住楊巖的破銅刀鋒。
但是,破銅刀所凝聚而下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氣勢,硬是推著俞歡的刀刃往下壓,一寸、又一寸!
宗王師依舊閉目禪定般不動分毫,額際發稍被刀鋒罡氣亂舞,幾絲斷髮早已被楊巖的真氣掃飛。俞大少爺只覺得自己掌握的刀柄,似有千山萬岳沉重壓力,掌背上青筋暴突,牙根差點都要咬碎。
「要不是哥哥我為了求快,內力無法完全貫注……,」俞大公子感覺到背脊肌肉緊繃的快抽筋啦,肚子裡罵聲不絕:「早就讓你楊小子半分也動不得。」
眼前,卻是阻遏不住的看著楊巖那柄破銅刀,便是要貼到宗王師前額。
更令我們俞大公子生氣的是,這位老兄竟然半點出手抵擋的意思都沒有!他奶奶的,哥哥我救不了你啦!俞歡肚裡大罵三百回合,驀底五指上的壓力一輕。耶?
俞歡將本來用盡全力而閉起的眼皮子打開,瞧見的是印真大師輕柔柔的用少林「禪門抬葉手」捏住了楊巖那柄破銅刀的刀背。
「阿彌陀佛……,」印真大師雙眉微抬,緩緩柔聲朝著楊巖道:「楊施主……,宗施主方才以全身真氣幫助老衲通關過穴,以便早一日出定還魂。現在,恐怕無力做任何抵禦!」
楊巖愣了一下,自己可半點也沒想過宗王師會是毫無招架之力。否則,壓根兒不會砍下這一刀。
這個宗王師竟然可以捨身為義!他心底不禁多了一絲佩服。便是抽回了刀,朝印真大師一揖作禮:「幸虧大師提點,以免晚輩錯手遺憾。」
他會遺憾的是,如果這麼不小心殺了宗王師,這種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好對手,何日再可尋?
耳畔,是俞歡公子的聲音:「楊巖,好刀法。」
楊巖挑眉,仍舊音聲如石:「俞歡,好快刀!」
他們四目交接,凝在雪花過處。
似乎,彼此聽到了對方心中所說的話。
「我一直想找你!」這是俞歡眼瞳裡表達的意思。
「你想比刀?」楊巖方型的臉龐沒有半點表情,卻很明確的傳達了這一句。
「沒錯!」俞歡堅定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好!」楊巖突然開口,縱使是淡淡的聲音,也如一顆顆石頭迸出:「你絕對有資格。」
俞歡笑了,伸了伸懶腰;他知道昨夜已經過得太長,現在無論對誰都不是最巔峰的狀態。他相信,彼此只要認證了對方,一定會有一個最好的時機……出刀!
他放鬆了心情,這才注意到旁側的情況。
俞快刀簡直不敢相信,龔天下竟然就這樣立身在雪地中,任由三才神丐那三根墨綠竹竿打在雙肩雙腿!
那是一幅靜止的畫面。「天丐」羅坐龍和「人丐」陳懷仁兩根竹竿頂著龔天下左右肩井大穴,倒身在半空中,看起來反而像雜耍表演特技。底部,「地丐」蕭獨徊一棍打在右腿懸鍾穴,自己雙足深深陷入雪地之中。
三個叫化子臉色一陣扭曲,六隻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們驚恐,並不是龔天下回手,而是龔天下沒有回手!
這個年輕人竟然就這般默默硬捱了三記。
在俠義道德上,他們三個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以多凌寡,下手殺機;甚至,在對方沒有回手的徵兆,自己仍未罷手。若問武林公義,他們行為和一般卑鄙小賊有何不同?
再說,龔天下怎麼看也罪不至死。
好長一段時間的靜止,龔天下這才大步邁開向前。
雪地中,仍然沒有留下任何足印。
三才神丐在羞責中紛紛跌坐在雪堆裡,大力喘著氣。龔天下到底有沒有因為方纔那手「天地同人殺」而受傷?他們完全不知道。不過,打從內心的寒顫,卻慢慢湧起一絲敬意……對龔天下、對銀大先生的敬意!
銀步川竟然讓龔天下成為今年典誥武狀元,天下多少人的疑惑,他們三人如今卻從心底肯定。
「龔天下雖然高傲冷漠不近人情,」羅坐龍低聲喘氣:「但絕對是個有慈悲心腸的漢子。」
「因為……,他不想殺生!」陳懷仁接口,由衷的感激。
「如果方纔他不捱下這一記,吸收我們棍上的內力,」蕭獨徊臉色有些慘然,一口氣幾乎接不上來:「『天地同人殺』的反震之力,只怕我們三人非死也殘!」
奪命的招式,往往也會傷害自己。
他們看著龔天下的背影,在紛飛的雪花中飄飛過牆。隱然間,夾雜在敬意裡竟有一絲的悲痛。
那背影,彷如受傷的獅子,孤獨的在雪地中尋找一處安靜療傷的地方。
羅坐龍真不敢相信自己還會流淚。
透明的淚珠,劃過寒雪中的臉龐,特別的熱。
雪,依舊不管人間愛恨情仇,輕輕佈滿天地。
皇甫追日的劍,晶瑩剔透到有如金剛鑽石,華麗光彩中又混合了無堅不摧的力道。
他已經使用了十八劍,卻只有一招。
同樣的招式,在不同的角度使出,像是可以無窮盡的變化。這招是武當「坎水映月」,劍勢忽上忽下,看似簡易不繁;但是皇甫追日卻可以將它揮至不可思議的境界。
唐凝風公子真是越來越吃驚。
那綿綿密密的劍氣,在皇甫老小子每一次舞劍揮動之下,一步又一步像是收線的魚網。
在經過絕對精密的計算,皇甫追日將武當借力使力移星換斗發揮到極致!
