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搖紅 第二十五章 巧觸魔網
    初冬十月,雲高風寒,由金陵直放九江的一條雙桅江船上,一名粗衣濃眉、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漢子,經常站在艙面負手仰首,向南凝望,濃眉微蹙著,似為船行遲緩而不勝煩躁,但在那炯炯有神的雙眸中,卻不時有興奮的彩輝隱現,彷彿在那遙遠的白雲下面,正有著無窮的希望和光明等待著他……

    這名中年漢子,正是借用著王屋大力金剛胡九齡外貌的葛品揚。

    金陵到九江,旱路是欲速不達。船行雖緩,由於順流直放的關係,反遠較走旱路便捷。

    葛品揚易容乘船,便是為了能早日回到天龍堡,不願在路上被人認出真面目而橫生枝節,可是,世上事往往就是那樣彆扭,所謂禍福不由人,管你願意不願意,該來的,依然照來不誤。

    船行三日,剛抵當塗地面,一夜狂風,兩支船桅均遭吹折。

    這一來,船只有泊岸了,據船家含歉聲稱,最多三天光景,便可將雙桅修復而繼續航行。

    葛品揚無奈,只好登岸進城暫住。

    好在城外名勝古跡還不少,可供游賞,為遣悶懷,當天他就出北城登臨城北黃山。此黃山遠非境南近休寧之黃山可比,全高不過二十來文,其所以出名,都只為了山頂有座凌敲台。

    凌敲台曾一度為宋孝武帝於大明七年南遊時的臨時行宮,滴仙李太白也曾為該台寫過這麼一首詩:「曠望登古台,台高極人目,疊幛列遠空,雜花間平陸。閒雲入窗矚,野翠生松竹,欲覽碑上文,苔侵豈堪讀?」

    李太白登該台時,台旁石碑上之碑文已不堪讀,追至宋武帝蒞臨時自然更不堪一顧了,於是,地方官大加整修,該台中興盛況,宋詩人許用晦這樣形容:「宋主凌敲樂未回,三干歌舞宿層台!」

    宋主去了之後呢?詩人繼續形容下去道:「湘潭雲盡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來,行殿有基荒薺合,寢閣無主野棠開!」

    歌姬舞孃,都化做朵朵野棠。

    結果,一切又回復到老樣子:「百年便作千年計,巖上古碑空綠苔!」

    原來僅是苦侵碑文,經過一度榮華,卻連碑文也給蝕去了。

    如今,那第一個登台吟詩的李太白哪裡去了呢?

    不遠,回首東望,在台上便可遙遙看到一點灰濛濛的影子,另一位詩人白居易告訴後人:「採石江邊李白墓,繞田無限草連雲,可憐荒垅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但是詩人多薄命,就中淪落不過君!」

    李自之墓三遷至青山之麓,這一來,倒為另外兩位詩人帶來興奮與光榮,興奮的是杜苟鶴,他吟詠道:「何謂先生死?先生道日新!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詩人!天地空鎖骨,聲名不傍身!誰移朱陽塚,至此作吟鄰?」

    光榮的則是「郊寒島瘦」中的瘦賈島賈浪仙,李太白遷墓,離他的墓就近了,於是,當活著的詩人鄭谷就燒紙提醒這位好好的和尚不當,偏受韓愈慫恿去考進士,由「推」「敲」

    不定弄到一份瘦名的可憐詩友:「幽魂應自慰,李白墓相連……」

    葛品揚挺立山頂,出神地想至此處,不禁搖頭哺哺失笑道:「這簡直是罵人嘛,以賈島那副連宣宗皇帝因吟詠之聲登上法乾寺鐘樓,想看看他詩稿,都被他以『你懂什麼』而攘臂奪回、當場令宣宗皇帝下不了台的死硬脾氣,要是死而有靈,不打鄭谷兩個耳光才怪!」

    忽聽身後有人低咦道:「九……九哥,你瞧,那邊那個人好怪!搖頭晃腦,又說又笑,旁邊卻連個影子也沒有,不知道他是想跳崖自盡,抑或是天生的瘋子?九……九哥,你說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葛品揚心頭一動,訝忖道:這聲音好熟!

    緩緩回聲,舉目望去,下面山腰上正並肩站著兩名朱衣少年,葛品揚一眼便看出來了:

    紅鳳座下的九妹、十妹。

    說話者是十妹,所謂九哥,正是九妹。

    葛品揚有點奇怪了,這兩個丫頭怎會無緣無故跑到這地方來的呢?難道紅鳳也來了不成?

    假如紅鳳也來了,目的又何在?

    葛品揚怔怔地朝兩女望著,兩女同時向上面走來,走到面前三四步處,兩女停下,十妹首先「喂」了一聲道:「你這人怎麼啦?」

    葛品揚暗暗好笑,心想,這兩個丫頭到底要比白大姐、鳳妹以及雲絹她們差勁些,衣著和面貌雖然無甚破綻可尋,但是這副嗓音,尤其是這種口吻,完全還是女孩兒家的本色,如其這樣,倒還不如保持原來的……

    九妹忽然責問道:「你這人怎麼盡不開口呀?是啞巴麼?」

    葛品揚故作茫然地道:「要我說什麼?」

    十妹一哼,拉起九妹道:「走吧,真是白為他操心,原來是個呆子!」

    葛品揚有心弄明白兩女在此出現的原因,見兩女要走,大白天裡跟蹤不便,而且兩女武功不弱,人又精靈無比,弄不好就會露出馬腳,一時玩笑心起,故意就勢裝呆搶出一步叫道:「不行,你們罵人,要賠我銀子!」

    兩女同時一楞,九妹問十妹道:「他說什麼?」

    葛品揚又上一步,舞著拳頭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昨天一個狗蛋說我跑路不帶眼睛,我要跟他拼,結果他拿出五兩,你們兩個,二五一十……」

    十妹忍不住撲嗤一聲,掩口道:「原來是想錢想呆的!」

    葛品揚雙拳齊舞,又叫道:「惹了我張呆虎,可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口裡喊著,真氣晴運,通的一聲,突出右臂向身旁一座禿碑搗去,禿碑應手倒歪,他卻故意又將拳頭收回,以左臂抱住,吱吱跳叫,呼痛不止。

    十妹目光一直,望向九妹,九妹點點頭道:「唔,雖然只是幾斤笨氣力,大概還合用,給他十兩銀子,叫他跟咱們進城去……」

    葛品揚暗奇,心想:合用?合什麼用?難道五鳳幫真的要在附近耍什麼花樣,竟給我誤打誤撞地碰上了不成?

    十妹已送上一錠銀子,葛品揚想接,對方卻又將手一縮,笑道:「只要跟我們走,還有更多的銀子可賺,去不去?」

    葛品揚不斷點頭道:「去,去」

    一面以一副窮凶相,張臂向對方手中那塊銀子撲去,這次對方沒有再往後縮,讓他攫住了。

    十妹手一招,與九妹領先轉身下山,葛品揚裝出一副又貪婪,又木楞的呆相逐步相隨。

    入城後,兩女輪流著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回首,怕葛品揚走失,卻始終不肯與葛品揚走在一起,葛品揚心想:你們兩個丫頭如想以區區幾兩銀子收買一個粗人去送命,這種行為就不可饒恕了,到時候如果真是這樣,當心小爺給你們訓一頓重的!

    兩女走去的,既非客棧,亦非酒樓,而是一座土谷祠。

    葛品揚正感不解,兩女已繞去詞後,不久,接著走出來的竟是一名衣衫襤樓、頭戴破氈帽、低低齊眉壓著的駝背老人,老人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條健狗;老人外表看上去十足是個風吹得倒的老叫化,但是,那條狗卻精壯異常,葛品揚一眼便看出那是條經過調教的狼狗!

    老人走近,微微仰起半邊臉,啞聲道:「天氣不怎樣,兄弟,咱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先去喝上一盅?」

    葛品揚一觸對方帽沿下那雙精湛眼神,心頭一震,連忙運功將本身雙目中的神彩收斂。

    他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是目下正在五鳳幫中代理著他的紅鷹職位、月前在九江幾乎一釘取去天目無情翁性命的屍鷹卓白骨。

    他當下故意借一哼掩飾,閉目搖頭道:「我呆虎只要銀子!」

    屍鷹卓白骨曬然側目道:「要多少?」

    葛品揚嚥著口水道:「愈多愈好,我先開價十兩,現在你還價。」

    「不問什麼工作?」

    「只要不是去死!」

    「好,只要聽老漢的話,先付二十兩,做得好,另外有賞,嘍,拿去!」

    葛品揚裝出喜不自勝地抓過銀子問道:「要我呆虎做什麼,你說吧!」

    屍鷹自懷中取出一隻小布袋,似有意似無意地在那條獵狗鼻尖上一晃,然後塞入葛品揚手中,低低說道:「東門外李大莊主招雇護院及家丁各若干名,你老弟當護院的資格沒有,當一名家丁卻是足夠有餘,現在,你馬上就去應徵,別提老漢及剛才兩位相公的事,只推說從一個茶館裡聽得消息,他們如考究你,你有幾分本領便使出幾分本領,千萬記住少說話,錄用後,不叫你去哪裡便罷。只要帶你離開那座莊宅,這袋中是小塊肉乾,你便每走一段路就偷偷丟下一塊下來……」

    「肉乾?好吃嗎?」

    「不行。吃不得!」

    「為什麼?」

    「都有毒!」

    「哎唷,我的媽!不先問一聲豈不要了老命。」

    「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清楚!」

    「真的?」

    「我可以覆說一遍給你聽,你信不信?」

    「好好,信信!你快去吧。」

    「不行!」

    「怎麼?」

    「你說另外有賞,我呆虎要是做對了,你這一走。誰曉得你鑽在哪個狗洞裡,叫我呆虎找鬼討銀子嗎?」

    「慌什麼?」

    「我偏要慌,你這老東西看上去不像好人,到手的才算數。」

    「明天老漢也去,隨時可以付你。」

    「你賭個咒我呆虎聽聽!」

    「不去的天誅地滅。」

    「你他奶奶的少來這一套,我聽不懂,重來個懂的。」

    「不去的是你孫子!」

    「好,好,這個好!」

    葛品揚傻笑著走開,身後屍鷹氣得直咬牙;葛品揚一面向東門走,一面猜疑:富家招請幾名護院和家丁也算不了什麼呀,怎麼五鳳幫如此看重?難道其中另有大塊文章不成?

