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雷公道:「胡長老要我去金一號住的地方,看看金一號有沒有回來。」天機道人道:
「金一號去了哪裡?」
楊雷公道:「杏花鎮。」
天機道人道:「八姑叫他去的?」
雷公道:「是的。」
天機道人道:「去幹什麼?」
楊雷公道:「跟蹤虎刀段春。」
天機道人道:「金一號回來了沒有?」
楊雷公道:「沒有。」
天機道人道:「虎刀段春呢?」
楊雷公道:「回來了。」
天機道人輕輕歎了口氣。
他這口氣,等於是替金一號的命運下了一個無言的註腳。
被跟蹤的人安然無恙,跟蹤的人卻失去了音訊,這意味著已發生了一些什麼事,自是不難想像。
楊雷公似乎並不將一號金狼的安危看得如何重要,當下又接著道:「走,我們一起去後面看看八姑。」
歪脖子楊二乖巧異常,他發現連楊雷公都不知道血觀音胡八姑已經退了房間,便曉得情形相當嚴重。
他不敢從旁胡亂多嘴,這時已悄悄退去一邊。
天機道人又咳了一聲道:「我們趕路累了,想先喝杯茶,解解口渴。你一個人走進去吧,正好順便為我們通報一下。」
楊雷公覺得也是道理,便點了點頭,一個人向棧後走去。
這邊,天機道人朝馬文雄和狄兆官兩人分別溜了一眼,兩人一齊苦笑搖頭,一表示完全想不透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揚雷公走向後院時,腳步從容穩重,再度出現時,則有如一陣旋風。
他奔入店堂,氣咻咻地叫道:「這……這……怎麼回事?人都到哪裡去了?怎麼……
我……我……我……一點都不知道?」
天機遭人等人對這位楊雷公的懷疑,至此完全消除。
這雷公,顯然是跟他們一樣:也給蒙在鼓中!
但是,證實了這一點,問題並未解決。
胡八姑那女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那女人將一干天狼弟子究竟帶去了哪裡?
為什麼連金狼弟子都能參與的行動,卻要瞞著他們這些天狼長老?
楊雷公兩眼瞪著楊二,好像胡八姑不告而別都是他這個小夥計的錯,楊二嚇得直打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天機道人歎了口氣道:「坐下,老楊,我們其實早就知道八姑不在這裡了。我們全是八姑找來此地的,我們來了,她卻走了,沒留一句話,一個字。說起來,我們可比你冤得多了。」
楊雷公餘怒難消地道:「這位大姑奶奶實在太不像話,就算換了會主他也不應這樣對待我們。」
天機道人道:「生氣沒有用,老楊。先想法找到我們這位大姑奶奶,才是正經。你想不想得出她可能去了什麼地方?」
楊雷公沒好氣地道:「我怎知道」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一拍桌子道:「啊,不不,我想起來了!」
回天郎中等人,精神登時為之一振。
回大郎牛搶著道:「你想起了什麼?」
楊雷公道:「我想起這位胡大姑奶奶可能去了什麼地方。」
馬文雄一哦道:「什麼地方?」
揚雷公壓低了嗓門道:「我猜一定是被會主因急事找去了。」
回天郎中一怔道:「會主真的也來了蜈蚣鎮?」
楊雷公道:「我是在早上聽三郎說的。」
回天郎中道:「會主住處你知道?」
楊雷公點點頭,起身道:「知道。我們這就趕過去看看吧!」
金槍。金槍無敵!
金槍無敵坐在風雨亭中,那根名滿北國的金槍,如今就橫擱在這位金槍無敵的膝蓋上。
八尺長的金槍挺直,光亮。就算你從沒有見過這位金槍無敵,甚至沒聽說過金槍無敵這個人,只要你看到了這根金槍,你便不難想像它的主人是個什麼樣角色。
因為這根金槍的本身,便無疑是一部一目瞭然的輝煌的戰史。
八寸長的槍尖,如今已只剩了五寸掛零;那是它一再鈍禿,又一再磨尖的結果。
鴿蛋粗細的槍桿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斑痕,更是一場又一場血戰和死亡的記錄!
金槍無敵端坐在風雨亭中,腰桿挺得筆直。
他的人也像一根槍。
無論勝敗,今天這一戰,都將是他這一生中最後的一戰。
過了今天,他將很少會有再使槍的機會。
過了今天,他如果不能登上天狼會副會主寶座,他便要帶著這根金槍走進墳墓。他自己的墳墓。
不過,他對自己如此選擇;一點也不感覺後悔。
他在燕京鏢局當了十五年總鏢頭,什麼都得到了,就是沒有得到快樂。
因為他名氣一天比一天響亮,在江湖上也一天比一天更受人尊敬,這使得他幾乎時時刻刻都要提醒自己,必須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而事實上,他清楚自己並不是那一塊料。
這是他提前退出鏢局,秘密投入天狼會的原因。
然後,他便結識了胡八姑。
結果,他如願以償,胡八姑這女人使他獲得了真正的做人樂趣。
但這種樂趣也只滿足了他一段很短的時間。因為他馬上就發覺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天狼長老。他的上面還有一位天狼會主,他雖然權勢不小,卻不能為所欲為。
他沒有受過別人的節制,也不習慣這種節制。於是,胡八姑便教給他擺說這種節制的方法。擺脫的方法,只有一個。
今天便是實行這個方法的時候!