「這老小子內力之沉厚,劍術參悟之精闢,就算武當掌門天勝道長也有所不及!」唐凝風心底在歎氣,對方幾乎是完美的劍法,讓他無機可乘。
眼角,咱們唐公子瞄到側方俞歡和楊巖似乎已雙雙收兵,也瞄見龔天下飄身翻牆而去。
他歎了一口氣,就在皇甫追日在第十九次連綿使用「坎水映月」之際,正想出手。驀底,這老小子飄身後退,收劍回匣!
幹嘛?突然不玩了?!
皇甫追日仍舊是那付淡然悠閒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方纔曾經那麼努力、那麼用力。
「今日且就如此……。」
皇甫追日臉上帶著一抹神的笑意,施施然一回身而走。忽兒時間,帶著武當「太極八劍陣」那八名道士,便是消失在微風輕雪的一片迷濛中。
「開玩笑吧?」唐大公子看看左右那些朋友,簡直不敢置信!
長安華嚴寺,數百年來多少高僧大德在此參禪禮佛?!明慧眼盤坐在大雄寶殿右側,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大慈大悲觀音殿。據說,當年唐三藏自天竺取經歸返中原,除了在白馬寺翻譯經文以外,華嚴寺亦是當時世界各國人文薈萃之地,三藏十二部經有不少是從這裡翻譯出去的。
他輕輕歎一口氣,在閉目調心中,俄然腦海浮起當年自己的皈依師所法授的一段華嚴十地品經文。
「菩薩爾時,作如是念:我以一句,佛所說法,淨菩薩行故,假使三千大千世界,大火滿中,尚欲從於梵天之上,投身而下,親自受取。況小火,而不能入?然我今者,為求佛法,應受一切地獄眾苦;何況人中,諸小苦惱!」
明慧眼念及至此,不禁昂首開眼,仰天輕輕一聲長歎。落目處,正好瞧得觀音座像後方右側壁上,便正是宋朝書法大家王羲之題了同一段經文,被寺方特別以黑檀木給框架著。
這一剎那因緣所感,明慧眼心情大為激動,念想我佛慈悲,菩薩無我,所謂世間名利不過是青之物。他又緩緩閉上眼,正是一身氣息返歸清淨,驀底身後有人緩步而入。
在這一片靈台清明之中,明慧眼只覺來人移身跨步像似循乎天地大道。行於該行,止於該止。
說到心性或是武學造詣,此人極可能在自己之上。
明慧眼在依稀中,又感受到這人似乎受了內創。
而且,似乎不輕!
明慧眼幾乎就要忍不住睜開雙眼,想看看一個武學造詣如此深邃的人,是誰、是用什麼方法可以擊傷他?
他忍住,因為來的人沒有半點殺氣敵意。也許,人家和自己一樣,想讓內心澄淨,坐居在這華嚴寺的一角,返內觀照得一番解脫。
如果認為來人是個修行人,無論僧俗,又何必干擾人家?!
唐凝風看著宗王師盤著腿,像老僧入定般一整個身子被「抬」進藏家的大廳。
「這會兒可好,搬了這麼大個人進來,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唐大公子歎氣:「天下武林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這老小子項上人首。」
銀大先生和藏大先生雙互視一眼,旋即銀步川藹聲笑道:「看來,可能要煩擾唐狀元護送這位宗公子回去……。」
「啥?」
唐大少爺一雙白眼翻起,簡直難以相信:「這老小子關哥哥我什麼事?還有,您老人家幹啥把我挑上武林典誥?」
不但上了典誥,而且還是天下第一武狀元。
「狀元哥哥……,」藏雅兒嬌笑,如銀鈴在風中飄動:「你不是想要『翻天鳥』?送了人家少主回去,正好可以當做一份禮要回來。」
印真大師此刻也雙掌合十,緩聲道:「阿彌陀佛……,施主若能和老衲一同前往正明教,真是功德無量!」
自從前皇惠帝自裁(西元一四○二年),宗無畏浪跡江湖創立門戶,便取名為「正明教」,以彰顯本來正統之意。當今皇上永樂帝深為忌諱敵視,昭告天下官府,貼出黃榜稱之為「魔教」。
「嘿、嘿、嘿,」唐大公子乾笑了兩聲,回道:「原來老和尚也要去?不知道理何在?」
他這口氣問,當然是想知道前因後果。話才出口,陡然發覺好像被銀步川和藏別悟這兩隻老狐狸設計啦!
在場的每個人也都想知道,宗王師全力開通印真大師中脈生死關的目的在哪?原本帶著這和尚想去哪?後者,應該是魔教的總本堂吧蚣印真大師沉吟須臾,輕歎一聲合十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宗施主與老衲昨日在淨臨別苑有過一番談話……。」老和尚頓了頓口氣,接道:「據宗施主相告,在半個月以前,有三個蒙古人前往正明教總壇,所談內容似乎是想和宗無畏老施主聯手推翻……當今皇上!」
在場每個人都挑起了眉頭,心中浮現兩個字兵王!
