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絕這一出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只見,那陳老大摀住雙耳,顛躓的後退了三、四步方才站定。而指縫間,已見一絲縷的血跡自左、右掌中滲出。
上官絕冷冷一笑,道:「四位在此大話的目的何在?想來,你們可以轉告那位抱瓊台上的駱老頭;要想當個男子漢,最好是光明正大的出手……。」
陳老大捂著耳嘶啞道:「你……你……好狠──。」
「哼──,算了吧──。」上官絕冷笑道:「你們的目的別以為本公子不知道──。就算李北羽、杜鵬兩位公子亦清清楚楚的很……。」
眾人聞言,不禁聳動的望向李北羽這桌來。原來這兩位大刺剌的年輕人竟是新一代中最負盛名的李北羽和杜鵬!
上官絕瞧了李北羽一眼,才又轉向陳老大道:「你們早就設計在那桌上坐了人,待李公子四人一進入則立時離桌,是也不是?」
陳老大只覺喉頭乾澀,嘶啞道:「你……你怎麼知道?」
「這還不簡單──。」杜鵬笑接道:「第一,那四個人的武功不差。而且,原先吃得並不急,怎會一看到哥哥進來就立時付賬要走?」
杜大少爺一笑,又道:「第二,鄱陽三傑和渡海六道之事,如果你陳老大知道了,那也用不著等到你來跟我們說是不是?」
杜鵬的意思很明白。以他名不見經傳的陳老大都知道了,他杜鵬怎會不知道?所以,結論是杜鵬不知道,而陳老大又知道。
如果是假的,陳老大便是造謠是非。
如果是真的呢?
李北羽笑道:「那麼──,陳老大你就是黑旗武盟的人!」
因為,黑旗武盟幹下的事,只有他們最清楚。
陳老大臉色變了好幾變,可是,絕對沒有看見李北羽取出那白色翎羽時,臉上來得死灰。
李北羽輕捻那天下聞名的翎羽,立時,所有的人全屏息沉寂了下來。
「離別羽舞,詩霧夢淚!」江湖上,已然很少人沒聽過這八個字!
李北羽一笑,忽的,手上一揚;只見,那翎羽奔出窗口。就在窗檻內外一剎那,羽毫散如霧、如輕紗!
眾人驚歎。因為,這可能是他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可以由後面看到羽梗的去向。目光所及,那羽梗飄浮不定的化成四截,往窗下四個角度急射而去。
緊接著,便是同時響起的四聲慘呼!
「哥哥我可以跟任何一個人打賭──。」杜鵬大笑道:「這窗下的四個小子便是方才坐在這桌上的四個傢伙……。」
沒有人敢跟杜鵬賭。
只有上官絕。
他笑道:「我賭十罈酒──。」
「好極了──。」李北羽大笑道:「上官公子只要願意和在下等同桌共飲,隨時歡迎。
何必輸這十罈子酒來?」
上官絕大笑道:「李兄快語!小弟既是客,當然得準備此酒禮──。」
說完,早不理那一旁發呆的陳老大,便坐到李北羽這桌來。
杜鵬一笑,朝上官絕道:「上官大公子,可知哥哥我排了這一列骨頭是幹啥的?」
上官絕一愕,苦笑道:「請杜兄明言好教小弟明白……。」
林儷芬嬌笑道:「笨!變戲法嘛──。」
「變戲法?」上官絕愕道:「什麼戲法?」
「人家用蚯蚓釣魚……。」杜鵬大笑道:「哥哥我用雞骨頭來打老鼠……。」
上官絕雙眉一挑,那李北羽環顧屋內十來桌桌上坐客,輕笑道:「以哥哥我的估計,這裡大概最少有六桌是黑旗武盟的那些兔嵬子……。」
這話一出,自是一番騷動起來。忽的,只見杜鵬伸指一彈,那排骨頭全飛打了出去。當下,便真有六桌二十來名漢子紛紛起身閃避。
奇怪的,是那些骨頭全打到了地上。
上官絕一愕,倏忽明白道:「好聰明──。」
李北羽微笑的望著那些立起的漢子道:「別急──,哥哥我們本來也不知道是你們……。」
玉珊兒嬌笑接道:「原來是唬人的,叫他們自露出行蹤來……。」
這話一出,只弄得那些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然而,李北羽又取出一隻翎羽,淡笑道:「還有一隻真正的大老鼠沒有動呢──。」
玉珊兒一笑,道:「誰?」
「萬人戟」魯吼山!李北羽朝向魯吼山笑道:「閣下,是否奇怪哥哥我怎麼會知道是你的?」
魯吼山大大歎一口氣,瞪了那些人一眼,道:「真該挖掉這些兔嵬子的招子……。」
因為,魯吼山沒有站立閃避;所以,那些武盟弟子的眼中不禁有著欽佩和恐懼的神情偷偷望向魯吼山。
人家能統領自己,到底有其不平凡之處。
李北羽一笑,點頭道:「有見識──。」說完,竟將翎羽收回了懷內,笑道:「如果肚子還餓,繼續吃倒是無妨──。」
魯吼山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忽的,將那戟往地上一插,沒土三寸之多。人隨之立起朝李北羽抱拳道:「魯某歸隱田里去了──。他日有緣相見,請務必到舍下暢飲──。」
李北羽大笑,道:「那得準備滿屋子的酒才夠──。」
魯吼山亦仰天大笑,轉身而去。便同時,那二十來名漢子和著陳老大全走的一個不剩。
上官絕至此,方才歎了一口氣道:「李兄、杜兄的見識,果然令在下汗顏未已……。」
李北羽一笑,方自要說話;只見,門口同時進來了兩人。
一名,是丐幫弟子,急步到了李北羽面前交出了一信函來。
另一名,顯然是上官世家中的人;只見他低聲在上官絕耳旁說了幾句,那上官絕不覺驚立而起。
李北羽一愕,道:「上官兄──,有事?」
「家裡事……。」上官絕一抱拳,道:「小弟有事先行告退,容來日有緣相會再敘──。」說完,便急步匆匆而去。
玉珊兒皺眉道:「是什麼事這般的急?真是的……。」
此時,李北羽已展開信函來讀,不禁一歎。
杜鵬訝異道:「幹啥──。禿鳥你歎什麼氣?」
李北羽苦笑道:「第一,那方才陳老大所說之事,果真有所發生……。鄱陽三傑和渡海六道果是死於『絲芒斷魂針』之手……。」
林儷芬急問道:「第二件呢?」
李北羽沉聲道:「地獄風使再度出動……。」
「目標是誰?」
「上官豪──。」李北羽苦笑道:「只怕這回上官絕一路回去也大大不平安……。」
杜鵬笑了,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什麼地獄風使的老頭子或者宣九九的老傢伙會對他下手?」
「我的意思是這樣沒錯──。」李北羽慢吞吞道:「事實如何就要再看看啦──。」
「再看看?」杜鵬突然一副很有正義感的道:「俠義中人不能見死不救是不是?」
「所以──,你杜大俠要跟在那上官絕身後?」玉珊兒冷笑道:「這樣一來,你這位很有俠義心腸的杜大少爺就可以見不著我這位玉大小姐!」
「不……不……。」杜鵬急急拉起林儷芬往外走,邊道:「在下……嘿、嘿──,只不過維護俠義形像而已──,嘿……嘿……。」
隨「嘿、嘿」兩聲,我們杜朋友已然急步的走了出去。
李北羽注視他的背影,一笑,道:「杜鵬,果然夠朋友!」
玉珊兒輕輕一哼,沒有說話。眼中,竟也不由自主的有了贊同之色。
他們,絕不會不管上官絕的生死。如果杜鵬不去,那麼,李北羽和玉珊兒便得去。這一路凶險,絕對比起黃山來的大。
因為,往黃山路上的眾人是要殺蕭飲泉,目標不是他們。但是,隨著上官絕之後,卻成為殂擊的目標。
杜鵬為什麼自己要挑上這個任務?
因為,他夠朋友!
因為,背著埋香骨灰的蕭飲泉,和練聖劍十二層心法的百里憐雪便是需要李北羽和玉珊兒的出面。
所以,為了武林安危,杜鵬只有以身犯險。
這就是杜鵬!他可以陪李北羽一起到玉風堂當奴隸,當然也可以為天下武林上刀山、下油鍋!
李北羽輕輕又一歎,道:「他奶奶的──,杜鵬真夠朋友!」
十年後,江湖有一首歌謠流傳於大江南北。
那歌謠的名字就叫:「飲泉埋香曲」!