    葛品揚走出東城,主意忽變,心想自己也真傻,為什麼真的聽他們的?既然這裡面有大秘密,一名家丁濟得甚事,何不乾脆去應徵護院武師?

    他回顧無人跟蹤,身形一閃,沿城腳,再繞從南門入城,買齊應用物品,又化裝成一名太陽穴高隆的鷹鼻灰衣大漢。

    葛品揚再三檢視,直到自信屍鷹再見面時決不會認出他就是剛才的張呆虎,方重新走向東門城外。

    姓李的莊院連找都不用找,出城百來步,便有一片宏偉的屋宇出現,小橋流水,修竹掩門,莊前是一塊平整的大空地,但是莊裡莊外都很靜,外表一點看不出有什麼不對,葛品揚望望莊前那塊寫有「李莊」兩個大字的橫匾,稍稍遲疑,隨即過橋向莊門前大踏步走去。

    「朋友找誰?」

    隨著冷冷的喝問,不知自竹林中什麼地方,忽然走出一名長方臉、臉上一點表情沒有的三旬壯漢。

    葛品揚停步皺眉,故意自語道:「是我聽錯了還是走錯了地方?」

    那壯漢眼皮一眨:「朋友是」

    葛品揚抱拳道:「應徵來的,如果沒有錯就煩大哥引見!」

    那漢子走近一步,托開左手道:「朋友請!」

    葛品揚剛剛轉正身子,腳下尚未移動,漢子托出的左臂已往回一圈,右手並起食中二指,其疾無比地猛往他左脅下笑腰穴點來,指挾銳風,招式穩沉辣厲,竟是一副一流腳色身手。

    葛品揚不防有此,本能地一擰腰,卸肩沉掌,一面以掌直問對方切下,一面怒叱道:

    「好狗賊,你敢暗算老子!」

    葛品揚雖將一招化開,由幹不便施展本門身法的緣故,看ˍ匕去姿勢不免顯得十分笨拙而狼狽,但是對方卻受驚了,閃電般撤招後退,雙拳一抱,含笑道:「合格了!朋友一身造詣相當驚人,武林中當非無名之輩,現在請朋友報出字號,小弟好代朋友通報。」

    葛品揚暗道一聲「慚愧」,這才知道對方的用意。

    不過,這一來,他的警覺也更為提高了,裡面那位什麼李莊主的匠心安排且不說,單就眼前這人的功力就頗可觀,能有此等屬下,主人身份,自不難想見了,當下故意呆了呆,這才按原先計劃抱拳還禮道:「不敢當,敝姓金,來自潼關。」

    那漢子口中連道「久仰」,眼光中卻止不住露出懷疑神氣,似說:姓金?來自潼關?這號人物怎沒聽說過?

    就在這時候,門樓上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是潼關平安鏢局的金刀金破雲金大鏢頭吧?

    老三,你怎麼連鼎鼎大名的金刀金大鏢頭都不認識?老二快開門恭請金大鏢頭裡面待茶!」

    莊門「呀」的一聲打開,一名四句不到的長衣漢抱拳含笑迎出。門樓上老大沒有現身,老三僅送進門一步,便又轉身退去竹林中,迎上來的老二手勢一比,將葛品揚向裡院讓進。

    連進兩重院子,到達第三進,葛品揚抬頭之下,不禁楞住了,心想: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

    院子裡東一簇,西一堆,三五成群,老少男女盡有,一個個身著勁裝,背插兵刃,其總數竟不下半百之眾。

    見了這等情形,葛品揚頓然明白過來:原來一個新的幫會在招兵買馬!

    葛品揚門目掃視之下,一張熟面孔也沒有。

    因而,他猜想到,這班人可能都是江南黑道上的一些二三流腳色,身手和來歷,大概縱高明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他想及自己居然有一天要與這些人物為伍,不禁暗自好笑。

    葛品揚進門,那些傢伙大概瞧他賣相亦無過人之處,僅分別側過臉來以眼角朝他溜了一下,便又復轉過臉去低聲聚談如故。

    帶路的「老二」將葛品揚領進院子,並未為葛品揚向院中眾人介紹,抱拳一拱,就待退去。

    葛品揚無異於心頭放落一塊大石。潼關平安嫖局的金刀金破雲,在武林中雖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多多少少總還算有點名氣,院中這批人裡面難保沒有與「金刀」相識者,介紹起來,萬一被人拆穿,豈不要當場下不了台?

    帶路的老二剛剛舉起腳步,忽有人出聲叫道:「還要等多久?張老二。』,姓張的老二仰臉望望天色,尚未及答話,另外又有一人接著嚷道:「還有,張老二,咱們這檔子究竟叫啥名堂?你們弟兄三個也得說話呀!至於還要等多久,只要先說明了,咱老子倒不在乎。」

    葛品揚暗暗點頭,心想:原來這批傢伙到目前為止,所知也極為有限;對了,這究竟是個什麼性質的幫會呢?

    如照眼前這班腳色看來,此一幫會縱然組創起來,當也稀鬆平常得很;可是事實上卻又似乎不然,它的籌劃竟連五鳳幫都給驚動了,能說它真的沒有什麼嗎?

    葛品揚正思忖間,又有第三個人搶著抱怨道:「這些尚在其次,我流星趕月最感不舒服的,莫過於我們那位老大,既然大家早晚要共一口大鍋吃飯,他卻故弄玄虛,三四天來我們大夥兒連他人影子都沒有見到一次,未免有點大那個了!」

    葛品揚一怔,訝忖道:「原來還沒有人見到過那個老大?」

    葛品揚定神思索,他彷彿記得,剛才在莊外,當那名老大於門樓上出聲相詢之際,那口音聽來似乎極為耳熟,可是,一時卻偏又想不起究竟曾在那兒聽到過,正出神間,忽聽老二歡聲道:「好了好了,老大來啦!」

    嘈雜的人語,頓時靜止下來。葛品揚隨著眾人轉身朝前面院門中望去;一名身穿灰布袍、年約五旬上下的老人,正從院門中走出來;步履沉穩,神情穆肅,儼然一派不可侵犯的威武氣概!

    來人除雙目精光閃閃,顯出一身成就不俗外,最大的特徵便是雙眉之間有著一粒白果大小的硃砂紅痣。

    顯然的,這粒紅痣在武林中並不陌生,先後有人失聲低呼道:「三目狂叟!」

    葛品揚也頗感意外,怪不得口音那麼熟,原來是這個老鬼!

    院中經過一陣子騷動,立又再度沉寂下來;三目狂叟高群在黑道上果然有他的威風,院中這一干人物對他還真畏服得很。

    三目狂叟目光一掃,面露傲然得色,昂著頭,』大踏步穿過眾人讓出的通道,一徑走去對面台階頂層後,緩緩回過身來,點點頭,沉聲發話道:「眾位心意,老夫明白,目下人手雖齊,尚還有很多手續待辦,既然有人等得不耐,老夫亦不妨先向眾位提前報告一下。」

    頓了頓,方接著說下去道:「首先,請眾位認清,此處不過是本幫金陵分舵十個支舵中的當塗支舵而已;諸位認為老夫在武林中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名氣是吧?好了,告訴諸位,三目狂叟高群,老夫我在本幫中不過是一名支舵主而已!」

    此語果然驚人!

    三目狂叟在今天武林中,正如現在他自己所說的一樣,名氣雖然有點,卻也不見得就煊赫到什麼程度,不過,話儘管這樣說,如果他真的只夠格充當某一幫會分舵之下的支舵主,那也未免稍嫌委屈了。

    要是狂叟此言不假,那麼,此一新興幫會的首腦人物,又該是誰呢?

    但見往叟輕輕一咳,繼續說下去道:「所以,而今而後,請諸位不必再對天龍堡如何崇仰;也不必以為五鳳幫有什麼了不起;本幫業已大致籌組就緒,將來一旦宣告於世,諸位自當有目共睹,保管天龍堡與王鳳幫均將為之黯然失色!」

    葛品揚又怒又疑,就在這時候,下面忽然有人問道:「本幫宗旨如何?」

    三目狂叟頭一點道:「問得好!朋友就是不問,老夫也快要說到了!本幫宗旨簡單說來,八個字即可概括一切:君臨武林,為所欲為!」

    院中立即轟呼起來。

    要不是為了想多知道一點,葛品揚真想立即飛身上前,將這廝當揚接個鼻塌嘴歪,然後再問問他君臨武林,為所欲為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轟呼稍降,又有人高聲問道:「咱們幫主是誰?」

    這是大題目,也是目前人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所以,此問一出,喧鬧聲馬上完全沉寂下來。

    三目狂叟沉聲緩緩地道:「要知道這個,先聽老夫為你們介紹本幫的名稱,本幫目前暫稱二仙幫,將來也許會改稱三友會,或者改稱四方教,一時尚不能十分肯定,這也就是說,本幫幫主將會有二至四位,這幾位幫主的名號,眾位請暫時耐心稍待,不過,為不令眾位失望起見,老夫敢向眾位保證,將來的這幾位幫主,他們之中任何一位,其武功成就均將遠在藍公烈或冷面仙子之上!」

    有人附和,有人大笑,充分顯出全是一些沒出息的烏合之眾。葛品揚氣不勝氣,反倒是覺得有點好笑。

    三目狂叟不知是為了收買人心,抑或本身也不是什麼好料子,眼見這等污糟糟的場面,居然毫不在意,僅不住揮動袍袖,示意大家肅靜。

    他待眾人靜定下來,一字字地接著說道:「本幫將來雖有兼併天龍堡、五鳳幫的實力,但在目前,仍暫守聯五鳳幫,滅天龍堡之取巧步驟,在與王鳳幫公然成仇之前,各位可不許隨便說話!須知本幫與五鳳幫規律一樣,同樣只有一條;上令下行,違者死!

