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峰回到四海通後院時,已是晚茶時分,南宮華正在假山旁邊,一張方幾上埋頭作畫。
朱元峰咳了咳,笑道:「興致不錯嘛!」
南宮華頭一抬,眨著眼皮道:「你怎麼爽約了?」
朱元峰好像沒有聽得,忽然笑著道:「大公子,假如你有興趣,咱們來訂個互惠約章如何?」
南宮華放下畫筆,雙掌支頤道:「願聞其詳!」
朱元峰笑笑道:「就是:「一問換一問,一答還一答,有問必答,答必如問!』過去這段時間內,你有話要問我,我也有話要問你,有了這項約定,豈非大家方便?」
南宮華頭一搖道:「不來!」
朱元峰詫異道:「為什麼?哪裡不公平,還是怎麼的?」
南宮華淡淡道:「划不來!」
朱元峰瞪眼道:「說清楚點好不好?」
南宮華哼哼道:「這不已經夠清楚了麼?我所要向你提出的問題只有一個;而這個問題我自己就能回答。」
朱元峰好氣又好笑道:「自己能回答的問題,還算什麼問題?」
南宮華道:「不相信是不是?好,我來說說清楚吧!我將要問你的,想你也已有數,那就是:「剛才你到哪裡去了?』我為自己擬的回答則是:「去了呀,不信我可以說出全部經過!閣下。如何?」
朱元峰因預期落空,不禁有點惱火道:「你又不知道我要問什麼;怎能肯定一定划得來,划不來?」
南宮華微笑道:「清楚之至!」
朱元峰瞪目道:「清楚什麼?」
南宮華笑道:「『清楚』你要問『什麼』!」
朱元峰哂諷道:「像這樣下去,不消多久,你大公子豈非馬上就能呼風喚雨了?」
南宮華側目道:「要不要來打個賭?」
朱元峰胸口一挺道:「賭王」他本意是想說:「賭王之徒,難道還怕跟人打賭不成?笑話!」話剛出口,頓感失言,尚好收回得快,只說出賭王兩字。
南宮華眼皮一眨道:「賭王怎樣?」
朱元峰道:「我是說,賭王來了我都不怕,何況是你。」
南宮華道:「那你剛才為何不一口氣說下去,而只說出賭王兩字,便忽然停下來了呢?」
朱元峰笑了一下道:「總覺不禮貌……」
不是麼?徒弟公然聲言不怕師父,成何體統?而南宮華這時卻將朱元峰這句話的不禮貌作了另一解釋。
當下頭一點道:「總算你還能自我檢點,就看在這一點上,現在不要你打賭,我來說你一個口服心服吧!」
朱元峰這下倒真是弄拙成巧了。
南宮華注目從容道:「你想向我提出來的第一個問題,依你本意,一定想問我丟去追魂叟手上的,是樣什麼東西?不過,你知道這一問題我可能不願回答,以你老兄之聰明知趣,自然不肯放無的之矢,所以,你必然會退而求其次,改問我叫神仙拐出場之前,手上翻的是一本什麼冊子!」
朱元峰不自禁發出了一聲輕喲。
南宮華微微一笑道:「如何?沒有猜錯吧?」
朱元峰詞色已露,對這一點自然無法再飾辯。
南宮華又是微微一笑道:「假如你要問的真是這個問題,那麼,我現在不妨這樣告訴你:這與我剛才想問你,而結果沒有問出來的那個問題一樣自己應該能夠回答!」
朱元峰一怔道:「你是說……你那本小冊子上,記載了些什麼,我……我應該清楚?」
南宮華頭一點道:「不錯!」
朱元峰橫眉思索了片刻,最後搖搖頭道:「抱歉,我朱某人可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聰明。」
南宮華笑了笑,要朝方幾上那幅畫紙一指道:「那就不必多傷腦筋,還是來欣賞我這幅畫吧!」
朱元峰走上前去,目光所及,先是微微一楞,繼之恍然大悟。
宣紙上是幅淡墨素描像,這幅素描所勾畫者非為別人,正是他朱元峰刻下經過易容之後的面目。
南宮華一笑接著道:「現在明白了沒有?這是我南宮華最得意的一手,不論識與不識,你如能述諸於口,我便能繪之以形;雖未必逼似酷肖,卻足以留神傳真!所以說,我那本小冊子縱不能稱之以『武林寶典』,但名以『人物大全』尚屬當之無愧。怎麼樣,將來有機會要不要來個『三跪九叩首』?」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小子昨天見了小金狐和長短叟,只是一眨眼,便認出對方是誰!