飲泉,講得當然就是蕭飲泉;埋香,便是已化成骨灰的埋香姑娘。為什麼?為什麼如此被人傳頌?
因為,那是人世間至極的愛情!為了生前的許諾,蕭飲泉背著埋香的骨灰一路轉戰千里到黃山!
曾經──。
他握住伊人的手,用力的問道:「告訴我──,你想隱居到那裡去?」
「黃山!」伊人的眼中閃著光輝道:「到黃山仙境去……。」
眼前,黃山已然在望。一路來,曾是多少追殺迫至?然而,他永遠記著伊人死前最後的懇求。
不出手殺人!
千里路,轉戰!他蕭飲泉沒出過手留下一條命!
沒有,因為他不願埋香在黃泉中哭泣!
更不願、不願的一件事是,讓那未能出世的骨肉蒙羞。
他心中在哭泣。是吧──,上半輩子惡事做了太多,這是老天爺的果報吧──。
天啊──,為什麼果報不落在我蕭飲泉這罪大該死的人身上,卻加罪於愛妻和未能見得世間風情的孩子呢?
孩子……孩子……。他心中不斷滴血。身後,背上罐子裡,不只只是埋香愛妻的骨灰啊──,還有愛子的呢……。
蕭飲泉已然步入了黃山山區,尋了個溪流之旁坐下。面對,是一天地,他緩緩將骨灰罐子放在眼前,輕輕撫摸著。
「埋香……,香兒……,香兒……。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這裡就是黃山啊──。」
蕭飲泉低喃,淚,已不知在何時爬出了眼眶。
他茫然的四顧,輕喚道:「香兒──,香兒──,你在那裡?你能聽得見我的呼喚嗎?
香兒!你能看得見這黃山仙境嗎?」
夕,已西沉,那一穹繁星和月升已臨而上。
蕭飲泉抱著骨灰蟑,低喃道:「香兒──,我們要替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呢?你說──,什麼名字比較好──?」
天地,一遍寂靜。
無聲無息中,一切是如此的祥和。
蕭飲泉喃喃道:「香兒……,香兒……,告訴我──,你想,叫孩子什麼名字好呢?嗯──?告訴我──,什麼名字?」
月,緩緩的移向中天。
一片寂靜中,便見那蕭飲泉孤獨的身影停駐於溪畔。
斷續裡,可以聽見他的低語呢喃:「香兒……,你說……,什麼名字好呢?什麼名字……?」
司馬舞風不斷接到各方的報告。
如今,黃山一地最少有七撥人馬前來圍剿蕭飲泉。除了自己司馬世家由他帶領外,皮字世家的少主人皮王塵、貝字世家貝印虹的妹子貝雨虹、洞庭湖的正東寨寨主邱喝天、鄱陽湖上的熊關刀、武當派掌門師弟的凌塵道長,以及少林的無智大師也全到了黃山一帶。
正是風塵齊聚,全為了蕭飲泉!此外,武當的凌塵道長和少林的無智大師只怕同時也為了傳說中百里憐雪亦居於黃山之故。
他輕輕一歎。早先,已接到父親司馬踏霜轉來玉滿樓的分析,認為蕭飲泉可能有心向善,而叫人暗中嫁禍!
司馬踏霜的意思,便是要自己能多加觀察,不要冒然斬殺了一名有心向善的人。
天下之人,誰無過?若有善心菩提,為何不助其升佛?
可是,就眼前另外六路人馬自己能阻止他們?
貝雨虹的兄死之仇,洞庭湖、鄱陽湖的好漢之死,這些又如何交待?他苦笑,只見屬下又恭敬來報!
司馬舞風一歎,問道:「又是那方人物來到?」
「報告少堡主──。」那屬下恭敬道:「是李北羽公子和玉珊兒姑娘自西路上了黃山。」
李北羽和玉珊兒?司馬舞風眼睛一亮,道:「他們上去了多久?」
「約莫半個時辰──。」
司馬舞風跺腳道:「怎麼不早點通知?」
「報告少堡主……。」那屬下惶恐道:「李公子和玉姑娘是到了半山腰方才被守住山腰的本堡弟子所發現的……。」
司馬舞風點點頭,令屬下退下;仰首,望那黃山頂;只是見,雲濃深深,便半天一輪明月微暈。
李北羽為什麼直上黃山而去?據現在他消息所知,那蕭飲泉還在山腳林中的溪畔獨坐,望那溪流喃喃不已!
那麼,李北羽和玉珊兒之上黃山,目的只有一個!
百里憐雪!
必然,正如玉風堂傳給八大世家的消息,那百里憐雪也果真在黃山之中。
黃山之高,近六百丈(註:合今一千七百公尺),其勢綿延,雲深之濃,足可令人不見五指。他們二人又如何能尋得百里憐雪?
他心中亦輕歎的,反而希望蕭飲泉能早覺察危險,遁入山林之中;否則,眾人此一圍剿,只怕難有生脫可能。
司馬舞風又復一歎。若有善心菩提,為何不助其升佛?
他正歎著,一名手下急奔而至,道:「報告少堡主,其餘六撥人馬已經開始行動……,我們是否……?」
司馬舞風一苦笑,點頭道:「下令出發……。」
百里憐雪的樣子有些狼狽,那衣服最少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沒清洗了。可是,他那瞳子裡的光彩絕對很有神!
玉珊兒站到百里憐雪面前,不由得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她長吸一口氣,冷笑道:「百里公子──,我們約定之事,你似乎並未遵守……。」
「哈……,」百里憐雪仰天大笑,雙目精光暴射道:「那日在十二連環莊,是你離我而去對不對?」
玉珊兒雙眉一挑,道:「不錯──。」
百里憐雪冷嘿一聲,又道:「你我盟約之中,只有說當我百里憐雪殺人時,只要你阻止我便不能下手對不對?」
「不錯──。」
「好──。」百里憐雪大笑道:「那日──,在下殺百破牛鼻子、傷空智者禿驢時,你有沒有阻止我?」
沒有!因為玉珊兒不在場!她雙目精光暴動,咬牙道:「好──。現在你是不是該繼續遵守約定了?」
百里憐雪冷笑的望向身後懸崖搖頭道:「不是──。」
「不是?」玉珊兒驚怒交集道:「你的人格和信諾如此不值一分?」
「哈……,」百里憐雪大笑道:「錯了──。」他冷冷一笑,注視玉珊兒冷聲道:「因為──,我已經練成聖劍第十二層心法……。」
「騙人──。」玉珊兒心中有了恐懼,大叫道:「你別騙我──,我不相信……。」
百里憐雪睥睨一笑,道:「小女人,看好──。」
隨喝聲,那百里憐雪拔劍出手。
玉珊兒心下大駭,只見那把幽黑的聖劍遞出的同時,竟有淡淡一道劍影奔出達六尺之遠。劍氣所及,輕易將一棵古松自中截斷!
轟然倒塌聲中夾著百里憐雪的狂笑,道:「小女人──,你可看清楚了……?」
玉珊兒不敢置信道:「怎……怎麼可能……。你……怎麼……。」
「吃驚是不是?」百里憐雪冷冷一笑,傲然道:「就是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這等奇珍藥材的功效,哈……。」
玉珊兒強忍心頭狂震,冷聲道:「你不循序漸進,而妄想一步登天,必然會遭天譴……。」
百里憐雪臉色一變,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玉珊兒見狀,不禁心下狐疑朝那百里憐雪注視望去。
立時,她心中又是一震。只見,那百里憐雪的髮梢竟蒙了半寸之長的白色。剎見之下,不禁禁詭異異常!
玉珊兒忍不住驚叫道:「你的頭髮……?」
百里憐雪似乎叫人說中了痛處,咬牙冷聲道:「賤人,用不著你來替爺爺擔心……。」
「爺爺──?」玉珊兒冷笑道:「你違反了天理,只怕要朝為青絲暮成雪……。哼,好個憐雪……。」
百里憐雪叫人一再刺痛痛處,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賤人,看少爺殺了你……。」
說著,那聖劍直遞,已見一道劍氣擊向玉珊兒!
玉珊兒大驚,急盡力上躍,卻是仍避不開那劍氣之利!
生死之際,翎羽現!
李北羽暗藏一旁,見那玉珊兒不斷言語刺激百里憐雪,心中已知大大不妙。果然,百里憐雪這一出手,自己手上翎羽亦盡全力撞出!
毫散,梗至!