    最後七個字,說得聲色俱厲。

    三日狂史那副相貌本就」叫人看了不舒服,一旦沉下臉色,更是難看,院中眾人均不禁為之倒抽一口冷氣。

    狂叟見眾人已然知畏,臉色稍緩,當下目光四掃,忽然將袍袖一揮道:「依順序走,現在隨老夫由密道赴本支舵神壇!」

    一語甫畢,目光偶射前面院門外,突然「咦」了一聲,注視不語,眾人愕然回首,院門外,那名張老二正大步如飛奔入,神色稍顯異樣,似乎前面發生了一點小小事故。

    張老二徑直奔至三目狂叟身邊,附耳低低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三目狂史眉峰一蹙,張目失聲地說道:「有這等事?」

    張老二點點頭,狂叟冷冷吩咐道:「去請進來!」

    葛品揚心頭一動,疑忖道:難道是屍鷹卓白骨提前投到,被這名張老二瞧出了破綻不成?

    張老二應聲再度奔出,院中沒有一人出聲,大家都在等候著看究竟出了什麼事;不一會,張老二帶進一個人,葛品揚仔細視察之下,結果斷定此人決非屍鷹卓白骨所偽裝。

    易咨術為天龍堡絕藝之一,葛品揚除承本門師傅,先後又分獲天風老人及龍門棋士等兩大行家的指點,在這方面的成就,遠非一般人所能比擬,他要是一時粗心,或許會疏忽過去,但如果有心查察起來時,對方說什麼也不可能逃過他的雙眼,這一點,他有充分的信心。

    現在經張老二引入的這名漢子,身材與葛品揚差不多,年約三旬出頭,四句不到,紫膛臉,眉宇間頗具一派英武之氣,對方現在出現的也許不是本來面目,但是,無論如何不是屍鷹卓白骨。

    張老二將紫臉漢子引入院中後,隨便找了一處空地站下,毫無其他異狀。

    眾人見並無發生事故,便又一個個相繼向狂叟那面轉過身去;台階上,三目狂叟偏臉沉吟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麼般地抬臉擺擺手道:「這樣吧,暫時再在這兒待一會,現在大家且圍成一個圓圈子,老夫還有幾件重要的事交代一下。」

    眾人身手,一個比一個敏捷,剎時便圍成一個大圓圈,中間約摸空出三丈方圓一塊空地。

    三目狂叟背手踱進圈內,四下望了一眼說道:「入神壇便得獻血起誓結盟,在此以前,大家兄弟間似乎應該彼此先有個認識瞭解才好……」

    葛品揚暗道一聲:恐怕要糟了!

    不過,他也並不十分在意,心想沒有人拆穿便罷,要真的有人壞了他的事,他相信憑在場的這些貨色,大概還沒有誰能攔得住他。

    三目狂叟接著說道:「為節省時間,一次出場兩位,輪流向大家自陳名姓、外號以及略歷,老夫另外派人筆錄下來以備刻印花冊。」

    說著,向前面院門口站著的那位張老二吩咐道:「老二,你跟老三過來記錄!」

    老二退去不久,領著那名長方臉、臉上甚少表情的老三,分別捧著筆墨紙硯進來,於人圈外遙遙站定。

    三目狂叟向葛品揚頭一點,又向最後進來的那名紫臉漢子點點頭,說道:「你們兩位最後到,就由你們兩位開始吧!」

    葛品揚與紫臉漢子同時大跨兩步出列,三目狂史高聲道:「兩位請先報名號!」

    由於狂叟沒有指示誰先誰後,葛品揚與那名紫臉漢子略作遲疑,幾乎是同時抱起雙拳朗聲報道:「在下金刀」

    葛品揚呆住了,紫瞼漢子也呆住了,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呆住了!

    三日狂叟卻仰天狂笑起來。

    但見他大笑著說道:「兩位進莊雖有先後,但在報名時,卻都以潼關『平安鏢局』的『金刀』金破雲自承,真不知誰是假的,哈哈哈!」

    笑聲一收,突向四下環視著冷冷說道:「各位請嚴守崗位,並請見過金刀本人的弟兄出面來指認一下,真的金刀是好朋友,假的金刀,哼哼,對不起,從哪位兄弟身邊衝出去,就請哪位兄弟多多賣點力氣!」

    退出一步,轉向老二、老三喝道:「老二、老三準備接應!」

    一陣金鐵雜響,人人自背後撤下應手兵刃,眼瞪圈中的葛品揚和紫臉漢子,神態緊張,目不轉瞬。

    圈外的老二、老三,手中筆墨紙硯顯然只是虛應故事,聽得狂叟號令,四手齊揚,一古腦兒扔得乾乾淨淨,身形起處,一邊一個,分別其疾無比地落至葛品揚和紫臉漢子的身後。

    現在,葛品揚只是奇怪:最後來的這廝是誰?世間哪有這等巧事?我冒充金刀出於無意,他怎麼也正好假冒上金刀的名義呢?

    潼關平安鏢局的金刀金破雲與洛陽八方鏢局的一名鏢師,當日在洛陽一家酒樓上,葛品揚曾見過一次。不過,那次葛品揚實在並不知道兩人姓什麼名誰,只為後來兩人起了衝突,一個跟在後面連喊「金兄、金兄」不置,葛品揚方始知道平安鏢局的那名嫖師姓金而已。

    這次,他化裝,亦未以何人為典型,日報姓金,只是信口道出,及見對方發生誤會,主動喊出全銜來,他才知道當日那個姓金的原來叫做金刀金破雲,既然如此,他當然樂得承擔下來。

    現在,事情雖因湊巧而出了岔子,但是,有一點葛品揚清楚:他不是真正的金刀,對方呢?對方也是冒牌貨。

    空氣緊張,場面僵持著……

    最可怪者,院中空有如許之眾,竟似沒有一個見過金刀金破雲其人,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無人敢發一言。

    這批傢伙見識之可憐,蓋可想見。

    而三日狂叟本人,對所謂金刀金破雲者,顯然也僅限於聞名而已,他自己都無法識別,當然無法對別人發作,所以,氣惱亦只好氣惱在肚子裡。

    人圈中,葛品揚與紫臉漢子,面對面,相隔約二丈許,這時,二人四目眈眈,似乎都在揣測著對方的心意,在他們二人未有表示之前,餘人根本無所憑依,所以,一時之間,人人都僵立著不言不語……

    紫臉漢子起先亦曾略露倉惶之色,不過,那僅是稍現即逝的一剎那,現在早已平復過來了,他所想的似乎與葛品揚完全相同:是的,本人冒牌貨,閣下諒也差不多!

    兩人對瞪著,都在作如何排斥對方的打算,但是,由於彼此同樣心虛,誰也不敢輕易有所舉動。

    終於,三目狂叟不耐了,目光一掠,冷冷吩咐道:「帶刀的朋友,丟兩把出來!」

    喳的一聲,一把鬼頭刀於紫臉漢子腳前斜斜插落地面。接著,又是喳的一聲,另一把雁翎刀斜斜插落葛品揚腳前。

    三目狂叟得意地陰聲冷笑道:「姓金的朋友據稱以金刀破雲十三式揚名關洛,現在是兩位拿真功夫出來的時候了!」

    紫臉漢子面有喜色,葛品揚卻皺了皺眉頭。

    葛品揚對刀法雖無多大研究,但是,帶藝入堡的天龍八將中卻有四個是使刀的,天龍老人在指點八將武功時,十九均命三徒一女從旁觀摩,以增加四小對天下各門精絕刀法的認識。

    所以,嚴格說來,葛品揚對刀法並不陌生。

    那麼,他為什麼要皺眉頭呢?

    那就是說,不論對方是真金刀或者假金刀,以他今天一身成就,如將先天罡氣貫注於刀法中施出,對方無論如何都不是他的對手。

    等會兒兩下交起手來,刀劍無情,他將如何兩全?

    首先,他沒有傷害對方的理由,如想不使對方受傷害,就得處處退廣,同時,對方會領他這份人情嗎?

    對方是怎樣的一個人?

    對方將會有何種想法?

    萬一對方所想的完全與他相反,一心要斃他於刀鋒之下,他退讓,對方豈不要誤會他力有不敵,益發蠻拼硬幹起來?

    現在,真正的是騎虎難下。

    思維電轉,僅是剎那間事,對面紫臉漢子臉上笑意愈來愈濃了,這時足尖一踢,鬼頭刀應勢飛起,伸手一抄,鬼頭刀已然抄入手中,姿勢從容,手法迅捷,居然一副刀法名家身手。

    眾人情不自禁暴喝一聲:「要得!」

    紫臉漢子洋洋得意,刀柄一順,以刀尖指向葛品揚笑道:「咱姓金的從不趕盡殺絕,閣下若是識趣的話,馬上逃命還來得及。姑念初犯,冒名頂替之罪,咱姓金的答應不追究也就是了!」

    葛品揚忍不住暗罵一聲:活見你的大頭鬼!

