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星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玄之又玄
    那年輕人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冷冷說道:「你大概不認識本公子吧?」

    趙大個兒道:「是的。」

    那年輕人接著又道:「但本公子卻知道你就是這裡的店主人,外號趙大個兒。」

    趙大個兒道:「是的。」

    那年輕人目光閃動了一下,又道:「本公子還知道你有一個老毛病。」

    趙大個兒一怔,道:「我……我……有個老毛病?」

    那年輕人臉上毫無表情,冷冷接下去道:「你有個健忘的毛病,不論前一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一到第二天早上,你就忘得乾乾淨淨。」

    趙大個兒不住地眨著眼皮,隔了好一陣子,這才突然滿臉堆笑,深深打了一躬笑道:

    「是,是,是,公子說得對極了!小人就是犯有這樣一個老毛病,頭一天發生的事情,一到了第二天,就會忘得乾乾淨淨!」

    那年輕人滿意地點點頭道:「好,現在站去門外,告訴上門的客人,你今天的酒菜已經賣完了,馬上就要打烊關門。你今天的酒菜,已經賣完了,是嗎?」

    趙大個兒連忙哈著腰道:「是的,是的!已經賣完了,已經賣完了!」

    「去吧!」

    「是。」

    趙大個兒出來得恰是時候。

    因為他才一跨出店門,便在店門口碰上兩個幾乎是風雨無阻每晚必到的老客人。

    一個是對面東興醬園的二把手賭鬼小陳,一個是拐角上京發綢布莊的賬房先生鬥雞眼後四爺。

    這兩位是這裡最好伺候的客人,一不賒欠,二不挑剔,只要兩個人一來,總可穩賺一筆。

    但是,今晚情形特殊,剛才的尤二拐子,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如今就是再好再熟的客人,他也不敢招待了。

    當下他不容兩人跨入門檻,趕緊橫身擋住兩人的去路,攔在門口道:「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兩位來得真是不巧極了。」

    賭鬼小陳愕然道「什麼事不巧?」

    趙大個兒喉嚨有點發乾地道:「剛……剛……來了一批外路客人,已……已經……將今天準備的一點酒菜,一下子全給要了去,兩位明天再來吧!明天請早,實是對不起得很,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鬥雞眼唐四爺頭一仰,兩眼望著自己的鼻樑道:「菜賣光了,酒總還有吧?」

    賭鬼小陳接口說道:「對,對,只要有酒就行,我去隔壁買兩包花生米來,照喝不誤,昨天我跟馮瞎子他們推牌九,最後有幾副牌,點子克點子,精彩極了。你們等著,待會兒讓我慢慢地告訴你們吧。」

    說著,身子一轉,便待離去。

    趙大個兒非常清楚小陳這個傢伙的脾氣,平時儘管賭一場輸一場,但只要偶爾贏上幾文,便非得找個機會,將賭經大吹一番不可。

    而旁邊的這位鬥雞眼唐四爺,更是一個絕怪人物。

    他自己雖然不賭,但對賭經的興趣十分濃厚,只要有人說起賭經,他總是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他知道如果只推說酒菜賣光了,一定無法將這兩位仁兄打發離去。

    因此,他見小陳轉身,連忙趕上一步,一把將小陣拉住。

    他一面朝兩人使著眼色,一面用手在胸口飛快的比畫了個砍頭的姿勢。

    意思告訴兩人:「店裡正來了批殺人不眨眼的大爺,快走開!」

    同時,為了掩飾起見,口裡則在大聲說道:「不,不,小陳,明天再說,今天天氣太冷,我這裡也快要打烊了。」

    唐四爺和小陳都知道趙大個兒是個老實人,說的話必定不假,這才吐吐舌頭,縮著脖子走了。

    趙大個兒雖然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人也照樣會有好奇心。

    店裡的那些傢伙,究竟在幹什麼呢?