天狼會主領著金三郎和金四郎,以及虎刀段春,從隔壁越牆而入時,坐在院角風雨亭中的金槍無敵一點也不感覺意外。
因為這本來就是胡八姑有意的安排。一
他非常清楚虎刀段春是怎樣一個人,所以,她事先便算定虎刀段春絕不會為獲得解藥,而替她去殺天狼會主。
如果段春真的殺了天狼會主,那只能算是一種意外的收穫。
他要段春去找天狼會主的用意,只是為了想借此逼迫天狼會主提前倉猝動手。
她收買的天狼弟子,只佔一小部分,如果天狼會主從容佈置,她仍不足予以抗衡。只有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才能夠穩操勝券。
天狼會主今天戴的面具,是一個黑臉鍾馗面像,看上去極其不雅,段春始終想不透,堂堂一個幫會首領,為什麼一定要在會見部屬時,戴上這樣一副近兒戲的面具?
難道這種奇形怪狀的面具,它真的能增加一個首領的威嚴?
他相信以這位天狼會主過人的識見,應該不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才對。
惟一的解釋,也許是它另有別的作用。
如真有別的作用,那又是一種什麼作用?
好奇心是一種與飢渴同樣強烈的慾望。段春雖然身處險境,不該還有這份閒情逸致,但當他想到這個問題時,他希望獲得解答的心情,幾乎比希望獲得解藥的心情還要來得殷切。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個值得玩味的問題。
天狼會主為什麼要戴面具?
面具又為什麼要分好幾種?
不同的面具,是否各有不同的意義?今天這副鍾馗面像,它表示的意義又是什麼?。
天狼會主第一個躍落院心,面對風雨亭,拱手和悅地道:「尚長老,您好。」
天狼會主以上司的身份,對一個反叛的部屬,仍能保持這種寬厚的態度,可說是相當難得的了。但是,風雨亭中的金槍無敵,卻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他橫槍端坐如故,只以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緊瞪著天狼會主,彷彿在望著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天狼會主溫和地接著道:「怎麼沒有見到八姑?」金槍無敵只當沒有聽到,仍然一聲不響。
天狼會主又接著道:「天狼八老,是本會的八大支柱,長老會議決定的議案,本人也無不採納施行。如果諸位長老認為本人領導無力,或是犯有什麼重大過失,也盡可依本會規第八條提出糾正。本人雖身為一會之主,但這一二年來,無論大小事務,均授權你們八老及一號金狼,如各位對會務有所不滿,也並非本會主個人之過錯。」
他略為頓了一下道:「尚長老乃人中俊傑,智慮恢宏,對一件事的得失,應較他人清楚,你若是盲從八姑以下犯上,任性而為撇開本會會規不談,就以江湖道義來說,你們這種行為,又該承擔何種罪名?有道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趁大錯尚未鑄成,尚長老務請三思。」
金槍無敵似是鐵定了心腸,僅以重重一哼作答,根本無動於衷。
天狼會主知道勸說無效,輕輕歎了片刻,才又接著道:「既然你們預知我會來,而現在我也過來了,八姑為什麼還不現身相見?」
金槍無敵像啞巴似的,依然一語不發。
天狼會主咳了一聲,語音微沉,又道:「八姑一向工於心計,但願她這次沒有打錯算盤,以為憑你尚長老一人一槍,就足夠應付我謝某人。」
這幾句話剛剛說完,突聽身後大門口有人脆聲笑著接口道:「單憑尚長老一人一槍,當然不是你會主的敵手。」
只要一聽這種笑聲,大家用不著轉過身去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段春臉色一變,伸手便待拔刀。
金三郎輕輕碰了他一下道:「今天的局勢詭異而複雜,即使殺了這女人,也不能解決問題,少俠請忍耐片刻,我會主定有安排。」
段春覺得金三郎這番話誠然不無道理,於是便聽從金三郎的勸告又將手從刀柄上移開。
天狼會主緩緩轉身。」
因為他戴著面具,只露出一雙眼光,所以這時誰也看不出來這位天狼會主臉上是一種什麼表情。大家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天狼會主的聲音,仍極平靜,他望著慢慢走過來的胡八姑,淡淡地問道:「你既然知道尚長老不是本會主的敵手,別的你還有什麼仗侍?」胡八姑只向前走了五步,便站了下來。
她面前現在除了一個天狼會主,還有一個虎刀段春,但這女人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她笑吟吟的回答道:「尚長老一人一槍雖不是會主的敵手,但如果再加上一個天機道人,一個鐵頭雷公,一個回天郎中,以及一個黑煞手,情形就要大大不同了。」
天狼會主一哦道:「他們幾位,如今人在何處?」
胡八姑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瞧他們不是一個不缺,都來了麼?」
眾人抬頭望去,果然看到四個人從門外魚貫而入。
走進來的這四個人,正是天機道人悟修,鐵頭雷公楊偉,回天郎中狄兆官,以及黑煞手馬文雄!