    他本有就此脫身離去之意,這一來,又不禁火了,心想:這年頭好人難做,你這廝如此猖狂,大概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免得你下次毀在別人手裡,小爺臨走之前就先教訓你一頓好了。

    當下嘿嘿一笑答道:「金某人行走關洛十餘年,仗著手中一把金刀,大風大浪也經過了不少,這次與局主同翻,棄刀遠來江南地面,想不到竟會遇上這等稀奇事,金某人之所以一再緘默,不過是因為殺戒易開難收,嘿嘿嘿……」

    聲調、口吻,居然一個比一個說得像。

    眾人先見紫臉漢子面有喜容,葛品揚卻露出皺眉為難的樣子,再加上前者抄刀手法之熟練,原已一致認定紫臉漢子為真金刀無疑,及至葛品揚說出這一番話來,連身上不帶刀的原因都交代得合情合理,不由又都為之迷惑了。

    葛品揚有意炫露,不待嘿嘿聲畢,左腳向左外方曲腿一掃,雁翎刀應勢向左前方斜斜飛起;他且不去接刀,左腳回捲,右腳卻向右前方踏出,僅是那麼虛虛一點,緊接著,一式「白鶴亮翅」,左臂揚起,右手並指向左臂下一穿,指領眼神,身隨眼走,就地一個反盤旋,不但雁翎刀已抄掠手中,身軀也在原地兜轉一圈,金刀劈風,帶出一片呼呼聲響,右手化指為掌,陰掌於胸前向下一按,身定風止,同時以一式「閒雲出岫」亮開門戶。

    眾人呆了呆,接著暴雷般地喝出一聲:「好!」

    紫臉漢子也是微微一怔。

    不過,紫臉漢子似乎另有所恃,雖感意外,卻無驚慌之色,這時鬼頭刀一抖,也以「周倉帶馬」亮出門戶;起手式雖然平凡,但是,腰沉肘穩,平凡中自見功力,同時揚聲叫道:

    「朋友請!」

    葛品揚只為了一口氣難忍,並非真的要跟對方逞強鬥勝,為了及早給對方看點顏色,聞言不再客氣了,口道一聲:「有僭了!」

    雁翎刀灑出片片銀波,足尖一點,人起空中,據高向敵方攻去。

    刀浪削向敵方右肩,可虛可實。

    紫臉漢子笑喝一聲:「來得好!」鬼頭刀反撩,一式「笑指歸鴻」,竟硬碰硬地朝葛品揚刀口上撞來。

    葛品揚哼忖道:較內力麼?

    雁翎刀一翻,掉開刀鋒,原式不變,也以刀背硬生生砸將下去!

    葛品揚原意是想在兩刀相交的一剎那,暗運先天真力,注入刀身,借一黏一抖之勢,將對方鬼頭刀吸飛,詎知事出意外,對方竟然心事相同,鬼頭刀上居然也同時傳出一股剛強的先天氣勁。

    他要是不早存此心,此刻自己的雁翎刀恐怕已先脫手了。

    葛品揚夢想不到對方原來也是個大行家,急切間換式不易,只好化細浪為湧泉,一聲悶「嘿」,猛地發出七成太極玄功。

    兩刀相擊,「卡朗」一聲銳響,火星迸射。

    葛品揚斜斜落地,紫瞼漢子卻因力有不承,倒登出二三步方將勢子穩住,這一來,紫臉漢子是真的感到驚訝了。

    他雙目如電地掃了葛品揚一眼,刀光一閃,墓地攻出非常譎異的一招。

    刀尖明指咽喉,刀至中途,肘腕一曲,突如神龍回首般,刀尖收,刀柄現,化刀為筆,以電射之勢點向葛品揚膝蓋。

    葛品揚第一回合雖然佔上風,但他並未因此將對方估低;相反的也是一陣心驚;因為他是凌空下擊時,對方則是反腕上迎,勢有勞逸,佔上風是理所必然,假如在這種情況之下都不能佔得上風的話,那麼,這一仗不須再打下去就可以棄刀認輸了。

    兩人均是以真力相拼,但由干所使招式僅屬普通所習見者,故所以四周圍觀者只看出兩人出刀都極剛猛,卻不知即此一招,要換上另一個人,可能早就刀飛人亡,勝負決於當場了。

    如今,紫臉漢子出其不意攻出這麼一招,葛品揚心驚之餘,根本無暇多想,雁翎刀一沉,自救不及時,只好如法炮製,也向對方膝蓋點去,對方如撤刀化解,大家有驚無險,否則,自己有玄功護身,小創或不免,重傷則未必,而對方,除非也有玄功護身,不然就得落個作法自斃。

    紫臉漢子見狀,哈哈一笑道:「好一招「兵來將擋」!」

    笑聲中鬼頭刀一帶,人已向右後方閃身退出。

    眾人方在疑訝:「兵來將擋」?好怪的招名,它屬於哪一家的刀法?而葛品揚卻暗道一聲「怪」,為之驚疑不置。

    原來這招兵來將擋,其名稱並非杜撰。

    它乃是八將那套由斷水刀法易名為天龍刀法中的三大絕招之一。

    葛品揚對刀法並無深究,故這一招使來尚不怎樣,這一招要是換了精擅刀法的四將中任何一將使將出來的話,除能臨危自救,且能以一種微妙的變化反奪機先,如今在他手上卻僅能發揮與敵兩敗俱傷的等而下之的作用而已。

    葛品揚由於事出反常,這一招純係情急之下發出,他沒有想到對方不但識出來歷,且能脫口喊出它鮮為外人所知的招式名稱,此人與師門之淵源,不難相見一因之微愕之下,竟未能趁勢追擊。

    紫臉漢子橫刀微笑道:「要不要再玩下去?」

    葛品揚注目之下,心頭一亮,驀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得以刀尖一指,歡然失聲叫道:

    「是是你小子!」

    紫臉漢子笑得一笑,正待接口之際,忽然臉色一變,豎眉沉聲大喝道:「注意身後!」

    『

    葛品揚不暇思索,雙肩一挫,就地向左方滑開,手中雁翎刀一記潑風掃打,翻身反往暗襲者攔腰削去。

    那名因冷眼瞧出蹊蹺,以致閃電出手暗襲的張老二,他就不知道當前這兩名「假金刀」

    都是何等人物,暗喊一聲「不好」,閃避已然不及。還是葛品揚有所不忍,刀鋒及腰,手腕一翻,改以刀身敲去,張老二身軀一震,踉蹌跌出七八步,總算是平白撿回了一條老命。

    紫臉漢子喝醒葛品揚,自己手中那把鬼頭刀也沒閒,與喝聲同時,身子一旋,猛向竄上來的一條身形揚刀砍下。這位老三就沒有他們老二那般幸運了,振臂欲格,「沙」的一聲,刀光過處,五指應刀而飛。

    頃刻間,全院大亂。

    三目狂叟一聲暴吼,雙掌齊推,首先朝紫臉漢子騰身撲來!餘人鼓噪吶喊,各操兵刃,紛紛交攻而上c葛品揚刀背向外,又是一記潑風掃打,「叮叮噹噹」,一下磕飛五六件兵刃,他無心戀戰,身形一拔,已然越眾縱登廳脊。眼看紫臉漢子也已縱至,知道對方應付有餘,毋須自己接應,遂笑喝道:「跟他們較較腿勁,小子!」

    人隨聲起,流星般向東方江邊飛射而去。

    紫臉漢子笑「諾」一聲,隨後跟上。兩人跑不上二三里,身後追兵已半個不見,葛品揚駐足回身道:「你小子怎會也正好冒名金刀的?」

    紫臉漢子者,「小聖手」趙冠是也;這時他走到江邊洗淨臉孔,站起來搖搖頭歎道:

    「巧合而已。」

    葛品揚笑道:「豈不巧得太離奇了些麼?」

    趙冠向北指了指道:「昨天我從金陵方面來,走到採石附近,無意中碰上一趟鏢車被劫,車毀馬逸道旁倒滿屍體,其中一人即為平安鏢局的金刀金破雲,那時我已化裝成現在這副樣子,與死去的金刀並不相像,由於劫鏢者一般沒有這般狠毒,我便下了一查究竟的決心,可是,一路探詢的結果,竟然一絲端倪沒有。今晨抵此,風聞城外李莊主招延護院武師,心有所疑,便趕了前來,報名時之所以假稱為金刀,乃是為了劫案假如與此莊有關,對方免不了要變顏換色,如此真相便不難大白,不意對方竟似毫無所覺。我見無可留戀,正想設詞退去時,莊裡卻忽走出一人,堅邀入內……」

    葛品揚沉吟著點點頭道:「雖非剛才那一夥所為,大概與他們這一幫也脫不了干係。金陵是他們的分舵,這兒僅為籌設中的一處支舵。可能是你走錯了方向,作案那批傢伙作完案已繞道又回金陵去了。」

    這時天色已黑,兩人沿江南行,葛品揚怕趙冠聽不懂,便又將從三目狂叟口中聽來的種種重說了一遍。

    趙冠聽完沉思不語,葛品揚問道:「該幫究系由哪些魔頭在暗中領導,你可想得出一個大概來麼?」

    趙冠回過臉來道:「這有什麼好想的?五台金、醉二魔呀!你剛才不是說他們自稱目前暫叫二仙幫的嗎?」

    葛品揚恍然道:「對了,要是找著了淫魔便稱三友會!」

    接著,皺眉又道:「他們計劃中的幫主人選似乎最多亦僅止於四,所以他們說也可能叫四方教,那麼被金、醉兩魔看中的另外那個魔頭將會是誰呢?」

    趙冠搖搖頭道:「如今好多歇隱的巨魔先後東山再起,這就難說了。」

    兩人邊談邊行。抬頭已抵一鎮。入鎮後,兩人向一家客棧走去,葛品揚想起一事,又問道:「你這次來金陵作什麼?」

    趙冠聳聳肩說道:「我回堡,你剛出堡,先後只一步之差,我師父見我閒著也是閒著,便差我來金陵暗中接應……」

    趙冠說至此處,話被迎上來的店伙打斷,店伙賠笑道:「兩位歇棧?」

    兩小點點頭,同時在心底暗罵道:難道來耍子的不成?真是廢話!