朱元峰抬頭道:「都是令師說給你聽的?」
南宮華淡淡側目道:「你想會有誰?」
朱元峰星目一轉,忽然說道:「我們現在開始『排除雙角』好好地談個新的問題怎麼樣?」
南宮華聽得一愣,惑然道:「『排除雙角』?」
朱元峰點點頭道:「是的。意思就是大家用不著勾心鬥角,也用不著轉彎抹角,開門見山,打開窗子說亮話!」
南宮華笑了笑,點頭道:「很好!做人本該如此,交友尤應如此!」
朱元峰道:「明白一點說,你剛才丟給追魂叟的是樣什麼東西,我的確想知道。現在我只問一句:在什麼情形之下你才肯告訴我那是一樣什麼東西?」
南宮華不假思索,斷然回答道:「什麼情形之下都不說!」
朱元峰靜靜接著道:「非說不可!」
南宮華一咦道:「什麼?你竟想來威脅我?」
朱元峰道:「夠條件!」
南宮華眨眨眼皮道:「什麼條件?」
朱元峰道:「也許你並不想向我問什麼,不過,有一件事,對你而言,卻屬非知道不可,我如拿它來向你交換一項回答,保證其份量足稱而有餘!」
南宮華眼珠滾了滾,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南宮華不是一個容易改變主意的人……不過,我也並不反對給你一個進一步打動我心坎的機會……起個頭如何?就像我們小時讀私塾,夫子叫我們學寫文章,總會教我們一二句:「夫聖之賢之道或昔人有言』之類的提示那樣?」
朱元峰搖頭道:「平等交易,以貨易貨,不送樣品!」
南宮華微微一笑道:「你這樣想,就大錯而特錯了。我的『樣品』早已送出,不是麼?
如非『貨』色好安能使你動心;同樣的,你說你的消息,對我如何重要,我卻不知道:心不動,則意不亂,如你不先讓我知道這件享對我重要到何等程度,這筆交易,如何做得成功呢?」
朱元峰淡淡說道:「好!這是閣下自己要求的,希望它不會嚇壞你事關閣下生命之安危!」
南宮華大笑道:「吹啦!」
朱元峰道:「閣下如連這個也不在乎,朱某人自然無話可說。」
南宮華笑著道:「要不要我為兄台稍微解釋一下?」
朱元峰道:「今天本來就是個閒聊的好天氣是不是先去叫夥計弄點酒菜來?」
甫官華又是一陣大笑,笑定後說道:「生意人,和氣生財,你已經動了火,哪來主顧上門?哈哈!好了,你聽著吧!南宮華今天楚歌四面,除我而後甘者,不知幾許,何以我南宮華仍能悠哉游哉?彼輩心有餘,而力不足也!懂了麼?想加害是一回事,害得了害不了,又是一回事!憑此而論,縱有消息不利於我,又何足奇?」
朱元峰緩緩點頭道:「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朱某人『現買現賣』,格於形勢,只好當場減價了!」
南宮華搖頭道:「這與」
朱元峰攔著道:「先聽了提示,再表示意見如何?」
南官華點頭一笑道:「好!」
朱元峰仰臉道:「童年回憶,甜蜜美好,兒時嬉友,終生難忘,這一點朱某今天終於獲得證實。」
南宮華一呆,張目道:「你是說」
朱元峰緩緩接著道:「我為我們那位金星武士居然一眼認出我這個幼年玩伴而感到激動,也為之深深慚愧。想當年,四手泥污,垢面難辨,誰會知道十多年後,我們之間,一個風雲叱吒,名滿武林,婦孺皆知;一個卻淪為衣食不周,形同小叫化?唉!」
南宮華迫不及待地,忙問道:「他人在哪裡?」
朱元峰悠悠然反問道:「追魂叟接去的什麼樣東西?」
南宮華道:「你先說,你說了我一定告訴你!」
朱元峰道:「如易地而處,朱某人無妨慷慨,無奈我朱某人比你任性公子的武功差得太遠了!」
南宮華道:「你不信任我?」
朱元峰道:「我也這樣想。」
南宮華似乎有點生氣,忍耐著又道:「我怎知道你這話可靠不可靠?」
朱元峰道:「所以說,我有自知之明,並沒有向你先問追魂叟接去的是件什麼東西呀!」
南宮華眼珠一轉,忽然道:「且慢,你剛才說『減價』,無異己然表明,此一消息只是另一消息之『饒頭』,現在你得先說出那項主要消息!」
朱元峰側目道:「公子不是不在乎麼?」
南官華道:「有些東西寧可一買下來便成廢物,但是只要付了銀子,在稱頭斤兩上總不能吃虧!」
朱元峰抓起那支畫筆,於桌面寫道:「追魂叟者,冒牌貨也。」
南宮華猛然一呆,好半晌方才說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朱元峰迅速抹去字跡,低答道:「明天你親自去向他證實吧!」
南宮華又是一呆道:「金星武士?」
朱元峰仿著剛才的語氣,側目淡淡道:「你想會有誰?」
南宮華忙接道:「明天我去哪裡找他?還是他到我這兒來?」
朱元峰輕嘿道:「到你這兒來?哼!那位姓朱的,可不比我這個姓朱的,須知『金星武士』這四個字,在武林中,論份量,可也不比『任性公子』四字遜色多少!」
南官華皺了皺眉道:「那麼,我又去哪裡找他?」
朱元峰沉吟著道:「這得讓我想一想了,唔……他說……不許將他的行蹤洩露給任何人,如果我要找他,可去……晤,這樣好了,今晚我出去聯絡一下,先看他答應不答應,假如他不答應,誰也無法可想……當然,我會盡量勸說他……萬一他答應了,我再來給你回信……這樣好麼?」
南宮華道:「天已黑了,你就快去吧!」
朱元峰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早上出棧時,我似乎看到,在碑林被歐陽姑娘踢傷的那名少年,跟另外一名年事相彷彿的小子,打後面巷子匆匆走過去,不礙事吧?」
南官華冷笑道:「就怕他們不來,只要落入我眼裡,若他們跑掉一個,我南宮華三個字倒著寫!」
朱元峰又道:「日間聽人傳說,這批小子好像都是什麼龍,什麼虎的門下,你可不要過分將對方瞧輕才好。」
南宮華冷笑道:「師父來了,一樣照宰不誤!」
朱元峰故意嘖了一下道:「聽你這口氣!」
南宮華哼哼道:「跟你說了,也是枉然,當今之世,除了兩個人,我南宮華一時還想不出,有誰能是我南宮華的十合之將呢!」
朱元峰順勢接著道:「哦?兩個人?一位當然是令師了……咳……還有另外那位是誰?」
南宮華眼一瞪道:「誰?你!」
跟著,忍不住噗哧一聲,笑罵道:「鬼頭鬼腦的,就是想套話,你以為你比誰都聰明是不是?快快滾你的罷!」
朱元峰扮了個鬼臉,一笑轉身,向前廳走來。
他向夥計要了一份酒菜,一邊吃著,一邊思考,為自己訂約會,倒滿新鮮有趣的。
他第一次感到十絕武學的可貴,若是普通易容術,眼光銳利如南宮華者,不早就看出破綻來才怪!