天狼會主見四位天狼長老適時一齊現身,不禁微微一呆!
他顯然很難相信,除了死去的酒肉和尚了空,以及受重傷的多指先生苗箭,八位天狼長老之中,竟有六位天狼長老都對他這位天狼會主有了二心。這種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是胡八姑這女人煽惑力強呢,還是他這位天狼會主真的犯了什麼過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這位天狼會主惶惑不安之際,走進院子的四名天狼長老,忽然一字排開,齊齊抱拳朗聲道:「天宇弟子,叩請會主金安!」
天狼會主不由得又是微微一呆!
這算哪一套?先禮後兵?
他們既已不當他是一會之主,又何必惺惺作態,多此一舉?
虎刀段春也是一頭霧水,不曉得這四位天狼長老,到底站在哪一邊,他本想請教身旁的金三郎,結果,他頭一轉過去,這個念頭就打消,因為金三郎兩眼瞪得圓圓的,臉上也佈滿了驚訝之色。
很明顯的,這位三號金狼,並不比他知道的事情多,問了也是白問。
只聽胡八姑格格一笑道:「你們已很久沒有見面,先敘敘闊別也好,橫豎時間還早。只要你們不急的話,我是無所謂的。」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敘完之後呢?
最後還是要動手?
天狼會主沒有答禮,也沒有開口問什麼。他顯然在等待著這四位天狼長老進一步表明態度,天機道人悟修在天狼八老中年齡較長,有他在場,自然輪不著別人開口。
而事實上天狼會主此刻注目而視的人,也正是這位天機道人。
天機道人神情凝重,聲調滯緩地道:「本座跟狄長老,都是八姑以加急鴿書邀來的,我們抵達本鎮之前,都不知道八姑相邀之意,也不知道會主亦已來此,直到遇上楊長老……」
天狼會主道:「這些並不重要。」
在目前來說,這段經過,的確無關緊要。
目前最重要的是胡八姑這女人的話是否可信?他們四人是不是已被這女人所掌握?
天機道人當然懂得天狼會主這句話的意思,於是長話短說;頭一點道:「八!」沒有說錯,我們四個人,的確應該為她效命。」
天狼會主這時反而鎮定下來,冷冷問道:「為什麼你們要替她效命?」
天機道人道:「為了保命。」
天狼會主不覺又是一呆道:「怎麼說?保命?」
天機道人慘淡地笑了一下道:「因為我們四人如今跟這位段少俠的境遇完全相同,如果得不到解藥,也只能活到今晚落日時分。」
天狼會主似是無法相信地道:「你們不是剛到麼?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天機道人苦笑道:「毛病就出在我們在客棧裡一人喝了一杯茶。」
天狼會主道:「是棧裡夥計做的手腳?」
天機道人道:「八姑剛才告訴我們,是她那位愛婢美美的傑作。」
天狼會主目光一轉,最後落在回天郎中狄兆官臉上道:「狄長老也著了道兒?」
回天郎中滿面羞慚,垂頭不語。
天狼會主又道:「狄長老乃此道行家,難道連那是一種什麼毒藥也不清楚?」。
胡八姑一旁笑著開口道:「藥是他自己製煉的,怎麼會不清楚。」
天狼會主不予理睬,仍然盯著回天郎中道:「那是一種什麼毒藥?」
回天郎中低低地道:「落日丹。」
天狼會主緊接著又道:「你自己煉製毒藥,難道連你自己也化解不了?」
胡八姑又搶著笑答道:「他自己煉的藥,當然化解得了,只可惜藥材搜集不易,同時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Q要提煉這種落日丹的解藥,至少得花七天工夫,狄長老,你說是嗎?」
回天郎中面頰上的肌肉牽動了一下,但忍住沒有開口。
現在,就是不加以進一步說明,事實也很明顯了,回天郎中煉製這種落日丹時,並不是沒有準備解藥,而是一經製成,便被胡八姑這女人以不正當的手段竊取,甚至連回天郎中本人都給蒙在鼓裡!
天狼會主沉默了片刻,又轉向天機道人說道:「依悟修長老看來,如果你們幫這女人完成心願,到時候你們以為她會不會真的交出解藥?」
天機道人道:「狄長老疑信參半,楊長老和馬長老則認為八姑沒有失信的理由。」「天狼會主道:「你的看法呢?」
天機道人道:「本座認為一個人的生和死,應該操縱在自己手裡,而不應該聽由別人作主。」
話是不錯。一個人只有老命一條,如連活下去的權利也給剝奪了,做人還有什麼意義?