    他一面以同一方式應付接著來的熟客人,一面不時以眼角往店中偷偷望去。

    他發現的第一件事,便是早先進店的那八個人,仍然像八尊泥菩薩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客人的座位上,甚至連坐的姿態都沒有一點改變。

    而後來人店的那名年輕人,則在各人座位間緩緩走動,每走到一副座位前面,便從桌上收起一張簇新的銀票,在看過上面的數目後,一一納入懷中,在這名年輕人收起銀票時,店中靜悄悄的,始終沒有誰說過一句話。

    趙大個兒看呆了!

    這八個人為什麼要向這名年輕人繳上一張銀票呢?

    地租?

    錢糧?

    規費?

    他想不透。

    而最使他想不透的,就是這八張銀票,不管是一種什麼性質的款項,這些人為什麼一定要選中他的這爿小酒店作為繳交的地點?但是,這顯然還不是最奇怪的事。

    更怪的事,還在後頭。

    當下只見那年輕人收完八張銀票之後,復又緩緩踱去店堂中央,背著雙手,仰臉望著屋樑,一語不發,似乎在等待什麼。這小子八張銀票已經到手,還等什麼呢?

    趙大個兒正納罕間,只見裡角一副座頭上坐著的那個人,忽然像自語一般,沉聲緩緩說道:「我殺過一個人!」

    趙大個兒不禁又是一呆!

    這是什麼話?

    殺人是犯法的,一個人如果真的殺了人,隱瞞還怕來不及,那有不待別人套問,自己卻先招認的道理?

    這些傢伙難道竟是一群瘋子不成?

    趙大個兒兩隻手心直冒冷汗,愈想愈不是滋味,這時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將這爿小店不要,偷偷一溜了之。

    可是,好奇心絆住了他的腳。

    他雖然害怕,卻又希望看看這些瘋子到底會鬧出些什麼名堂來。

    就在這時候,年輕人以更冷更陰沉的聲音緩緩接道:「很多人都殺過人!」

    屋角那人很快地又說道:「我殺的這個人不同。」

    年輕人道:「何處不同?」

    屋角那人道:「我殺的人曾有思於我。」

    年輕人道:「哪一類的恩惠?」

    屋角那人道:「救命之恩!」

    趙大個兒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連心都顫抖起來。

    瘋子!瘋子!這些傢伙一定都是一些瘋子!你聽聽吧,連自己救命恩人都忍心殺害,不是瘋子是什麼?

    但年輕人卻似乎聽出了興頭,輕輕一哦道:「這人挽救過你的性命,你為什麼還要殺他?」

    屋角那人沉聲說道:「他不該讓我見到他那個美貌的妻子,他也不該讓我知道他藏有一筆驚人的財富。」

    趙大個兒忍不住暗暗咬牙罵了一聲:畜生!

    但店堂中那年輕人卻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可以先走了。」

    屋角那人聽了,似乎顯得很高興,立即起身離座,向店門口走來,趙大個兒趕緊閃身讓路。

    這人走上大街,瞬即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這人走後,店中又有人開口了,那是坐在另一角的一個矮矮胖胖的漢子,只見這人先咳了一下,才緩緩說道:「我得罪了雙英兄妹。」

    年輕人仍站在來的地方,仰著臉問道:「為了什麼事?」

    那人道:「為了一把劍。」

    年輕人道:「一把什麼劍?」

    那人道:「七星劍。」

    年輕人道:「這把劍原屬雙英兄妹?」

    那人道:「是的。」

    年輕人道:「但現在卻到了你的手上?」

    那人道:「是的。」

    年輕人道:「搶來的?」

    那人道:「偷來的。」

    店堂中忽然沉靜了下來。

    屋角那人輕輕移動了一下身軀,似乎顯得有點坐立不安的樣子。

    年輕人忽然緩緩說道:「七星劍並不是一把好劍。」

    那人忙答道:「是的。」

    年輕人緩緩接著道:「雙英兄妹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那人只好又應了一聲:「是的。」

    年輕人音調突然一沉,冷冷地道:「所以我只能說一聲我很抱歉。」

    那人愕然抬頭,從帽沿下露出一雙充滿失望之色的眼睛,唇角牽動,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垂頭喪氣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年輕人望也沒望他一眼,淡淡吩咐道:「帽子留下。」

    那人稍稍遲疑了一下,旋即依言除下那頂帽子,低垂著頭匆匆出店而去。

    趙大個兒漸漸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些人自動向這名年輕人說出自己的劣行或處境,顯然只是為了一件事,想博取這名年輕人的同情。

    至於這些人又為什麼要博取這名年輕人的同情呢?