而今,約是訂下了,來日見面,又將如何安排?
同一時候,長安東城,天水王記者糟坊的後院中,-的一聲輕響,自廂房屋頂悄然飛落一條灰色身形!
這兒是丐幫第一分舵長安分舵所在。刻下現身者,正是三殘中的那位長短叟。
長短叟飛落院心,只是西廂房燈光一暗,一名臉色樵淬的少女迎在門口問道:「追上沒有?」
長短叟噓了口氣道:「勉勉強強。」
少女急問道:「何許人?」
長短叟走來屋中道:「六逸中那個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老傢伙!」
少女微微一怔道:「『毒心聖』紫元龍?」
長短叟點點頭道:「七八年不見,這老傢伙腳底下益發滑溜了!」
少女似乎有點迷惑道:「你們……『三殘』與『六逸』,不是一直都相處得很好麼?」
長短叟抓起桌上的酒壺喝了一口,說道:「是的,不能算不好。」
少女更為不解道:「那麼,剛才……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長短叟四下嗅了嗅道:「狗肉還沒燒好?」
少女向門外望了一眼道:「不曉得啊,剛才孫丐目進來倒了半碗酒,說是調味用的,大概快了吧?毒心聖先前為何那樣做,前輩還沒有告訴我呀!」
長短叟哼了哼道:「這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少女茫然道:「您是說」
長短叟嘿嘿道:「說什麼,老傢伙是想考究考究我跛子,看我跛子多年不見,是否有所長進,還是故我依然!」
少女哦了一下道:「原來是開玩笑?」
長短叟好像跟桌上那把酒壺有仇似的,眼角溜過來,又溜過去,終於又度一把抓過,狠狠地又喝了兩大口,方始心滿意足地放下說道:「全是開玩笑,倒也不見得。」
少女又是一哦道:「怎麼呢?」
長短叟抹抹嘴巴道:「首先報告你丫頭一個好消息,早上救你出牢的,果然就是那小子!」
此刻燈下這名少女,正是蔡姍姍,這時一聽長短叟說出朱元峰果如跛子早上所猜想的仍在人間,一時疑幻成真,反而不敢相信,櫻唇微張,星眸圓瞪,玉容激動過度,益發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緊握著的兩隻玉手也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長短叟深深歎了口氣道:「這該是這位紫老兒,多年不見後,送給我跛子最好的一份見面禮了!」
蔡姍姍喃喃道:「他……他老人家……真能確定麼?」
聲音是那樣的低微,那樣的飄浮無力;說時雙目直視,只有嘴唇在輕輕翕動;就彷彿這聲音是由另一個人,發自遙遠的地方一般。
長短叟亦好像自競技場上退下來的一名優勝者,在一場激烈搏鬥後,首先感到的不是榮耀和喜悅,而只是一身無比的疲累一樣;這時又是一聲長歎,垂下頭去,好一陣之後,這才又緩緩抬起頭來,點了點頭,說道:「他們還相處了一段時期,自然錯不了。」
蔡柵柵拭了拭眼角,顫聲道:「他……他們……還在一起?」
長短叟搖搖頭道:「早就分開了。據說在大除夕前一天,他們忽然於城中看到百花谷五名女弟子,當夜由老兒出去打聽,最後老兒發現,五女業己中算遭擒,於是,老兒便在暗中跟隨呵護,想看看那名幕後主使者為誰。第二天,五女被一車送到城外冷面秀士的書棋山莊,而那位幕後歹徒,竟是你丫頭以前的那位八師叔,玉龍古振華!」
蔡姍姍不期然輕輕一啊。她顯然對她以前那位八師叔之為人,也早有所聞。
長短叟接著道:「老兒本打算在必要時再出面,不意我們那小子智勇兼備,竟將如此一件大事,處理得頭頭是道,漂漂亮亮。據說,最後玉龍古振華那廝,居然陰溝裡翻船,還吃了大虧!」
