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搖 正文 第十八章 初獲師訊
    經過繁榮的襄陽,西行,進入荒涼的房州。有如逐漸入目的荒涼景色一樣,那位紫衣分宮主鄭一平的表情也逐漸陰沉凝重起來,一行四人,來至一座峰腳下,紫衣鄭一平示意兩名隨行的紫衣衛士留在原處,然後向單劍飛一招手,領先縱身登峰。單劍飛真氣一提,緊跟而上。兩人展開身法,一前一後,繞峰盤升。峰迴路轉,溪壑忽前忽後,極盡曲疊之致。兩人正飛馳間。走在前面的紫衣鄭一半身形忽然微微一頓,扭頭朝下面一座空谷飛了飛眼色。單劍飛極目望去,谷中除了一座石台,別無他物,正自不覺間,忽見石台上有著許多縱橫溝線,心頭一動,立即明白過來「這兒是『爛柯山』,是宋太宗賜號,希夷先生,道家尊為無池子的陳摶老祖修真之地!」

    單劍飛領會紫衣鄭一平指示之意,不禁感激的點點頭,表示已經明白。同時,他知道,從紫衣鄭一平這等態度看來,神威宮」大概已離此不遠了。果然,再下去,不及百步之遙,眼前忽現一線狹道,紫衣鄭一平腳下一停,同時揚起右臂,通知單劍飛停止前進。紫衣鄭一平右臂放下再舉起,手中已經揚起一面紫色三角小旗。很久很久之後,狹道內方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是紫衣分宮鄭領隊麼?」聲浪雖然低沉,中氣卻甚充沛,一語既出,萬谷回應,嗡嗡之聲,歷久不絕。紫衣鄭一平執旗躬身,狀至恭謹地朗聲道:「有事入宮,尚請值日護法驗明放行。」狹道內冷冷問道:「後面是誰?」紫衣鄭一平道:「姓單,名劍飛,七星門下弟子。」狹道內那名值日護法似乎大感意外,靜默了片刻,方始接著以更為冰冷的聲音陰陰問道:「武功廢去沒有?」紫衣鄭一平道:「沒有。」狹道內嘿了一聲道:「鄭領隊這樣做,是否事先已獲宮主或娘娘之旨意?」紫衣鄭一平道:「沒有。」狹道內嘿嘿道:

    「退回去!」紫衣鄭一平直起身軀,平靜地道:「這位單少俠為宮主和娘娘們亟於尋獲之人,單少俠這次自動投來,並非卑座以武力擒獲,本座之處境,尚祈護法體諒。」狹道內嘿嘿道:「本宮法外無私,身為分宮主者,應該比誰都清楚,如再堅執,你可自縛待命,姓單的留交本護法處置。」單劍飛怒火上衝,昂首揚聲向狹道內喝道:「站出來,讓小俠先看看你是什麼東西!」紫衣鄭一平臉色大變,狹道內一聲悶吼,突然射出一條灰色身影。身形如箭,逕向單劍飛當頂撲落。

    紫衣鄭一平惶呼道:「單兄……」從紫衣鄭一平這聲驚叫中,可以想見這名被激怒的值日護法定具不凡身手,如單劍飛驀然抗拒,十之八九要遭毒手,單劍飛雙掌一合,本待以「達摩三式」中的「我佛如來」硬拚一掌,聞聲知警,雙掌一分,猛施「風塵百滾」身法,就地倒翻而出;人離原地,「轟」的一聲大震,立足處沙飛石走,赫然現出斗大的一個陷洞。

    單劍飛又驚又怒,定身抬頭,戒備著閃目打量過去,發現來人是名六旬左右的灰髯老者,灰髯堅粗如蟈刺,雙目已因狂怒而呈火赤,單劍飛知道對方一定會連番攻上,是以右手迅速伸向衣底,拳掌不敵,只有憑七星劍煞煞這老傢伙的火氣了。詎知灰髯老者竟遷怒於紫衣鄭一平,身軀一旋,恨聲道:「鄭領隊,你好!」單劍飛心中甚感過意不去,跨出一步,大聲道:「轉過身來,老傢伙,少俠問你,你這般橫蠻,是憑你這把可恥的年歲,還是在宮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護法地位?請問,這位鄭領隊他有什麼不好?這兒是神威宮,他也是宮中一員,如你老傢伙在自己宮門口仗勢凌人,而居然獲逞的話,你難道就不覺慚愧麼?」灰髯老人剛剛轉過身來,紫衣鄭一平忽然冷冷說道:「施大護法,一名分宮主雖然是外藩,地位不足與您這位本宮護法相比,但本座此次入宮,亦屬身膺要公,如有處置失當之處,宮主或娘娘,自有裁奪,大護法不放行尚有可說,然而,連通報也不肯,又該何說?難道施大護法對本座私人有甚成見不成?」灰髯老者臉色一連數變,聽完,霍地轉過身去,嘿了一聲,陰陰道:「是的,本護法一向將職掌看得很重要,一名本宮護法與一名分宮主雖然名位平行,但是,一名稱職當權的本宮護法,卻無尊重一名行將革除銜爵之分宮主的必要!」紫衣鄭一平臉色一白,駭然失聲道:「你……怎麼說?」灰髯老者嘿嘿連聲道:「在兩位來到之前,黑、黃、藍三位分宮主均已先後奉召人宮,誰遭到過留難?為何只有你這一位紫衣分宮主例外?嘿嘿嘿!」原來紫衣鄭一平在總宮方面已經失勢,好個勢利的老賊。從黑、黃、藍三名分宮主均接獲詔書而紫衣分宮主獨無這點看來,紫衣鄭一平行將遭受貶謫,已極顯然,而紫衣鄭一平對這一點事先顯然一無所知。貶謫後的紫衣鄭一平將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呢?單劍飛雖然處在敵對地位,這時也不免為紫衣鄭一平暗暗擔憂起來。紫衣鄭一平呆立在那裡,臉色灰白,半晌不語。

    武功高而眼光勢利的灰髯施姓護法,語畢,臉一仰,傲然負手,端出一派儼然而不屑的凜凜架勢。紫衣鄭一平目光一轉,突然朝單劍飛遞來一道迫促的眼色,意思似說:「變生意外,實為始料所不及,如今我已無能暗助於你,你,趁此快逃吧!」是的!單劍飛如果想逃,現在,他的確有著很好的機會。雖然在功力方面他不及這名施姓護法遠甚,然而,如單論輕身功夫,他相信,絕不會輸給這名老鬼的!同時,可以想像得到的,萬一他真的遇上困難,紫衣鄭一平,很可能會捨命出手相助的。前此,單劍飛一直以為紫衣鄭一平久受熏陶,本性已泯,現在,他明白了,對方原來只是不願輕作無益之舉而已。這使單劍飛感到莫大的快慰和無比的激動,他,此行莫說是為了楚卿卿,就是為了這名紫衣鄭一平去受苦難,也一樣值得的了。於是,他自內心發出一個堅定而坦然的笑容,同時,微微搖了一下頭,明白地告訴對方:「沒有什麼但願彼此珍重,要在乎,我也不會來了!」紫衣鄭—平臉上掠過一絲慚愧之色,由於單劍飛的影響,紫衣鄭一平神情也逐漸回復鎮定。

    這是一段很微妙而短暫的變化,灰髯施護法見二人毫無動靜,眼角偷掃,不禁大感詫異而敗興,一聲輕嘿,轉向紫衣鄭一平冷冷說道:「鄭領隊滿像有恃無恐似的,倒是本座過慮了,嘿嘿嘿嘿。」嘿嘿未已,半空中忽然有人詭笑道:「施護法何事冷笑?」灰髯施護法和紫衣鄭一平抬頭之下,忙不迭俯身拜倒道:「卑座參見歐陽娘娘!」單劍飛緩緩仰臉望去,迎面三丈高處,一塊凸出的平巖上,這時衫角飄拂地站著一名中年黃衣美婦赫然竟是那名秋波中永遠閃耀著一種令人銷魂蝕骨的火焰,其淫無比,其毒也無比,以前的武林四美之一,現在的神威宮西宮娘娘,妖女歐陽瑤玉。妖女秋波顧盼,正好與單劍飛四日相接,在目接之下,妖女止不住輕輕一哦,將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頓了頓,方自單劍飛臉上戀戀地移開眼角,轉向紫衣鄭一平悅容道:「鄭領隊什麼時候來的?」紫衣鄭一平正待開口,灰髯施護法已然搶著回答道:「報告歐陽娘娘,鄭領隊違反宮例,竟欲硬攜未廢武功之人入宮,加以前此宮中已有定議,『黃藍紫黑』四座分宮,就以紫衣分宮表現最差,早晚即將革職查辦,娘娘在此,正好由娘娘做主發落。…妖女眼光轉動了一轉,淡淡問道:「此議出諸何人?」灰髯姓護法伏報道:「由公孫護法提出彈劾,經東宮娘娘認可,雖然尚未報呈宮主批決,不過,歐陽娘娘知道,這事既有東宮娘娘……」妖女輕輕一咳道:「知道了!」灰髯施護法聽出歐陽娘娘語氣有點不對,只好中途住口。妖女接著淡淡問道:「本宮剛來二日,而宮主Y.iE好因事鴛出,故尚不知宮中已有這等重大決定,不過,施護法知不知道鄭領隊這次帶來的是什麼人?」施護法不安地答了聲:「知道。」妖女又道:「知道宮主如何亟於見到這位單少俠嗎?」施護法期期地道:「知……道。」妖女淡淡地道:「知道就好了。咳,咳,就本宮的看法和想法,鄭領隊主持紫衣分宮,一直並無大錯,這次能建此奇功,應該能功過相抵而有餘才對,假如施護法不在意的話,最好快點領他們進來……」語音頓歇處,人影已杳。