印真大師看了看被放置在大廳臥椅上的宗王師一眼,輕輕歎道:「宗老施主雖然與當今聖上有相當大的恩怨,但是聯手外族侵我中原,那是萬萬不肯。」
於是雙方交戰,宗無畏以一敵三,雖然創傷了對方,自己也身中奇異內力,顯然傷勢頗重。否則,以宗無畏本身成就或是宗王師的造詣,不可能解不開。
老和尚瘦小的身子在大廳中踱了兩步,趨前看了看宗王師緊閉雙目的臉龐。灰白的臉色,有些汗水微微滲出,如刀鋒般的眉尾,甚至已凝結成為汗珠。頭頂,還有淡煙升起,顯然是在通關過穴的緊要時刻。
「老衲當年修習《達摩易筋經》,因為一時求快,以致穴一脈閉塞!」
印真大師感歎昂首,半閉目中緩聲道:「其間福禍,很難斷定……。老衲因為如此,才得以在這二十年放下武學一路,專注於佛法鑽研,盡心普渡有情。」
少林印真大師在大明一朝以興法度苦為史上稱道,二十年間涉足大江南北凡兩百三十餘間寺廟道場闡揚佛學,力行菩薩大道拯救病疾眾生。
後世譽之為「印我佛心,真如慈悲」。
藏別悟沉吟須臾,出聲道:「看來宗教主奇經八脈都受了極大內創,最有可能治癒的功法就是少林寺的達摩易筋經!」
唐大公子瞅了印真老和尚一眼,嘿嘿道:「大師,這麼說來是這位宗老兄先幫你老人家開通了穴大脈,然後再藉由和尚的達摩易筋經救他爹羅?」
印真大師雙掌合十一點頭,感歎道:「阿彌陀佛,宗施主為了救老衲已是相當耗損內力,又經昨夜一戰本來就得數日調息。但是,今晨為了貧僧早點通關返神以避免一場重大血劫,幾乎已是真氣耗盡。」
藏大小姐這時已觀察一番宗王師氣息,轉身柔語道:「以宗少教主目前耗損內力情形來看,可能要半個月調養。」
想想那片氣海奔騰之力,宗王師成為風暴焦點當然是承受最大壓力。何況,他還得同時保護入禪定中的印真大師。
設非,當時龔天下暗中助力分擔,恐怕早已撐受不住!這點,印真大師也提了出來:
「不知那位施主人在何方?貧僧應當深重道謝。」
「喔,他去了對面華嚴寺!」
開口的竟然是足利貝姬,她瞧了瞧眾人訝異的眼光,嫣然一笑彷如春雪驕陽,一片燦爛:「我們扶桑伊賀谷的忍術,有一門專司追蹤,沒問題的。」
俞歡大俠現在可明白了,自個兒喃喃道:「難怪哥哥我怎麼也甩不掉這個婆娘!」
足利貝姬接著爽朗的笑了起來,十分有興趣的朝向唐大公子道:「唐狀元,你打算何時啟程?」
唐凝風挑了挑眉,瞧著人家大美人那張清秀絕倫的面龐,小心的問:「你……管這檔事幹嘛?不會……也要跟著去吧?」
「還有我們。」
藏雅兒像是要去郊遊踏青,手舞足蹈快樂嬌笑著:「唐哥哥你就當領隊吧,我等也好去見識見識魔……正明教總壇!」
魔教在武林中名氣太響,也太神秘。為了避免官府圍剿,江湖中一直沒有人知道它真正的總本堂設在何處。
唐大公子歎了一口氣:「你是說『我們』?」
「那當然是還有哥哥我!」俞歡舉手,嘿道:「如果少了在下,那還有啥樂趣?」
「小女子也願陪公子同往……。」藏雪兒的聲音,令人很難拒絕。
「我……,」龐不忘扭捏著那個胖身子,四五十歲的人了,還會有點臉紅:「龐某是不是……也可以?」
「你還在?」唐凝風歎了一口氣:「這麼多人,為什麼一開口就要哥哥我『護送』?」
「因為你是武狀元!」
銀大先生笑了,笑的有點滑頭:「責任當然在閣下!」
唐狀元本來還想追問:「你幹嘛選哥哥我當狀元?」後來想想,以後在江湖上可以吃住免費,算啦!
十方客棧在長安大城裡並不怎麼有名。
老實和東方流星、趙出行就住在這普通客棧的普通廂房裡。
「依四掌櫃的看法,那對武狀元如何?」趙出行粗粗壯壯的身子,幾些鬍髭在兩頰,眼珠子牛般大,嗓門也不小。
老實緩緩沏著茶,是挺普通的普洱,一抹水煙中帶著茶香瀰漫在室內。直至,將茶泡好斟到了聞香杯須臾,又將茶水倒到飲杯。
「好手!」
老實拿起聞香杯在鼻息前緩沉沉的吸入,半晌後才道:「可以喝了。」
東方流星和趙出行雙雙也這般做了一回,耳裡聽著老四掌櫃輕笑一聲:「銀步川這回挑得人選不錯。」
「不過,江湖上可能有很多人不服!」東方護法皺了皺眉。因為,他就是其中一個;但是四掌櫃的判斷又從來沒錯過。這麼看來,是自己的眼力深度不夠蚣「那不是挺好?」
老實笑了,笑得有點不老實:「我們老字世家以藥材、兵器、綢布、市集、建造、運輸為六大宗生意……。」
趙出行和東方流星眼睛亮了,雙雙笑道:「這麼說,四掌櫃負責的藥材,將可大發利市?」
刀光劍影,就一定有人會受傷。
他們都知道,唐凝風露臉,加上旁邊那個俞歡;他們兩個惹的人可真多。據說自從七年前五台山妙吉祥寺後山那件武林懸案後,「東海霸帝」龐動戰率領手下十二堂一百四十四個分舵,幾乎掀翻了武林在追查唐小子,七年來沒有停止過。
「因為,龐動戰的胞弟龐仇心,在當年寧死也不願落髮為僧,被唐凝風廢去了武功!」
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龐仇心的下落。生死不明!
以龐霸帝在東海的勢力和地位,無論如何,這筆賬也要找人算一算。
俞歡呢?