蔡姍姍笑了,笑容是無力而柔弱的,但卻閃發著隱約的動人光輝。
她低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小子將五女打發上路,老兒見小子足堪自保,便未現身相見,因為老兒另外有要緊事。」
蔡姍姍關心地插口道:「什麼事?」
「老兒覺得,九龍中的玉龍忽然出現長安,問題似乎不簡單,果然,經過老兒跟蹤數日之結果,老兒最後發現,到昨天為止,除了你丫頭以前那些師兄弟不算,單是九龍等九個老賊就到了一半以上!」
蔡姍姍一呆,張目道:「真的?」
長短叟搖搖頭道:「你丫頭別怕,他們尚不至為了你丫頭而如此勞師動眾,同時,你丫頭既然來了我跛子身邊,就不看朱家那小子的情面,我跛子也不能任誰自手中搶了人去!」
蔡姍姍粉臉一紅,低頭道:「謝謝跛前輩。」
長短叟接下去說道:「剛才,那老兒來,便是為了向我跛子下警告,他要跛子早為之計,最好盡快將老聾和老駝找來……」
蔡姍姍急忙道:「是啊,聾前輩和駝前輩,他們兩位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長短叟聳聳肩頭道:「誰知道?我們三個殘廢,一年才碰一次頭,今年聚會之所,雖然湊巧選在長安,可是現在尚在春頭上,離五月五的約期,還差好長一段時日呢!」
蔡姍姍發愁道:「這怎辦?」
長短叟淡然道:「這也沒有什麼不好辦的,老兒說,一干老賊們,目前都還蟄伏著,似乎在等待什麼,好像短期內尚不致公開露面。再說,『三殘斗九龍』,三三得九,我跛子雖說只有一人,至少還有一頂三的機會在!」
蔡姍姍皺眉道:「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前輩最好還是早點打算一下,犯不著意氣用事,睜著眼睛吃虧……」
長短叟咳了咳,沒有開口。
蔡姍姍改口問道:「那麼,那位紫前輩現在去了哪裡?」
長短叟笑了起來道:「招兵買馬去了!」
蔡姍姍一怔道:「招兵買馬?」
長短叟笑笑道:「可不是,老兒認為這將是一場大風暴,他懷疑他們六逸的幾名冤家對頭,屆時很可能也會趕到,所以老兒決定未雨綢纓,先期設法跟幾個老搭檔聯絡一下,以免到頭來光挨不還。」
蔡姍姍道:「您瞧,人家紫前輩這樣做就對了!」
長短叟向她端詳了一陣道:「丫頭,你氣色太差,先去安歇吧……吃過飯沒有?」
蔡姍姍點點頭道:「吃過了。」
長短叟揮揮手道:「那就快去休息吧。」
蔡姍姍剛剛起身,長短叟忽然歡聲道:「好,好,端過來,害我跛子口水流掉幾大碗,非有兩條後腿不足以補償,再去搜罈酒來!」
進門的那名丐目道:「啊,前輩回來了麼?我們馮、申兩位副舵主,剛剛還在念著您呢。」
長短叟點頭道:「去叫他們兩個來,順便報告一下曲池之會的經過!」
不一會兒,馮、申兩位副舵主雙雙入屋,正是傍晚跟蹤朱元峰的那兩名四結弟子,長短叟下巴一抬:「對面坐下,先將大會所見說來聽聽!」
當下由那位馮副舵主將大會經過,以及朱元峰的交待,一一詳細說出。
長短叟嘴裡嚼著狗肉,兩眼望著桌面,邊聽邊點頭,不住自語著:「嗯,嗯,我明白了……」
最後,申副舵主插口問道:「前輩能否告訴我們,冒本幫五結弟子的那名老者,他這樣做究竟目的何在?」
長短叟拿筷子敲敲鍋邊道:「燒得不錯,你們也來吃兩塊!」
申副舵主仍不知趣道:「晚輩是說……」
長短叟兩眼一瞪道:「你們不吃,是不是鍋裡做了手腳?」
馮副舵主眼色一使,搶著賠笑道:「是的,老申,我們來陪跛前輩干兩盅。孫二何在?