    店伙將手中紅燈籠一揚,就要轉過身去向棧內高聲招呼,目光偶掠兩小身後,陡呼一聲「我的媽」,連連倒退,尖叫道:「帶上這……這……這可不成,小……小店一向不……不招待兩位身後那,那,那種朋友……」

    身後跟了一位「朋友」?

    兩小聞言,大驚回身;回過身來,不禁為之曬然失笑,所謂「朋友」,原來是一條正在吐舌搖尾的大肥狗。

    趙冠正待向店伙解釋,葛品揚發覺這條肥狗似乎有點眼熟,伸手懷中一摸,頓時領悟過來。

    屍鷹遞給他的那袋肉乾,不知什麼時候鬆了袋口,袋口斜傾,肉乾已一路落去半袋有多,於是以肘一碰趙冠,搶著笑道:「你先進去看房間。待我來引開這畜生!」

    趙冠知道其中定有原因,乃拉著店伙先行入棧。這邊葛品揚轉身斜走,身後那條獵犬果然寸步不離。葛品揚找著一塊空地,將肉乾連袋掛上一株老樹,然後輕輕一躍,縱登樹頂,又由樹頂縱去另一間民房。

    回頭查看,那條獵犬顯已技窮,繞樹低吠,且不時昂首抓土作欲騰狀,吉生再靈,畢竟是畜生,葛品揚心想:犬既現,人大概也已離此不遠了,真想不到屍鷹竟是如此之笨,信任一條措犬,結果將正主放開,反倒跟來了這裡。

    繞道回到客棧,將原委告訴了趙冠,趙冠笑道:「那廝如果找來,解解寂寞亦佳事也!」

    兩小睽違已久,一旦重逢,倍覺親切。

    兩人剪燭擁被,抵足暢敘別後,根本就沒有將屍鷹可能會找上門來的事放在心上;可是說來也怪,一夜過去,居然太平無事。

    翌日黎明,兩小結帳出門,剛剛走到街上,即見到處議論紛紛,說昨夜何家詞堂附近出了人命案。

    葛品揚側面一打聽,所謂何家詞堂,正是昨晚他擺脫那條獵犬的地方。

    兩人匆匆趕去一看,地上躺著兩具死屍,一人一大,犬屍當然就是那條獵犬;人屍呢?

    竟然是屍鷹卓白骨。

    兩小見情之下,不禁相顧愕然。

    屍鷹卓白骨乃過去東北黑道上一代巨梟,一身成就,自不在話下,那麼,屍鷹是死於何人之手呢?

    三目狂叟?毫無可能!因為,三目狂叟根本就不是屍鷹的敵手。

    趙冠透視著,就想過去查看一下屍鷹致死的原因,葛品揚見圍觀者甚眾,伸手一拉,低低說道:「不必了,這事小弟不難猜想得到,一定是狂叟連夜與金陵方面取得聯絡,由金陵方面另派高手墾夜馳追至此,結果沒有找到我們兩個,卻與屍鷹遇上,大概兩下裡一言不合……」

    趙冠搖頭道:「不對!」

    葛品揚訝道:「怎麼呢?」

    趙冠皺眉道:「該幫金陵來人目的既在我們兩個身上,雖說在無意中殺了屍鷹,但他們並非怕事之人,區區一條人命,別說官府無法追究,縱然知道了是他們幹的,他們也不會在乎,那麼,他們在找著我們兩個之前怎會退走呢?」

    葛品揚想想有理,不免沉吟道:「是的,這倒有點費解。」

    兩人正對答間,圍觀者忽然哄了起來:「奸案,一定是姦殺案!」

    兩小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好事者正自不遠處撿起一方女用汗巾,。高舉揮揚著,以證明他的見解。

    葛品揚閃目細看,脫口低呼道:「白綾上繡有紅鳳,定是紅鳳跟前那個女婢九妹、十妹之物,兩個丫頭一定被人家擄去了!」

    趙冠點點頭,忽然注視著葛品揚道:「你急什麼?」

    葛品揚想了想,毅然說道:「不行,這事我不能不管。這班傢伙顯然比五鳳幫還要可惡,擄劫少女其心可誅,而且兩女及她們的女主子前此對我還有一點照拂恩惠,冠弟,家師之毒,一言可解,夜來你已聽我說過了,你先回去吧!」

    趙冠點了點頭道:「好,不過我們還可同一段路,且先合力著手查一查再說。」

    離開人群,葛品揚說道:「那批惡徒如系自金陵起程前來,走時一定倉促異常,很可能連馬都來不及乘坐,大白天負人奔走,更是礙眼,我們先去找這兒的車行打聽打聽。」

    此鎮甚小,車行僅有一家,設詞套問之下,果然,車行老闆道出,在天亮前不久,有人敲門,說有兩位公子得了急症,須赴金陵看大夫,車銀預付,優厚倍常。現問,護行者有幾人?都生做何等模樣?車行老闆搖搖頭道:「好像有三四個,那時天黑,看不清楚,只是一個老者長相特別。」

    葛品揚接口道:「眉心有顆很大的硃砂痣?」

    店家點點頭,葛品揚道謝退出。兩人出鎮,趙冠甫待放步上道之際,葛品揚星目一閃,忽然阻止說道:「且慢!」

    趙冠愕然回頭道:「什麼事?」

    葛品揚指著南邊蕪湖方面的道路道:「你看,這批傢伙多壞,從車輪痕跡上看,明明去的是蕪湖方面,卻對車行中詐稱要去金陵,我們差點上了大當!」

    趙冠不禁皺眉道:「金陵來的人不回金陵,卻去蕪湖,這該怎麼解說?」

    葛品揚輕輕一哼道:「理由簡單得很!」

    趙冠有點迷惑道:「理由何在?」

    葛品揚冷笑道:「有何難解?去總舵邀功呀!」

    趙冠目中一亮道:「對了,這批傢伙一定誤會咱們是五鷹中人物,以為咱們與屍鷹及兩女她們原屬一夥,深覺惹咱們不起,乃樂得將兩女悄悄擄走,只要在兩女身上嚴加拷問,一切自不難水落石出。」

    趙冠說時,意氣飛揚,似為即將偵得魔幫總舵所在而興奮不已;語畢,手一招,領先朝蕪湖方面飛奔而去。

    葛品揚後面跟著,由於一路要留心車軌痕跡以及有沒有岔路通向他處,故所以漸漸落後下來。

    趙冠一時忘情,滿以為葛品揚的腳程決不會比他慢,有意不讓葛品揚超越於他,因之愈跑愈快,連頭都不肯回轉一下;葛品揚一時不察,等到抵達蕪湖,抬頭已失去趙冠蹤影。

    葛品揚四下裡略作張望,恨恨地罵了一聲,逕自入城。

    趙冠一身武功和那份過人的機智,安危方面,葛品揚倒沒有什麼不放心,只不過萬一有事,呼應不便罷了。

    這時已近黃昏時分,葛品揚先去僻靜地方更動了一下衣著和容貌,然後分向另外三處城門詢問,有沒有看到一輛車簾低垂、馳行甚速的馬車出城?

    三處回答相同,都說載貨的倒有幾輛,載客的卻沒有見到。

    葛品揚稍稍心安,他知道趙冠先到,也一定會這樣做,魔徒們如落腳在蕪湖城內,趙冠當也不會離開。

    現在,他必須利用寶貴的時間,馬上將全城巡查一遍,一方面搜索魔蹤,一方面希望能與趙冠遇上了。

    蕪湖一地,因處於長江與丹陽湖之間,地勢卑,而蓄水不深,水多蕪藻而得名,古名鳩茲,又名姑孰。最大的好處便是田利之入,倍於他壤,魚蝦果菜之貨自足有餘。

    田利者,五穀也,河道一多,魚蝦自然就少不了。

    單談地方,蕪湖在當時也沒有什麼;其所以有名,一不過田利豐,二不過兩晉時,庚毫、庚翼、謝尚等名人在這兒做過官而已。所以,葛品揚不消頓飯光景,已將全城跑遍。

    可是,令人詫異的是,他不但沒有發現半個魔徒,竟連小聖手趙冠也不知去了哪裡,他想了想,便又向一家車行走去。

    他問車行中人,今天有無租車出去;或是有同業來調用牲口?

    車行中人連連搖頭,再問此地車行有幾家?也是僅有他們這一家。葛品揚奇怪了!難道人都飛上天了不成?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葛品揚又惱又急,一時間竟然沒有了主意。

    何去?何從?

    總不能搖身一變,化為四個葛品揚分別守住四座城門呀!

    葛品揚六神無主,毫無目的地滿街亂走著,由大街而小巷,由小巷又至無人曠地,心緒茫然,真不知究竟該去哪裡好?