    紫衣鄭一平和施護法相繼起身。後者朝前者恨恨地側了一眼,默然轉身走向狹道。紫衣鄭一平和單劍飛相顧一笑,舉步後隨。狹道僅容二人並肩,曲折異常,沿途石堡隱約,天然生就一夫當關之險,別說設下機關埋伏,就是什麼佈置都沒有,只要三五名高手守在這裡,縱有千軍萬馬,也很難輕越雷池的。走完羊腸曲徑,出現一道箭柵,柵門大開,兩旁分立著四名錦衣大漢,施護法上前揚手高聲道:「請錦衣衛領隊……」一語未了,一名領隊模樣的錦衣武士已然橫步出列,手一托,微微躬身道:「施護法請,歐陽娘娘已經傳旨吩咐過了!」灰髯施姓護法不住又朝身後丟出充滿恨意和醋意的一瞥,通過箭柵,是片廣闊的谷地。一直向前約百餘步,繞過一道插天石壁,一座峨聳宮殿赫然出現眼前。迎面,是一道斜斜而上的雲階,宮額橫書著三個泥金大字:「神威宮」。

    宮前錦衣武士已由四名增至八名,不過仍然是分列垂手,平視無睹,聽由三人徑直進入宮門。進入宮內,立有一名佩劍少女迎上傳諭:」奉正宮娘娘令:施護法仍返崗位,鄭領隊住人紫衣院待命,獨宣單姓少俠人殿聽憑發落!」施姓護法與紫衣鄭一平分別退去,那名少女瞟了單劍飛一眼,脈脈地道:「你來。」單劍飛昂然舉步相隨,穿過無數重院落,最後來至一座佔地板寬,而有著陰森感覺的大殿。帶頭少女向迎面殿上一福道:「來人宣至!」單劍飛根本不管這一套,入殿後,任意瀏覽。殿中有著四支合圍金漆巨柱,兩排金衣武士,一排佩劍,一排掛刀,總數不下:五十名之眾,單瞧那些炯炯如電的眼神,當知這批金衣武士,如置之當今武林,可說人人堪稱一流高手。至此,單劍飛方明白那位正宮娘娘雖知道他一身武功未去,依然仍敢任他就此人殿的原因。這的確是毋庸顧慮得的,這些武士,就是一對一相拼,單劍飛知道,他如能連過三五關,就算不錯的了!  迎面正殿上,珠簾低垂,從稀疏的簾縫中,隱約地可以看出,居中正坐的那名黑衣婦人,似乎就是這兒的正宮娘娘,鬼女陰麗華。下首側坐著,則是剛才見過的那位西宮娘娘,妖女歐瑤玉。非但兩名「娘娘」

    依稀可辨,就連二人身後的侍女,都不難看到一個大概。「鬼女」身後的四名侍女,單劍飛沒有印象,鬼女身後的兩名,單劍飛看出,正是胖胖的「香香」,和高高瘦瘦的「媚媚」。

    四女中的「甜甜」,已斃在「美美」的「絕命針」下。而現在,當日自以為無礙的「美美」

    亦不在側,其命運,不問可知,單劍飛雖對「美美」「媚媚」「香香」「甜甜」四女的印象都好不到哪裡去,但是,「美美」在後來已經悔悟,而且還救過他一次這令他無法不為之黯然神傷。

    單劍飛定定神,緩緩走向前去,站定、抬頭,一聲不響。殿上,鬼女隔簾陰陰問道:

    「單劍飛,今天至此,你還有說的沒有?」單劍飛平靜地道:「人無信不立,請神威宮正宮娘娘先履行了諾言,放走無才夫人女弟子再談其它!」殿上默然片刻,然後傳下命令道:

    「金錦十三號、十五號去密牢提人釋放,仍與解進之時一樣,雙目必須緊緊蒙住,送出山區百里方許回頭。」兩名金衣武士恭諾退出,鬼女停了停,再向單劍飛問道:「現在,你知道你自己將有著什麼樣的命運嗎?」單劍飛負手仰臉,淡淡答道:「不知道!在下做人,一向是只求問心無愧,為所當為。對於生死窮通,向抱『盡人事而聽天命』之放任態度,從不作自我慰藉或自我虐待等胡思亂想式的無益之舉。所以,貴娘娘最好少費無謂唇舌,打算怎麼辦,就請怎麼辦!」殿上冷冷一笑道:「好硬的一副小骨頭!這與七星桑老兒哪像是一對師徒,嘿,簡直就是一對父子!」單劍飛平靜地道:「謝娘娘褒獎。」殿上哼了一聲道:「像你那個老鬼師父又怎麼樣?哼哼,他今天,還不是……」

    單劍飛心頭一震,目閃異光,情不自禁向殿上凝望過去;珠簾後面的鬼女似有所覺,倏而一咳住口。單劍飛注目厲聲道:」我師父怎樣?為什麼不講下去?」鬼女陰陰一笑,緩緩話道:「說什麼?他死了!」單劍飛顫手一指,暴喝道:「可鄙的謊言!可恥的謊言!你說他今天,難道他是『今天』死的嗎?枉你還是一宮之後,竟連一句話也不敢說全,你,你這位什麼『東宮娘娘』慚愧不慚愧?」鬼女隔簾揚起一張白如雕玉般的冷艷面龐,怒叱道:「拿下!」八名劍手與八名刀手,十六名金衣武士,一聲響諾,聚撲而上!單劍飛急怒攻心,早將生死安危置之度外,身軀一旋,腳踩九品蓮花步,掌隨身走,出手便是達摩掌法三大絕招中的「九品妙諦」。「達摩掌法」為少林三十六種絕藝中鎮山之學,我佛如來、天竺問路、九品妙諦則是這套掌法中的三招精功;而這三招,又以最後一招九品妙諦為精中之英,華中之實;加之單劍飛自習七星心訣,罡氣充沛,迥異往昔,是以這一招挾忿打出,掌風如台,威勢至為凌厲。十六名金衣武士聚撲一點,由於身軀過於密集,無形中彼此互受牽制,如果一對一,單劍飛這一招還可能收效不大,而現在,在十六人誰也無法閃避,誰也無法全力化拆的情勢下,單劍飛這一掌竟產生想不到的效果,激盪的勁風所至,十六人各護面門,攻勢一下鬆弛,竟然一個個仰身踉蹌,紛紛跌出五六步,方才各自穩住身形。殿上鬼女恨聲罵道:「全是飯桶!」單劍飛一招揚威,既感意外,也知僅屬僥倖,是以不待去勢用盡,左掌防身,右手已然迅速探人衣底。遲早都是一樣,只有抽出七星劍,拼倒一個算一個。十六名金衣武士老羞成怒,一陣脆震輕吟,八支長劍,八把金刀,霍霍光閃,剎那間,同時脫鞘在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異事突然出現。「噹!」一聲金鐘,悠悠而起!說也奇怪,鐘聲甫傳,包括十六名刀劍在手的金衣武土在內,五十多名金衣武士忽然一致垂手碎步而退。退出三步,俯首而立,好像渾然忘卻殿中尚有單劍飛在場。

    這時,單劍飛如發動攻擊,他預計,一劍攻去,至少可以出其不意劈倒五六人以上。同時,他如果放棄襲擊,而趁此飛身出殿的話,他相信,這批金衣武士可能無人出面攔阻於他就是有人攔阻,大概也攔阻不及。但是,單劍飛並沒有這樣做。他一方面清楚縱然走出這座大殿,依然脫身不了,另一方面,老實說,他也給弄楞了。好奇之心使得他亟於想查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轉身再向殿上望去,單劍飛更是惶恐。殿上,原來是東宮鬼女陰美華南面正坐,西官妖女歐陽瑤玉側坐相陪,而此刻,不知打什麼時候起。鬼女已經換了方向,坐在妖女對面。單劍飛心中一亮,驀地明白過來,大概神威宮主回宮了。金鐘悠悠不絕,先後也不知響了多少下,待得單劍飛想去加以計數時,鐘聲已經戛然而止。單劍飛既感緊張,又覺興奮。紫衣鄭一平說,他雖然入魔宮十五年,卻始終沒有見過宮主真面目,現在,自己初入魔宮便見到了,豈不出人意外?單劍飛知道,這位一代巨魔出現,如不易容易形,至少也將在臉部蒙以面紗,不過,單劍飛並未寄予太多期望,能看清這位魔頭有著何等樣身材,何等樣舉止和氣派,也就儘夠了。

    可是,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大殿上下,依然死寂如故,就俾有人正自某個隱秘角落,以陰森嚴厲的目光,在檢視著殿中各人之站立方位,以及衣著姿態,是否合乎儀節似的。然而,單劍飛極目四顧,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再度望去殿上簾後,「鬼女」與「妖女」,這時竟已雙雙離座,面北而跪,不啻居中那付空座正坐著神威宮主,二人正在聆聽什麼旨意一般,不多一會,但見兩女同時伏身下去道:「謝宮主恩典……」兩女拜畢,盈盈起身。西宮妖女於悠悠揚起的細樂聲中,粳著媚媚、香香兩婢,款步走向後屏不見,似是受那位神秘有如幽靈般的神威宮土暗中以密旨召奉而去。「東宮鬼女」等妖女率婢去遠,樂聲停歇,方緩緩轉過身采道:「宣藍紫黃黑四位分宮主人殿……」單劍飛一方面大感失望,一方面恨恨想道:所謂神威宮,也不過如此而已,居然要調動四名分宮主對付我一人,真是可恥亦復可憐。豈知一念未已,忽聽鬼女緩緩接下去道:「這位單少俠,暫請人住金衣賓館。宮主刻下……咳,咳……宮主適才交代,三天以後,將另有處置,這三天中,希望少俠安分些,別以自己寶貴的生命輕付無謂犧牲。」鬼女語畢,立有兩名金衣刀劍武士走過來,並足躬腰,分別托出左右手臂,擺出一個請的姿態。單劍飛點頭揮手,示意兩入前面帶路,然後從容舉步跟出。