去拿兩副碗筷,順便再搜一罈酒來!」
另外,在北城那座神秘的古宅中,一條頎長的身形,正在一燈如豆的大廳內來回踱碟著。
藉著微弱的光亮,依稀可以辨認出,刻下踱蹀於這座古宅中的神秘人物,他,不是別人,正是日問在曲池舊址,接下南宮華一件神秘物事的武林當代「總盟主」「七步追魂叟」陰符威。
燈油漸枯,燈光愈趨黯淡,大廳內也益發顯得陰森可怕起來。
就在這時候,廳前庭院中,忽然傳來呼的一聲微響,有如一陣清風輕輕吹過,廳中人一怔神,擰身向外低問道:「是九叔來了麼?」
聲音未竟,一條粗短如桶的人影已然閃入大廳。
來人身形一定,點頭道:「很好,青君,你這次扮演得相當成功,自始至終,無人懷疑,看樣子你師父一襲藍衫是少不掉你的了!」
原先那神秘人躬身道:「還望九叔栽培。」
梟龍眼光一掃,忽然輕咦道:「他們兩個……這……是怎麼回事?」
大廳一角,雙屍並陳,血肉模糊,死狀至慘;正是另外的那兩名小毒龍:胡曉天和張振鵬。
鐵青君溜了屍身一眼,淡淡說道:「剛剛自絕未久。」
裊龍眨了眨眼皮道:「畏罪?」
鐵青君沉重地道:「據曉天說,振鵬在午前抓來一名小子,那小子與南宮華同歇四海通,於打出丐幫聯絡暗號時,竟自許為丐幫五結弟子之同等輩分,兩人將之送人石牢,與蔡丫頭同囚一處,結果,蔡丫頭不見了,那小子也同時失去蹤影!」
梟龍煞眉一揚道:「關入石牢之前,未點穴道?」
鐵青君道:「兩人都說點過的。」
梟龍一咦道:「那麼」
鐵青君恨聲接著道:「問題便在這裡,兩人誰也想不透那小子系以何種方法活開手腳,自知洗刷為難,只好自絕明志。」
梟龍哼了一聲道:「該死!」
鐵青君手掌一托道:「九叔請看吧,想不到南宮華竟是此人門下!」
梟龍自小魔徒掌中拈起那塊心形金質信符,反覆審視之下,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鐵青君低聲道:「這便是青君日間趁風收舵的原因,現在只希望這小子,尚未被那三個老殘廢所利用。」
梟龍凝眸不語,忽然抬頭道:「你看那小子目前火候如何?」
鐵青君低聲道:「相當不弱。」
梟龍臉色,又是一變。他很清楚他這位師侄不是一個肯隨便稱許別人的人;換言之:這聲「不弱」相當於「可觀」的份量,如說「可觀」,那便是「驚人」了!
鐵青君偷偷瞥了師叔一眼,欲言又止。小魔徒很想說出日間散場之前,一名丐幫五結弟子向他兜搭的那一段,然終缺乏勇氣。梟龍沉吟了片刻,問道:「除此而外,有無發生其它什麼事?
鐵青君狠定心腸,搖搖頭道:「沒有。」
梟龍最後作結論道:「至此,南宮華身份己明,為避免再樹強敵起見,你可關照允鎮、司冠、雲揚他們幾個一下,過去的算了,今後最好暫時別去招惹這小子。但對那從石牢中跑掉的小子,卻須多多留意,此子或即為那朱姓小子亦未可知!」
鐵青君恭應道:「是的!」
果龍頓了一下,接著道:「還有這座宅子,已經不可再用,不妨暫且上鎖,即連老陳他們,也不許再來這裡走動!」
鐵青君又應了一聲是。
果龍揮揮手道:「將他們兩個著人埋了,大家馬上離開,你二叔他們,從明天開始,便展開對那老跛子的圍迫,老管老,小管小,你們幾個,僅須對那名跟南宮華混在一起的小子,採取監視,相機拿人便可,聯絡方式,仍與前同!」
語畢,身形一晃,箭一般倒縱出廳,眨眼於夜色中消失不見,留下的小魔徒,怔然呆立,皺眉喃喃道:「師父和師叔他們也真怪,先後打下毒龍谷者,不知凡幾,從未有人生還過,何獨疑及最後那名朱姓小子也許尚在人間?」
朱元峰整整忙了大半夜,方將準備工作草草安排就緒。
翌日一早,南宮華便來催問道:「聯絡上沒有?」
朱元峰故意歎了口氣道:「不知道這算是你的運氣好,還是我的運氣好,想不到……
他……唉,居然一口便答應下來了!」
南宮華大喜道:「真的?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面?」
朱元峰單指一豎,緩緩接著道:「但是有個條件!」
南宮華蹙額道:「『條件』?」
朱元峰頭一點道:「就是晤見時絕不容許第三者參與其間!」
南宮華一哦道:「連你在內?」
朱元峰深深一歎道:「世態炎涼,瞬息萬變,安知他之所以如此」
南宮華勃然變色道:「好了,去告訴他,南宮華不想再見他這位什麼金星武士了!一個人如此不近情理,甚至連童年摯友都在排除之內,還有什麼值得稀罕的?嘿,金星武士?有機會本公子倒要看看他是什麼東西!」