「大漠地王那一戰,傷了大漠九鷹中的六個,其中有三個後來不治死亡!」東方流星笑了:「『大漠龍王』賀難這兩年最少派了上千人到中原來找俞歡!」
大漠一戰,江湖上人人傳言,「大漠地王」因為被俞歡那把快刀一攪,三存三傷三死,整個幫會內勢力不得不重整。傳言是,「大漠龍王」賀難將九鷹堂口重新分配,由那三個未死未傷的部堂,接收了後來重傷而亡的三鷹勢力地盤。自此,賀難的勢力在左近的兩年無力再加以擴充,原本傳聞「大漠地王」想要翻過天山進入天竺的計劃也為之大阻。
「如今唐凝風排名武林典誥第一,俞歡排名第八!」
老實已經看得挺透徹:「官府方面在某些情況下,不得不維護他們的安全!」
因為他們有皇上親詔「視同進士」的身份。再加上朝廷原本就對東海的龐動戰和塞外「大漠地王」十分介意,早有剷除之意。
如今,趁這個勢,豈不是除掉這兩根背上芒刺的好機會蚣趙出行那雙粗糙的手掌一拍,呵得大笑道:「到時本家獨創的『續經接骨膏』和『止血還魂粉』便大有用處了!」
「所以我們下一步就是要到京城找軍部的一品大官?」東方流星一雙星目閃動:「會跟我們搶這筆生意的,武林上最少還有三個世家……。」
老實四掌櫃挺滿意這兩名手下的反應,帶著微笑用他胖嘟嘟的手掌拿起茶杯,將普洱茶倒到了喉嚨裡。半晌,才像經過細膩的思考後喃喃道:「自古以來,很多人以為成就武林霸業是單靠武功一事。嘿嘿,卻沒想過能夠流傳百年以上永固基業的世家、門派,幾乎全靠得是有雄厚的財力!」
如果沒有雄厚的財力財源,如何能支撐幾千人的組織運作?就算是堂堂的嵩山少林寺,也得靠信眾的佈施和法會、超渡這些佛事才能維持下去。
「四掌櫃對於皇甫追日在今晨連使十八回『坎水映月』……。」東方流星話說到一半,停住。
因為他發現踱步在窗牖的老實,正輕輕皺眉看著下方街道。東方流星趨向前,從余縫中往下看,正好瞧見三才神丐那三個老叫化子的背影往街道另一頭走去。
東方流星循著老四掌櫃的眼光,往三才神丐的背後另一側望去。
有個穿黑布衣,手執白紙扇,頭頂繫著一條黑綸巾的中年人。約莫五十歲,緩緩在市街中踱步,不徐不緩。那氣勢十分悠閒,國字臉的下頷些許黑鬚,鳳眼星目濃眉如刀,雙眼間寬廣,鼻骨長挺人中深落。瞧此人氣度,雍容博大,若是為官必然是將帥三公之格!
東方流星眼內精光一閃,低聲道:「四掌櫃介意此人?是否要屬下跟隨他探一探底細?」
老實輕輕歎了一口氣,回道:「來不及了,他已經發覺我們在注視他!」
東方流星背脊一寒,當真那名中年人抬眉望眼,朝自己這方向淡淡一笑。
笑意中有嘲諷,有不在乎。
還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老實的臉色也變了,白圓圓的面孔竟滲出一絲冷汗:「如果這個人是……『兵王』,那真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對手!」
明慧眼已經在華嚴寺觀音殿坐了一天一夜。他感覺得出來,盤坐在自己右側靠牆的那個人,內創在經過這番調息後已經是好得多。對方深沉微細的呼吸,安詳寂靜的禪定功夫,在在顯示是個頂尖高手。
沒來由的,明慧眼竟然會為對方高興起來。
他自己都有點訝異,以往數年間在中原武林中所爭執的名位、成就、武學,竟然是從心底淡化了許多。
難道是昨夜,這華嚴寺老住持頌課的一段經文,令自己更接近大道而逐漸脫離紅塵喧嘩?
「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於所取法,隨生味著,顧念心縛,其心驅馳,追逐名色。名色緣六入處,六入處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如是純大苦聚集。若於所取法,隨順無常觀,住生滅觀、無慾觀、滅觀、厭觀,必不顧念無所縛著,識則不驅馳追逐名色,則名色滅。」……雜阿含經明慧眼回憶這段經文,心中感慨萬千之際,驀底一股騷動的氣機,帶著強烈不安和死亡,闖進了觀音殿!明慧眼雙眉一皺,悠忽起身返轉,對著入殿處睜眼。
三才神丐!
他們三人都露出驚恐的神情,腳下踉蹌有如是被人推進來般,一身血跡染紅了清淨地,睜大的眼,三個人六隻手在空中舞動亂抓,喉嚨裡發出嘶啞的痛苦聲。
明慧眼一雙瞳孔內縮,這是被人以極深厚內力,用非常細微的手法震斷全身經脈。
是誰,武學造詣如此之高,竟可將三才神丐他們三人同時碎裂全身百脈?!明慧眼看著這三名老乞兒倒下去,心中忍不住一絲悲傷。這時,他才注意到一天一夜坐在牆角的那人。
龔天下!
難道是昨日之戰,龔天下傷了他們?而龔天下的內創是由這三名叫化子留下的?
明慧眼突然覺得自己比以前冷靜,在十分穩定的心情中,靈台智慧也逐漸浮現出來。
這三個叫化子是在半個時辰內遭人家下毒手。因為,以如此沉厚的內力打擊,不可能撐得了一天一夜不死。
所以,是有人故意將三才神丐三人重創,而且幾乎是在臨死前才將他們「送」到這裡來。
明慧眼雙眸精光一閃,思惟著:無論是誰這樣做,一定有特別目的。不是針對自己,就是針對龔天下。如果以昨日對峙情勢來看,很可能是針對龔天下所設的陷阱。
他才想到這裡,龔天下忽的起身,也不見他做任何姿勢,悠然間已經到了三才神丐這三個老叫化子身旁。緊接著是,明慧眼不得不承認這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奇觀!