    走出陰深的大殿,沿殿廊西行,通過一道覆月式的拱門,面,前出現一片佔地極廣的草坪。草坪盡頭搭有高台一座,似為檢閱什麼儀式之用,草坪上,數十名勁裝漢子或執刀,或橫劍,三五成簇,好像剛練完一場武功在那裡聚立閒敘,對兩名金衣武士領著單劍飛走過,誰也沒有回頭來望上一眼。單劍飛暗暗納罕,他實在想不透宮方始終沒有下手廢他武功或者將他加以禁錮的原因何在?今天,他這一身成就,官方首腦人物應該清楚,別的不說,就憑他曾經一劍削去那名黑衣金姓分宮主四根指頭而言,官方即不應該對他如此放心。所以,最後他料想:這裡面必有特別原因!總之,單劍飛抱定一項宗旨:在目前這種龍潭虎穴之中,除非有絕對脫身把握,他將絕不妄逞血氣之勇。東宮鬼女對他所加的告誡是對的,不過,縱然鬼女不那樣說,他也不會存何僥倖心理的。神威宮主的返宮、臨殿、下諭和離去,給予他很大的警惕,他始終沒有看到人影,也沒有聽到一絲聲音,這,太可怕了。尤其是在東宮鬼女口中,隱隱約約露出一絲師父七星劍的消息;他益發感到自己這條生命的可貴,無論如何,他不能在沒有見到師父之前就此無聲無患的死去。走完草坪,又是一道覆月式的拱門。

    從拱門中望過去,裡面竟是一座雅靜得出奇的小小院落。有假山、流泉、小橋、石亭,有松竹、有垂柳。這時約莫未末申初光景,晚霞如金,蟬聲繼續,景色人目,令人有陶然出塵之感。單劍飛忘情而前,偶爾回神,忽然發覺身後似乎已經沒有了那兩名金衣武士的腳步聲;轉身一看,那兩名在進門留步相讓的金衣武士,果然失去蹤影。單劍飛四下打量著,心想:

    難道這座院落中布有巧妙機關,他們覺得以武力制服未免太費周章,現在竟想以無形的陷阱將我擒獲不成?單劍飛遲疑了片刻,終於舉步向竹林中那間書齋走去。他覺得,如果時時刻刻懷有鬼胎,也不是辦法,身處禁地,防不勝防,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就讓它來吧。走近書齋,單劍飛停下腳步,正擬先將這間書齋外貌打量一下時,屋內忽然傳來一陣聽來甚為耳熟的咯咯笑聲道:「茶準備好了,還有酒……還有我們姐妹倆……咯咯……單少俠做什麼不進來呀!笑語聲中,兩名如花似玉的少女相將攜手而出,正是妖女的兩名貼身艷婢:「香香」和「媚媚」。單劍飛一呆,訥訥堂目道:「你……你們在這裡幹什麼?誰叫你們來的?」「香香」、「甜甜」、「美美」、「媚媚」四婢,僅後兩者尚屬黃花閨女之身,也以後兩者美冠群姝,死去的「甜甜」,姿色最次,也最淫蕩,而「香香」,則是四女中身材最豐滿,人最刁蠻佻達的一個。這時,但見那名什麼都能出口的香香掩口睨視而笑道:「你猜呢?在這裡,我們有膽子私赴幽會麼?至於在這裡幹什麼……咯咯……咯咯……那就得看你的啦。」單劍飛這已不是第一次跟她們相處,深知你愈厭嫌,她們則愈感有趣,最好的應付辦法,便是相應不理。於是,單劍飛僅皺了皺眉,什麼也沒有再說,逕向屋中走去。兩女沒有騙他,屋中,迎面一張石桌上,一盞熱茶,一盆清水,一壺酒,還有一隻食盒,整齊的陳放著,酒香、茶香,隱隱透發,而盛茶、裝酒、盛水之器皿,製作也極精緻,似乎均為前代珍品。

    單劍飛毫不客氣,端下水盆,洗了頭臉手腳,然後取茶飲用,兩女倚門凝視,數度想要上前伺候,結果都為單劍飛那付冷漠異常的神色打消勇氣。單劍飛飲了一會兒茶,緩緩抬頭道:「那位美美呢?」媚媚神色—黯,欲言又止。香香搶著佯嗔道:「哼,真多情,就只知道有個美美!我們兩個哪點不如她?人家好心來伺候你,你卻先問起別人!」嘴裡說著,纖腰扭擰,裝出一付「不依」神情,挨擦著便想趁機坐上單劍飛膝頭。單劍飛身子一挺,沉臉道:「請姑娘放莊重點!」香香一扭身軀,坐去對面一張椅中,彎彎唇角,皺鼻冷哼道:

    「那位美美呢?哼,真夠莊重。」單劍飛推開茶盞,取過酒壺,淡淡說道:「你們要留在這裡,我亦無法趕你們出去,不過,你們最好還是換兩個男的來,同時去轉告你們的娘娘和宮主,如果在我身上誘以女色,那將是白費心計。」香香臉飛紅霞,悻悻起身道:「臭美!」

    說著,拉起媚媚一隻手,走出書房。單劍飛一語生效,正感心頭寬鬆之際。室外細語喳喳,原來兩女只是暫時走到門外,並未真的離開。不過,有一點還好,以後直到日落點燈,兩女均未再加糾纏。

    書房兩端有兩間臥室,房間中除了日常傢俱,壁上還懸有不少字畫,靠壁尚還放著一具書櫥。單劍飛自架上信手抽出一冊,就燈翻閱之下,發覺手中拿的竟是一本「本草述要」。

    見到這本藥典,單劍飛不禁油然念及關外隱居的那位紫衣唐心儀起來。想著,發了一會兒呆,偶爾再朝打開的那一頁望去,這一頁是有關「半夏」和「防風」兩味藥的詮釋,頁額上書有兩行繩頭小字,單劍飛初尚以為是前人讀及此處,一時所加之批注,故所以未予注意,等到要將全書合起,這才發覺不對,運神再看,原來竟是一首五絕詩:「羞桃泣夜雨,弱柳媚春風;兩無憐注意,安期風情鍾?」單劍飛反覆低吟數遍,不禁抬頭向對面房中高聲問道:「以前這裡誰住?」香香沒好氣的答道:「不知道!」單劍飛心想不知道就算了,順手合起那本藥典,重新送回書架。對面房中自從香香回了一聲「不知道」,兩女似乎起了一陣小小的爭執,結果似乎是媚媚爭勝了。

    這時忽聽媚媚高聲說道:「這兒以前是我們少宮主的書房,這是日間我們來時,娘娘說的,少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少宮主?單劍飛微微一愣。所謂「少宮主」,是徒?是子?

    是女?他忍不住吩咐道:「你們來!」兩女應聲走出,單劍飛注目問道:「少宮主是怎麼樣一個人?現在在哪裡?是男是女?目前多大年紀?」香香望向媚媚,媚媚捏指頭算了一下,點頭道:「如果在世,現在應該是二十二歲了!」單劍飛又是一愣,愕然道:「如果在世—

    —?」媚媚點頭道:「是的,那位少宮主我們並沒有見過,據娘娘說,他是東宮娘娘所生,死於三年前,死時年僅十九歲。」單劍飛接著問道:「男的?」媚媚點頭道:「是的。」單劍飛又問道:「是病死的?還是怎麼死的?生前為人如何?」媚媚搖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香香哼了哼,接口道:「你不清楚?這個我倒清楚得很,是誤吃毒藥,給毒死了的!」單劍飛訝然瞠目道:「你聽誰說?」。香香仰勝道:「抱歉之至,我可沒有什麼話都得告訴別人的義務!」單劍飛知道她在故意撒嬌,乃轉向媚媚問道:「她知道的事你怎不知道?」媚媚苦笑道:「她呀,她是娘娘跟前紅人,我不如她的地方多啦。」單劍飛一直對四婢中的「美美」「媚媚」印象較佳,他見媚媚這樣說,猜想媚媚可能真的不知道,因此便未再問下去。不過,一片疑雲卻在單劍飛腦海中愈凝愈濃,這位不知名的神威宮少宮主,從他剛才那首艷詩看來,似乎是個帶有脂粉氣的多情公子才對,如說他是死於女色,或是害單相思害死的,單劍飛將百分之一的相信。但是,香香卻說他是誤服毒藥毒死的,假若香香之言不虛,豈不令人如蒙一頭玄霧?妖女歐陽瑤玉藏有各式媚藥和迷藥,玉面丐受命去毒七老,用的什麼藥連那位以知藥著名的巡按堂孟香主都辨別不出,證此兩端,可知神威宮對這方面不但頗有研究,可能還有獨得之秘。而那位少宮主,幼秉家學,乃屬必然。從他書房中置有藥典,且於藥典內頁題有詩句一節來看,更說明那位少宮主在生前曾對此道之未嘗一日疏懈。那麼,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怎麼還會誤服毒藥而亡的呢?服的是不及搶救之烈性毒藥?