朱元峰耳鼓一震,脫口道:「咦,你怎麼罵人?」
南宮華為之一呆道:「罵人?我罵他,又不是罵你,真怪,我是為了你,才不服這口氣,而你你卻反而護著他?」
朱元峰一啊,忙說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對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風度,寧可由他不通人情,我們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南宮華臉色一緩,點頭道:「就可惜你摩雲兄沒有投著一個好師父,不然金星武士由你摩雲兄擔當倒真是一時人選!」
朱元峰忙接道:「他說」
南宮華搖搖頭道:「算了,對於這等人,我南宮華已經不感興趣了!」
朱元峰弄巧成拙,頓感啼笑皆非,當下連忙轉圜道:「其實也怪他不得。」
南宮華瞪眼道:「該怪誰?」
朱元峰咳了咳道:「他之有此條件,憑良心說,咳……實在……咳,實在……是出於愚弟的一番建議。」
南宮華微怒道:「你」
朱元峰道:「我這人,就是有這點毛病,疑心重重,自尊心又強,昨夜見面,我見他面露猶豫,語多顧忌,為了使他安心,乃自動向他保證,這次見面絕對秘密,將不會洩於第三人不,不會洩於第四人不容第三者參與,實在就是指我自己,意思是謂:連我這個僅有的第三者屆時都不到場,你老兄還擔心什麼呢?您說吧,為了你們兩位,我這樣做,是否也是出於一番好意?」
南宮華感到好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小心眼兒的,原來還是你,也虧你真會撥弄舌頭約好地方沒有?什麼時候?」
朱元峰手一指道:「就在這裡,他來看你!」
南宮華似乎緊張了一下道:「什什麼時候?」
朱元峰笑笑道:「午時正。他準備擾你一頓,現在就請預備酒菜吧!」
南宮華央求道:「那麼就煩朱兄馬上去前面交代一下如何?」
朱元峰搖頭笑道:「為了表示誠意,最好自己籌劃。我朱某人另外還有一個毛病,你南宮兄知道:小心眼兒!小心眼兒者,氣度不大之謂也!為了避免看到別人家有吃有喝,有談有笑的不是滋味,我朱某人已打算另外找個地方,提前離開,獨個兒自斟自飲,來個自得其樂,抱歉了!」
南宮華一咦道:「你出門帶上這麼一隻小包裹幹什麼?」
朱元峰回頭一笑道:「幾件舊衣服,去送給關帝廟裡一個老叫化,積點陰德,看來世能不能遇上一位好師父!」
朱元峰恢復本來面目,換上一身合適衣服.於約定時間回到四海通客棧,昂然徑向後院走來。
棧中夥計,事先均經過交代,此刻一見朱元峰進門時那股氣派,便知是南宮公子約會之佳賓已到。
於是,一面著人走報之餘,一面由兩名夥計,自動趨前引路;一行剛過中門,那邊南宮華已自後院飛步迎出。
朱元峰刻下雖只是一身普通裝束,但是,那一種不群儀表,以及那份從容灑脫,卻未因衣著而有所增減。正所謂木犢盛珠,不損毫芒是也。
南宮華怔得一怔,迅即抱拳含笑道:「這位就是朱兄吧?」
口中招呼著,心底則止不住暗暗喝彩:好一位金星武士,果然名不虛傳!
朱元峰折身還禮,笑答道:「不敢當,有勞南宮兄久候了!」
接著,主賓同至後院。上房客廳中,門簾高挑,酒席早已擺好。小二們穿梭進出,吆喝呼應,忙著打水、茶、燙酒、端菜,伺候得無微不至。
南官華皺皺眉頭道:「酒菜做一次上齊,然後你們都給我退下去!」
眾小二忙不迭連聲應是。果然,不到一會兒,整座後院重又靜下來。
朱元峰四下一掃,故意咦了一聲道:「我們那位摩雲老弟呢?」
南宮華笑了笑道:「朱兄不是不希望有第三者參與今日之會麼?」
朱元峰裝作很感意外地道:「怎麼說?」
南宮華也是一愣道:「咦,這就怪了!他說……朱兄答應今天來此,先決條件便是……
這,你們,究竟……誰在開玩笑?」
朱元峰注目道:「他說,我曾提出條件,赴會不妨,不過不得有第三者在場,他是這樣說的嗎?」
南宮華道:「是啊!」
朱元峰笑斥道:「完全胡說!」
接著笑問道:「南宮兄以為我朱元峰會是這樣的人嗎?」
南宮華搖搖頭道:「我可真給你們二位搞糊塗了,你們二位每個人說起來,都像真的一般,只惜今天未將那一位強行留下。」
朱元峰心想:「朱元峰」與「朱摩雲」,「勢不兩立」;留下了「他」,「我」從何來?