龔天下雙手如飛,迅速從他們三人頭頂各抓下一把頭髮,幾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些頭髮用如針灸紛紛打入那三名叫化子體內。
片刻之後,「天丐」羅坐龍當先大叫一聲,口裡吐出一濃黑血,直趴在地上開始大力喘氣。
能喘氣,表示撿回了一條命!
緊接著,「地丐」蕭獨徊、「人丐」陳懷仁也是各自慘嚎一聲口吐黑血,倒翻在地上用力吸吐著,全身顫抖不已。
只有經過鬼門關一趟的人,才會有這種彷如隔世的顫抖。明慧眼心中歎了一口氣,那是一種難以言語形容的讚歎龔天下,不愧是今年典誥新狀元!
龔天下救治完那三名老乞丐,又像似從未起身離座般,閃身返位,雙腿一盤便又進入禪定調息。甚至,眼角也不曾看明慧眼一眼。
這個人的心真是吻合於大道之行。明慧眼方自暗暗讚歎,冷不防觀音殿外有一道既沉穩又威嚴的聲音道:「好!中原武林今年典誥新狀元果然不是虛名之輩,後會有期。哈、哈、哈……」
說話聲音不大,每個字卻如千斤墜耳沉嗡嗡的打入奇經八脈。
明慧眼沉氣丹田,竄身而出直奔殿上屋頂。便見是,四十來間屋外,有一襲黑衣正緩緩跨空踱步,三兩下已出百餘屋外。
這背影,單是背影,便有帝王君臨氣勢!
一道白扇輕,紛紛過處屋舍頂上昨夜積雪捲飛。
悠忽而已,待雪花落盡已不見蹤跡。
明慧眼不禁心跳加速,此人武學造詣之高,行動間自在顯現大氣,細微處謀略之密,真為自己今生所僅見!
他歎了一口氣,返身回到觀音殿,那三才神丐的臉色已是平和許多,紛紛坐在地上胸口大力起伏。
「不知三位前輩為何人所傷?」明慧眼抱拳相詢。
羅坐龍臉色一慘,嘶啞著聲音回道:「明少俠,老乞兒只見一襲黑衣,連對方面目都未見得……」
蕭獨徊和陳懷仁雙雙慘然一笑,想來也是相同!
他正驚異對方是誰,門口又有人進來,而且不少。
唐凝風!外加一堆僧俗男女。
「哥哥我不是來找你的!」
唐大公子將三才神丐上下各種情況打量了一回,朝明慧眼丟下一句話:「我是來找咱的兄弟」凝風少爺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又朝俞快刀招招手。「幹啥?」俞歡問得有點不安。
「請你用力砍這老小子一刀!」唐凝風指頭點向明慧眼。
我們有仇嗎?昨天的事不是過去了?
明慧眼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的同時,有一道閃電已逼向自己前身六處大穴。
好快!
他不得不以「瑪哈噶拉神功」第六式「地獄拯苦」,將一身氣機化成兩輪漩渦,上下交盤的瞬間,以「明王大印」拍偏了俞歡的刀。
「老小子不錯!」俞歡嘿得一聲:「方纔那刀只用了四分力,現在可要玩真的了!」
「停!」
唐大公子又有話說啦:「可以啦,不是他!」
什麼?俞大少爺差點翻臉,你把哥哥當成什麼啦?
「別急,我只是測試測試這三個乞丐是不是他傷的!」唐凝風邊說邊搖頭:「現在已經證明不是這位明大俠!」
「唐哥哥你怎麼知道的呀?」藏二小姐巧笑好奇問著。
「因為出手的人武學造詣更高!」唐凝風盯著明慧眼,問道:「你見過?」
「背影!」明慧眼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回答,而且還把才纔的情景一五一十的敘說一遍。
銀步川和藏別悟也在,他們原本是來邀請龔天下一道加入護送宗王師回魔教總壇,順便給這些年輕人送行。不料,眼前局勢變化,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友,依你之見,此人可是『兵王』中人?」藏別悟沉聲相問。
「兵王五子,」銀大先生歎氣道:「如果此人只是其中之一,那這五人絕對足以令中原武林翻天覆地。」
大夥兒忍不住又看向足利大美人,只見得她那張秀麗清絕的面龐露出相當無辜的神情,吶吶的嬌嗔道:「你們看我幹嘛?我那時也是糊里糊塗的被抓。不過,那些人中倒是有一個老……不,中年人吧?老是穿黑衣袍拿白羽扇沒錯!」
果然是「兵王」之一!
「姑娘可知他的長相?」銀步川追問。
「不知。」足利貝姬大力搖頭:「他們都蒙面!據說,到了我們扶桑和管領斯波義淳大人會談也是蒙面。」足利美人正說到這兒,忽然驚喜尖叫一聲:「阿奇達(秋田)!」
這觀音殿外不知那兒冒來一隻琥珀黃色大狗,此犬長相十分威猛,吠聲沉厚有力,竄身進殿,便對眾人怒叫。面臨這些武林高手凜然不懼!忽的,這狗褐色眼珠子瞧見牆角禪坐的龔天下,竟然是彷如見到主人,大力搖擺起尾巴,口裡哼哼著撒嬌聲,大步朝那方向而去!