    還是一種不自覺的慢性毒藥呢?毒藥何來?茶中?酒中?飯菜中?不是自樂嗎?會不會是一件謀殺案呢?本來,死者是魔頭之子,而且已死三年之久,單劍飛大可不必為此事多費腦筋。原因是單劍飛自從在關外和四川唐家後人,唐心儀姑娘相處一段時期,藥物知識豐富,對這類事,自然而然。地就引起了好奇和興趣。自殺,應有自殺的理由如果找不出那位故少宮主厭世的原因,那麼,這件事,就很可能是樁謀殺案。謀殺少宮主,不會是外人,其動機一定也非比尋常。所以,單劍飛暗下決心,如果他在宮中還能呆上一段時期,他一定要將其中秘密找出來。

    一宵過去,太平無事。夜半,單劍飛雖曾一度聽到香香和媚媚在外面客廳中走動和竊竊私語,然而,兩女似乎心存戒畏,最後僅是及門而止。第二天,兩女亦曾於送茶飯之際挑以游詞,單劍飛以不變應萬變,兩女終為之計窮。因此,第二天也過得非常太平。

    第三天,早餐用過,單劍飛正想叫住那名香香,繼續套間一些有關那位故少宮主的過去細節時,遠處警塔上,忽然遙遙傳來一陣長短不一,彷彿暗含隱示的鐘聲,單劍飛聽不出所以然來,乃向那名香香改口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鐘聲?」香香點頭道:「知道。」

    單劍飛道:「可以告訴我嗎?」香香點頭道:「可以,這是七天一次的例行講武會,普通均由各位護法輪流擔任,講解天下各門各流的武學源流、形式、變化,及優劣之處。」單劍飛微訝,心想:怪不得這位神威宮主如此敢做敢為,原來連宮中護法都是如此精博。於是,趁機道:「宮中計有幾位護法?今天由哪位護法主講?題目是什麼?」香香毫不猶豫的答道:

    「五座香堂,每堂三位護法,總共一十五位,今天主講的,大概是外堂公孫護法,至於講題,要到開講時才會知道。」公孫護法?單劍飛心想:會不會就是施姓護法口中提案彈劾紫衣鄭一平的那名公孫護法?他又問道:「宮中護法有幾位姓公孫的?」香香豎起一根指頭道:「就這一位。」單劍飛忽然問道:「我能不能去旁聽?」香香愣了一下,沉吟著道:

    「這個……婢子可不敢做主,尚待向娘娘請示之後方能決定。」單劍飛下巴一抬道:「去問問看。」香香返身出院,約頓炊光景,興致沖沖地跑回來說道:「東宮娘娘說可以,歐陽娘娘則說毋須歡迎!」單劍飛站起身來,兩婢前導,向院外走去。單劍飛這樣要求,並非希冀有何獲益,而是想去看看那名公孫護法到底生做什麼樣?他為什麼要領頭提案彈劾一名紫衣分宮主?穿過遼闊的練武草坪,出覆月拱門,柑著一條碎石道,最後來至一座「風雨武堂」。

    這座風雨武堂最大特色便是四面沒有圍牆,佔地之寬廣,幾與那片練武草坪不相上下。

    單劍飛到達時,堂中雁列有序,已經站滿近三百名武士,單劍飛本想就在近門處隨便找個地方站一下,兩女卻同時回過頭來笑道:「走,講壇上有為你特設的座位!」單劍飛心想:既來之則安之!稍稍遲疑了一下,立即點頭舉步。單劍飛自武士們身旁走過,不住打量講堂中情形。刻下堂中的武士,計分六列。左邊五列。一律灰色勁裝,外披灰綢風衣,每一列僅於兩肩上別以不同的繡標,似乎代表著「內」「外」護」「執」「巡-等五堂。最右邊一列,一色金衣,佩刀佩劍,各佔半數,正是內宮侍衛金錦武士。單劍飛暗暗佩服的是,這種六月天,一個個裝束整整齊齊,居然沒有一人臉現汗容,連一名普通武士都有如此精純之內功根基,魔宮這份實力,想想也就夠人氣餒的了。講壇是座高約丈許的平台,左邊,紗帳低垂,內坐東西兩宮及兩宮侍女。右邊,成梯形分為三層,最上層坐著兩名黑衣老者。中層四個座位,坐著黑、黃、藍、紫四名分宮主。下層,座位近二十,卻只坐著十一人,男女都有,衣著不一。單劍飛知道,最下層坐著的,大概便是各堂香主及護法,坐不滿的原因,可能是有部分外出未歸。這裡面,只有一件事令單劍飛頗為困感,便是所有的人都顯示著本來面目,然而,四名分宮主卻在臉上各垂紗巾一幅,這是什麼道理呢?同時,也只有那四名分宮主對他特別注意。望過來的幾雙眼神中,以「藍衣」分宮主的最陌生,眼神中充滿好奇,似乎要將單劍飛一眼看個透徹般的。「紫衣」分宮主的,最熟悉,也最親切,親切中帶有無限安慰,彷彿大梅失事的夥伴,重逢後方知彼此無恙似的。「黃衣」分宮主眼神迷惑,「黑衣」分宮主眼神中則毫不掩飾的暴露出無比之仇恨。黃衣分宮主似在想:這小於年紀這樣輕,他憑什麼能將我那座黃衣宮鬧得一塌糊塗呢?黑衣分宮主則好像在說:記住,小子,斷指之恨老子不會忘記的,你小子等著那一天吧!這一剎那,單劍飛也將站在台前那名準備開講的「公孫護法」看清了。那是個三旬上下的英俊漢子,五官端正、雙目有神,身旁一襲葛布長衣,於精悍中不減一股儒雅氣息。單劍飛看清之下,不由得大感意外。首先,他說什麼也沒有想到此人竟是如此般的年輕。在他想像中,他以為這位公孫護法,縱不比那名施姓護法更老,兩人年紀,也當在伯仲之間。而今,這位公孫護法不但是現有護法中最為年輕的一個,即以香主、分宮主等全部高級魔徒而言,他也似乎僅僅稍長於那位紫衣分宮主鄭一平。

    以如許年紀,即能膺任魔宮護法高位,其於武功方面必有超凡成就,自屬不問可知。其次,此人無論人哪方面觀察,都似乎有著一付正直的品格,那麼他對一名年輕有為的紫衣分宮主,為什麼會採取那種無情的彈劾措施呢?難道一個人身人魔宮,品質就會自然生出變化不成?單劍飛望著對方,那位公孫護法也恰好朝他望來,四目相接,單劍飛似於對方那付炯炯逼人的眼神中發覺到一股陰森寒意,情不由己的生起一種悚然之感,他暗忖;這位公孫護法,的確是個可怕的人物!  講台上不見設有神威宮主的位置,但是,由於大前天的經歷,單劍飛實在不敢斷定那位神秘的神威宮主是否真的未曾親臨。他緩緩移開眼光,舉步登壇,兩嬸同時指向右邊第一排正中那個空位,道:「單少俠請升座!」單劍飛不再客氣,逕直走去空位上坐下。

    寬敞的講堂中,鴉雀無聲,那名公孫護法容得單劍飛坐落,媚媚和香香兩婢退去,目光緩掃台下,靜靜地說道:「今天,本座要講的劍法……」聽到劍法兩個字,單劍飛精神不禁為之一振。這時他已看清,公孫護法身前置有一張方幾,方幾上平放著的,正是一支形式奇古的帶鞘長劍。單劍飛知道自己前此的猜想沒有錯,這位神威宮主,果然胸懷雄圖,他發動謀害丐幫關洛分舵弟子,激怒太陽神翁和天池隱翁下山,實非為了私人恩怨,他的主要目的,實在是想攪得武林一片混亂,最好在他發動之前,先讓武林相互猜疑和仇殺一番,然後,他將以席捲之勢,一舉戚霸天下。玉帳仙子再度問事江湖,第一道命令是:今後武林中將不許任何人使劍及佩劍。其後復於達摩正殿加添為「暗中習劍」或「有習劍之意圖者」都不可以,如違,「殺無赦」。而今,神威宮主卻縱容座下公然講述劍法,其不將玉帳仙子放在眼中,至為明顯。如果神威宮是個堂堂正正的門振,主持人也換上一個像太陽神翁者或者天池隱翁那樣的正派人物,今天,單劍飛坐在這裡,聽到這番話,心情定然不同,而現在,充其量不過是「以暴易暴」罷了。.所以,單劍飛現在所亟於等待的,只是想看看這位公孫護法如何現身說法,以便觀察此人究竟有著何等成就。但見那位公孫護法語音稍頓,緩緩接下去道:「大家都知道的,天下劍法,經過近百年來之自然淘汰,為世所稱者,前此僅有華山、青城、長白、崑崙、峨嵋等五派,亦即所謂:海內五大劍派是也。」音調微沉,接著道:「華山的金龍劍法,氣勢浩壯,為劍法之正宗,尤其其中金龍三絕招,如練至十成火候,堪稱天下罕有其匹。青城的醉仙十八劍式,招尚奇詭,變化往往令人有匪夷所思之感,這是劍法中走奇門的登峰造極之作。長白的漫天雪花劍,講究以寡敵眾,一劍在手,劍氣千道,功力深純者,可縱橫千軍萬馬中如人無人之境。崑崙的震天七劍,為劍中之霸,一招一式,全挾雷霆萬鈞之勢,劍氣合一,增一分功力,便增一分威力,有如長江大河水無止境。