「叮」的一響,羽梗打到劍鋒,竟斷成兩半;同時,也叫那劍氣偏了一偏。
玉珊兒人在半空,盡力提氣上躍,無奈,那劍氣雖偏,威力仍在。便叫這狂風般一掃,慘叫中吐出一口血便落下那懸崖而去。
李北羽心中大驚,急躍身而出。
那百里憐雪見這仇敵就在眼前,不由得仰天大笑,道:「好──,好──,李北羽,你來的正好──。」
李北羽雙目暴睜,緩緩自懷中取出八支翎羽來。立時,夾住於雙掌十指八縫之間。
百里憐雪傲然冷笑,道:「哼──,本人的聖劍第十二層心法,你能擋得住?」
李北羽歎了一口氣,半晌才道:「不得不擋──。」
「哈……,」百里憐雪仰天大笑道:「倒是有個可以不擋之法──。」
李北羽雙眉一挑,道:「如何──?」
百里憐雪冷視李北羽,半晌方才道:「聽說。你在自創一門『離別羽』的心法,而且已有小成是不是?」
李北羽淡淡一笑,道:「又如何?」
百里憐雪沉吟了片刻,忽然道:「若假以時日,或許你也可以達到宗師之境……。」
李北羽一聳肩,目光不禁投向懸崖,才又回視百里憐雪道:「那又如何?」
「交易──。」百里憐雪雙目中精光閃動,沉聲道:「就學玉大小姐和在下的那筆交易──。」
李北羽方自一愕,只聽那百里憐雪又急急道:「現在我不殺你──。直到你練成宗師境界,我們再放手一搏……。」
李北羽訝聲道:「你什麼時候這般仁慈了?」
百里憐雪嘿、嘿一笑,冷逼李北羽道:「因為──,我要讓你、讓天下的人知道,無論你們如何苦練,絕對不是我百里憐雪的對手……。」
李北羽沉思了一回,突然抬頭一笑,道:「這不是唯一的原因吧……。」他續道:「原來百里公子也是怕孤獨之人……。」
人到了頂峰,唯孤獨相伴;天下事皆同!
百里憐雪臉色一變,怒聲道:「方纔我對玉珊兒手下留了幾分,你可別逼我全力殺你……。」
乖乖,原來方纔這小子出手還是未竟全力。
李北羽苦笑,搖頭道:「第一,殺妻之仇,叫哥哥我如何能不報?第二,天下武林將要圍剿你,就算你百里世家亦以黃金、良田為厚賞……。」
百里憐雪雙眉一挑,傲然道:「第二點用不著你操心。至於第一點……嘿、嘿──,你還沒看見那玉珊兒的屍體,怎麼知道她已經死了?」
李北羽心中一跳,復淡笑道:「閣下想今李某心服,最少能贏得了在下這手上翎羽再說──。」
「好!」百里憐雪執劍平舉,冷然道:「出手吧!」
萬曆四十一年,六月十五月圓時。武林劍戰史上第四千八百八十七頁上,記載了李北羽和百里憐雪之戰。
「是役也,無論李氏或百里氏,俱已成有宗師雛形。李氏以八羽對百里氏一劍!兩人各是自創蹊徑,連前人所無的境界。」
第四千八百八十八頁的評語是:「百里憐雪斬破七羽,劍氣擊李北羽!而百里憐雪亦叫第八支翎羽擊身而中!
「百里憐雪受創於左肩井穴;而手上劍氣則留駐於李北羽氣海穴上。稍加分力,李北羽必死。是以,該役得勝者,經評為百里憐雪!」
李北羽輕輕歎一口氣,點頭道:「你贏了……。」說完,一聳肩就地坐下,也不管那百里憐雪便自調調氣療傷。
百里憐雪停了一聲,拔下那肩上翎羽梗子,亦盤膝調氣。
半晌,兩人才各自噓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百里憐雪看看自己髮梢,竟又白上了半寸,心中不由得一震!他喟然一歎,旋即恢復冷峻朝李北羽道:「方纔我可以殺了你是不是?」
李北羽苦笑,道:「沒錯──。」
百里憐雪一點頭,道:「好──。從現在起,直到發現玉珊兒屍體以前,你就得跟在我身旁……。」
李北羽輕哼一聲,道:「如果珊兒……。」
「如果她死了──,你可以用各種方法來對付我──。」百里憐雪沉聲一笑,道:「如果──,她沒死,你就得一直跟在我身旁不得出手相助他人……。」
李北羽一咬牙,道:「哥哥我豈能見那些忠義之士死在你劍下而不救?」
百里憐雪仰天大笑道:「本人可以不主動出手找上他們。不過──,如果是他們找上了我,那可不能怪在下手上這把劍利……。」
李北羽輕一歎,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
「必須你跟著我走──。」李北羽又探出八支翎羽道:「否則,李某寧可戰死不屈……。」
百里憐雪雙目一閃,道:「以三個月為期限──。到時,便是你我生死鬥之時──。」
「好!」李北羽點頭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走了……。」
蕭飲泉望著溪水良久、良久。猶輕拍著骨灰罈低喟:「香兒……香兒……,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呢?」
他兀自沉思,忽覺得滿天殺機而至!
他苦笑,是了,該是果報之時,該來的總是要來吧──。也好,就和香兒一起死在黃山之中。這,何嘗不美?
他淡淡一笑,正已準備就死。
忽的,空中有了異響,只見一道人影墜了下來。
蕭飲泉心中一動,竟不由自主的左手抱著骨灰罈,人往上一躍,右手盡全力扶住那下落之人。
幸好,那落下人影受了枝椏多次緩衝之力,下勢已大大減弱。
蕭飲泉這隨機一托,竟能擋得住;同時,兩人雙雙落了下來。
蕭飲泉右手托住那人影,左手罈子不禁一滑下落。蕭飲泉大叫一聲,抱住那人猛下墜落,竟以自己身體先擊倒於地,復以那人之身置於自己胸上緩衝了那一壇下落之勢。
只見,那罈子受了緩衝之力往旁一滾之時,蕭飲泉已盡力伸出手,又抱了住。
玉珊兒身上百骸俱痛,但那神智可還清醒的很。
眼見蕭飲泉這拚命救了自己和這骨灰罈,心中不禁一震。難道,這蕭飲泉果真有向善之心?
她盡力翻到一旁,讓蕭飲泉坐了起來。
便此刻,她看見蕭飲泉的背,俱是傷痕血跡!
玉珊兒心中一震,脫口道:「你受傷了?重不重?」
蕭飲泉似乎一愕,淡淡苦笑道:「心已死,何來痛?」
心已死,何來痛?
玉珊兒似乎還在回味,卻驚見眼前林中一批批的人影移動,自那林間霧中而出。
玉珊兒心中一驚,急聲朝蕭飲泉道:「你……快走吧──,他們要來殺你的……。」
蕭飲泉聞言,眼中不禁露出奇異的表情道:「你……為什麼會關心我的生死……?」
玉珊兒苦笑,口裡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正說著,只聽得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蕭施主已陷入重圍之中,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玉珊兒環顧四方。果然,不只前方,四周早已叫人給包圍了住。她再看看蕭飲泉不禁為之氣結。
自己擔心的要死,這小子竟然無動於衷!
眼見,無智大師已一步又跨前了來。
那玉珊兒情急之下大叫:「站住──!」
便這一聲,四周眾人不禁齊愕住腳。
那凌塵道長稽首道:「玉施主……,你這是何意?」
玉珊兒苦笑,脫口道:「蕭飲泉制住了我的要穴,若是你們再進一步,姑娘我便沒命啦──。」
說一串話下來,竟真的吐出一口血。
眾人心下大駭,再見那玉珊兒衣衫襤褸,不由得又信了幾分。
他們那知,玉珊兒身上傷痕和吐血之事,其實是方才叫百里憐雪的劍氣所傷!