    現在,他最恨的便是趙冠那小子,雖然兩人在一起也不見得就能想出辦法來,但是,有二人在一起研討,終究要好些,如今二人走失一個,他即使想放手不管這檔子事都不可能了,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惱火的麼?

    走著,走著,風突然大了起來,葛品揚抬頭一望,前面是片荒草塘,四下不聞人聲,原來於不知不覺間已遠離市區。

    葛品揚踟躕著,正待返身折回之際,目光偶掠,忽然發現荒草塘左側不遠有一團黑影,定睛看去,不禁暗震道:那不是一輛馬車麼?

    心念動處,身形一閃,立即隱入一片枯葦之後。

    他自葦草中再朝那輛馬車打量過去,那輛馬車靠在一株古榕下,車簾低垂,車軒擱地,心底暗忖說道:是牲口出了毛病?還是牲口被馬伕帶去上料了呢?

    葛品揚雖然沒有見過魔徒們所雇那輛馬車的樣式,但是,很顯然的,這兒決不是停放馬車的地方,這輛馬車,十有八九是屬於魔徒們租用者無疑,馬車已經找到,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探起頭來,再向四下裡打量。左邊是市區店房,右邊是破落的城垣,後面是一片荒涼的竹林,只有正前方,馬車過去。約二十來步光景?有幾間既不像寺廟、又不像道觀的陳舊建築物,裡面雖不聞人語,卻隱隱有燈光透出。葛品揚暗暗點頭,他想,魔徒失蹤之謎大概要得著解答了!

    他心中計較著,雙掌一按地面,身軀平平射出,落地又一借力,人已悄沒聲息地欺近馬車。

    傾耳細聽,車廂內一無動靜。緩緩立起身軀,玄功暗運,躡足繞至車後,並指一劃一挑,車篷布應手掉落,閃目向車廂內望去,目光至處,心頭一震,忙施一指元神功,指向一個伏膝打吨的身形點去,指勁所至,葛品揚為之呆住了!。

    那條伏著的身形有如枯葉離枝,方剛沾著一絲指風。已然應勢滾翻,原來那人早已死去多時。

    葛品揚向燈光處掃瞥一眼,匆匆伸手,一把將車中屍身提出,以車身作掩護,托起死者面孔就暗淡的月色查看。死者五官粗拙,皮色黝黑,年約三旬上下,顯然就是隨車而來的車伕。

    葛品揚不由得暗暗切齒,心裡罵道:車伕何辜,居然也要殺人滅口,好毒的一批賊徒!

    他將車伕屍身藏去車下,真氣一提,平地拔起四五丈來高,空中身形一折,毫不考慮地向那一排有燈光透出的建築物斜斜射落。

    這是一所三合院,正面是道矮牆,正廳與東廂暗無燈火,僅西廂內一燈如豆,從側門中射出一片昏黃的燈光,院中散堆著幾堆乾草,靠東廂砌著一座羊欄,原來是一間舊詞堂,由一家窮苦的農戶佔住著。

    葛品揚看來看去,一點也瞧不出有魔徒落足其內的跡象,扭頭回望,城外是一片一望無垠的水田,連條像樣的道路都沒有,魔徒們當然不會由這一帶遁出。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只有先從這裡查起了,魔徒們在這兒殺過人是事實,縱然沒在此處歇下,這屋裡的人多少也應聽到點風吹草動才對。

    他輕輕躍去有燈光的西廂屋頂上,一個「倒垂簾」,自破窗中探視進去。屋中雜物零亂,一名頭包破青布的老婆子正在燈下搓麻繩。

    葛品揚拗身而起,繞落院前,舉手叩門。他現在是一身破衣,大可以借口異鄉流落至此,住不起客棧,請求方便借地安身一宵。

    可是,連叩五六下,聲響之大,西廂明明可以聽得,但卻一點反應沒有。

    葛品揚無可奈何,伸手一推,院門原是虛掩著,沒怎麼著力,已然「呀」的一聲應手而開。

    葛品揚輕咳著,一面放重腳步,逕向西廂走去,於腰門外定身大聲道:「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葛品揚走上一步自腰門向內望去,那老婆子搓繩如故,就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得一般。

    葛品揚恍然大悟,不禁好氣又好笑,原來是個聾婆子!

    這真夠頭疼的,十聾九啞,話怎麼問法呢?

    但現在也管不了許多了,進去再說吧。老婆子直到發現地上的人影子,方始木楞楞地抬起臉來,一張又黃又皺的老臉上佈滿驚訝的表情。葛品揚一時無以措對,只好指指自己的肚子,做了個飢餓求食的表示。

    老婆子明白了,放下繩頭,顫巍巍地走去灶下,自灶下端來一隻瓦缽和一隻破錫壺,搖頭苦笑笑,好似說:窮人家,全部在此了……

    葛品揚奔馳了一整天,僅早晨用過一餐,現在見到剩飯和冷菜,一下子真的感到有點飢餓難忍。

    那只瓦缽,又破又髒,缽中盛著玉米煮的飯,雖然看上去還乾淨,但是,他瞧著那只瓦缽,實在無法下嚥,於是,他僅將錫壺接過,掀開壺蓋,就壺滿喝了一大口。老婆子捧著飯缽,望著葛品揚喝茶,唇角忽然泛起一絲笑意,原本顯得有點昏花的老眼,也一下子隱隱透出異樣光彩。

    葛品揚一聲「嗯」,壺自手中跌落,身軀晃了晃,突然瞑目栽倒於地!

    老婆子哈哈大笑,包頭布一掀,露出滿頭秀髮,復由臉上拉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副風情萬種的美秀面孔。

    赫然竟是黑道五英中的媚娘胡卿卿!

    聽到媚娘笑聲,正廳與東廂中,燈光同時大亮。但見正廳中走出一名道裝中年人,大笑著說道:「來,小妖精,讓你家百花道人親一親,怪不得兩位幫主肯委你當蕪湖支舵主,原來你小妖精床上床下都有一套呢。」

    媚娘笑罵道:「假雜毛,你敢再嚼舌頭看看!金陵分舵主和當塗支舵主都在,你雜毛名義上還是總舵來的香主,就不怕失了身份麼?」

    百花道人益發大笑起來道:「本幫宗旨所在便是金銀、女人、酒!誰會笑話誰?喂,高兒,你說是不是?」

    被喊做高兒的,正是三目狂史高群。

    狂叟系和另一名灰衣中年漢子自東廂中走出。那名灰衣中年漢子年紀雖比狂叟尚輕幾歲,但雙目開合間,精芒如電,一身內力,顯已具有非常火候,此人大概便是金陵分舵主了。

    這時,三座屋子中走出的男女四人已經在院中會合。三目狂叟先帶著敬意地望了那名金陵分舵主一眼,方回過頭去向百花道人皺眉道:「藥力可靠不可靠?要不要另外使點手法?」

    百花道人大笑道:「高兄你請放上一百零八個心,百花道人的百花迷魂散要是不靈,百花早采不成了!」

    媚娘輕哼道:「就好像全是香主一人的功勞似的。」

    百花道人忙笑道:「哪裡,哪裡,大家有份,大家有份。細論起來,當然仍推你小妖精第一,要不是你的細心推斷和設計說著,頭一扭,向正左擊掌道:「擺酒!」

    那名金陵分舵主冷冷加了一句道:「順便把那廝招來正廳,與龍門門下那小子擱在一起!」

    這正是小聖手趙冠不知去向的原因,原來小聖手趙冠已先葛品揚一步著了這批魔徒的道兒了!

    正廳中應聲奔出三四名勁裝漢子,一人去西廂馱來昏迷了的葛品揚,餘人則去東廂搬來早已整好的酒菜。

    正廳中摹看也是亂七八糟,但是,一旦掀開下首臥室的破布簾,景象就大不相同了,佈置富麗,陳設堂皇,與後面一排外表看上去異常破落的神堂曲折相連,所以由一道屏風繞過去,裡面別有天地,神堂內部早經改裝,佔地極廣,完全是一個幫派的議事堂氣派。

    那名漢子將葛品揚馱至堂中香壇前放下,香壇前面那塊拜板上已有一人在那裡曲軀蜷臥著,正是小聖手趙冠。

    拜板旁邊,另放著一張竹榻,竹榻上並頭昏睡著兩名頭巾已去的男裝少女,正是紅鳳座前,五鳳十姐妹中的九妹,十妹。

    離竹榻不遠有張八仙桌,這時三名勁裝漢子來回數趟,已在桌上布下一桌精美酒菜,三男一女,四魔依幫中身份分別入座。百花道人來自總舵,面南坐了首席,金陵分舵主坐了左側,當塗支舵主三目狂史坐在右側,本地的蕪湖支舵主媚娘胡卿卿是主人,坐在百花道人的對面;坐定後,那名臉上甚少有笑容的金陵分舵主向一名勁裝漢子冷冷吩咐道:「不會再有人來了,去將外面的馬車和死屍設法毀掉!」

    三目狂叟望了昏迷中的葛、趙兩人一眼,向百花道人道:「昨夜敝座與我們老二老三,都以為這兩人是王鳳五鷹所扮,直到現在才發覺是個誤會。由於一個是龍門老鬼的門下,另一個不須問得,多半當是那個姓葛的天龍第三徒了……」

    百花道人似乎吃了一驚道:「誰?」

    媚娘吃吃掩口道:「人家已中了百花迷魂散,香主何必還如此緊張?」

    百花道人煞白的臉孔不禁微微一紅,搭訕著端起酒來喝了一口,然後轉向那名金陵分舵說道:「本堂在總舵時就曾聽說過這兩個小子的名字,尤其這個姓葛的,據說連我們醉幫主座下那位醉奴兄都可曾……咳!咳!本堂就不信兩個毛頭小伙子能有多大能耐,以後有機會,本堂倒真想……」