    峨嵋的「峨嵋劍」,立派十四代,十四代弟子中,從無一人於對敵時連續出招三招以上,輕易不出手,出手常在三招之內克敵制勝,此為五派中最神秘也最可怕的一種劍法。可是五派太不爭氣了,僅憑玉帳仙子一句話,五派掌門人竟自裁傳言,全振解體以弭禍,令人惱恨,也令人不齒!壇上壇下,落針可聞,單劍飛也於不知不覺中聽得人了神;但見主講者緩緩伸手取起幾上那支長劍,以一種無比堅定而有力的聲調一字字道:「本宮之『五華劍法』,即系採擷該五派劍法之精華所別創,今天,大家在這套五華劍法上均屆卒業之期,本座擬將該五派劍法分別示範演練一遍,其目的,一方面要你們有所領悟,清楚這套劍法一招一式之源本,作為各人今後自我揣摩之參考,另一方面,則為了告訴你們件事,五大劍派當初如聯合起來對抗玉帳聖宮,他們根本用不著盲目犧牲,這說明當今武林中已是一片暮氣,五劍派便是一例,只等著本宮在我們宮主領導之下去加以征服,振衰起敝,長主天下!」聽完這番話,單劍飛對此人可怕的程度的感覺不禁更深—層。他相信,此人不但武功高超絕倫,其領導能力,也將非其他任何一名護法所能企及,怪不得他敢以平等身份去彈劾一名分宮主同時能為正宮娘娘所接受了。耳聽「鏗鏘」一聲脆吟,精光閃耀處,那位公孫護法長劍已然出鞘。公孫護法平劍橫胸,正退三步,分向左邊的兩宮娘娘,及右邊的香主、護法、分宮主等微鞠一躬,然後雙目平視,吸…口氣,端容沉聲道:「金龍劍法……」左手揚訣,右手劍貼肘底,劍訣微揮,身形霍地灑開,一個急旋,三環相連,身法之飄逸,步履之輕靈,雖雲行雲流水,亦不足盡道其美妙。單劍飛不禁點頭暗歎道:「名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端的不同凡響。緊接著,劍運虹飛,人影滿台起落,台上台下,數百雙視線均隨著一支長劍滿台遊走,精貫神注,息為之屏。不一會,一套金龍劍法使完,全堂中無人發出一絲聲音,只聽公孫護法神態從容地說道:「醉仙十八式……」再接著,長白「漫天雪花劍」、崑崙「震天七劍」、峨嵋「峨嵋劍法」相繼演完。最後的「峨帽劍法」,果然別具一格;似在劍法中滲有「刀」「槍」招式,「劈」「點」之變化甚多,一劈一點,均富刀槍招式之辛辣銳利。不過,這套劍法公孫護法只演出五式,以及五三一十五個細微變化,就一套劍法而言,似乎尚欠完整。單劍飛暗忖道:這廝是留一手?還是如他所說,峨嵋弟子對敵從不將一套劍法使全,以致外人費盡心機也無法窺及全豹?單劍飛正思忖間,忽聽台下有人高聲道:「請公孫護法為我們再講『七星劍法』!」「對,七星劍法!」「七星劍法!」「七星劍法!」「對對,請公孫護法……」請求聲此起彼落,而台上的公孫護法,以及單劍飛兩旁坐著的一干護法和各堂香主們並無人加以制止,顯然在講武堂中,對武功方面之任何請求並不受宮律約束。單劍飛怦然心動.暗想:這位公孫護法真的對天下各門劍法無所不能?難道連七星劍法他也熟知?倒要看看他的了。

    單劍飛想著,忍不住轉臉向那位公孫護法望去。那位公孫護法側目微微一笑,然後轉向眾武士按手示意肅靜,同時以劍尖指向單劍飛笑對眾武士道:「嘉賓在座,本護法不敢貽笑大方,這位便是七星門下惟一嫡傳弟子單劍飛,單少俠,現在,我們歡迎單少俠讓我們一廣眼界!「歡迎……歡迎單少俠講解七星劍法!」熱烈的呼叫聲,震撼全堂,單劍飛既驚且訝,迅忖道:聽這語氣,他似乎還真的懂得七星劍法。這就怪了,他是哪兒習得的?這套劍法,除了師父七星劍桑雲漢,但只有白丁雙將清楚,而雙將分開保管劍訣上下冊,縱清楚也只各得其半,而從二人之忠於師門看來,二人便可能連劍訣翻都沒有翻,那麼,白丁雙將既不可能洩傳……單劍飛猛然想及:圈套,這是個圈套!這,正是我入宮後一直受著優遇的原因。一切都是為今天!今天,也就是說,這是一場有計劃的安排。我即令不因好奇而要求來此,他們也會請我來的。從而,他又想到,這位公孫護法,一定不會七星劍法。他,這位公孫護法,剛才可說全是有意做作,他表現出對各種劍法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其目的,無非要他單劍飛生出錯覺,七星劍法,他也一樣了然在胸。是的,單劍飛承認他表演出色,承認他在劍術方面確有著人所難及的非凡造詣;但是,他失敗在錯估了單劍飛的智力,他出色表演中,留下致命的破綻而不自知,他不應該在最後施展那套不完整的峨嵋劍法。峨嵋劍法在劍法中雖雲精絕,但尚不足與萬劍之尊的七星劍法相提並淪,他如連七星劍法都能獲得,對一套峨嵋劍法就沒有習不全的理由。單劍飛暗暗冷笑:想得倒好,只可惜世上沒有那樣笨的人,也沒有那麼便宜的事。現在,他安心了。神威宮方面既然志在他的一套七星劍法,那麼,在這套劍法交出以前,他大概不必為自己的生命擔憂。同樣理由,他如被騙出這套七星劍法,後果就很難說了。他迅忖著,一面自座中緩緩站起。現在,他已再不能以忠厚詩人,俗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付奸猾的惟一善策,便是報以奸猾。於是,他跨出一步,抱拳向台下朗聲道:「本宮宮主,以及兩位娘娘,顯然知悉敝師目前之下落,如果確屬這樣,宮主及兩位娘娘當可自在下之年歲推及,在下雖名列七星門下,卻始終來曾睹及敝師之面,在下幾手精陋武功,亦不過轉自白丁雙將中的丁將處習得,如論劍法,諸位之中任何一位都可能遠優於在下……」

    身後,黑衣金姓分宮主嘿嘿冷笑道:「真會謙虛,嘿嘿!」單劍飛返身含笑道:「怎見得?」金姓黑衣分宮主原意是說:你小子少裝佯,連本座都給你小子削去四個指頭,現在卻對本宮武士們說這種話,豈不是明著欺人。單劍飛一聲「怎見得」,使他忽然想及此乃自己生平大辱如給當眾宣開,他這名聲素隆的黑衣分宮主今後還如何做人?因此,兩眼暴瞪,眼中凶光雖熾,口中卻沒了詞兒。黑衣分宮主斷指之恨,眾武士雖然無人知道,但宮中護法以上人卻都無不清楚。這時,那名公孫護法因深知黑衣分宮主之盛』爆脾氣,深恐場面弄僵,轉圓不了,乃一咳笑岔道:「單少俠何必客氣?」單劍飛心想:你設法讓別人下台,我就不能再窘窘你麼?於是,循聲轉過身子微笑道:「公孫護法乃劍術大家,當知一套七星劍法博奧精微,在下縱能輾習成三招二式,亦不足現醜人前,何況在下素無解析一種武學之經驗,所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公孫護法對敝師門之劍法既有專究,何不偏勞?」公孫護法果然城府深沉,聞言居然毫無愧色,僅淡淡一笑道:「少俠定要如此遜讓,本座實也無可奈何。不過,本宮武士們既已提出要求,少俠如不稍稍露上一二手,似也說不過去,這樣好不好,本座就以五華雜學,請少俠隨意賜正幾合總可以吧?」單劍飛不假思索點點頭道:

    「這倒不妨。」單劍飛答應得這麼爽快,實在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公孫護法徽微一愣,台上台下均因事出意外,而於剎那頓然寂靜下來。

    單劍飛的想法很簡單,過分示弱,未免有損師門聲譽,遠不若當眾先付一戰。這一戰,不用去向結果,他自信,百分之百可獲勝利,度過一日算一日,能勝一場是一場!單劍飛那來的這份自信呢?這,並不是說他已看出這位公孫護法在劍法上成就不及自己,老實說,即令這位公孫護法目下功力足足超過他兩倍,甚至三倍,他也一樣仍具必勝信念。原因是,對方有著無可救藥的先天弱點,既然意在偷招,必然無法全神應戰。單劍飛不願讓對方知道自己身上帶有七星名兵,故意笑了一笑,又道:「寶劍能否借用一支?」公孫護法為示心地光明,指著幾上那支自己適才用過的長劍道:「這支劍名:飛虹』,繫上占名兵,除了宮主及娘娘們的佩帶珍品外,僅此一支,我們誰拿了,均難謂之公平,大家都另外取用罷。」單劍飛微笑不語,心想:少做這種表面好人。除非瞎了眼,誰不知道它是一支名劍?你如取巧,我難道不會取出身上七星劍來使用?公孫護法一招,最前面兩名金衣武士將各人所佩之寶劍遞上,公孫護法接著一揮手道:「送由單少俠先選!」。單劍飛知道,同是金衣武士所佩用者,縱有差別也不會相差到哪裡去,因此,就近取過一支道:「謹謝承讓。」公孫護法取過另一支,兩名金衣武土退下,接著,二人各向身後退出四五步,按劍凝立,等待對方出手。

    公孫護法見單劍飛遲不出招,淡淡相催道:「賓主有別,少俠不必客氣。」單劍飛微微欠身道:「那麼有了!」腳下一錯,正待活開步眼之際,突聞右邊紗帳中東宮鬼女急急發話道:

    「且住!」單劍飛一愣,猛可裡頓勢止步;公孫護法似也甚感意外,怔了怔,轉過身去橫劍躬腰道:「未悉娘娘……」鬼女於帳中沉聲道:「這場印證,雖說只應點到為止,然而,其勝負結果,卻對你們二人都很重要,所以,希望你們兩個均能振作精神,全力以赴!」公孫護法俯身答道:「卑座知道。」單劍飛疑忖道:這番交代來得異常突兀,所謂「你們二人」,顯屬飾詞,難道這裡面另還含其它什麼暗示不成?一念未已,但見鬼女向帳後一揮手道:「端出去!」紗帳後面,應聲走出兩名素裝小婢,一人捧著一隻錦盒,走來台前,相繼放在方幾之上。公孫護法目光所及,臉色蒼白,呼吸也突然粗促起來。台上台下,先後傳出一片低低驚啊。鬼女靜靜地接著說道:「宮主傳旨,以此為獎,但願你們好自為之!」兩名小婢一出台,單劍飛便看出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沒有想到,四下裡對這份獎品反應竟是如此般的強烈尤其是對面那位當事者,公孫護法。是這位神威宮主難得有這種頒賜機會,魔徒們過分重視了它的榮譽性呢?抑或這份獎品本身價值令人震撼呢?現在,單劍飛無法不朝那兩隻錦盒多看兩眼了。兩隻錦盒疊放著,一大一小,下面那只厚約三寸許,寬約尺半見方,上面的一隻,則僅有下面那只四分之一大小。兩隻錦盒裡面都裝的是些什麼東西,從外面固然看不透,然而,若就外觀所及,單劍飛覺得除了兩隻錦盒式樣尚算精巧之外,他可實在看不出裡面裝的東西究竟能名貴到哪裡去。拳經?劍訣?金銀?珠寶?都不像,亦都不甚可能。不過,單劍飛已無暇多想,也懶得多想。縱屬連城拱璧,對他來說,都是一樣,投有用!於是,他轉向公孫護法,淡淡一笑道:「氣勢懾人者,常能不戰而勝,這一場,就算在下輸了如何?」公孫護法神色本已漸趨正常,聞言之下,神色不禁又是一動,但是,他旋想及這是不可能的事,對方縱然真的要讓,他也是無法接受的,思念一轉,反而疑及單劍飛是在風涼他,當下不禁嘿嘿一笑道:「承情,請賜招吧,結果大概也差不到那裡去。」單劍飛不禁為之感慨叢生。這名公孫護法年紀輕,人品俊,不論其心地如何,然而,在風度上,這以前所說毫無值得批評的地方,現在一摻雜利的誘惑,氣質馬上大變,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同了……

    單劍飛一陣感喟,心情頓覺空前平靜,手中長劍一揮一挽,輕嘯著劃出一圈劍花,然後,劍尖平送,緩向對方當胸遞去。在使劍者,這是一式禮招,劍花聲響等於出聲招呼,一劍平遞,更方便於對方出手化解。這一招,如果劍尖稍稍抬高二三寸,無論偏左或偏右,便是七星劍法的第一式笑指紫薇。但是,單劍飛沒有那樣做。他沒有那樣做的理由有二:第一,他不願洩露七星劍法的基本姿勢,能掩飾過去,他當盡量加以掩飾。第二,式演這招「笑指紫薇」,是進取之招,接著的變化.有一定的章法,不能任意更動,對方迎拆,可能第一招便要分出勝負,他沒有把握,同時,他即使有把握.他也不肯那樣做,武人最注重的是顏面,在這兒,當著數百武土之前,他沒有理由要對方下不了台。然而,世上事往往如此:好心無好報。在單劍飛,一直都以為這僅是一場別有用心的劍術印證,對方主要目的,只在誘出他的劍招來。他卻沒想到情勢已因兩隻錦盒的獎品而全變。公孫護法雙目中凶光陡閃,長劍一抖,倒削而上。單劍飛正待抽招換式,對方又猛然振腕一翻,上削改為平推,勢如驚電,突然橫腰劈來,起來便是欲置單劍飛於死地的辛毒煞著。台上台下,數百雙眼神全為之一直。單劍飛不意對方不但沒有來個禮尚往來,反而一出手就想出其不備,利用自己的心理弱點,要將自己一命了結,這份驚恐和忿怒,自屑不難想像。總算他已久經風浪,驚怒之餘,心神卻未因之而慌亂,當下因已回劍不及,故技再施,上身一仰,明似要施金鯉倒穿波,實際上卻用的是風塵百滾中的一式故我依然,左肩一沉,一個空心滾,向左側翻一步。

    風塵百滾最大的妙處,便是它每一滾都像極燕青十八翻,沾衣十八跌等普通跌身法中某一式,而實際上卻又不是。這時,公孫護法果然上當。事後,他也許會識出這是丐幫絕技「風塵百滾」,但在匆促間,他說什麼也不會想到一名七星門下會習有丐幫不傳之學,同時,他自信這一劍對方十九躲不了,想躲,除了硬向後倒,別無它途。所以以,單劍飛上身一仰,他跟著去勢一緊,躍步撲上。名家過手,講究機先,在此決定勝負的剎那,只能憑判斷,等到看清敵方身形再出手,就嫌太遲了。因此,單劍飛於劍底下貼鋒滾過,公孫護法卻因收勢不及,一直撲去身後四五步之多。一著之失,勝負就此決定。單劍飛一擰腰,右手長劍虛擎空中不用,左手一伸,疾逾電光石火般並指點去對方肩後鳳尾穴。這位公孫護法原非弱者,他雖因違背劍士要則而有此敗失,但耳目之靈卻非常人可比,情知不妙,是以身形控定後,並不就地回身,下盤一挫,竟想回劍反掃。但是,單劍飛出手實在太快了,他雖錯開正穴,肩衣卻給劃下一大條。台上台下,不知是驚是佩,不期然齊齊一聲噫!公孫護法一劍掃出,身軀隨著轉過,雙目火赤,那張原本端正的面孔,也因羞忿過度而扭曲得改了形狀。單劍飛湧身側挪丈許,抱劍道:「公孫護法劍招玄妙,在下幾乎無路可走,雖然在下劃破您一點上衣,如就劍論劍,在下實非對手!」公孫護法哼了哼,牙齒一挫,劍尖不顫自動,正待挺劍再上之際,紗帳妖女歐陽瑤玉輕咳了一聲道:「公孫護法可以退去—邊了!」鬼女陰美華接著點頭道:「是的,珠妹說得不錯,媚媚跟香香兩丫頭為單少俠將錦盒捧去賓館,大札俟官主決定後,擇日再予舉行……」

    數百武士,突然暴起一陣歡呼,尤以聶右邊的金衣刀劍武士們,更是手舞足蹈,顯得歡愉無已。單劍飛呆立台上,大感英明奇妙,他發有聽清鬼女後面的一段話,也看不懂、猜不透這些武士們何以這般激動……他對那兩隻錦盒原想拒絕接受,這時竟也忘了表示,聽任兩婢捧起,同時跟在兩人身後走出講武堂。身後,歡呼聲仍未停歇,單劍飛忍不住趕出一步,向兩婢問道:「這位公孫護法人緣竟這麼差?」香香愕然道:「誰說?」單劍飛皺眉道:

    「不然他輸給我大家怎麼這樣高興?」媚媚掩口道:「真是標準的大笨牛一個!」單劍飛瞠然不知所對,兩婢咯咯一笑,快步向前走去,進入賓館後,兩婢回身問道:「放哪兒?」單劍飛道:「隨便!」想了想又道:「你們如果喜歡,你們拿去也可以。」媚媚笑道:」我們實在想要得很。」單劍飛道:「拿去就是啦!」媚媚掩口一笑道:「只是」「單劍飛惑然道:「只是什麼?」香香接口笑道:「只是我們……我們……有些地方不能跟你,比。」.單劍飛眨眼不解道:「什麼地方?」香香笑得直打跌,媚媚卻紅起臉狠狠擰了她一把,笑罵道:「你要死啦,丫頭!」香香一讓,錦盒落地,打開的,是那只較大的錦盒,單劍飛見盒中露出金色一角,不禁咦了一聲道:「什麼東西?」說著,俯身撥開盒蓋,從裡面取出一疊金光閃耀的軟錦,抖開一看,竟是一套金錦勁裝和一襲金錦風衣。這兩種衣物,與那些金錦武士所穿著者大致相同,但比那些金錦武士所穿著者,繡工更細,風衣雙肩,也多丁黑黃藍紫四道彩槓,單劍飛愕然抬頭道:「這」媚媚秋波一瞟另外那隻小錦盒道:

    「再看看那裡面!」單劍飛將手中錦衣放下,又拿起那隻小盒打開,打開之後,單劍飛眼光一直,愣住了。裡面一塊橢圓形金牌,一面緊捲的牙柄小旗,金牌向上的一面,赫然鎊有一行小篆:「神威金錦衛士正統領」。兩女睨目以視,油然流露出一股景羨之色。香香歎了口氣,喃喃道:「可憐公孫護法……」媚媚也歎了口氣接著道:「三年夢想一朝化為泡影!」