只可惜這種話雖然擲地有金石聲,但卻代替不了落日丹的解藥。
誰也不難聽出,這位首座天狼長老顯然相當惱恨胡八姑這種以性命為要挾的卑劣手段。
但是,這只能算是一種牢騷。
他並沒有正面直截了當地回答天狼會主的問題:他僅說出了心中的憤慨,而未表明他行將採取的立場。
關於後者,他是以行動代替了這言詞不足的部分。這位首席天狼長老,身手之敏捷,至為驚人。
他在口答天狼會主之際,肥大的袍袖中,已悄悄滑落一柄鐵拂塵。這時猝然一個轉身,突向胡八姑飛撲過去。拂塵揮灑開來,發出一片耀眼金光。從轉身到出手,動作一氣呵成,快無倫比。
原來那一撮塵尾,瞧似馬鬃,其實是一種特別金屬抽成的柔絲。
這種金絲拂塵,可掃,可打,可纏,可拿,刀劍不斷,水火無傷:由於它聚能成束,散化一蓬,又有擾亂敵人之心神之效,使用者功力深厚,幾乎是奇門兵刃中,最具威力的一種。
一場惡戰,終於啟端。
一個出人意表的開始。
蓄勢已久的金槍無敵,以及急於洩忿的虎刀段春,都沒有先動手。
最後,先動手的人,反變成了天機道人,而動手的對象,居然就是胡八姑,這種演變當初誰想得到?不過如細細推敲起來,天機道人所作之抉擇,可說完全正確。
胡八姑這女人,心如蛇蠍,她知道被下毒的這幾位天狼長老,她已得罪定了,事後縱然交出解藥來,也無法挽回已失去的人心。
既然解藥換不回人心,她又何必還要交出解藥,救活眾人,豈不是為自己留下無窮禍患!
反過來再想一想,如今才不過未牌時分,離太陽下山還早,這女人不管多毒辣,她自己的一條命卻還是要願意保全的。若是出其不意,一下逮住這女人,還愁追不出解藥來?
就是退一萬步說,這女人強頑異常,寧死也不肯交出解藥,到時候捅幾刀出出氣,豈不也比白遭利用一場強得多?
只可惜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至少鐵頭雷公楊偉和黑煞手馬文雄,想法就跟天機道人不一樣。
回天郎中狄兆官緩緩退去一旁,席地盤膝坐下,低頭默然不語。
他既不受胡八姑要挾,向天狼會主動手,也不像天機道人一樣,找禍首胡八!」的霉氣,沒有人知道這位服下自製的毒藥,眼睜睜等死的回天郎中究竟打算如何安排自己。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楊雷公和黑煞手馬文雄,則不約而同,雙雙飛身搶出,一齊大喝道:「牛鼻子你瘋了麼?你傷了八姑,等會找誰討解藥?」兩人口中發喊,伸手抓天機道人肩膀,意在阻止天機道人的攻擊。
這兩位天狼長老,說起來也真是癡得可憐,愚得可笑。
胡八姑的條件,是要他們幫助金槍無敵殺了天狼會主,才給他們解藥。他們幾個良知未泯,既然對天狼會主下不了手,便等於自行斷絕生路:胡八姑方面既無通融之地,他們仍要護著這女人,究竟所為何來?
這又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
如今院子裡三個人殺成一團,竟是天機道人在以一敵二,獨力奮戰楊雷公和黑煞手馬文雄!
這一連串意外之變,不僅天狼會主為之錯愕不已,顯然亦為胡八姑所始料不及。
不過,這些變化雖然使整個局面改觀,但似乎並未影響這女人對全盤行事計劃的信心。
這女人如今臉上依然浮著笑意。
她如今袖手一旁,含笑望著殺得難分難解的三位天狼長老,神態閒得就像在欣賞一台大戲。
這女人的一身功力,絕不可能強過天狼會主;而她原來預計以五名天狼長老圍攻天狼會主的如意算盤,也因天機道人及回天郎中抗不受命,成為泡影。如今這女人推一可以信賴的幫手,就只剩下一個金槍無敵,而天狼會主這邊,除了擁有虎刀段春這員猛將之外,尚有身手不俗的三號四號兩名金狼在,這女人憑什麼還能擺出這樣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氣?難道這女人還有別的花樣?
天機道人的一柄金絲拂塵雖然頗具威力,但由於兩名對手均是輩分相當字號人物,不僅佔不了上風,而且戰來甚是吃力。
多虧楊雷公和黑煞手全是徒手應戰,故尚能暫時保持不敗之局。這種相持不下的纏鬥狀態,就像天秤的兩邊,各放了一組份量相近的砝碼。如果不受外力干擾,它儘管微微搖擺,卻能持續很久:但如有風吹草動,它的某一邊,無疑就會立即翹起或沉下。
如今在場的人,任何人都有這種影響力。任何人都能憑舉手之勞,破壞這種均勢。
敵我雙方,究竟哪一邊的人,會先沉不住氣呢?
大家馬上就看到了這個沉不住氣的人。第一個沉不住氣的人是虎刀段春。
這位虎刀見三人一時勝負難分,忍不住悄悄攏去天狼會主身旁道:「這是最有利的一刻,機會不容錯過,請會主快收拾姓尚的,胡八姑可交由段某人對付。」
天狼會主稍稍沉吟了一下道:「最好對調一下,少俠的一口刀,去對付姓尚的金槍,胡八姑這女人很少使用兵刃,就由謝某人撿個便宜。」
胡八姑會比金槍無敵好對付?這當然只是天狼會主的一種客氣話。
段春道:「這樣也好。」
這位虎刀不尚虛偽,也不愛亂出風頭,他知道天狼會主是一片好意,他承情領受。這是共同的禍福所繫,誰接戰誰,都是一樣,他只望早些洩出心中惡氣。
所以,他應過一聲好立即拔出那口北斗斷魂刀,望著金槍無敵所在的風雨亭,大步昂然走去。
金槍無敵,今天遇上這位虎刀,他那根戰績輝煌的金槍,是不是還能保持不敗的紀錄呢?