當下忍笑又問道:「這位老弟另外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南宮華噢了一下道:「對了,他還說朱兄以為那位追魂叟是冒牌貨,不會是真的吧?」
朱元峰點點頭,正容道:「這一點倒不假!」
南宮華眉峰微蹩道:「可是,小弟……」
朱元峰截口接著道:「南宮兄的意思,小弟清楚。小弟日昨也在場,對南宮兄之苦心相試,並非無睹。只不過小弟最後也使了點小小手段,南宮兄卻未見到而已!」
南宮華一哦注目道:「在小弟離開之後?」
朱元峰點點頭道:「是的,南宮兄離去之後,小弟曾冒充丐幫一名五結弟子之身份,向我們那位大盟主說:「報告總座,年前總座托交我們老總的那批東西,業已全部妥為送達!』我們那位大盟主立即回答道:「你說的是那批東西麼?沒有關係,送到就好了!』—
—南宮兄弄清這裡面的意思沒有?」
南宮華張目道:「你是說……」
朱元峰笑笑道:「這就是說,譬如今天我們見面,小弟突然問你南宮兄:「喂,南宮兄,昨夜沒有喝醉吧?』而我們這尚是初次見面,從未在一起喝過酒,試問,你南宮兄將會不會這樣回答:「噢,昨晚麼?沒有,沒有,離醉還差得遠呢!』」
南宮華呆了好半晌,喃喃道:「由此可見,傳聞究不足恃,武學可以摹仿,面貌可以偽飾,就說這一次,如非遇上你們兩位朱兄……」
朱元峰不願見到一個自負的人生出傷感,連忙舉杯含笑道:「來,我敬南宮兄一杯!」
南宮華幹完一杯,想了想,抬頭問道:「照這樣看來,是否意味著那位真的追魂叟已遭意外?」
朱元峰輕輕歎了口氣道:「假如往壞處想,不無可能。不過,追魂叟今天地位不同,樂天子、五關刀、冷面秀士、百花仙姬、及八卦玄玄掌等幾位,對兇徒而言,無利用價值,除去無礙。而追魂叟身為當今武林盟主,則另有其不同之份量。別的不說,就拿這一次小弟冒充丐幫弟子一事來說,兇徒們如果心有不釋,就必須找追魂叟問個清楚!所以,小弟以為,直到目前為止,追魂叟可能還活著!」
南宮華道:「朱兄久未露面,是否即繫在為營救我們這位總盟主而奔走?」
朱元峰搖搖頭道:「南宮兄知道的,此事小弟僅較您南宮兄早知一天。小弟未於外間走動,實在另有苦衷。」
南宮華本想詢問苦衷何指,終又改口道:「那麼令師目前何在?」
朱元峰搖了搖頭道:「失去聯絡已久。」
頓了頓,又接道:「不過,知師莫若徒,小弟相信,兇徒如想以陰謀手段加諸家師,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南宮華有點好奇道:「怎麼呢?」
朱元峰道:「家師不好虛名,不重浮利,更重要的是:除了賭博以外,甚少與人逞勝爭強,兇徒們根本沒有伺隙親近的機會!」
南宮華道:「兇徒們不會混進賭場麼?」
朱元峰笑笑道:「賭徒也有賭徒們的門道,新手老手?內行外行?甚至輸得起?輸不起?來到賭場是為了撈幾文?抑或僅是為了找刺激?他老人家對這些敢說無不一目瞭然,冒充一名賭徒,要比冒充一位盟主難多了!」
南宮華笑了笑,點頭道:「是的,關於令師之趣聞軼事,小弟聽得不少。」
南宮華說著,忽又問道:「朱兄是否清楚,最近謀算七任盟主的這批兇徒他們都是哪一路人物?」
朱元峰答道:「就小弟親眼所看到的,南宮兄已與他們之中的一位,在過去幾天中,先後見過兩次面了!」
南官華大感意外道:「你是指……」
朱元峰接著道:「第一次是在三聖廟前,第二次是在碑林,名叫胡曉天,僅知其為毒龍之徒,而不悉其為毒龍第幾徒!」
南宮華失聲一啊道:「聽說九龍不是東西,果然不是東西。十絕顛僧怎會教出這麼一批徒子徒孫,好不令人齒冷!」
朱元峰心頭微微一震。他沒想到這位任性公子,對武林中之宗派源流,竟似乎無所不知!
他這時本想為恩師辯解一番,但是,他深知一旦開了口,就難免不洩出己身秘密,在未確切弄清對方師承之前,自然不便過分大意。
因此,他僅淡淡笑了一下道:「良徒必出良師,良師則未必盡出良徒,以徒責師,固屬理所當然,然安知其中沒有其他內情?」
南宮華正待開口,忽有一名棧伙走進來道:「有一老者,想見公子!」
南宮華臉孔一沉道:「滾!叫他滾,你也滾!」
那棧伙連忙打躬道:「是!」
朱元峰一擺手道:「夥計慢走!」
棧伙惑然止步轉身,朱元峰轉向南宮華道:「小弟可否問上幾句話?」
南宮華忙說道:「小弟就因為怕打擾了朱兄興致,既然朱兄有話要問,當然可以!」
朱元峰向那棧伙問道:「你們有沒有告訴來人,說南宮公子現在有客人?」
棧伙搖頭道:「沒有。公子吩咐過,不論什麼人來,不經交代,一句多話不許說。小的只叫他等在外面,由小的先進來看看公子在不在!」
朱元峰連連點頭道:「回得好極了!」
緊接著又問道:「來的這人生做什麼樣子,你說得上來不?」
棧伙歪著脖子,想了想說道:「看上去約莫五十出頭,六十不到,身材乾枯瘦小,頭髮又髒又亂,像一蓬雜草,扁薄嘴,細蒜鼻……」
南官華插口道:「丐幫弟子?」
棧伙忙接道:「是,是,十足的一副花子相!」
朱元峰似有所思,搖搖頭道:「不,且慢論斷,讓他繼續說下去夥計,你再想一想,除了這些這人還有沒有其它特徵?」
棧伙又想了一下道:「再有便是,唔,一雙眼睛似睜似閉,好像宿醉未醒一般。」