    單劍飛訝然轉過臉去道:「怎麼說?」香香抬頭道:「知道以前的金錦正統領是誰嗎?以前的金錦統領,便是這間書齋主人:『少宮主』!自少宮主去世,金錦正統領一職一直懸而未決,備選人中,即以那位公孫護法呼聲最高。他年輕,武功好,也是十五位護法中儀表最出眾的一個。這三年來,宮主與娘娘們雖未作表示什麼,然而,大家誰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金錦正統領,遲早非公孫護法莫屬。而公孫護法本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三年來……唉唉……沒想到卻半路殺出你這麼個程咬金!」單劍飛跟皮眨動,注目道:「除了公孫護法外,次一人選,當數那位鄭姓紫衣分宮主了,是嗎?」公孫護法彈劾紫衣郊一平之事,連西宮妖女都是目前方始得悉,兩婢自然不知道,媚媚不禁詫異道:「你怎知道的呢?」單劍飛淡淡答道:「想當然耳。眾人之中只他們兩個條件相近不是嗎?」媚媚欽佩的點點頭道:「好眼力!」單劍飛想了想又問道:…金錦統領』其地位充其量不過跟一名:分宮主』相等,而宮中一名護法的地位並不比一名分宮主為低,似此情形,一名護法又為什麼那樣嚮往於金錦統領這一職呢?」香香不屑地道:「你當然不懂了!」單劍飛道:「我要懂還會問你?這裡面有何區別,你倒說說看!」媚媚搶著說道:「說你笨,有時候也真夠笨的,別的不提,單想想這『金錦』兩字不也儘夠了?前天,你見兩位娘娘時,殿中都站的什麼武士?過了中院,你見到過其它衣色的人物沒有?普通的護法、香主、分宮主,有不受宜召便徑入內庭的沒有?別說金錦統領,即連一名金錦刀劍武士也足令人刮目相看的了。」單劍飛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接著,臉一抬,手指兩隻打開的錦盒沉聲一字字地道:「給我送回去!」兩婢相顧愕然。單劍飛板著臉道:「聽到沒有?」兩婢對看了一眼,一聲不響,將錦盒蓋好,捧著走出書房。單劍飛負手繞室而行,心底冷笑道:「女色無效,竟又想以厚爵相誘,真是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現在,有一個謎團算是解開:紫衣鄭一平之所以受到彈劾,原來是那位公孫護法之假公濟私,想消除一名有力的競爭對手。這樣一想,他覺得紫衣鄭一平這次也真夠危險,要不是陰錯陽差,他隨著鄭一平投來這裡,這位紫衣分宮主豈不就此完蛋?底下,單劍飛接著又想,照這種情形看來,以前那位少宮主之誤服毒藥,是不是也跟這位公孫護法有關呢?有可能,但無法確定。單劍飛以為,只要他能在宮中久住下來,他可能會將這件疑案查清楚。當然,他絕不會僅為這麼一件不關痛癢的事留下來。想到這裡,單劍飛有些煩躁了。如今,自己怎麼辦呢?強闖,一條命白送。等待一一等待什麼樣的機會?又等待到幾時?

    不知過去多久,身後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沙沙腳步聲,單劍飛回頭一看,來的竟是紫衣鄭一平。單劍飛大為高興,連忙迎出叫道:「鄭兄好」但是,他縮住口,沒有再接下去。紫衣鄭一平身後跟著香香、媚媚,兩婢手上,仍然捧著那兩隻錦盒。紫衣鄭一平過來拉手道:「恭賀單兄,不,見過單統領,以後尚望單統領在宮主和娘娘們跟前多多照顧紫衣分宮。」單劍飛斂去笑容,淡淡地道:「小弟高興見到老友,可並不希望見到的只是一位說客。」紫衣鄭一平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等怪事,本宮即將稱尊天下武林,吾兄得任金錦統領,可說是三五人之下,千萬人之上,別人想都想小到,而你,哈哈,大概你還不知道刻下宮中有多少人羨慕著呢?單劍飛輕輕哼了—聲道:「要不要喝杯茶?」紫衣鄭一平大笑道:「茶?酒還差不多!」說著,回頭示意兩婢擺座,兩婢欣然應命,放下錦盒,香香去通知廚房,媚媚則忙著整治酒具。紫衣鄭—平將單劍飛至書桌旁對面坐下,自屜中取出文房四寶,—邊展箋一邊笑著道:「人逢喜事,不可無詩!」語畢,稍作思索,立即振腕揮毫,頃刻書成,撕下一片隔案送過來道:「單兄斧正I」單劍飛仰臉向上,一直是理也不理,這時正想接過來當面撕去,眼光所及,看到箋額上有濃墨重圈著的一個「密」字,心中一動,連忙折起來納入懷中,淡淡答道:「改日再奉和吧!」單劍飛剛將詩箋收好,香香已然提著一疊食盒走進來。酒食排開,二人對酌。

    單劍飛此刻之心情已然不大相同,是以三杯下肚,逐漸恢復了有說有笑,反是紫衣鄭一平沒有了進門時那股興致,飲不一會,立即站起身來,勉強笑了一下道:「小弟另有差遣,不能久陪,宮主今天出門,約七天之後回來,屆時將為吾兄主持布達大典,望吾兄珍重!」

    單劍飛送走紫衣鄭一千,因急著要看懷中詩箋之內容,乃向兩婢吩咐道:「錦盒拿去你們房中暫時收著,酒菜也給你們食用,我得小睡片刻,務必清靜,別來相擾。」兩婢見單劍飛對金錦統領一職已無堅拒之意,只待典禮完成,即為宮中特號紅人,神色之間不由得更為巴結,當下秋波橫拋,風情萬種,歡歡喜喜地將錦盒和酒食收好,攜去對面房中。單劍飛進入自己臥房,順手掩上房門,又自門縫中伺窺了片刻,確定兩婢毫未起疑,這才躺向床頭,戒備地將那張詩箋取出。「密」字下面,這樣草書著:「宮主與正宮娘娘,將攜弟與茸衣分宮主於今夜出宮,任務不明,約莫七八天之後才返宮。這段時期中,是吾兄脫身之良機,亦為吾兄危險之期。公孫護法與黑衣分宮顯然均欲不利於兄,黑衣分宮主不足懼,公孫護法則精研藥物,飯食務須要小心。要想脫身,不可以太急,最好遲至吾等返宮之前夕。前面警衛森嚴,須走後山,後山有密道,惟不詳悉,最好能夠利用兩婢向歐陽娘娘處刺探。相機而行,望珍重可行則行,不能勉強。閱畢焚去!」單劍飛自門縫中望得兩婢仍在房中輕聲笑鬧,乃又把密箋看丁一遍。看完,默運內勁,將之揉成一撮紙粉,犧去宙外,任風吹散。「公孫護法與黑衣分宮主顯然均欲不利於兄……」是的,這二人都有恨他的理由。「黑衣分宮主不足懼,公孫護法精研藥物,飯食務必小心……」看樣子,不會錯了,以前那位少宮主,很可能就死在這位公孫護法手上。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真是一點都不錯。神威宮主和鬼女,對箇中能手的獨子竟會誤服毒藥而死,而居然始終不曾疑心及宮中內奸所為,寧非怪事?單劍飛再想及紫衣鄭一平要他利用兩婢向妖女刺探宮後密道一節,不禁大感躊躇。紫衣鄭一平固然是一片好心,可是,這一著怎麼行得通呢?連一名分宮主都不清楚的內宮密道,妖女有那麼容易就告訴婢女麼?再說,他又將如何向兩婢下說詞?想著,想著,單劍飛實在按不住了,因而起身出房。

    兩婢聞聲迎出道:「不睡了麼?」單劍飛道:「煩得很,想出去走走,你們先去問一下,宮中哪些地方我走得,哪些地方我走不得,快去快回。」香香笑道:「不用問了,只要帶著婢子們,除了宮主與娘娘的寢宮,到處走得!」媚媚笑罵道:」丫頭別這樣死要臉了,你是什麼東西?如非人家單少俠已將錦盒收下,你丫頭倒領著走走看!」單劍飛心中微動,淡淡道:「那麼走吧!」出了書房,單劍飛負手前行,香香、媚媚後隨。外院草坪上仍有各堂武士在那兒練功,不過這次情形不同,單劍飛一襲舊長衣,幫我依然,然而,那些武士見他走過,卻都側身垂手讓道,神態間恭謹異常,反弄得單劍飛大感窘迫。還禮吧,非所願。

    昂然而過吧,又似乎不大好意思。兩婢見他為此作難,相顧一笑,媚媚直上一步低聲道:

    「用不著理睬。」單劍飛只好加速腳步走過去,第一次背本意端架子,心裡總是有點彆扭。

    出了練武場,便是峨然聳立、分隔內外宮遷的神威大殿,單劍飛稍作猶豫,手一背,逕直登階入殿。媚媚低聲提示道:這兒你不是來過了嗎?空殿一座,冷冷清清,有什麼好看的?」單劍飛聽如不聞,直向裡殿走去。殿中空空蕩蕩的,儘管落腳甚輕,仍有清晰之迴響發出令人有著一種陰森恐怖、不寒而慄提感覺。單劍飛繞過殿柱,走向通往後宮的邊門,香香微訝道:你準備去哪裡?」單劍飛霍地止步回身道:「不可以是嗎?」香香連忙賠笑道:

    「不……不,婢子不是這意思,婢子是說內宮道路很雜,少俠沒有進去過,要不要婢子們帶路?」單劍飛淡淡說道:「以後遇上我做錯什麼時,再加罪不遲!」

    走出神威宮,抬頭所見,氣勢頓顯不同。迎面是一道高幹牆,牆裡,每隔十來步,便在牆頭露出一座城堡的哨卡,牆下開著一道鐵門,門裡門外,分別挺立著四名服飾鮮明的錦衣武士。單劍飛定定神,暗吸一清氣,估後從容舉步向鐵門走過去。四名金錦武士劍出鞘,相向而立,對單劍飛之到來,渾如未見。直到單劍飛舉步跨檻,陡然間,噹的一聲,刀劍並舉。單劍飛大吃一驚,心神一緊,正待閃身出手之際,忽聽香香笑著道:「我們姊妹總算沾著我們這位准統領的光,第一次在通過神威門時接受金錦武士禮敬,卻之不恭,謝啦……」