    這名年輕人又為什麼會同情這些幾乎個個都是滿身罪孽的人物?

    這些人從哪裡來的?

    這名年輕人又是什麼身份?

    博得這名年輕人的同情其將如何?得不到這名年輕人的同情又如何?這種自然不是他這樣一個酒店主人所能理解的事。

    就在這時候,第三個人開口了。

    但不巧的是,偏偏就在這時候來了兩個老客人,趙大個兒無可奈何,只好暫時收起好奇心,轉過身去與來人周旋。

    等他將這兩個老客人應付走了,店中除了那年輕人,已剩下三個人。

    另外三個人說了些什麼,他當然不知道。

    如今輪到八個人中的第六個開口了。

    這人因為座位靠近店門,所以這人說的話趙大個兒聽得特別清楚。

    只聽這人聲調中帶著幾分惶恐意味說道:「鎮江信義鏢局三年前失了一趟鏢貨,總值約四千兩黃金上下,它便是我跟兩個結拜兄弟動的手。」

    年輕人道:「鏢局中人當時有沒有認出你們弟兄三個的面目?」

    這人道:「沒有。」

    年輕人道:「那你擔心什麼?」

    這人道:「最近聽說該局已經知道了一點兒風聲。」

    年輕人道:「既然如此,你另外的那兩位兄弟,為什麼沒有一起來?」

    這人道:「他們已經死了。」

    年輕人道:「死了多久?」

    這人道:「快三年了。」

    年輕人道:「生什麼病死了的?」

    這人道:「不是病死的。」

    年輕人道:「為仇家所殺?」

    這人道:「也不是。」

    年輕人道:「死於意外?」

    這人道:「可以這麼說。」

    年輕人道:「哪一類的意外?」

    這人道:「因為在分贓時起了爭執,是我一時失手,殺了他們。」

    趙大個兒聽得直搖頭。

    又是一個畜生!

    但那年輕人卻說:「好得很,去吧!還記得底下要去的地方嗎?」

    這人道:「記得!」

    說罷,欣然起身,出店而去。

    現在,店中剩下兩個人了。

    最後剩下的這兩個人,身材與衣著,恰恰相反。

    一個身材黃瘦,衣著華麗,一個身材矮胖,衣著樸素。

    先開口說話的,是那個衣著華麗、身材黃瘦的漢子。

    只見他也像先前那幾人一樣,等那自稱殺了兩名結義兄弟的傢伙離去之後,低垂著頭,緩緩地說道:「在下入幫之後,但願能托幫主福庇,了卻一樁心願。」

    「入幫?」

    這一下趙大個兒完全明白過來了!

    原來是一個新幫會在招兵買馬。

    這些人繳交銀票,自述身世,顯然只是入幫時的手續之一,聽剛才離去那人的口氣,如想達到入幫的目的,似乎還要再去另一地方,以作進一步的考驗。

    不過,從這些人緊張的神情看來,今晚這種口頭問話,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關。

    如果被這年輕人接納下來,入幫大概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這是一個什麼性質的幫會呢?