這一邊,天狼會主接著也以從容不迫的步伐,緩緩走向西廂階前的胡八姑。
胡八姑笑容一斂,眼光中登時露出警戒之色,同時慢慢移步後退。直到天狼會主先於兩丈開外站定,她才跟著站立下來。
天狼會主靜靜地注目道:「靈台老人在世之日,你以本會為避難所,如今靈台老人屍骨未寒,你的狂態就暴露出來了,你是不是以為普天下將絕不會再有第二個靈台老人出現?」
胡八姑輕輕嘿了一聲,沒有開口。瞧那桀傲不遜的神氣,她似乎有句話想說而沒有說出來:就算靈台老人死而復生,他老鬼又能拿我八姑奶奶怎樣?
天狼會主緩緩接著道:「當年,你要求人會時,你說你已洗面革心,立意重新做人,如今雖證實那純屬一派謊言,但本會主並不以此責怪於你,因為那要怪也只能怪本會主欠缺知人之明。」
胡八姑仍然一聲不響,一雙明亮的眸子,則在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這表示她根本就不在乎天狼會主這番數說,而正在盤算著一些別的念頭。
天狼會主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現在,本會主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我之修為,彼此應該都很清楚,你將拿什麼抵敵本會主的血印七式?」
胡八姑眼珠一轉,忽然又露出了笑容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回答這個問題?」
天狼會主點頭道:「是的。」
胡八姑笑著道:「好,我回答你:本姑奶奶攝心大法大有進境,不但不在乎你的血印七式,甚至用不著交手就能叫你倒下去!」
這種話能叫人相信嗎?這種話應該只有瘋子才說得出來。
說給白癡聽。因為這種話只有白癡才會相信。
天狼會主不是白癡,胡八姑也不是瘋子。所以,胡八姑說這種話的用意只有兩種:如不是為了拖延時間,就是一定是想借此激怒天狼會主!所謂「攝心大法」,無非是借形象或幻覺,誘導敵人神智迷亂,失去主宰。
這種激將法;也許便是這女人臨時想到的補助手段之一。
只是,這種手段會不會太幼稚了一點呢?
天狼會主聲色不動徐徐道:「你既有等好本領,為什麼不把握機會趕早發揮出來?」
胡八姑笑道:「我的好奇心很重,我要先解開一個謎團。」
天狼會主道:「什麼謎團?」
胡八姑笑道:「我要先弄清楚你經常戴著面具見人的秘密!」
撇開雙方的是非恩怨不談,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支持這女人的此一行動,同時也希望這女人真能找出一個正確的答案來。天狼會主為什麼歡喜戴面具?想知道箇中秘密的人真是太多了。
天狼會主似乎微微震了,下,不過很快的就又回復自然,輕輕一哦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這個秘密?」
胡八姑笑道:「不必!」
天狼會主又是一哦道:「不必?如果我不說出來,誰能幫你獲得解答?」
胡八姑笑道:「我自己。」
天狼會主道:「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嗎?」
胡八姑笑道:「是的,我不知道。不過,已經快猜到了,底下要做的,就是設法加以證實。」
天狼會主道:「你猜到什麼?」
胡八姑笑道:「我猜你是以面具遮掩你立功結穴的氣眼。它的部位,不是你的鼻子就一定是你的耳朵!」
她沒等這句話說完,突然橫身躍起,以雙足足尖對準天狼會主的面部猛蹬過去。這就是她求勝的方法,方法簡單,但很有效。
因為修練玄功的人,為防氣血逆行起見,均選定身上某部位為舒散功力的氣眼,有人選在足底,有人選在脅下。總之,以易於防護,不易受到敵人攻擊為原則。而這種散功的氣眼,也就是這個人身上最脆弱的一環;一旦受到攻擊,往往不是送命,也要落個重傷或殘廢。
天狼會主愛戴面具,真是為了這一原因?
現在只要留意一下這位天狼會主的反應,便不難獲得解答了。
天狼會主對胡八姑這一招的反應,除了人在半空中的胡八姑,人人都看得十分明白。
它的答案是:胡八姑猜錯了!
天狼會主屹立原處,紋風未動,雙目中同時露出一絲笑意。
這等於說:他對胡八姑蹬來的足尖,將絕不避讓。待胡八姑發覺判斷錯誤後,他倒要看看這位自作聰明的血觀音,將如何善其後!
胡八姑雖看不到天狼會主此刻的眼色,但因不見天狼會主有何舉動,也不禁暗感不妙。
她現在才突然想到,她這種試探方式,不僅過於冒險,而且毫無意義可言。面對著一個像天狼會主這樣的人物還容許她有好奇心?還容許她發出這種試探性的招式?