眾人方自舉棋不定,那司馬舞風見玉珊兒望來,心中已暗暗有數。當下,便朗聲朝眾人道:「諸位前輩、同道。我們不如退後十丈相商,看如何解決眼前之事……。」
那貝雨虹雙目盡赤,怒道:「這賤賊殺了我兄長,豈可便宜了他……。」
司馬舞風朗聲道:「貝姑娘難道願意玉姑娘就此喪命?」
那無智大師亦頷首道:「阿彌陀佛──。貝施主,我們就稍稍後退商量吧──。反正,守住了這片林子,蕭施主無論如何也是走不掉的──。」
無智大師這一說,那貝雨虹只有恨恨一跺腳,後退到了林子之中。
司馬舞風暗暗噓了一口氣,只見那玉珊兒傳來感激一眼。他不由得回報一笑,也轉身進入林中而去。
待眾人退開,那蕭飲泉突然開口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玉珊兒勉強一笑,嘴角滲血道:「為了埋香姑娘……。」
「為了香兒?」蕭飲泉眼中有了生機,他口裡依舊冷然道:「為什麼……?」
玉珊兒輕輕一笑,道:「因為,埋香姑娘為了你,她可以犧牲一切。她為的是什麼?」
蕭飲泉一愕,茫然道:「為什麼?」
「為了你的重生──。」玉珊兒雙目盯住蕭飲泉道:「你就此死了,那埋香姑娘在地下有知豈會瞑目?」
蕭飲泉身子一顫,旋即語調一悲道:「香兒已死,飲泉如何能活?」
便此一句,其情深何?
玉珊兒不禁熱淚溢出,呆呆望著蕭飲泉。半晌,她才歎口氣道:「真想不到,你對埋香姑娘之情用深如此──。」
蕭飲泉淡淡一笑,不答。
那玉珊兒輕問道:「你為什麼千里迢迢到這黃山來?」
「因為香兒喜歡這裡──。」蕭飲泉淡淡答道:「所以我來!」
玉珊兒只覺得眼中儘是淚水。想不到,這人人談之色變的蕭飲泉,竟然也有感情如是!
單是感情,這趟千里轉戰已較一般人偉大許多。
她心中一激動,急切道:「你想想,難道不願親手將埋香姑娘的骨灰埋在這黃山之中?
你難道忍心她對你的冀望無始無終……?」
蕭飲泉心中一震,想得是埋香日日夜夜為自己操心。他臉上溫柔了許多。
玉珊兒吐了一口血,仍然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想想啊──,埋香姑娘希望你做個怎樣的人?」
為了補以往之過,當以剩餘之年造福武林。如果行不得,不為天下人諒解,那便歸隱山林!
蕭飲泉其中似乎又傳來埋香的低勉:「做個有用的人,別讓我們的孩子蒙羞──。」
孩子……,孩子……。
蕭飲泉的心在抽痛,突然,他抓住玉珊兒的肩頭急道:「你說、你說──,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好?叫什麼名字好?」
玉珊兒心頭一震,脫口道:「知過。就叫知過……。」
「知過……,知過……。」蕭飲泉喃喃念了十來回,竟仰天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蕭知過、蕭知過──。哈、哈、哈……。」
其笑聲直傳一山內外,驚那飛鳥群起。
玉珊兒已聽聞出那在林中眾人急來之聲。立時,抓住蕭飲泉手掌道:「快──,以我為要挾,往那深山頂峰而去──。」
那蕭飲泉還在猶豫,玉珊兒急聲道:「還猶豫什麼──,你竟如此負心要讓埋香姑娘不能瞑目嗎──?」
蕭飲泉心中一驚,左手抱壇,右手扣攬玉珊兒,皺眉道:「你受了重傷──,能撐得住嘛──?」
「可以──。」玉珊兒急道:「快走吧──。」
貝雨虹只能恨恨的望著蕭飲泉大步的扣住玉珊兒往那深山裡頭而去。因為,玉珊兒是人質,她不能不考慮到玉風堂和司馬世家。
司馬舞風一力阻止下手,所以,為了顧及八大世家的聯盟,她只有忍了下來。無智大師和凌塵道長可也不敢造次。他們兩位不出手,別人更是不好上前阻攬。所以,蕭飲泉走的很平安。
正當眾人要自尾後跟隨。忽的那司馬世家的弟子來報:「百里憐雪和李北羽公子已自西路下山而去……。」
司馬舞風一驚,那無智大師和凌產道長早已各自提氣往那西路而去。
一個蕭飲泉,外加一個百里憐雪,立時便叫眾人大亂了起來。不知如何抉擇才好──。
更可怕的,是蕭飲泉和玉珊兒一路,百里憐雪和李北羽一路。
這個錯縱複雜的關係,立時轟動江湖!
杜鵬聽到這個消息時實在好笑。
李北羽和百里憐雪搭一路,玉珊兒和蕭飲泉走一起?真不曉得那兩個瘋子在搞什麼把戲兒?
往洛陽尾隨上官絕的這一路上,他早已接獲玉風堂傳來的消息。上官世家主人上官豪自八天前受到地獄風使重創後,已然是病息焉焉。
所以,上官絕必然急,急著趕回洛陽去。
林儷芬的疑問是:「地獄風使既然可以輕易的殺了皮謹、貝爾言、右知文等三位世家主人,為什麼不殺死上官豪?」
杜鵬苦笑,座下的快馬緊緊跟在上官絕之後十來丈處。他奶奶的,老子真是命苦,如此折騰了八天下來,這把老骨頭真的都要酥了。他大大歎一口氣,回答林儷芬方纔的問話:
「上官世家在洛陽對不對?」
「沒錯──。」
杜鵬一笑,道:「現在,上官豪遇刺,全天下武林當然都會知道上官絕必然是連夜的趕回上官世家是不是?」
「這也很正確──。」林儷芬道:「難道他們下一個目標是上官絕這小伙子?」
「不是──。」杜鵬歎一口氣,道:「全天下的人都這麼想。所以,沿路上從霍山到這裡最少有二十三撥武林人物暗中在跟隨,看看那位地獄風使是怎樣的一號人物……。」
林儷芬心中一驚,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故意不殺死上官豪,而引得上官絕一路回洛陽;目的是要將全武林的注意力擺在上官絕身上,好進行下一個殂殺目標?」
「正確極了──。」杜鵬苦笑,座下快馬依催。
林儷芬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回洛陽做什麼?他們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一定不在洛陽──。」杜鵬分析道:「第一,整座洛陽城裡正是風聲鶴唳之中。第二,位於洛陽的四大世家已去其三,只剩下一個南宮淵。嘿、嘿──,他們才不會對老狐狸隨便下手……。」
他歎了一口氣,補充道:「所以──,我們不去洛陽──。」
說著,座下的駿馬已逐漸慢了下來;那林儷芬一愕,也放慢了馬程。她皺眉道:「那我們要去那兒?」
「往西──。」
「往西?往西去那兒?」
「舞陽!」杜鵬已調了馬頭,淡笑道:「哥哥我就等在舞陽城裡的慕容世家……。」
舞陽,距離眼前也不過是半天路程。
林儷芬明白了:「我們一路上假裝跟著上官絕由霍山北進,到了這舞陽城附近時才突然轉向,令他們大出意料之外?」
「小女子變得聰明了點──」杜鵬大笑道:「哥哥我聽說那慕容摘星的地窖下有五十年狀元紅,少不得去大飲……。」
酒醒寂寞飲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夢。
「鴛鴦游來兩心許,一番我心一番你!」
蕭飲泉呆呆凝望手上的方帕。正是那日,幕阜山下龍馬小莊解毒時,埋香所贈的情意。
他苦苦一笑,深沉入心的痛。
伸手,輕撫摸那骨灰罐子。
由昨夜和玉珊兒上山,至今又是黃昏時刻。
黃山北峰染夕紅,他心滴血,如夕。
玉珊兒呆望著眼前這人,望那深沉的悲哀、迷惘的眸子,如石的軀幹、如灰的心死,以及……手上鴛鴦方帕!
「鴛鴦游來兩心許,一番我心一番你!」
酒醒寂寞飲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夢;
冷楓小刀落月詩,
常叫多情應笑我。
千古來,多少英雄豪傑、才子佳人、達官顯貴、市井小民;永遠相同的,說不盡的,是愛情的故事。
有的人很轟轟烈烈,有的人很平平凡凡;然而,沒有誰比誰偉大!因為,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可以此較、可以計算的出來。
愛情,就是其中的一個!
蕭飲泉長長噓一口氣。眼前,坑洞已深,木碑已取。他盡力使自己臉上毫無表情,把抽搐絞緊的心和骨灰罐子往下放,放入永無止盡的黑暗之中。
忽的,玉珊兒由懷中取出一顆明珠來;那珠,在初月升冉之下,猶是熠熠發光。便是,上等碧血沉香夜光珠!她手輕伸,先放置於骨灰罐子之下;立時,只照得那坑內生氣有華。
他心中一動,眼裡已有了感激之色。她一笑,淡淡道:「她死的很令人敬佩,所以,不因埋於黑暗之中──。」
不因黑暗,便是光明。
碧血,自古便是忠烈的意思!那麼,碧血沉香夜光珠呢?