「哇,簡直像隻獅子!」俞歡伸了伸舌頭。
「這是我們扶桑第一名犬秋田犬!」足利貝姬他鄉遇故知似的,一串欣喜嬌笑起來。
「維摩。」殿外,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老和尚,臉紅氣喘,邊舞著雙手叫道:「不可以咬人!」
「原來是學心老住持。」
藏大先生朝氣喘噓噓的老和尚雙掌合十,呵呵笑道:「大師近日安好?」
「啊,原來是藏老施主在此!那老衲可放心了。」老住持噓出一口氣,九十來歲了身子還挺硬朗的樣子。他裂嘴笑了笑,只剩下幾隻牙齒還堅持留下陪著老和尚。
只瞧他也不及與其他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往前三步並兩步的到了牆角,一把抓住那大犬脖頸項圈,像是斥責小徒弟般:「你貪吃貪玩,把廚房中午的齋食全吃光了,還敢跑來觀音殿撒野。小心菩薩罰你!」
那只名叫「維摩」的大犬隻是賴在地上用力趴著,四腳死命抓地不讓和尚拉起,偶而翻翻白眼看一下和尚、看一下龔天下。
片刻之後,那老住持似乎明白狗兒心意,朝它道:「喔,你覺得跟這位施主有緣?以後想跟著他?」
大犬嗯哼了兩聲,將頭靠到龔天下盤坐的雙腿上。
學心老和尚點點頭,道:「為師相信你深具靈性,既然想跟這位施主,你就隨緣吧蚣」
看來老和尚真把這「維摩」大犬當徒弟了,說不定已將它皈依我佛。
只見老住持這話說完,那頭大犬嗯嗯聲朝和尚正面坐著,抬起前腳不斷撥弄老住持的手掌,好似不忍別離相當傷心的樣子。
老和尚的眼眶也紅了,輕撫大狗的頭頂又搔搔耳畔、脖子,邊朝龔天下入定的後背影道:「這犬是三年前還未斷奶時不知從何而來,跑進了大雄寶殿嗚咽了一夜,貧僧瞧它可憐便收養了下來。」
他頓了頓口氣,捏了一回這大犬背脊,接道:「後來才知此犬是扶桑著名的秋田犬,力可搏熊,威猛異常,是以老衲將其皈依我佛,並且日日帶著它禪坐頌經……。」
「阿彌陀佛,眾生皆有佛性。老和尚不愧是高僧!」少林印真大師輕歎道:「能做得如是平等性智,老衲佩服。」
那位學心老住持聽得有人這番說話,回頭才知道有它寺的和尚在,便是一笑點頭:「南無本師大自在王佛,貧僧不知名滿天下的印真大師在此,真是失禮。」
雖是這般客氣,雙手卻仍在「維摩」大犬的身上輕撫,就像疼愛子女的父母。
印真大師頷首合十回禮,對於老和尚率性表現完全不依佛門規矩問訊,心中沒半點惱怒不悅。反倒是,臉上浮起一絲讚歎,喃喃自語道:「我中土佛子多是稱頌阿彌陀佛與釋迦牟尼佛聖號,少有人知根本法身佛名號。唯除我少林達摩祖師密傳《血脈論》曾述,中土幾乎是無人知曉!」
「唯佛一人能會此法,餘人天及眾生等盡不明瞭。此心號名法性,亦名解脫,生死不拘,一切法拘它不得,是名大自在王如來。亦名不思議,亦名聖體,亦名長生不死,亦名大仙。名雖不同,體即是一。」 達 摩 血 脈 論「此犬取名『維摩』。」
老住持淡淡回首望著龔天下背影,繼續道:「乃是因為老衲所有諸經念頌,此狗兒皆不安靜。唯頌《維摩詰經》時,竟可達七日七夜不食不動,如入深禪定。屢試不爽!」
這可是一大傳奇事。在場多少武林高手聽得是面面相覷,不禁對這「維摩」大犬另眼相看。難怪方才面對他們這些頂尖高手,此犬猶是氣勢恢宏,半點沒有懼色。
唐大公子忍不住佩服道:「如果學武,此犬必是高手!」
試想七天七夜不食不動,在武學上絕對是登峰造極的成就。如果內力真氣不是已修至任督二脈皆通,奇經八脈全開,中脈七輪圓轉,大小周天無礙,那恐怕是做不到!
老和尚淡淡一笑,輕拍「維摩」大犬的大頭,輕頌道:「一切諸眾生,無始幻無明,皆從諸如來,圓覺心建立。猶如虛空花,依空而有相,空花若覆滅,虛空本不動。」
老住持方頌至此,眼前龔天下忽然開口接道:「幻從諸覺生,幻滅覺圓滿,覺心不動故。若彼諸菩薩,及末世眾生,常應遠離幻,諸幻悉皆離,如木中生火,木盡火還滅,覺則無漸次,方便亦如是。」
這段圓覺經偈文說畢,便見龔天下憑空浮轉半圈,與學心老住持相對面。他們兩人同時雙雙合十互相一揖,額與額交碰輕觸,片刻之後方才豎身份開。
學心老住持輕力搔著維摩大犬脖頸,似有不捨別離。柔聲緩道:「此犬維摩,當以居士佛子相待。」
龔天下眼中難得閃過一絲恭敬,回道:「此犬維摩,本來就是佛子居士。」
老和尚呵呵笑了兩聲,猛得輕抓住那條大犬耳朵,抬起狗兒頭部互望須臾,像是百般叮嚀:「你我今生有緣得為師徒,今日另有有緣之人,汝且跟去。莫忘眾生皆有佛性,來日菩提道上亦有你可行之路。」
那維摩大犬似乎聽得明白,竟是伏地三拜同時喉裡嗚吼三聲。此情此景,看得是眾人內心一團溫熱,既難以置信又讚歎不已!