退一步說,就算她能憑這一招,證實她的猜測不錯,那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而事實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以天狼會主之身手,難道連這麼平淡無奇的一招也化解不了,而會聽任她雙足蹬實?
如果天狼會主出手化解,她的一雙小腿還保得住嗎?好在這位血觀音一身真氣已練到收發自如的境界。她心念一動,立即吹氣沉肩,雙足倒甩,人於半空中向後反轉一日,就像個被風吹偏了的紙鳶一樣,剛剛升起沒有多高,便又唰的一聲,於原地落了下來。
如僅看表面,這實在是個令人喝彩的動作,刻下院子裡,能照樣做到的人恐怕還沒有幾個。但胡八姑卻已是一身冷汗。因為她並不是有意炫耀,這個動作是給逼出來的。
所謂絕招,差不多都是保命之招,它們經常都住在命亡隔壁。成功了,便是絕招,失敗就會變成閻羅王座上新客!
胡八姑亡羊補牢。以驚險的身法,挽救了自己的錯誤,該值得暗暗慶幸一番了吧?
事實上,並不盡然。因為她人一落地,便發現她這次臨時撤身,根本就是多餘的。
她這樣做的結果,只是白白的送掉了鐵頭雷公楊偉一條老命!
原來這時候的院子裡,虎刀段春跟金槍無敵繞亭追逐,兩人身上血漬斑斑,雖然都掛了彩,究竟誰佔上風一時尚難斷言,而另一邊,獨戰楊雷公和黑煞手的天機道人,則已漸入困境。
因為楊雷公練的是鐵頭功,黑煞手馬文雄練的黑沙掌,全屬筋骨堅實,挨得起打的角色,無機道人以一敵二,又要時時提防塵拂被奪,時間一久,便慢慢守多攻少,落於下風。
天狼會主目光銳利,雖看出天機道人處境危殆,但苦於無法分身,只有睜眼著急。
不意就在這種緊要關頭,胡八姑突然退開了,天狼會主不假思索,立即側身一掠就近撲向楊雷公,以掌緣對著楊雷公腦袋橫切過去。
楊雷公的鐵頭被天機道人掃了好幾塵拂,均能皮肉無損,結果卻在天狼會主一掌之下開了紅花。
楊雷公一聲慘嚎,跌出七八步遠,才像頂著一個老漆葫蘆似的摔倒在地。
這雷公漢天機道人交手,原為了想獲得解藥活命,而結果是適得其反。等死的人還沒有死,怕死的人卻先死了!去掉一個楊雷公,天機道人的一柄金絲軟拂,登時為之威力大增。
相反的,黑煞手馬文雄卻給這一突變嚇軟了腿。他怕的並不是天機道人的拂塵,而是天狼會主這種駭人聽聞的功力。不過,結果則沒有什麼分別。
就在這位天狼長老微一怔神,正考慮要不耍轉變立場之際,天機道人的拂塵已無情地掃了過來。
金絲掃過面孔,馬文雄再也不像原來的馬文雄了。
馬文雄雙手抱著血肉模糊、五官不分的面孔,一路嘶呼著向大門外奔去,淒厲的聲浪,不久便於小巷中消失。
沒有人知道這位黑煞手打算逃到哪裡去,以及他是不是忘了必須在日落之前取得落日丹的解藥?
這邊院中,天狼會主目光一掃,忽向天機道人吩咐道:「段少俠好像支持不住了,悟修長老快去助他一臂之力!」是的,這時候的虎刀段春,情況的確相當危急。
金槍無敵,名不虛傳。他那根八尺長的金槍,點、戳、挑、格、蕩,忽如靈蛇萬條,確實令人防不勝防。但是,這顯然並不是逼使虎刀段春於下風的原因。
因為金槍無敵的金槍雖然使得神出鬼沒,虎刀段春的北斗斷魂刀,可也不是一件尋常兵刃。
兩人搏鬥劇烈,沒有幾合,便都雙雙負傷。然而,虎刀段春傷勢,並不比金槍無敵的傷勢嚴重。
從以後繼續交手的情形看來,虎刀段春也始終未露敗象。
段春年輕體壯,精力充沛,金槍無敵則已是近五十的中年人;如果雙方保持均勢,則時間愈久,無疑對段春愈有利。拳怕少壯!這是一定不移的道理。
那麼,段春在沒有受到致命創傷的情況下,表現反比金槍無敵愈來愈差又是什麼原因?
現在當然不會有人推敲這些。
現在,大局已整個披轉。誰都不難看出,只要天機道人過去加入戰圈,金槍無敵就一定非垮不可。
金槍無敵去掉之後,血觀音這女人難道能唱獨腳戲?
可是,令人詫異的是血觀音胡八姑眼看揚雷公和黑煞手一死一傷,金槍無敵的處境又是岌岌可危時,竟仍然鎮定如故,神色上一點也沒有起變化。
天狼會主轉身抬頭。正待舉步向胡八姑逼去之際,忽然身子一晃,失聲驚呼道:「不好,我們中了……」胡八姑格格大笑道:「你終於明白了吧?可惜太遲了。」
的確太遲了!「通!通!」首先倒下去的、是金三郎和金四郎。
第三個是虎刀段春。第四個是天機道人。
天狼會主勉強向前一步,但終於力不從心,最後也通的一聲倒了下去!