蕭飲泉的心震動,將罐子放於珠子之旁;茫然的,將土一寸一寸掩蓋。
每一把沙石,便是……一把血淚!
終將分別!墳已成,碑已立!
碑上有字,字是──
「愛妻埋香與愛子知過之墓」!
他長跪,伸手,只是撫摸那碑上字跡不已。
竟此,達一日一夜之久。
玉珊兒心驚,目眶早已淚滿。
只見是,那蕭飲泉摩婆到了後來,碑上字跡竟全蓄滿了血。
她心中一震、一痛,拉起蕭飲泉的手,輕哄,如慈母對子女。半晌,微歎道:「別讓埋香姑娘失望……。」
落入蕭飲泉雙目的,是墓碑上「愛子知過」四個字!他茫視良久,雙目已漸有神,其中,俱是埋香生前句句叮嚀。
「為善天下,不成則隱!」
他猶自摸弄手上方帕,忽的,一響急雷劃破天際;他倏忽剎醒,只見四處風搖樹動,便只墳旁方圓三丈內平靜如常。
他心跳動,再見手上方帕,竟自輕動,似乎繡帕之人相勉有語。他臉上一白而紅,雙目神彩迸散,望向身旁玉珊兒。
玉珊兒乍見一驚,繼而一喜。抱拳朗聲:「蕭先生能明白埋香姑娘、知過愛子的祈許,天下武林為之同慶──。」
他立起,仰視天地黃山,對一片雲海深處高吭。吭聲之猛、之清,足足傳於黃山境裡內外百里。
玉珊兒微微一笑,起身,默默陪侍立於月下黃山。
時,萬曆四十一年六月十七,夜。
貝雨虹循著嘯聲,領著貝字世家手下十八名好手終於尋到了蕭飲泉和玉珊兒。她冷冷一笑,眼中俱是恨意。揮手一招呼,手下漢子便各自散佈於林間。
便此刻,那端林子中亦有人影閃動,是洞庭湖邱喝天、鄧陽湖熊關刀及其手下。
只要司馬舞風不在此阻擾,那一切便好辦的多。
貝雨虹冷笑,已見那蕭飲泉和玉珊兒踏入三角鉗制之中。忽的,熊關刀和手下六名好手當先躍出,對那蕭飲泉冷笑道:「蕭先生──,兄弟是來報仇的──。」
蕭飲泉淡淡苦笑,道:「隨便──。」
「夠膽!」熊關刀一擺手上大刀,喝道:「熊某看你是條漢子,不以人多取勝。出手吧──。」
隨喝聲,那臂上大刀已如千軍萬馬橫掃而來。
蕭飲泉淡淡苦笑,只是望著熊關刀,根本毫無出手之意。那熊關刀手上大刀已至,停於蕭飲泉頭上;而只見蕭飲泉竟無出手之意!
熊關刀一愕怒道:「蕭飲泉──,你看不起熊某──,認為不配你出手嘛──?」
蕭飲泉悲哀一笑,淡淡道:「昨日蕭飲泉已死。今日蕭飲泉只對大惡之人出手──。況且……。」他緩緩道:「熊兄是一條鐵錚錚好漢!」
熊關刀當然自知不是蕭飲泉的對手,甚至連一招都接不下來。可是,鄱陽三傑、渡海六道的死,自己豈能獨活於天下?
縱知不敵,仍得去做;縱知不敵,仍不願以多勝少。雖然,加上自己六名手下,結局也是一樣。
可是,熊關刀是漢子,而且,是鐵錚錚的漢子。他帶了這六名手下,目的是為幫自己收屍,而不是送死!
這──,就是熊關刀的做人原則,生死何妨義為重!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天下武林,像熊兄這般頂天立地漢子的,除了李北羽、杜鵬、蔣易修外,只怕沒超過五個……。」
熊關刀的眼睛一亮。能被蕭飲泉這種人稱為好漢,而且可以和李北羽他們並列的,沒有一個人不覺得光榮。
光榮是一回事,責任又是一回事,熊關刀緩緩抽回手上大刀,沉聲道:「鄱陽湖上的血債,熊某人相信不是蕭先生幹下的……。」
因為,蕭飲泉不是怕事的人。因為,好漢是不分好人壞人,只要敢做敢當,最少會令人有一絲的敬意。
蕭飲泉無疑也是條好漢。
熊關刀繼續道:「然而──,這件事和蕭先生脫不了關係是不是?」
「不錯──。」蕭飲泉的回答很簡單,很有力:「所以──,我去找出兇手,交給你──。」
熊關刀大笑,一轉身就走。蕭飲泉插手,比自己動員所有鄱陽湖上的力量還要有效的多。
邱喝天也走到蕭飲泉的面前,臉上掛著的是笑容。他只說一句話:「蕭先生不會厚彼薄此吧?」
蕭飲泉的回答更簡單,兩個字:「不會──。」
邱喝天也很滿意的走了。他和熊關刀為什麼退的這麼快?因為玉珊兒。
因為,玉珊兒代表玉風堂。
而玉風堂別說有恩於天下,就算單率領全堂力量幫助洞庭湖王雲奔日重登洞庭七十二寨的恩情也大大足夠。
他們相信的,是玉珊兒的判斷。因為,玉珊兒的判斷就代表了玉風堂的判斷。
有人不信。
貝雨虹!
貝字世家一十八位好手已然就位要做出必殺的一擊。
貝雨虹滿意的點點頭,緩步自樹幹後面走出,凝目瞪視蕭飲泉,冷聲道:「蕭飲泉──,我只問你一句話……。」
「貝印虹是我殺的──。」蕭飲泉已先答了出來:「蕭某並不否認──。」
貝雨虹雙目一閃,冷聲道:「好──。殺人填命──。」
聲方出,人已奔至,手上長劍連顫恰如海濤拍岸,端得是機猛有致。便同時,那一十八名好手一十八支長劍也同時絞向蕭飲泉。
劍劍,利透映彩!
玉珊兒可一點兒也不擔心,她微笑的站到一旁。
為什麼?眼前這貝雨虹可不像方纔的熊關刀和邱喝天,一十九劍所及,俱是招呼蕭飲泉的致命要穴!
蕭飲泉這回果然出手,而且很凌厲。只見,他雙掌翻動間,身式一擺一動,一十八把劍已斷。第十九支,在貝雨虹手上。
蕭飲泉沉聲一喝,以左脅夾住,右手探出,連點了貝雨虹前身七處大穴,順勢再一扔撞到了樹幹下。
貝雨虹的心往下沉,方纔,只要蕭飲泉願意,自己早已死了十次有餘。她憤怒,似乎覺得被人家大大耍弄了一頓。
蕭飲泉雙目如冰,瞪視貝雨虹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對邱喝天、熊關刀不出手,而對你下手?」
貝雨虹不知道。她只覺得有一絲的恐懼爬上眼中,因為,蕭飲泉的雙目又閃動一種類似野獸的光彩!
蕭飲泉沉聲道:「因為殺人填命!貝印虹害死了香兒和知過,所以──,他必須償命!」
貝雨虹心中一震。由玉風堂傳給八大世家的消息中,她早已知道埋香和蕭飲泉的關係。
知過呢?
「知過又是誰?」她顫聲一問,剎時,便覺眼前蕭飲泉雙目凶光暴閃,似那烈日當空直罩而下。
蕭飲泉長長深吸一口氣,方才平靜沉聲道:「蕭某的兒子!一屍兩命──。」
貝雨虹呆住!這麼說來,貝印虹之死自己還能說什麼?她心中一震,望著蕭飲泉咬咬牙,道:「好!殺人填命!貝雨虹今天就陪你兒子的命……。」
說完,傲然仰視,便是要引頸就戮。當下,那些貝字世家的劍客齊齊叫道:「貝大小姐──,不可……。」
蕭飲泉冷冷一笑,往前一步、一步走向貝雨虹;立時,貝字世家的劍客全丟下手上斷劍,躍到貝雨虹身前擋住。
那貝雨虹大喝道:「退下……。」
一名為首的劍客急道:「小姐……。」
「退下──。」貝雨虹叫道:「否則本姑娘立即自絕於黃山天地之間……。」
眾劍客面面相覷,還在猶豫;那貝雨虹雙目暴睜,怒聲道:「我爹屍骨末寒,貝字世家的家訓便忘了嘛──?」
有欠必還,有債必要!這是貝字世家的庭訓。
那些劍客互望了一眼,各自一聲長歎移到了兩旁站立。只見,那蕭飲泉到了貝雨虹面前,出手!