雪,華嚴寺,觀音殿外輕舞。
藏雪兒望著這天地一片銀白,輕輕歎了一口氣:「眾生皆有佛性,萬物皆是有靈;心法別悟,內即是外,外即是內……。」
老實收到的消息實在很快。
他知道三才神丐那三個老乞兒的武功已經廢了,勉強由龔天下救回了一命。
他也知道,日正中午時分,唐凝風率了一堆人馬護送宗王師要回魔教總壇。至於那個今年在武林典誥上排名「探花」的明慧眼,則是留宿在華嚴寺內,大有長住之意。
「兵王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老四掌櫃皺緊了雙眉,道:「以一人之力便可擊垮那三個叫化子,這等武學造詣已不單是武功的問題!」
東方流星和趙四行靜靜聽著。
老實每一次分析事情時,總是可以涵蓋深廣鉅細靡遺。往往有許多細膩的角度,發人之所未見。
「他一定觀察過三才神丐所有的武功路數、心法內力以及習性。」老四掌櫃不禁有一絲佩服:「知己知彼的程度,已經達到比敵人自己還要清楚敵人。」
這是一種十分精密的計算。
算出生,算出傷,算出死!
老實嘿嘿一笑,接著道:「現在,他們在算計龔天下!」
那個神秘的「兵王」殺手以三才神丐為餌,誘發出龔天下的反應和武學造詣。「只要有一天他們認為資料收集已備,時機成熟之際……。」老實抬眼看了這兩位護法一眼,緩沉沉道:「一樣可以一擊而殺!」
這才是最頂尖的殺手。
一旦出手,無命可逃!
東方流星看著老四掌櫃瞧了他們一眼,知道可以說話了:「如果是這樣,屬下心中想起另外一個人……。」
老實笑了:「說。」
「皇甫追日!」
東方流星雙目一閃,兩眉一挑道:「『坎水映月』一式十八回使劍,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老實那張白胖胖圓嘟嘟的臉真是笑得開心,他非常滿意手下的機警,嘿聲道:「好!眼光有進步……。」他一頓冷哼:「皇甫追日,應當是『兵王』五子之一!」
話畢,閉目停頓了片刻,老實忽的由行囊中掏出一張地圖,攤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張中原全圖,對大明版圖和塞外關外都有相當描繪。老實那胖手指往圖上長安城一點,道:「唐凝風和龔天下他們往東走,這一線下來……洛陽古都!」
趙出行反應也很快,立刻接道:「所以,我們的探子先集中在這段路程為第一監視目標?」
老實點了點頭,道:「據說俞歡在七天前曾經在洛陽大城內,救出扶桑國當今大將軍的胞妹足利貝姬,如果估算沒錯……。」
這老字世家四掌櫃一哼,道:「兵王五子,應該沒半個人留在洛陽城看守。」
否則,俞歡不可能那麼容易得手。
如果皇甫追日和神的黑袍白扇是其中之二,另外三個在哪裡?老實記得得到的消息中有一段:曾有三名神人到過魔教總壇,而且和宗無畏交過手,各有受創。
看來,那三人有可能就是「兵王」中人。
不然以宗無畏的造詣,又是在魔教總壇之內,有誰可以讓那位魔教教主躺下而且脫身離去?
老四掌櫃又指了指地圖上兩處,道:「東海一地的勢力,是『霸帝』龐動戰所掌控,他和中原成家堡成氏兄弟結盟,打算囊括黃河南北兩岸半個武林勢力。至於西邊……。」
老實的手指一點塞外,嘿道:「『大漠地王』賀難勢力第一,如今假藉俞歡兩年前殺了他手下其中三鷹,這段時日以來步步為營,佈署了不少據點進入中原。哼……,以剿殺俞歡為名,實則勢力入侵中原。」
東方流星挑眉問道:「賀難在中原武林不知是否有結盟對像?」
老實眼瞳內精光一閃,冷聲道:「苗疆九星教主秦殺外加蜀中歐陽世家!」
歐陽世家一向在兵器、運輸、藥材這三大類財源與老字世家競爭。想來他們這回和「大漠地王」賀難結盟,是為了日後塞外運輸及進口西域諸國藥材上大有裨益。
「賀難野心勃勃,連貫了長江以南橫跨中原六省道!」老實沉哼一聲:「如果讓他們得勢,本家生意以後恐怕大為萎縮。」
商場搏殺,絲毫不少於武林生死較力!
「那麼以四掌櫃的看法……?」東方流星和趙出行雙問道:「是否可有解決之道?」
老實笑了,白胖胖的圓臉,像是有十分把握的神采,嘿聲道:「俞歡是步好棋,而他的那些朋友……。」
唐凝風、龔天下,外加藏門姐妹、足利貝姬,以及少林印真大師、崆峒龐不忘、魔教宗王師。這股勢力,如果把少林、藏門、崆峒、魔教、扶桑全拖下水,這絕對是中原武林極強大的一股力量。
「所以……,」東方流星也笑了:「我們想盡辦法要把俞歡的下落通知賀難?」
「為了生意……。」老實笑得更愉快了:「最好也把消息也通知朝廷軍部!」
柳破煙用不到一個時辰就找到了「黑」陸三絕。
長安城外東郊,冰雪路滑。入夜時分,風更冷。
三天的時間,柳破天那顆貫通古今武學理路的腦袋,已經幫這位破煙山莊胞兄莊主想出一套創新武學。
「銀大先生是不會說謊的人!」
柳破天三天前告訴柳破煙:「所以,如果他說你的武學造詣和陸三絕差不多,那就是在伯仲間。」
柳大莊主沒有出聲,因為他相信他胞弟。
他更知道,只有誠實面對缺點,才有可能真正成就!