倒下五個人,站起一個。從地上站起來的這個人。是回天郎中狄兆官。
從地上站起的回天郎中春風滿面,神情極為愉快,與先前判若兩人。
他一邊走向胡八姑,一邊得意地笑著道:「怎麼樣?沒有誤事吧?」
胡八姑點點頭,笑道:「時間果然拿捏得恰到好處。」
她接著頭一抬,朝東廂屋脊上大聲道:「二郎,你也可以下來了。」
屋脊後面,應聲飛落一名黑臉談眉大漢,正是二號金狼。
二號金狼手上拿著一隻噴筒,這說明了他先前為什麼要藏身東廂屋頂以及他在屋頂上擔任的是什麼任務。
胡八姑等金二郎站定後,又問道:「六郎帶的人呢?」
金二郎道:「全押在金光寺地答中,等候命令。」
胡八姑想了想道:「也不必等候什麼命令了,你現在就過去,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向他們宣佈:謝會主已遇意外,由胡長老繼任會主,尚老長和狄長老分任第一副會主和第二副會主。你宣佈時,可與六郎暗暗留意各人的神情,凡表示疑訝不安者,一一記下姓名。懂我的意思嗎?」
金二郎躬身恭答道:「卑屬理會得。」
這位金二郎轉身才走了兩步,胡八姑又忽喊住他道:「銀狼大喬兩姊妹極不安分,你跟六郎可以分別受用一下,然後打發她們上路。」
金二郎道:「是!」
金槍無敵帶著一身斑斑血漬走過來,微喘著道:「段春這小子難怪人見人怕,果然扎手之至。」
胡八姑笑道:「這都是你自找的,怪得誰來?如果不是為了你要瞧瞧這小子的一套刀法,我早就用另一種藥,把這小子放倒了。」
回天郎中滿院掃了一眼,轉向胡八姑道:「這五個傢伙,八姑打算如何處置?」
胡八姑沉吟道:「三郎四郎和牛鼻子悟修,一人補一刀,當然用不著考慮,至於姓謝的和虎刀段春……」
回天郎中微怔道:「難道這兩人八姑還想留活口?」
胡八姑道:「這兩人暫時留下來,我覺得多少還可以派點用場。」
回天郎中道:「派什麼用場?」
胡八姑道:「姓謝的有本玄功秘笈,設法逼他說出藏放地點。」
回天郎中道:「這姓段的小子呢?」
金槍無敵插口道:「那小子的一套刀法也不錯。」
胡八姑搖頭道:「我倒並不稀罕這小子的什麼鬼刀法。」
金槍無敵道:「否則留下何用?」
胡八姑道:「作釣餌。」金槍無敵道:「釣誰?」胡八姑道:「公冶長!」
回天郎中不禁連連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公冶長那小子聽說很講義氣,他跟姓段的處得還不壞。若是獲悉段春落在我們手裡,必然設法營救,只要這小子自動找上門來,事情就好辦了。」他微微一笑,面現得意之色,又道:「橫豎本座的貨色是,只要一顆小藥丸餵下去,便等於活死人一個,根本就不必擔心會留下後患……」
胡八姑點頭道:「好!你先去把三郎四郎和牛鼻子給打發了吧!」
回天郎中一聽說要他殺人,神情更愉快了,他從抽筒中摸出一支匕首,嘻嘻笑道:「活人心下酒吃,滋陰補陽,本座已好久沒有品嚐這珍味了。」
他轉身大步走去三四兩號金狼身前,將匕首在衣袖上擦擦乾淨,一面笑著道:「人心下酒,人腎合藥,嘿嘿」
只是他最後的兩聲冷笑,迅即轉為一聲悶哼。
好像他一想到喝酒,就醉了似的匕首從他手中滑落,雙手捂他的心窩,向前搖晃晃地絆了幾步,然後帶一臉痛苦的表情,旋身仰天跌倒。
他的雙手鬆開了,一支銀梭鏢插在他的心窩。
七寸長的銀梭鏢,只露出不到兩指寬的鏢尖,鮮血正沿著鏢尖汩汩泛湧。穿心鏢!
穿心鏢谷慈站在屋頂上,臉上現出一絲蒼白的微笑。
他的健康尚未完全恢復,這一鏢無疑帶給他很大的信心。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證明,證明他已有能力重新加入任何戰鬥。
他如今手上銀光閃閃,第二支穿心鏢又已準備好了。
不過,他發現這一鏢的機會顯已不多。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幾乎就在回天郎中中鏢跌倒的同一瞬間,公冶長,薛長空以及血刀袁飛等三人已齊齊飛下院心。
這四位殺手獲得快腿張弓的報告,說是太平客棧來了三名扎眼的人物,如今已在一名雷公嘴的老者帶路之下,去了鎮上一條冷僻的小巷子,四人據報,立即出發,他們到得可說恰是時候。
穿心鏢執鏢高處監視,這是事先分派好給他的任務,所以他現在並不需要跟著一起縱落院心。
袁飛不願跟受傷的金槍無敵交手,薛長空則不管這一套,一下來就奔向金槍無敵。
公冶長以靈台傳人身份,對付血觀音胡八姑,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所以,袁飛也跟谷慈一樣,暫時輪空。不過,暫空並不是閒著;天狼會主及段春等人需人守護,公冶長和薛長空也需要掠陣,交手時才不致分心。
有位血刀持刀站一旁,不啻一道鎮魔神符,這種無形的穩定力量,往往就是一場生死戰的勝負關鍵。
胡八姑臉都氣青了。這不能怪她生氣。
處心積慮,籌劃了好幾年,眼看大功業已告成,忽被這幾個年輕的小伙子一舉破壞得乾乾淨淨,試問她怎能忍受得了?