出手如風,風快如閃電;電閃便是一連七指。
七指,解開貝雨虹身上七處穴道。
貝雨虹一愕,咬牙道:「你為什麼不殺我替你兒子填命?」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其中一個原因是,今日的蕭某手下只殺大惡之人。貝大小姐的義氣,蕭某佩服──。」
說完,蕭飲泉大步走到玉珊兒身旁,雙雙往山下而去。
晨曦,已悄然自東方而臨。
貝雨虹嗒然的呆坐在地上,望著眼前林間煙霧裊升。
手下不殺非大惡之人,這是理由之一。
另一個理由呢?
蕭飲泉沒講出來,她卻懂。
天下父母心。兒子的命,豈是別人的命可以償還的?
風,自林間清涼而來。她一顫,覺得有點冰冷。
忽的,幾道人影由霧中出來;他們走的很輕、很有韻律。貝雨虹的心往下沉,因為,隨著人影來的,是充塞天地間的殺氣!
李北羽「帶著」百里憐雪可真煞費腦勁。
天下,無論是為了萬兩黃金、千畝良田,或者是揚名立萬、為江湖除害,總是隨便一條理由,要殺百里憐雪的人實在太多了。
眼前,這座小茶棚內就有三撥人馬直盯著百里憐雪猛瞧。他奶奶的,這些傢伙真是不要命了;連哥哥我都不是這小子的對手,你們真的要送死?
此處,已是黃山北側三里外的無名茶棚。
李北羽歎了一口氣,看看前面這三撥人。
一桌是兩名老者,大概是人稱的「黑魔白鬼」;右方的,四個彪悍粗壯漢子,該是「禹河四梟」無疑。
至於正前方,那一老一少可大有來歷。
老的,人稱「插柳老人」,那手上青翠柳條便是標誌。曾經,多少好手的雙臂叫這隨手摘來的柳條打斷!
小的呢?李大公子一歎,大概人稱「九環神童」的郭童子沒錯。
這番打量完,他李禿鳥可不擔心「黑魔白鬼」、「禹河四梟」的生死。因為是壞人嘛──,被斬殺於百里憐雪的劍下也不錯。
至於插柳老人和郭童子,行義之名早是眾所耳聞,哥哥我受於和百里憐雪之約,那要如何是好?
李北羽別的好處沒有,鬼點子不少。
只見,這位找打李立時站到了插柳老人那桌前嘿、嘿一笑,道:「兩位請了──。」
李北羽名氣絕對不小。無論是以前在洛陽的無癩行徑,或是近年來的英雄膽略,絕對是江湖上的話題。
那郭童子先是笑道:「李公子有何指教?」
「拳頭癢啦──。」李北羽指指棚外,道:「干一架──?」
禹河四梟倒覺得有點奇怪,怎麼插柳老人和郭童子這種身份的人,被人叫走就走?也好──。他們互視而笑,少了那兩人待會兒殺了百里憐雪,金子分起來才多。
一想到此,便立刻躍躍欲試。
那端,黑魔白鬼何嘗不是食指大動?立時,一見禹河四梟已然伸手摸向佩刀,那黑魔桀桀一笑,道:「四位兄弟──,可是想分一杯……?」
「四鳥」老大青夜梟立即道:「正有此意──。兩位前輩的意思是……?」
白鬼桀的一笑,接道:「老哥哥我做事一向乾脆──。我們合力殺了這小子,各分一半……。」
「好──!」隨這一字,四梟已動,出刀果然快!
黑魔、白鬼兩人互望一眼,沒動;他們注目在看,看百里憐雪的出手。他們失望了,因為,百里憐雪只是很平常的把劍從劍鞘拔出來,再放進去。
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兩隻手臂動了一動,那上身猶是保持端坐的姿勢。唯一特別的,是百里憐雪眼中的譏誚,好濃。
禹河四梟倒了下去,倒在用血築成的黃金夢中。他們盡力回頭,想看著黑魔、白鬼。眼中的疑問是,他們兩人為什麼不出手?
原先的估計,是他們也同時出手;所以,自己四個人才會拼全力的砍出。誰知,混了半輩子江湖,到頭來仍舊是叫人輕易的騙去。
這一騙,便是四條命!
他們的眼睛只轉到了門口,便再也無力後移。然而,門外同時也有了驚天動地的戰鬥!
李北羽對上插柳老人和郭童子。
真他奶奶的倒霉!李北羽肚裡罵,手上舞。
那指間的翎羽隨著一枝柳條,九個環子飄動。更要命的,是方才下的賭注。如果李北羽勝了,他們兩個拍拍屁股就走。
如果輸了呢?李北羽真忍不住要罵出口。一個要叫爺爺,一個叫哥哥。所以,現在無論是為了救這兩個老小子,或者為了李哥哥我的名聲,那只有贏了。
贏的方法是,離別羽舞。
當羽毫散盡,插柳老人和郭童子也同時高揚而去。
留下的,是一串的笑聲。
李北羽呢?身上外袍多了幾道口子。他很滿意,微笑的走回茶棚。便這同時,黑魔、白鬼兩人已動,動的是往棚外而去。
他們明白的事是,連插柳老人和郭童子都不是李北羽的對手,自己怎麼會是百里憐雪的對手?
一切,平靜了下來。
店小二微微顫顫的又沏了一壺茶上來。一放妥,立時便轉身溜了。
李北羽笑了,很愉快的倒了一杯,仰首飲下。
百里憐雪冷冷一哼,半晌,也斟了一杯飲入肚中。
李北羽點點頭,又飲了一杯。
那百里憐雪似乎和上了,當下也是一飲。
於是,你一杯,我一杯,一下子便喝個精光。
茶喝完啦──。李北羽抹了抹嘴巴,笑而不語。
半晌,百里憐雪注視李北羽的衣衫破痕,沉聲道:「聽說──,你的武功是由實戰中學來的?」
「這是真的──。」李北羽笑道:「實戰的經驗最有效……。」
百里憐雪一哼,冷誚道:「所以──,方纔你和那一老一少交手時便是暗中在揣摩離別羽更上一層的境界……。」
「聰明──。」李北羽笑道:「哥哥我的意思正是這樣……。」
百里憐雪雙目一閃,輕哼了一聲。
那李北羽笑道:「喂──,百里公子,你那頭髮可又白了幾分啦──。」
百里憐雪一顫,咬了咬牙不置一辭。忽的,他沉聲道:「你知道這壺茶裡有毒?」
「知道──。」李北羽笑著先問:「你知道為什麼還喝?」
百里憐雪雙眉一挑,那李北羽倒是替他答了出來:「因為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可以解毒?」
百里憐雪沉聲道:「你呢?難道你不怕?」
「當然不怕──。」李北羽笑了:「哥哥我卻用不著告訴你為什麼是不是?」
不錯,合約中沒有這一條規定。
百里憐雪望看四周,那店小二早已不知去向。
李北羽自壺中捻起一葉茶片,笑道:「這毒來自苗疆──,我想你百里公子應該知道是誰下的手?」
駱駝!來自苗疆的駱駝,正是由十二種劇毒的蛇口中取下的毒液練成。
李北羽幌了幌腦袋,活動一下頸子道:「所以──,我們的目的地是九嶺山脈上走一遭對不對?」
百里憐雪沒有意見。無論去那裡,他要打遍天下。玉風堂也好,抱瓊台也好,反正是遲早的事。
就在他們兩人站起的同時,一匹快馬至。
馬上有人,人已是血漬斑斑。
李北羽雙眉一挑,認出是鄱陽湖上的熊關刀。
李大公子逃命的技術一流,救人的技術也不錯。一忽兒,這位一腳已經踏入死門關的熊大爺又活了過來。
李北羽輕歎,道:「你這人自作孽啊──,到那兒去弄了一身傷過來?」
熊關刀苦笑,勉強道:「劉……劉長手……。」
「劉長手?」李北羽嚇了一跳。道:「黑旗武盟的劉長手?」
熊關刀點點頭,道:「他……他們要嫁……禍……給……。」
給誰?他終究又踏回了鬼門關內。沒能說出來。李北羽明白,黑旗武盟便是要逼得蕭飲泉無路可走。
他一歎,放下熊關刀的屍首;這回,九嶺山脈之行是殺機四處的了。
杜鵬杜大鳥先生窩得兩條腿都酸了。真他奶奶的,哥哥我真是上輩子造孽,萬一判斷錯誤那地獄風使什麼鳥的不來,豈不是白等?