    只見那年輕人仰臉問道:「什麼心願?」

    那瘦漢子道:「把一個女人弄上手。」

    年輕人道:「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那瘦漢子道:「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但也是一個男人們惹不得,卻又往往為之神魂顛倒,不弄上手絕難甘心的女人!」

    年輕人道:「這女人叫什麼名字?」

    那瘦漢子道:「如意嫂!」

    年輕人輕輕哦了一聲,並沒有開口,隔了好半刻,才不疾不徐地接著說道:「這女人好在什麼地方?」

    那瘦漢子道:「不知道。」

    年輕人道:「你既然連她好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就算有本幫為你的後盾,你又有什麼方法把她弄上手?」

    那瘦漢子道:「這一點並不難。」

    年輕人道:「哦?」

    那瘦漢子道:「這女人酷嗜財貨,到時候只要放出一個謠言,說某處發現一批寶藏,保管這女人自動會送上門來!」

    年輕人沉吟了一會,最後點點頭道:「好,你去吧!」

    那瘦漢子高高興興地走了。

    趙大個兒深深吁了一口氣。

    如今只剩下一個人了,他的好奇心已轉變為滿肚子不耐煩,巴不得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愈早離去愈好。

    那瘦漢子出了店門之後,只聽那坐在靠近火爐的矮胖漢子道:「我從沒有什麼麻煩,也沒有什麼心願,同時,我還得再說一句,如果貴幫不允許在下加入,那將是貴幫的一大損失!」

    趙大個兒聽見了,不禁微微一呆!

    這人語氣好怪,別人說時,都像在求情,他現在的口吻,竟然充滿了威脅意味。

    這廝憑藉的是什麼呢?

    那年輕人也似乎大感意外,聞言霍地轉過身去道:「你說什麼?」

    那矮胖漢子笑著道:「我說什麼,你當然已經聽到了。不過,我不妨重複一遍:本人意思是說,我不像別人那樣,一定要求入幫,而是貴幫應該延攬像本人這樣的人才!」

    年輕人注目道:「閣下有何才能?」

    那矮胖漢子微微一笑道:「天文、地理、醫卜、星象、錢糧、會計、用間、謀攻、刑名、文牘,無所不能,無所不通!」

    年輕人靜靜傾聽著,臉上雖然毫無表情,但雙目卻明顯的流露出一片懷疑之色。

    那矮胖漢子說至此處,稍稍頓了一下,又笑道:「除此外,本人還有一項人所不能的技能!」

    年輕人道。「什麼技能?」

    矮胖漢子道:「易容術。」

    年輕人眼珠子一轉道:「閣下有沒有聽說過千面書生廖公侯這樣一個人?」

    矮胖漢子笑道:「大名鼎鼎的北邙本代掌門人,誰不知道。」

    年輕人道:「閣下的易容術,自信比這千面書生廖公侯如何?」

    矮胖漢子笑道:「如果以地位而論,自然是他的名氣大!」

    弦外之音,不啻是說:「如果說到易容術,區區一個千面書生廖公侯又算什麼呢!」

    年輕人將這矮胖漢子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忽然注目說道:「閣下的滿腹經綸,在這樣一爿小酒店裡,你既然無法表現,我也無法證實,這一點,我們不妨暫且略過不談,至於閣下的易容術,我倒想欣賞欣賞,閣下能不能夠馬上就在這裡露上一手?」

    矮胖漢子笑笑道:「當然可以。」

    說著,伸手自頭上除下了那頂氈帽,面孔一仰,笑著問道:「本人有多大年紀了,弟台看得出來嗎?」

    趙大個兒一瞧這人的面孔,不由得馬上想起仁和坊的方員外。

    因為這人的一張面孔,幾乎和方員外那張面孔,完全一模一樣。白白淨淨的皮膚、豐腴的雙頰、寬額角、高鼻樑,雙目明亮有神,臉上一團和氣。如果一定要說這人與方員外的長相有何不同之處,那就是這人無疑較方員外更像一位富家翁。

    趙大個兒的興趣又來了。

    這人有多大年紀呢?

    四十?

    五十?