朱元峰迅速向南官華傳音道:「知道此人是誰麼?毒龍谷的看門人!此人自稱酒鬼,小弟原以為他只是毒龍手下一名老爪牙,後來進入毒龍谷,才弄清楚這老鬼原來竟是『九龍』中的『第二龍』:「酒龍』莫之野!」
南宮華一哦,忙問道:「老傢伙還說了別的什麼沒有?」
棧伙又想了一下道:「老傢伙說……他是什麼……『醉昏叟』派來……好像要跟公子談一件什麼,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朱元峰輕哼道:「花樣馬上就來了!」
南官華傳音問道:「如何應付?」
朱元峰點點頭,接著向那棧伙道:「你出去告訴那老傢伙,就說公子正在午睡,本來不想見客,待聽得什麼叟派來的,方始答應下來,叫他等上一袋煙光景,再帶他去對面房廳中,千萬不許提及公子有客人在,都聽清了沒有?」
棧伙躬身答道:「聽清了!」
朱元峰揮手道:「那麼去吧!」
棧伙去後,南宮華問道:「朱兄猜這老鬼找我幹什麼?」
朱元峰笑笑道:「以老鬼身為九龍之尊,都不敢輕闖這四海通後院,可見你南宮兄這塊金字招牌已經做出去了。」
朱元峰又笑了一下,接道:「由此推斷,至少在目前,諸龍尚不致開罪於你,假如小弟猜得不錯,老鬼這次前來,很可能是冒充追魂叟名義,以盟主口吻請你共同對付三殘,只不過不知道將找一個什麼樣的藉口罷了。」
南宮華冷笑道:「正好來送死!」
朱元峰頭一搖道:「錯了,小弟的意思倒是希望你,不論對方提出什麼要求都先答應下來再說!」
南宮華眨眼道:「答應了便得做,他如要我馬上去取下那長短叟老兒的腦袋,我南官華難道也得聽他們不成?」
朱元峰起身笑道:「不至於吧?任性公子何許人,他們不是不清楚時間無多,準備會客要緊,我放下這邊門簾,你去對面和老鬼接談,等會兒見,待弄清對方來意之後,再詳商應付細節不遲!」
南宮華送走冒充丐幫四結弟子的酒龍莫之野回來,朱元峰迎上去笑道:「談的結果怎麼樣?」
南宮華嘿嘿冷笑道:「果然如你所料,這批傢伙全是在打如意算盤!」
朱元峰笑道:「他怎麼說?」
南宮華哼了一聲道:「老鬼說:三殘與九龍,當年經君山一品紅金姥姥派人從中調停,雙方曾互立誓言,約定同時退出江湖,永遠不再過問江湖事,並不得向外再用『三殘』、『九龍』之稱號。如今,三殘中之長短叟突然出現長安城中,顯然有違當年誓言。」
朱元峰哈哈大笑!
南宮華怔了怔道:「你笑什麼?」
朱元峰笑著道:「三殘違約,九龍又如何?剛才你如將老鬼當場拿下,問問他閣下是誰,豈非有趣之至?」
南宮華一咦道:「你可沒有叫我這樣做呀!」
朱元峰頭一點,笑道:「是的,這不過是說笑而已。你繼續說下去吧!」
南宮華道:「接著,老鬼自報身份,說是丐幫總舵的一名什麼香主,這次系奉追魂叟之命前來。因為,『三殘』既已違約,說不定『九龍』跟著便會趕到。他追魂叟身為當今武林總盟主,對這事不能不管,但是,如所周知,三殘與九龍,成就均在他陰某人之上;而我南宮華,昨天曾作承諾。所以,老鬼說,他現在來,就是希望我南宮華,能助他陰某人一臂之力,為他將長短叟趕出長安!」
南宮華最後冷笑了一下道:「所稱理由,與日昨想趕走我南宮華者,如出一轍;既冠冕,又堂皇。其實全是拿我南宮華在當孩子哄!」
朱元峰笑道:「那麼,你答應了他沒有?」
南官華道:「當然答應了這不是你吩咐的麼?」
朱元峰點點頭道:「很好!」
接著抬頭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問老鬼,長短叟如今落腳何處?以及要他們派一個人到時候為你引路?」
南宮華道:「當然,老鬼說:長短叟目前可能落腳在丐幫長安分舵,等打聽確實,馬上著人來領我前去!」
「『丐幫長安分舵』?他是這樣說的?」
「不錯,怎麼樣?」
朱元峰笑道:「你看,語病來了!」
南宮華不解道:「什麼語病?」
朱元峰微笑道:「他既是丐幫弟子,卻不稱『本幫』『敝幫』,而稱『丐幫長安分舵』,試問丐幫會有這樣一名香主麼?」
南宮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道:「吹毛求疵!」
朱元峰站起身來笑道:「多謝盛情招待,小弟也想就此告辭了。南宮兄如果有事相召,只須跟我們那位摩雲老弟講一聲便可以了。」
南宮華亦未加強留,只說了句:「不再多坐會兒麼?」
朱元峰走出院門,回頭笑道:「今天我們之間說的這些話,可別告訴我們那位摩雲老弟才好。」
南宮華笑笑,沒有開口。
朱元峰走出四海通,行不數步,轉身折人棧旁那條小弄堂,從一堆破瓦後面取出一隻小布包,不消片刻,又恢復朱摩雲身份,各處繞了一圈,再向四海通走來。
朱元峰適才與南宮華相聚期間,自始至終均未向這位任性公子請教師承門派,因為那是不必要的;這位任性公子答應過他,現在,只要他以朱摩雲身份回到客棧,馬上便可以明白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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