「藏雲破煙指是一門很好的武學,」柳破天當時繼續道:「不過,在幻化的過程裡消耗了一些內力。」
這點柳破煙承認。為了在出指擊敵的時候讓對方看不出出手的角度,不得不以內力激湯週遭的空氣,並且快速彈動指位。
其實,這些雖可欺敵,也是自我消耗!
「我現在已經想出一個簡單的方法。」
柳破天在三天前的笑聲,嘶啞尖銳而得意,深深烙在柳破煙的腦海裡。
「破天真是具有天下絕無的才華,」柳破煙常常如此感歎:「如果不是他身體天生殘障,必然是天下武林三百年來第一人!」
柳破煙冷冷面對陸三絕,心底猶想著他胞弟所提出驚世駭俗的新創武學觀念:「如何不自耗內力,而令敵人不知由何處出手?」
「黑」陸三絕在三天前小雪之日,眼見龔天下無聲無息擊敗柳破煙,內心震撼難戢!
天下竟然有如此深邃的武學功法?他深受打擊,甚至連今年武林典誥也沒去看,足足在醉仙樓裡狂飲三天三夜。後來,才從酒客口中知道今年出了雙狀元唐凝風和龔天下!
他心情好多了,最少,龔天下是今年武狀元。當然,還有令他稍為高興一點的是,今年自己排名到了第七!
醉仙樓中有人認出了他,向他道賀。陸三絕一時興起,甚至狂舞了一段「三絕十六連環」法。
這一舞,心情便大為舒緩歡暢。心想,人家可以成為天下武狀元,我陸三絕也不是不可以!
情緒一旦激昂,便想入深山中,尋一處無人地苦練自創的三絕法。便是,不管它風雪未停夜色將至,一策樓前快馬,管它是誰的,便是揚蹄往長安城東門而出。
一奔出城,東郊三里坡早有人等他。
柳破煙!
「你等我?」陸三絕握在手,冷眼盯著對方。
「我等你!」柳破煙在風中讓衣襟鼓獵拍響,自信的神態讓陸三絕握的手心不禁有一些汗水。
是酒後的熱氣吧?陸三絕決定不管它,而且同時決定把阻擋他去路的人埋葬在這片風雪之中。
他出手,黑如電,劃穿雪與雪之間的空隙!
「黑」陸三絕在七、八年來,能夠不斷竄升武林典誥的排名,絕對是客觀的評斷。
特別是著名的「身心眼,三絕斷魂」法,更是別具風格的獨門絕技。
眼絕,不知鋒以至致命;身絕,不知何處可以閃躲;心絕,唯有驚恐喪命。
柳破煙引臂伸手!
陸三絕早有心理準備。三天前,他才在淨臨別苑見過,幻化萬指在迷煙中陡然殂殺!所以,他要在柳破煙的手指能變化之前,先一斃殺了對方。
陸三絕有把握,他已佔得先機。
但是,眼瞳孔裡卻看到與自己想像完全不同的情景!
柳破煙出手的右掌,竟然沒有手指!
陸三絕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陡然就在鋒要刺穿柳破煙心口之際,那只沒有手指的手掌竟然掌心內伸奔出了無名指。
無名指指向自己膻中死穴!
陸三絕只覺得自心脈一陣難以形容的感受,遠遠超越一切言語能說明的痛苦!
他的手再也無力前挺,那柄黑越來越重,恍如千斤下墜。他的雙膝一陣冷顫,跪倒在雪地中。
奇怪,我的雙腿為什麼沒知覺?是地上的雪太軟?全身驀底百脈倒轉,引發了知覺的痛苦。喉裡,一聲淒厲慘叫發出,響徹整片荒野!
柳破煙掌中五指陸續伸出來,心中實在敬佩破天的創意。
「利用柔骨內化大法,」柳破天當時告訴他:「將五指縮藏於掌心內,交戰之時,誰會知道大哥出的是哪一根指頭?又有誰知道會殂殺哪個穴位?」
「好奇異的功夫!」
柳破煙的背後忽然有人出聲,近在咫尺。聲音沉沉穩穩,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他心中一驚,此人何時在自己背後,竟毫無所覺!柳破煙一回身出手,卻是撲空!對方已在三丈外。他更吃驚,這種速度簡直匪夷所思,不禁背脊一冷。
如果對方要出手,恐怕自己連看到他的機會也沒有。
柳破煙長吸一口氣,壓抑著驚恐冷視對方。
那是一個五十年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襲黑袍飄風,手上輕輕著白羽扇,淡然自在含笑看著自己,大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柳破煙這生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那人眼光似乎可以穿透一切,神采是睥睨天下唯我獨尊。
「閣下是誰?」
柳大莊主盡力調息自己,咬著牙讓聲音穩定下來。
那人淡淡一笑,不作聲中悠忽白羽扇已到了柳破煙的頂上百會穴,快到柳破煙根本不想躲!
「請住手。」
空氣中飄飄渺渺的一道聲音,尖銳虛無中不知來自何方,像是前後四方都有,又像從地底浮上。
「放過他吧?」聲音忽高忽低,簡直無法捉摸。
那中年黑袍男人淡淡一笑,回身中白羽扇輕往地上一拍,立即是滿地落雪翻飛,剎那隱沒在一片迷濛中。
柳破煙驚魂未定,連喘幾口大氣這才對空中抱拳道:「多謝大俠相救,可否現身讓柳某拜謝?」
雪,又落回了大地。
長安大城東郊,在黑夜來襲時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除了本來早就沒有聲息的陸三絕的體被落雪埋葬外,只剩下柳破煙的喘氣。不,還有雪地上斜插的黑,特別刺眼!——
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