    媚娘又掩口笑道:「何必將來?」

    百花道人不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媚娘格格笑道:「香主如真想試上一試,拿藥將他們解醒,馬上不就可以了麼?」

    金陵分舵主淡淡岔口道:「胡支舵主少說笑話了!」

    所謂不怕官,只怕管,加之這名金陵分舵主顯然與三目狂叟一樣對女色不感興趣,媚娘胡卿卿不將地位崇高的總舵香主放在眼裡,但對這位頂頭上司的金陵分舵主卻顯得畏服之至,含笑低眉,果然不敢再說下去。

    百花道人臉孔又是一紅,仗著喝過一杯酒,大笑接口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現在是喝酒,喝酒涼個夠,等會兒酒喝完,本堂e有整她之道。」

    媚娘眼角斜睨,俏地輕嗤道:「就像上次那……那夜……一樣麼?」

    百花道人重重一咳,不知是嗆了酒還是怎麼的,這一次面孔可紅得相當徹底,身後伺候的四名壯漢相繼忍俊掉轉頭去,連那名臉上有如抹了一層秋霜的金陵分舵主也止不住牽動了一下唇角。

    同一時候,不知自什麼地方傳來一聲輕嗤。

    三目狂叟雙目一睜道:「誰在暗處偷笑?」

    此語一出,滿屋寂然,所有眼光不約而同地向拜板上的葛趙兩人集射而去,但是,一切如常,葛、趙二人一動不動,仍是先前那種姿態,什麼異樣也沒有。

    三目狂叟蹙眉哺哺道:「難道老夫聽錯了?」

    百花道人與媚娘胡卿卿正想搶著說話,金陵分舵主冷冷接口道:「沒有錯,本座也曾聽到!」

    媚娘胡卿卿與百花道人相顧愕然。金陵分舵主手向葛趙兩人一指,朝三日狂叟冷冷吩咐道:「高支舵主,且不管有沒有聽錯,為防萬一起見,你且代本座這就將二人重要穴道全部點上!」

    三目狂叟領命離座,餘下請人也都蓄勢注目,以防不虞之變。

    可是,金陵分舵主這番措施顯屬小心過分,葛、趙二人昏臥如故,依然不見絲毫動靜與反應。

    百花道人臉上有點掛不住,於笑著道:「我看還是算了吧……」

    金陵分舵主端坐不動,臉上一點表情沒有。

    三目狂叟聞言止步,回頭望了百花道人一眼,又朝金陵分舵主臉上望去,他見直屬上司並無收回成命的意思,稍稍遲疑,便又轉身向葛、趙二人走去。

    狂叟坐的地方原就離拜板最近,轉過身,僅向前跨出兩三步,便已來至葛、趙二人身邊。

    狂叟真氣一提,並指如戟,首先向就近的小聖手趙冠出手點落。

    落指部位是小聖手的右肩肩並。這種點法,正說明三目狂叟在這方面的確不失為一名大行家。

    人身之肩井,眾所周知,它可說是最不能受到傷害的一處穴道,在武林人物而言,情形也是一樣;肩井尤其是右肩井一旦給點上,一條右臂便等於形同虛具,試問,一名武林人物若是失去了一條右臂,縱有通天之能,又有何用?

    金陵分舵主微微頷首,意頗嘉許。

    三目狂叟一指點落,身軀忽然向前微微一傾,接著,拜板上響起「禿」的一聲清響,一指點落,竟然點在拜板上。

    媚娘胡卿卿忍俊不禁,纖手又掩上了秀唇。

    百花道人眼光微直,金陵分舵主忍不住驀地欠身而起,臉上佈滿驚訝神情,可是,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小聖手臥姿如故,的確沒有移動過,狂叟雖明知自己出手決不致有如許偏差,但依然止不住滿臉通紅。

    狂叟顯然老羞成惱了,一聲「嘿」,雙手齊出,分向小聖手雙肩同時點去,其氣勢既勁且疾,這種出手法,已非普通點穴所應有,看樣子他是狠下心腸,要一舉將小聖手兩條胳膊給廢掉了。不料,他點人未成,自己卻反給別人將左右肩井同時分別點中。

    餘人但覺眼前一花,狂叟原先站立的地方,已換成了嘻皮笑臉的小聖手趙冠。

    狂叟甫行掙扎得一下,屁股上已挨一腳,趙冠笑喝道:「動什麼?多禱告一會兒!」」

    除了三目狂叟,其次便以百花道人坐處離拜板最近。百花道人義不容辭,雙手一按桌面,飛身躍出時,口中大喝道;。好小子,一想不到你對迷藥方面……」

    小聖手趙冠身形一扭,退至較空曠處嘻嘻一笑,雙手連搖頭道:「道長謬許,小子愧不敢當,你的迷藥十足有效,千萬不可妄自菲薄。本小子齊脖子以下,到現在還是涼颼颼的,天寒衣單,就這樣也夠難受的了,如果道長一念生慈,另外給點藥,使本小子不感受風寒的話……」

    小聖手說著,竟還伸手裝出要翻衣領以證其言不虛的姿態,直把百花道人逗得眼冒金星,七竅生煙,一聲怒吼,雙掌齊揚,猛向前面撲去。

    小聖手閃身再退,口中急叫道:「且慢!」

    百花道人身形一頓,怒叱道:「想逃一死麼?」

    小聖手嘻嘻一笑,忽然問道:「道長會不會下棋?」

    百花道人以為對方有意戲弄自己,不禁更加勃然大怒,身形發動,再度攻上,小聖手笑喊道:「第一子,天元起手!」

    百花道人怔得一怔,一道金光已當胸射來,抄接不及,「托」的一聲脆響,心口道服上那塊烏玉-已被一枚金棋子擊成粉碎。

    不過小聖手這一下子系以巧勁打出,力道並不足,有烏玉-迎著,百花道人僅感胸口一悶,絲毫未受損傷。

    百花道人怒羞交集,三度攻上。

    百花道人雖是一名好色淫道,但他既能高踞二仙幫總舵香主之位,自非泛泛之輩可比,掌風所至,一室震盪,果然凌厲非凡。

    不過,淫道吃虧在先聲被奪,小聖手一枚金棋子雖未傷著敵人,卻收到攻心之效,怪道攻敵之餘,總防著對方棋子亂飛,是以攻不忘守,出手之間也就不免稍形呆滯,而小聖手古怪刁鑽,在出人意料之外,百花道人雙掌攻至,他大喝一聲,大有硬拚之勢,詎知一聲喝出,乘著百花道人雙臂催貫真力之際,上身一矮,竟自百花道人脅下直穿過來。

    百花道人以為他要和身反撲,左足一滑,身軀微偏,右肩斜沉,左掌也同時如刀切落,小聖手腰一弓,逕向地面伏下,你道他小子這是什麼意思?

    躲避敵人切下的左掌麼?

    笑話!

    伸手向地面閃電一掃,竟是為了撿回那枚金棋子。

    棋子入手,敵人掌沿已臨背腰,但見他全不講究雅不雅,一肩著地,就地一滾,居然以武林人物非至性命攸關,輕易也不願使用的「癡驢滾塘」,骨碌碌滾去一邊,口中還嚷著:

    「這一滾值五錢金子,可不是小數……」

    一個「鯉魚打挺」,平地立直,等到百花道人又一度攻上,他這才閃展騰挪,正正式式地還起手來。

    小子出掌怪異,正是龍門棋士一生最得意的縱橫十九式星羅手。

    圍棋棋盤上的方眼,十九乘十九,計有三百六十一路,這套拳法便是按之演化而來,圍棋之變化,有古今無同局之說,掌法仿比,變化之微妙複雜當可想見!這套縱橫十九式星羅手,不但招式暗合棋道之行陣佈局,就連招式名稱也都全部採用古今同著棋之術語。

    小子每出一招,必報招名,如在普通情形下,這無異是招呼對方先期防範,跟自己過不去,但是,他們師徒這樣做,卻夠使敵人頭痛的。

    他喊:「雙飛燕」!

    由於聲在招先,而這種招名又是前所未聞,定力再好的敵人也不免要思忖一下:「雙飛燕」?他……怎麼攻?準備攻來什麼地方?

    好了,你還沒想出眉目,他已攻來了。

    他一點也不騙你,「雙飛燕」就「雙飛燕」他以雙手作剪刀式,剪來的,正是你的兩隻耳朵!

    七八招下來,百花道人,已然顯得手忙腳亂。

    可是,任憑淫遭暴跳如雷,卻莫可奈何,這小子身列名門,並非完全靠花樣取巧,談刁猾,令人氣結,講功力火候,照樣是一流高手的造詣。

    百花道人以總舵香主之尊,當著一名分舵主、兩名支舵主之前,剛才還誇口要鬥鬥姓葛的天龍第三徒,現在眼看十招下來,卻連一個武功比天龍之徒為低,年歲也更輕的龍門門下都收拾不了,這個人怎生丟得起?