    不對!有錢的人,保養得好,看上去經常總要年輕些,這人或許已經超過了六十大關,也不一定的。

    趙大個兒正思忖間,只聽年輕人道:「閣下的易容術,果然高明,若不是已知道閣下顯露的不是本來面目,我一定會猜閣下年在六旬左右。」

    矮胖漢子笑道:「如今呢?」

    年輕人道:「如今我敢說閣下可能還沒有超過三十五!」

    矮胖漢子哈哈大笑道:「算你答對了一半!」

    年輕人一愣道:「一半?這話什麼意思?」

    矮胖漢子沒有接腔,伸手往臉上一抹,一層薄膜應手脫落,一把雪白的美髯也隨著飄飄垂下。

    原來竟是一名童顏鶴髮的老者。

    趙大個兒瞧呆了。

    年輕人也不禁神情一怔,似乎大感意外。

    白髮老者含笑道:「如何?我說你弟台只猜對了一半,沒有說錯吧?」

    年輕人微微點頭,雙目中先前那種懷疑之色,已換了一片由衷的欽佩之色。

    白髮老者又笑道:「老夫究竟多大年紀,弟台要不要再猜上一猜?」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老丈該已超過八旬高壽了吧?」

    白髮老者再度哈哈大笑道:「又錯了,這一次錯得更厲害!」

    年輕人一呆道:「錯得更厲害?」

    白髮老者大笑道:「上一次你還猜對了一半,這一次卻只猜對了四分之一!」

    年輕人呆在那裡,像木頭人似的,悄悄地道:「四分之一?是八十……的……四分……

    之一?老丈……今年……才……才……二十歲?」

    這世上會不會有二十歲的白髮公公?

    當然沒有。

    可是,這老人卻又說得非常明白,年輕人猜他八十歲,你只說只請對了四分之一,如果這個四分之一,指的不是八十歲的四分之一,那麼指的又是什麼呢?

    白髮老者笑了一陣,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耳根後,緩緩取下那把銀髯,然後就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倒出一顆白色藥丸,在掌心中揉成細粉,往臉上一點一點的抹去。

    年輕人的臉上雖然仍佈滿著驚愕之色,但雙目中已止不住迸射出一股異樣的光彩。

    趙大個兒也瞪了一下眼睛,有如置身夢中。

    誰也沒想到,所謂白髮老人,竟是一名豆蔻年華、雙眸如水、黛眉含春、姿色迷人的嬌媚女子!

    只不過眨眼工夫,一名富家翁變成一名鬚髮如銀的老者,旋又由老者變成千嬌百媚的妙齡女子,如非親目所睹,其誰能信?

    還會不會再繼續變下去呢?

    趙大個兒第一個希望不要再交下去,那年輕人也希望一切到此為止,這女人的一張面孔,實在太動人了,沒有一個男人願意這樣一張動人的面孔,剛在眼前出現,又從眼前消失!

    年輕人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兩道眼光緊緊盯視在那女人的面孔上,幾乎連眼皮也不敢眨一下,就好像他如果眨一眨眼皮,這女人馬上又變為一名白髮老人似的。

    那女人拭淨了臉上的易容藥物之後,風情萬種的回眸飛了那年輕人一眼,嫣然莞爾道:

    「本姑娘這一手還過得去吧?」

    那年輕人如獲大赦一般吁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好,好!」

    那女人含情脈脈地又飛了他一眼道:「那麼我可以馬上趕去」

    那年輕人像是吃了一驚,連忙截口道:「是的,是的,你可以去。」

    女人含笑盤起一頭秀髮,又取出一副精巧的薄膜面具戴上,然後再戴上那頂帽子,施施然出店而去。

    那年輕人在桌面上放下一錠銀子,轉向趙大個兒道:「這裡剛才有無發生什麼事?」

    趙大個兒哈腰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年輕人道:「有人來過嗎?」

    趙大個兒道:「來過幾名外路酒客。」

    年輕人道:「這些人生的什麼樣子?」

    趙大個兒道:「我沒有留意。」

    年輕人道:「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趙大個兒道:「沒有!」

    年輕人滿意地點點頭道:「這番話你最好反覆溫習幾遍,它可說是你這傢伙的長生訣,你記得愈熟,便活得愈久!」——

    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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