但是,說也奇怪,這位血觀音一張氣得鐵青的面孔,只一轉眼之間,竟又回復了原先的嬌艷。
她那雙原本就流轉如秋波的美目,這時更閃動一片醉人的異彩,她媚笑著迎向公冶長道:「奴家與令師乃平輩友好,按理你該喊奴家一聲師傅才對。難道不懂一點禮節,竟敢跟家姑胡來?」
公冶長一怔,像突然發了癡一樣,瞠目喃喃道:「你你是我的師姑?」
血刀袁飛站在一旁,始終在留意這邊的發展。薛長空那一邊,他是用不著操心的,金槍無敵已受刀傷多處,無論如何也不會是生龍活虎般的薛長空的敵手。他擔心的,只是公冶長這一邊。
而現在,這位血刀第一個瞧出情勢不妙。
他因為沒有正面接觸到血觀音那雙邪異的眼光,所以他仍然保持冷靜,這時他幾乎要脫口大叫:「注意攝心大法!」
但是,他知道喊也沒有用。公冶長心智如受迷惑,反應必然遲滯,即使聽到他的喊聲,也將無法及時出手自衛。
他如今惟一能做的事,便是揮刀衝過去,以便接替公冶長空下來的位置。這位血刀完全料對了。
公冶長愣頭愣腦,一句話沒問完,胡八姑已以一個看似掠發般的動作,揚手發出一蓬毛細針!
那蓬細針藍光閃閃,顯然淬過見血封喉的劇毒。
神智清醒的人,都不一定能避得了這種毒劇的暗器,一個心神恍惚的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袁飛咬咬牙,恨恨罵得一聲:「好個可惡的臭婆娘!」
足尖一點,飛撲過去。但這一次,這位血刀又慢了一步!
比公冶長的笑聲慢了一步,也比公冶長的誅心劍慢了一步。
誅心劍舞動,帶起青光一片;只聽得一片嗤嗤之聲,那一大蓬藍色毒針頓告失去蹤影。
接著只聽公冶長大笑著道:「心正神正,內魔不入。靈台老人弟子,如果連這點鎮定功夫也沒有,他還配稱為靈台衣缽傳人嗎?」大笑聲中,一個箭步,那口誅心劍便進了胡八姑的胸膛。
這位血觀音也可說是給自己嚇死的。
因為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攝心大法會在公冶長身上失靈,而那口誅心劍,又具有磁性,吸光他的毒針,這一剎那間,她像一隻被砍去節足的螃蟹,想狠也狠不起來了。
袁飛落下身形,忍不住抱怨道:「你幹嘛要耍這種花樣?害得我以為你真的著了道兒,平白緊張一場。」
公冶長笑道:「這女人狡猾如狐,如不耍花招,她又怎會上當?」
關洛七雄這一名稱被從武林史抹去了。天狼會主也成了一段江湖閒話。
不過關洛道上的蜈蚣鎮,則仍熱鬧一如往昔。
因為高大爺雖死,那爿鏢局卻依舊存在,只是局名已由「高遠」易為「光武」。
光武,就是光揚武德的意思。
從古以來,恐怕還沒有任何一家鏢局,可與今天的光武鏢局相提並論。
瞧瞧它今天的陣容吧:總鏢師龍劍公冶長,副總鏢師虎刀段春。鏢師四人:血刀袁飛、雙戟溫侯薛長空、空心鏢谷慈、雙掌開碑關漢山。副鏢師十八人,全是以前天狼會金狼高手。
光武鏢局主名叫謝天狩。
謝天狩這名字很陌生,是嗎?再提一下,就不陌生了。因為他就是曾風雲一時,本人心性純良,但被胡八姑假借名義胡為,幾乎背上千古臭名的天狼會主!
至於這位天狼主以前為什麼愛戴面具?事後沒人問起,而謝天狩本人也沒再提一字。
這個秘密將永遠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因為如果換了你是這位謝天狩,你也不會告訴別人的。如果你跟胡八姑曾有過夫婦關係,離異後你仍想感化她,卻又擔心她認出你的面貌,這種傷心史,你願張揚出去?
害人的如意坊關閉了,美人酒家也已換了由別人經營。
不過,你若想欣賞令人銷魂的笑容,你還有地方可以找到那位大美人花十八。去光武鏢局。
她如今是光武鏢局的財務管理人,也是總鏢頭龍劍公冶長的頂頭上司。
懂得頂頭上司這名稱的含義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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