    單劍飛不禁暗道一聲慚愧,設非出手稍慢,幾乎鬧下天大笑話。假如不能來,兩婢一定不會讓他來,同時,宮主和兩位娘娘都拿他當上賓,這些金錦武士那能將他怎麼樣?唉,真是夠糊塗的了!單劍飛眼角偷掃,但見兒名武士姿態雖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儼然肅然,但是,從每對那種微妙的偏差角度可以測知,兩婢似乎常拿這些武士開玩笑,在這種情形下,這些武士們自難免要對兩婢生出非分之想,這時如非有他在場,恐怕早鬧成一團也未可知……進入內宮,左邊是排錦閣,朱漆回欄,盆景參差,似是內宮執役者遊憩之所。右邊則是一座園林,亭池縱橫,花竹疏布,一木一石,無不別具匠心。單劍飛繼續向前走去,他已下定決心,決心利用自己目前之特殊地位,到處闖個痛快,倒看看這種地位究竟能發揮多大權威,究竟走到什麼地方才會遭遇阻礙?會不會引起疑竇?會不會招來監視?跨過一座紅木小橋,迎面是座寬敞的涼亭,進入亭中,立時有兩名宮裝俏婢跪奉香茗,一婢道:「單統領用茶。」單劍飛正感口渴,也就不客氣的接下,他借喝茶的空閒引目四眺,看見右前方有座小院落,門口站的雖是金錦武士,進出者卻一律均為中年以上的肯衣婦人,不禁回頭向媚媚問道:「那是什麼地方?」香香搶著掩口道:「何必明知故問?想來點什麼只管吩咐就是了。」單劍飛眨眨眼道:「御廚?」香香噗哧一聲道:「我說如何?」單劍飛忽然問道:

    「我的飲食就是這兒送出去的?」媚媚搖頭答道:「現在還不是,這裡專門供應內宮飲食,外宮另有供應外宮的廚房,不過,你如果就任金錦統領之後……」單劍飛暗生警惕,這樣說來,以後的酒食,我倒是的確要留意一點了。

    單劍飛喝完茶,繼續出亭前行,他雖然裝出一副漫不經意神情,實則已將所經過之道路地形暗記在心。最後,他來到一處形勢非常特別的地方,一列長長的、成寶蓋形的石壁上,分左右中,開著三道門,他見一名金錦武士正向右邊那座偏門中走進,略一停頓,轉身便也想跟著走進去。媚媚突然伸手一拉道:「不行」單劍飛愕然轉身道:「為什麼?」媚媚低聲道:「那是歐陽娘娘的寢宮。」單劍飛歎了一聲,隨將腳步縮回。三道門,原來分別通向宮主及東西兩宮娘娘的寢宮,而這裡,正是目前全宮中他惟一不能涉足的地方。單劍飛開始往回走,走著,走著,他忽然有所感觸,乃向兩婢問道:「我不能進去,為什麼那名金錦武士反而能進去?」香香笑道:「婢於不是說過了嗎?這種限制,只是暫時性的,等到你正式成了金錦統領,那時候,別人能進去的地方,你都能,你能進去的地方,別人卻不一定就能,到那時候,誰也不能跟你比!」單劍飛雙道:剛才那名武士叫什麼名字?」媚媚笑道:

    「真是外行,金錦武士一律以刀劍第幾號,哪有喊名的,他們的姓名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弄忘了。」單劍道:「那麼剛才那名武士是第幾號?」媚媚道:「劍字十七號!」單劍飛道:你怎知道?所有的金錦武士你們都熟識?」媚媚道:「哪裡!刀劍武士較任何武士為多,豈能都認識,能認識其中三分之一就算不錯的了。」單劍飛遲疑地道:「那麼--」媚媚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我可想問問你,你自入宮以來,一雙眼睛除了吃飯走路,都望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他們每人雙肩上那麼明顯的刀劍和代號你都沒有看到不成?」單劍飛咳了咳,沒有開口,香香忽然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麼?」單劍暗懍,心想,好厲害的丫頭。不過,對付這一方面,他還有幾分自信,當下,他不慌不忙的側目反問道:「你難道算定我結金錦統領一職,真的會堅辭到底?這樣做,先結金錦武士瞭解,難道有什麼不對麼?」香香臉紅了,媚媚幸災樂禍的掩口道:「早叫你丫頭安分些,你丫頭偏不聽,等將來,哼哼,他只要有那位少宮主一半的火性,也就夠你丫頭瞧的了!」回到賓館,天已微黑,不多一時,送來飯食,單劍飛偷偷打開酒壺聞了聞,沒有異味,心想,諒他大概沒有之付膽子吧。可是,等他將一隻食盒打開來,他的心跳了。那是一盒紅燒小雉,色香味俱佳,但是,今天的單劍飛,肩在四川唐家住過一段時期,無論視覺、觸覺和嗅覺上,都有著與常人不同的敏感,這種情形,在一般人而言,可說毫無疑異,然而,單劍飛卻突然警覺到一件事,這盒紅燒山雉很香,不過,看得太過分了。當下,他聲色不動,緩緩斟出一杯酒來飲了,然後抬頭吩咐香香道:「請廚師父來一趟。」香香不解道:「什麼事?」單劍飛緩緩說道:「叫他來,我會跟他說!」香香又碰一個軟釘子,悻悻然而去,不一會,一名獨眼廚師走了進來,單劍飛以筷子敲敲那盒紅燒山雉道:「大師父手藝不錯咽!」那名獨眼廚師一呆,接著啊了一聲,才結結巴巴的躬身答道:「不……不錯,噢不,卑役是說,蒙單少俠,噢不,蒙…

    「蒙單統領褒獎,實在不敢當得很。」這位獨眼廚師來的時候,大概以為一定是口味方面出了毛病,一頓排頭,是無論如何少不了的,不意事到臨頭竟是極口讚譽,受寵若驚之下,弄得連話也說不靈清了,兩婢見狀,均為之忍俊不禁。單劍飛星目如電,已瞧出這名廚師是個老實人,這番言詞絕非出諸做作。心想:看來連他也不知情呢。當下故意臉色-沉道:「你叫什麼!」那名廚師又是一呆,木然地道:「張瞎子。」兩婢本來想笑,見到單劍飛神色有異,也呆了,單劍飛沉聲:道:「念你是個老實人,菜燒得也不錯,本俠這才叫你來,告訴你一點做人的道理你知道你已將公孫護法得罪廠嗎?」張瞎子啊了一聲,張口沒有說得出話來,兩婢情形,也是如此。單劍飛接著道:「傍晚,你燒菜時,公孫護法去過廚房對嗎?」張瞎子臉色發白地道:「是……是的。」單劍飛又道:「那時候,你這盒紅燒山雉剛剛做好,他捧著聞了又聞,曾經連聲讚美,對不對?」張瞎子又點了一下頭道:「是……是的。」單劍飛沉臉道:「那你為什麼不將這一份先讓了他,另外多再做一份給我送來?」張瞎子期期地道:「山雉只……只此一隻,再做……沒有了。」單劍飛哼道:「笨蛋!沒有,再做別的菜也一樣呀!剛才公孫護法來到此處,言下對你甚表不滿,你當了這麼多年廚師,怎麼連這麼點眼前見識都沒有?」張瞎子苦著臉道:「卑役那……那會想到他有這意思,過去他都明說,這次只不過隨便讚了兩句就走開了。」

    單劍飛揮揮手道:「馬上送去!」張瞎子抖著手,端起食盒,打躬退出,香香呆愣一下,忽然咦了一聲,張目道:「公孫護法幾時來過?」單劍飛淡淡地道:「你們不在。」香香連連眨眼道:「我們不在?今兒打早上起,游宮、回房,直到現在,我們幾時離開過你一步?你在弄些什麼玄虛?」單劍飛微微一笑道:「馬上趕去公孫護法那邊看看就會明白了。」香香懷著一肚子迷惑,果然出房而去,過了一會兒,匆匆走回,雙眉緊皺,不住搖頭,單劍飛抬頭道:「如何?」香香皺眉道:「奇怪,真是太奇怪了!我到,張瞎子也剛到,我沒有進去裡面,遠遠站在一邊偷看,只見公孫護法臉色白一陣、青一陣的,聽張瞎子將來意說明,並且深深賠完罪之後,一聲不響,捧起食盒就朝張瞎子頭上摔去,還好湯已不燙,食盒又是木製的,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單劍飛站起身來,漫聲道:「我佔了他十拿九穩的金錦統領位置,本來想借此機會巴結巴結他,不意他火氣這麼大,叫我有什麼辦法!」

    夜半,兩條靈捷的身形,輕巧地掩來賓館屋頂。下面,東房中單劍飛突然喊道:「媚媚,香香!」屋頂二條身形一比手勢,霍地伏了下去,只聽下面西首房中,香香和媚媚兩婢睡意未消的高應道:「來啦!」接著,房門打開,媚媚的聲音道:「少俠有何吩咐?」

    香香接著低罵道:「你丫頭也是的,聲音輕點好不好?」頓了頓,似乎已經轉向單劍飛,聲音更低,含混地道:「少俠意思……要……要婢子們一起過去?還是……先叫她或我?一個一個輪著去?」

    但聽單劍飛久很久才哼了一下大聲道:「你們兩個,聽清楚沒有?你們兩個,都替我滾出去!好好的!安分點!別自找難看,心急辦不了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知道嗎?以後盡有你們的機會!」兩婢愕然相對,半晌無言,香香猛一跺足道:「真是倒八輩子霉」磁的—聲踢上房門。又聽單劍飛打了呵欠,喃喃道:「一點就透,才是聰明人,也沒想想這兒是什麼地方,如果鬼迷心竅,妄圖逞一時之快,嘿嘿嘿……」又是—個呵欠.似已倒身睡去,屋頂兩條黑影互相側轉過頭,昏暗中,兩雙如電眼神,充滿怒火,充滿了怨毒,也充滿了無比的惶惑和震駭。不多一會兒,終於悄悄切齒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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