我們杜大少爺腿酸,林大小姐也是一肚子火啦。她道:「杜鵬──,幹啥不下去跟慕容摘星打個招呼?」
語氣不好。
杜大鳥立時陪笑道:「哥哥我也想下去啊──,有大魚大肉的是不是?」眼前,兩人就躲在慕容世家主閣的屋簷上。
杜鵬歎口氣,續道:「可是,我們一下去,必然會引起慕容世家不同的反應是不是?」
好點的反應是,慕容世家的倚賴;這點,便會由慕容世家的弟子眼中、口中不經意洩露出來。屆時,如果叫對方先得知,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差點的反應,人家慕容世家在武林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八大世家之一,怎能叫別人來保護自家主人的安全?傳出江湖,那慕容二字豈不是永遠抬不起頭?
所以,他們已經等了兩天兩夜,還是得繼續等下去。
慕容摘星抱劍凝神,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剎時,劍光滿屋盤繞。
九九八十一式的「摘星奪月劍法」,到了此時已大大有了一番成就。想起爹,也就是慕容世家的上代主人,為了祈望他的兒子能有大成,竟以劍法立名。
慕容摘星,摘星奪月劍法成就果然不愧於名。他心中狂喜,為自己能鑽研這等境界而悅。
他一笑,想自己兒子之名也取於劍法之名──慕容奪月。
想著,情不自禁的莞爾一笑。便此沉思中,窗外有了異響。
慕容摘星雙眉一挑,沉聲道:「誰──?」
「慕容堡主好耳力──。」是宣九九。只見他大笑由窗口飄了進來,淡淡道:「方纔那九九八十一式的劍法更俊──。」
慕容摘星的心往下沉。顯然,人家早就來了,而自己竟一直未有發覺。方纔那一異響,便是故意要讓自己知道的了。
他心中一緊,眼中已有了恐懼。因為,眼前這宣九九看完了八十一式的摘星奪月劍法還敢進來,便是大大有把握能接得住。
然後呢?
慕容摘星沉住氣,冷聲道:「上官堡主之傷便是叫你暗殂的?」
「不是我──。」宣九九含笑道:「是地獄風使……。」
慕容摘星臉上一沉,哼道:「那個倭賊人呢?」
「當然還在洛陽──。」宣九九大笑道:「不過──,要等老夫除掉你以後,地獄前輩才會再下手……。」
「哈……,」慕容摘星一振手上長劍,冷笑道:「宣老頭,你以為可以勝的了本人手上的長劍嘛──?」
「為何不能?」宣九九已出手,連連封住慕容摘星的退路,邊笑道:「爺爺仁慈,讓你使完摘星奪月的八十一式再下手,好讓你死也瞑目──。」
轉眼間,那慕容摘星已刺劈了六十七劍。每一鋒銳,竟只能擦宣九九一寸外而過。而且,他心中驚駭的是,手上劍勢已緩,逐漸受制於某種氣機之下大大揮灑遇滯。
第七十九招方轉成第八十式時,慕容摘星心下已然明白,自己苦心鑽研了三十年的本家劍法,竟然是如此的無用!他心既已喪,第八十一式便無心使出。
宣九九桀的怪笑,冷聲道:「慕容摘星──,認命吧──。」隨喝聲,那掌上猛扣,已落向慕容摘星太陽穴、百會穴而來。
杜鵬最討厭的一件事是;小人得志,而且口出冷言。現在,宣九九全犯上了,你說,他還忍得住?
忍不住又怎樣?出刀!
大鵬刀破屋頂而下,夾一陣落瓦石灰塵,那大鵬刀已如驚鬼泣神般的斬落。
目標呢?宣九九的頂上人頭。
宣九九大驚,單憑落刀風聲便足以斷定來人氣勢之霸,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手。
宣九九心目中一等一的好手,用刀的加起來全天下可能只有兩個。杜鵬不在他計算之中,卻不比那兩個人差!
杜鵬刀至,宣九九退,退往窗外。刀光隨倒拉而至!
窗外,早有一位滿肚子火的大小姐在等。
林儷芬的長劍內遞,奔向宣九九的背上而來。
好個宣九九,只聽他骨頭一響,人竟自矮了下去;顯然,是用上了縮骨功來救命。
立時,窗外那把劍便只能劃過宣九九右上肩。宣九九一冷笑,身子一滾,避開杜鵬這狂猛一刀。同時,手指屈如鷹爪,直扣向杜鵬小腹而來。便此時,那慕容摘星亦揚劍而至,劍鋒所指的是宣九九的脖子。
宣九九低哼一聲,雙掌拍地,人已翻滾撞抱慕容摘星雙腿。杜鵬冷哼,手上快刀再落,便劈向宣九九背上。
同時,窗外的林儷芬亦一怒喝,劍隨身走的奔了進來。
宣九九全身一貫注內力,倒拉慕容摘星扔向杜鵬;同時,身子連三翻中,快腿踢向杜鵬而去。
這一剎那,杜鵬為了免傷及慕容摘星,不得不讓刀勢緩了下來。便此空門,已叫宣九九一腳踹中,滾撞往牆上而去。
宣九九也賠了一點,那是林儷芬的劍自他的右臂穿入。
宣九九暴怒,一喝:「小賤人──。」
隨即,他身子一轉,左手扣上林儷芬頂上百會穴!
杜鵬大驚,急速躍起,手上那刀竟打發不出。
宣九九怪笑道:「小子,你不要她的命了嘛──?」
杜鵬一咬牙,道:「老頭子──,你要怎樣?」
「放下刀──。」宣九九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喝道:「否則這丫頭便死無救……。」
杜鵬心中一震,手上方要放鬆;只見,那林儷芬猶能忍痛滿額的汗水,急聲道:「杜鵬──,家父是那位你可記得……?」
杜鵬一愕,眼中有了一絲悲傷,歎道:「靖北王林忠義──。」
林儷芬長吸一口氣,又沉聲道:「為人子女,若叫父母於黃泉下含羞,是不是大大不敬?」
杜鵬沉默半晌,方咬牙道:「是──。」
隨這聲「是」,生死兩隔!淚水出、刀光出、血花出!
林儷芬用力抱住宣九九,令杜鵬在剎那的時間出刀,刀中,俱是憤怒、悲傷、哭泣!
宣九九被林儷芬一抱的瞬間,心下不禁大為驚怒,叫道:「賤人找死──。」這一句,便是此生最後的話!他的手,已擊破林儷芬的百會穴;然而,自己也叫杜鵬這鬼哭神號的一刀瞬時斬殺!
杜鵬全身在顫抖。他不能不出刀,因為,林儷芬早已咬破齒縫中的毒藥。為了逼杜鵬出手,只有置自己於死地!
她含笑,望著杜鵬丟下了刀,一步、一步艱辛的走向自己。她伸手、他伸手;兩隻手緊緊握住……握住……緊緊的……緊緊的……。
握不住的,是死亡的招喚……。
萬曆四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林儷芬死於舞陽慕容世家。是夜,天狗咬月,全城暗淡無光,狂風四卷!