    百花道人真火一動,終於瘋狂起來。

    雙手箕張,罩定小聖手,不計招式之變化,不顧對方將如何化解,飛身上撲,準備來個兩敗俱傷,玉石同焚。

    小聖手星目一閃,已知淫道心意,忽然高叫道:「以靜待動,『跳一路』等下一著應手。」

    怎麼說就怎麼做,果然向前迎上一步,雙臂端垂,毫無立予招架之表示。

    淫道認為機不可失,獰聲一笑,去勢陡疾。

    小聖手雙目電注,仍立原地不動,眼看全身已被罩入淫道雙掌威力之內,這才大喝一聲道:「棋到難處用『小尖』!」

    脖子一歪,以毫釐之差,貼著敵軀斜斜竄出。

    淫道雙掌抓空,氣沖斗牛,正待盤旋掃打之際,忽聽背後暴叱一聲:「緊氣叫吃反撲!」

    腦後生涼,拳勁已到,淫道心頭一涼,欲再回救已然不及,不意於此時小聖手忽然「啊」了一聲,跳腳罵道:「古云:觀棋不語真君子,你,你竟然動起手來,你,你們這批真是十成十的臭小人!」

    淫道轉過身來,小聖手早跟金陵分舵主戰成一團了。

    金陵分舵主礙著百花道人是總舵來的香主,一直強忍著沒有出手,這時見百花道人發發可危,喪命在即,再不出手已經不行,乃先打出一隻瓷碟,容得小聖手返身撥架,「咻」地一下凌空竄出。

    小聖手罵也無用,只好接住。

    這名身份不明的金陵分舵主,比百花道人要高明得太多了。一搭上手,小聖手趙冠便感覺不妙,邊戰邊退,邊退邊戰喊道:「小葛,小葛」

    他見無人應聲,又叫道:「別再裝死了,小葛,這廝你來正好,小弟,咳,小弟累啦,快過來換小弟下去歇歇!」

    葛品揚靜臥著,一動不動,仍是原來的姿態。

    小聖手不但急,而且有點慌了,狠命攻出幾拳,一面閃退,一面叫道:「天啦,小葛,你,你是真的著了道兒麼?唉唉,小葛,你好不中用,我還以為……唉唉……要早知道,我就拚命忍下去算啦!」

    金陵分舵主冷冷喝道:「高、胡兩位支舵主快攔住退路!」

    三目狂叟經媚娘胡卿卿代為活開穴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直站在旁邊有無地自容之感,現在聽到上司下令,前恨勾起,巴不得拚命換個報復的機會,應一聲「是」,領先朝通向前屋的屏風口搶去。

    金陵分舵主這一喝,提示了狂史和媚娘,可也同時提醒了小聖手趙冠。

    他想:是呀,我盡困在裡面做什麼?同歸於盡有什麼好處,裡面騰不開手,早晚會落敗成擒,何不出去再看機會?

    念動身起,與三目狂叟同時搶達屏風口。

    左掌一揮,大喝道:「要命的快滾!」

    三目狂叟哪是他的對手,結果,狂叟前仇未了,新恨又增,肩胛一麻,踉踉蹌跌出四五步。

    小聖手身形不停,如箭射出。

    金陵分舵主邊追邊喝道:「統統出來圍緝!」

    狂史站穩身形,忍羞負痛,應命外奔,媚娘胡卿卿及四名大漢身為金陵分舵屬下,自是不敢稍違。

    只有那個百花道人,正值在敗輸之餘,聽了下屬這一喝,不禁分外刺耳,本來已朝外面跑出,牙一咬,竟又哼著倒走回來。

    外面院子中,不知小聖手是不肯離去,抑或未能如願脫身,呼叱雜作,顯然又在院子中動上了手。

    而這邊屋子裡面,卻一下子靜了下來。

    兩女昏迷如故,葛品揚昏迷如故。百花道人背著手滿屋子亂走,最後目光落在葛品揚身上,忽然停下來恨聲道:「這怎能怪咱家迷藥不靈?那小賤人就是上了床行,一下床眼大無光,當面連人家沒將茶吞下去都沒有覺察,咱家在這邊怎會知道?嘍,你看,這傢伙不是到現在還躺得好好的麼?」

    淫道自語著,已將身軀俯下,手指伸向葛品揚臉上,想將葛品揚眼皮挑開,看看中毒情況嚴重不嚴重,藥力還能維持多久?

    手指尚未伸至眼邊,昏迷者的嘴巴突然一張,一道黃色水泉噴射而出。

    淫道心知不妙,手都未及縮回,兩眼一花,啞穴已給點中,雙手同時被另外兩隻手像鐵鉗般緊緊扣住。

    葛品揚上身一挺,低低笑道:「知道麼?分別只在吐與不吐而已,都沒有吞下,卻是一樣的。那小子沉不住氣,且讓他吃點苦頭,小命大概還不至於丟掉。道長,知道你現在應該怎麼做不?要不要先試著熬一熬?」

    外面院中,小聖手已陷入千鈞一髮之境。

    由金陵分舵主下令,狂叟與媚娘已先後加入戰圈,成了三打一局面。一個金陵分舵主小聖手就已窮於應付,再加上身手亦不算太差的媚娘和狂叟,小聖手自然更是無法支撐了。

    就是這時候,忽見百花道人自屋內飛步奔出,人未跨出門檻,已於屋內沉聲向鬥場中大喝道:「住手!」

    金陵分舵主與狂叟媚娘回頭一望,不禁齊齊收勢定身。

    攻擊雖然停止,仍采三面包圍之勢將小聖手困在垓心,媚娘與狂叟尚不怎樣,那位金陵分舵主可就透著不快了。

    百花道人身形如箭,住手兩字出口,人已到達金陵分舵主身邊。

    金陵分舵主冷冷地道:「百花香主……」

    誰知一語未畢,百花道人突然揚手一掌,迅逾電光石火,金陵分舵主身子晃得一晃,隨即悶哼栽倒。

    身形定止,所謂「百花道人」者,僅僅一襲「道袍」而已。

    趙冠大喜如狂,拍手笑叫道:「真精彩,小葛……」

    狂叟和媚娘,見情魂飛天外,兩人誰也來不及招呼誰,各取一方,騰身便向院牆上縱去。

    葛品楊笑喝道:「兩個全拿下,將功折罪,跑掉一個,小心揭你小子的皮!」

    趙冠回身大喝道:「統統滾回來!」

    一聲喝出,一時卻拿不定先追哪一個好。他瞥了媚娘胡卿卿背影一眼,眉峰微皺,身形拔起,改向三目狂叟追去。

    這時狂叟已奔出二丈有餘,趙冠喝一聲:「瞧打!」

    一黃一白兩道精光於月色下如流星飛射,三目狂叟只顧逃命,耳目失靈,後腦應聲開花。

    趙冠返身跳下院牆,兩手一攤道:「狂史報銷,餘者溜得精光!」

    葛品揚笑了笑道:「還有一個贖罪的機會,馬上去找一輛馬車來,將兩個丫頭護送至安全地方,愈快愈好……」

    趙冠指指地下的金陵分舵主道:「此人怎麼處置?」

    葛品揚想了想道:「此人過去如何不得而知,但其性格比起百花道人來卻好得多,念他這一身功力修為不易,就點他昏睡穴,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趙冠又問道:「淫道呢?」

    葛品揚哼道:「有一百個也早宰了!」

    趙冠張目道:「兩女呢?」

    葛品揚微笑道:「用解藥救醒一個,沒等她神志完全回復又點了她的穴道!」

    趙冠駭然道:「這,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葛品揚笑道:「先救醒是試一試解藥是否贗品,再點昏是為了你護送方便,不然那兩個丫頭會聽你的麼?」

    說著,又笑問道:「你急什麼?」

    趙冠臉一紅,向地下啐了一口,飛身出院而去。

    兩小押著一輛馬車連夜馳出蕪湖城,天亮時到達石桅。

    石桅分手時,葛品揚交代趙冠:可去獲港,由獲港渡江向西,離江稍遠後。便可以將兩女以解藥救醒,約略告知她們這段經過,不論她們信是不信,立即趕回天龍堡,今後要做的事又多了。

    趙冠眨眼問道:「對了,有件事你做了沒有?」

    葛品揚側臉道:「什麼事?」

    趙冠眨眼道:「你在處置百花道人之前有否問他二仙幫總舵所在,以及內部大概情形?」

    「當然問了!」

    「他怎麼說?」

    「回堡再談,免你一路分心。」

    趙冠還想追問,葛品揚笑著手一揮,轉身如飛而去。

    半月之後,葛品揚回到天龍堡,他興奮地把一切經過告訴龍門棋士。龍門棋士靜聽著,臉色異常難看,聽完,沉沉地道:「你晚了一步了」

    葛品揚聽了,不勝駭道:「誤了什麼事?」

    龍門棋士瞪眼道:「算算看!今天已經是什麼,日子?既是如此,你小子為什麼不加緊腳程,提早幾天趕回來?」

    葛品揚楞了楞,屈指細細一算,這才發覺自師父於楊湖丐幫分舵服下迷神藥丸到現在,恰為三個月過三天,知道另一顆迷神藥丸又已於三天前服下,不由得暗暗懊悔不置。他本想為自己分辯一下,說自己實在已盡了最大努力,一路上說什麼也不會耽擱到三天之久,趕亦徒然。然而,他非常清楚龍門老兒的脾氣,這樣做不但沒有什麼好處,一個弄不好,很可能還要再挨一頓。

    於是,搓著手不安地道:「那麼現在怎麼辦?」

    龍門棋士沉聲吩咐道:「馬上傳令另外五將,立即起程分赴少林、武當、終南、黃山、王屋五處,叫他們各傾全力,分別先將各派境內之魔幫分支機構逐一剿滅,三個月後,再由你師父領頭直撲該幫大巴山總舵!」

    葛品揚應諾起身。龍門棋士沉聲又道:「且慢!還有一事交代你。前此派出的『首』『二』『八』三將,『二將』和『八將』日前均已有訊息傳回,說『水雲叟』和『四海神乞』都已找著,約於來年元宵在洛陽與我們會合,唯有去找『弄月』老兒的『首將』至今音信全無。等五將上路後,你可趕去巫山方面接應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無論找得著找不著,都必須於來年元宵之前趕到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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