百里雄風正坐於百里世家的英雄大殿上。兩旁,各自有著一排的弟子羅列。他們的表情絕不輕鬆,而且可以說是相當沉重。
因為,傳來的消息,百里世家前後七撥人馬全數叫百里憐雪給鎩羽而歸。百里世家已近乎無可用之兵,而那玉風堂攻擊九嶺山脈的計劃已在暗中默默展開。
百里雄風環顧眾人,沉聲道:「敝人承襲先父遺澤得以統諸位;然而,家門不幸出了一位逆子。」一頓,他又道:「是以──,敝人再無顏面統領諸位……。」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百里世家眾弟子一番騷動。
當下,百里世家的總管,也就是百里雄風唯一的弟弟百里英傑踏出一步,朝百里雄風恭敬道:「堡主──,請為百里世家三思──。憐雪之惡,是本門不幸!不過──,百里世家在堡主手上,二十年來的治理已隱然和洛陽的南宮世家並稱八大世家之首。堡主豈能以憐雪一人之過而抹殺二十年的血汗功跡?」
話聲一落,四下弟子亦齊齊呼道:「對!對!請堡主繼續領導我們──。請堡主繼續領導我們──。」
百里雄風威嚴的環顧眾人,伸手制住諸門人的呼聲;看了一巡,方將目光落在百里英傑身上,緩緩道:「老夫心意已決。從今日起,百里世家內一切事理,便由英傑管理──。老夫將步入江湖,將那孽子親手斬殺,以免百里家風蒙羞於千古……。」
百里英傑臉色大變,往前一跪,道:「堡主何作此言,英傑又何能能領導百里世家?請堡主三思……。」
百里雄風雙目精光一射,低喝道:「英傑──,你敢抗命──?」
「英傑不敢──。」百里英傑抬頭朗聲道:「英傑願以命維護百里世家光榮。可是,堡主若將百里世家傳於英傑手上,小弟唯有以死相阻……。」
百里雄風一呆,道:「你我同胞兄弟,百里世家由你或由我主持還不是一樣?何作此言……?」
百里英傑急聲道:「長幼有序,英傑不敢亂了禮法……。」
百里雄風一愕,半晌,方歎一口氣道:「好──。到老夫擒殺孽子以前,百里世家便托由你管理──。」
百里英傑恭敬道;「英傑領命!」
上官絕望著父親憔悴的面容。他心中不覺為之劇痛。數日來,父親不但毫無起色,而且病情似乎更重了些。
只怕,那時日已然無多。
上官豪咳了一口血,雙目呆滯的望著屋頂,似是死屍般的面無表情。上官絕睹目,心中不禁又是一痛,方長長歎一口氣,忽的,心中有了驚覺。
上官絕望向北面窗牖沉聲道:「閣下何不光明正大的進來?」
窗外,一聲桀桀笑聲後,道:「小子──。你怎麼不出來?」
便聞這話聲,上官豪的身子忽的一顫。
上官絕落入眼中,心下便有幾分明白,窗外那人便是地獄風使。一想及此,手上提了長劍便急飛了出去。
窗外,月懸半空;只見一株樹梢上頭,正有一名老者盤膝而坐。
上官絕一哼,人到了對面樹頂,注目那名老者沉聲道:「閣下便是人稱地獄風使的扶桑忍者?」
「不錯──,老夫便是!」地獄風使淡淡一笑,道:「看來,上官豪有你這位兒子似乎還不錯──。」
上官絕雙眉一挑,手上長劍已握於手中冷聲道:「老頭子──,你是不是在家父身上下了毒……?」
「對極了──。」地獄風使笑道:「所以,你當然希望有解藥是不是?」
上官絕心中一震,脫口道:「你願意給我?」他可不笨,立時又寒聲道:「嘿、嘿──,打算要少爺拿什麼來交換?」
「簡單──。」地獄風使笑道:「蕭飲泉的人頭……。」
司馬舞風可沒想到爹會突然出現在面前。他訝異道:「爹──,你怎麼來了?」
司馬踏霜朗聲一笑,道:「聽說,那個蕭飲泉和玉珊兒往九嶺山蔚藍天的方向而去了是不是?」
「是──。」司馬舞風恭敬道:「沿路上仍然有許多江湖人物要那蕭飲泉的命──。」
司馬踏霜點頭一笑,道:「是不是有些會賣你的面子,有些仍然非找那個蕭飲泉算賬不可?」
司馬舞風臉紅了一下,點點頭道:「是──。像昨夜的『黑魔白鬼』便不聽舞風的勸止……。」
司馬踏霜仰天一笑,道:「這就是爹來的本意……。」
司馬舞風尷尬道:「兒子無能,得偏勞爹親自出來!」
「錯了──。」司馬踏霜慈祥的拍拍他兒子的肩道:「這回爹來,是為了玉風堂攻破蔚藍天抱瓊台上黑旗武盟的計劃……。」
「攻抱瓊台?」司馬舞風一愕,道:「本家的人手……。」
司馬踏霜大笑道:「有我們父子已夠……。」
兵,貴精不貴多。
而語氣,也夠豪壯。
司馬舞風不禁也意氣飛揚道:「便此一戰,要讓司馬世家名留千古……。」
司馬踏霜大笑,道:「好──。」一頓,他注視前方,問道:「你們和蕭飲泉差了多遠距離?」
「約莫三個時辰──。」司馬舞風恭敬道:「前方,除了『黑魔白鬼』之外,還有『黑竹劍門』的人在等蕭飲泉……。」
玉滿樓沉重的看完手上的消息,長長歎了一口氣。
衛九鳳一愕,接了過來;方才見了一半,不覺「啊」的一聲,隨即,目眶也紅了起來。
先是,黃山的血案,除鄱陽、洞庭兩湖的好漢已死外,便是貝字世家嫡傳僅存的貝雨虹也死於其上。
此外,叫她淚流而出的,便是義女林儷芬之死。她輕顫抖,忍不住的是淚水淌出。
玉滿樓微微一歎,撫著愛妻的頭道:「鳳妹──,別傷心了。芬兒之死,並不辱了靖北王的忠義……。」
衛九鳳沉重點點頭。半晌,方拭了拭眼淚,道:「不知道珊兒和北羽怎樣了?」
玉滿樓星目一閃,道:「蕭飲泉已然走上正道,只是,要取得天下諒解,猶須有一番掙扎──。」
那是玉珊兒的責任。最重要的,便是阻止正義的武林人物前往尋仇。
玉滿樓道:「這番經歷,便是令她成長最重要的時刻──。」
非得霜雪風寒,豈有迎面撲鼻香?
「至於北羽──。」玉滿樓沉思道:「他和百里憐雪一戰是否真的敗了?只怕只有他心裡明白……。」
衛九鳳愕道:「樓哥──,你的意思是,李北羽別有意圖在……。」
「誰知道──。」玉滿樓眼中有了笑意:「北羽的鬼點子一向最多的……。」
玉楚天的心情可真有些沉重。義妹之死,總是一種沉痛的打擊。
宇文湘月也緊緊咬唇,目眶紅通通的。
半晌,玉楚天突然道:「湘月──,爹要的九嶺山地勢圖是不是已經都畫好了?」
宇文湘月點點頭,道:「包括所有的路徑和秘道都已經整理劃出了……。」
玉楚天候忽站起來,道:「那──,我們目前在這裡沒什麼事了對不對?」
宇文湘月一愕,道:「你……你想私出玉風堂……?」
玉楚天點點頭,道:「最少,我們要到杜鵬身旁去……。」
朋友,就是在你最失意的時候,能夠陪在你身旁的人。
宇文湘月的眼睛也亮了,站了起來道:「什麼時候走?」
「現在──。」玉楚天拉住宇文湘月的手道:「就是現在──。」
「天兒和月兒走了──?」
「沒錯──。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是該去做一做的──。」
沉默了一忽兒,那道慈母的聲音又響起。
「樓哥──,你……想他們會去那兒?」
「找杜鵬──。」
「找杜鵬?他們知道他在那裡嗎?」
「不知道──。」
「不知道?那……那他們要上那兒去找?天地這麼大──。」
「放心──,他們一定找的到──。」
「為什麼?」
「因為杜鵬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很好、很好的朋友──。」嚴父的聲音有了光輝。
「所以,他們一定會找到的──。」
愛的力量,是天地間最偉大的一種!
友誼,無疑也是愛的一種。
人間世,並不是只有愛情才是愛;而愛,也不單單是指愛情而已。有時,友誼的力量更勝過愛情。
昔年,最令人激動的一個故事是,冷知靜為友戰千里。自中原背著京十八轉戰至塞外蒙古求取解藥。
同樣的,京十八為冷知靜之死,竟悲嚎大慟而逝。這個故事,無論是說的人,或是聽的人,從沒有一個不流淚的。
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黑竹劍門這回出動的人不少。總共,整個林子裡裡外外加起來也有一百二、三十個。
黑竹劍門當代的門主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很好看的女人。江湖上的人都稱她作「黑竹媚」。
黑竹媚為什麼要殺蕭飲泉?
因為,她的老公就是死在蕭飲泉的殂殺之下。她發誓要報仇,現在,機會顯然來了。況且,身旁還有「黑魔白鬼」兩名高手的護駕。
她相信,以自己動員全門的力量,最少也可以拼掉那個蕭飲泉半條命。到時,只要自己一出手,就讓那蕭飲泉含恨而終!
玉珊兒一踏入林中已隱隱覺得不妙,側頭,一旁的蕭飲泉卻是冷笑的嘴角,譏誚的眼色。
玉珊兒歎一口氣,道:「看來──,這林子裡頭又不知是那一路人物?」
「該死的人──。」蕭飲泉簡單的回答。他所謂的「該死」,就是大惡之人。「黑魔白鬼」的確是大惡之人。
黑竹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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