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筆春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假戲真做
    言下之意,似說:拿什麼來做「香何」?又怎保對方一定就會「上鉤」?說來說去,豈非仍是空談?

    俞人傑輕輕咳了一聲,從容接下去道:「在目前,這名內奸最迫切需要獲得者,想像中當莫過於大教主之住處!」

    無情金剛點頭道:「極有可能……」

    俞人傑接著說道:「所以,小弟的辦法是:請三教主頒下一道密令,一面揚言將派人前去大教主處,促請大教主和二教主即日返壇,共議大計。消息傳出之後,我敢相信這名內奸一定不肯錯過這樣一個機會!」

    無情金剛連連點頭道:「好主意!」

    俞人傑道:「這個主意雖好,但也並非全無瑕疵。」

    無情金剛愕道:「怎麼呢?」

    俞人傑道:「首先,交付這道密令之人選,便是一大問題。在這名內奸未經找出之前,說不定這道密令會湊巧交到此人手上;這種機會雖然微乎其微,但事先卻不能不予考慮,以防萬一!」

    無情金剛道:「這一點老夫認為不成問題。」

    俞人傑道:「為何不成問題?」

    無情金剛道:「在密令中偽造一個地址,而不提及大教主之真正住處,不就得了?」

    俞人傑搖頭道:「不是辦法!」

    無情金剛道:「為什麼?」

    俞人傑道:「這名內奸在教中既具有相當地位,他即使不知道大教主之詳細住處,但在常年留意之下,對該住處之大約方位,必然已有印象,他暗中綴上之後,只要稍稍發覺不對,便可能引起警惕,以後再想辦法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無情金剛沉吟了片刻抬頭道:「那麼就請老弟辛苦一趟如何?」

    俞人傑搖搖頭道:「擔子太重,小弟恐怕難以勝任。」

    無情金剛忙說道:「不,不,老弟務必勉為其難,自華容事件發生以來,除了你公孫老弟幾乎沒有一個人能使老夫信任了,這一次你老弟無論如何不能推辭!」

    俞人傑道:「戚老應該瞭解小弟的苦處。」

    無情金剛道:「什麼苦處?」

    俞人傑道:「在水落石出之前,誰也不知道這名內奸,在教中究竟具有何等身份,他也許只是一名護法或護壇,同樣的,他也可能是一名護教,甚至三堂之堂主。試問以公孫某人……」

    無情金剛一拍胸口道:「這事好辦!」

    俞人傑惑然道:「好辦?戚老這樣說意何所指?」

    無情金剛道:「老夫決定向三教主請一道『金狐令』,交付你老弟,便宜行事。你老弟憑了這道『金狐令』,不論他是護教或堂主,均可立斬無赦,縱然殺豬了人,亦與持令者無關。這樣你老弟總該可以放心了吧?」

    俞人傑苦笑著歎了口氣道:「既然戚老如此吩咐,還有什麼話說?」

    ※  ※  ※  ※  ※

    現在,俞人傑又面臨另一重抉擇了。

    他已一如預期取得一封秘密文書,一支淫狐巫馬五郎的金狐令,以及天狐韋士雷之住處:黃梅青石嶺!

    在這種情形下!他將選取哪一個魔頭為祭品呢?

    如果隨便找上一名白旗護法或是黃旗護法,是不是太可惜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反之,要是選擇的魔頭身手太高,他又會不會是對方的敵手?

    最後,他經過再三思考,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得幹掉一名台柱人物!

    於是,他悄悄向金筆堂走來。

    笑臉彌陀將他迎入屋中問道:「公孫兄有否聽到一個消息?」

    俞人傑微微一笑道:「什麼消息?」

    笑臉彌陀道:「聽說這兩天三教主將要派一個人去大教主處,請大教主和二教主回壇議事,公孫兄可知道派的是誰?」

    俞人傑四下望了一眼,低聲說道:「小弟可否看看堂主那間書房?」

    笑臉彌陀眼珠一轉,馬上會過意來。

    兩人來到書房中,笑臉彌陀摒退從人,吩咐非經召喚,不許走進後院,順手又將房門閂緊,這才轉過身來,霎著眼皮問道:「護座是不是有話要說?」

    俞人傑不慌不忙地取出那支金狐令,托在掌心上,注目反問道:「歐陽堂主要不要查看一下?」

    笑臉彌陀一怔,連忙賠笑道:「護座說笑話了,快請收起,如有吩咐,只管交代,是不是三教主有意要本堂跑一趟?」

    俞人傑收起金狐令,點點頭道:「意思差不多!」

    跟著,他告訴這位金筆堂主:三教主派的是他,目的並非真要大教主和二教主回壇,而是想藉此引出壇中之內奸。他奉三教主密諭,要對方暫充護法,等他上路之後,改裝易容,暗中隨行,以為臂助,因為三教主懷疑這名內奸也許是護教中人!

    笑臉彌陀遲疑了一下道:「為何不派戚堂主?」

    俞人傑冷冷一笑道:「戚堂主目前最關心的事,莫過於他那位公子的一身功力,敵方如想加以要挾,該是最好的時機,而我說三教主懷疑護教中人,不過是一種籠統的指稱而已!」

    笑臉彌陀又是一怔道:「難道說」

    俞人傑臉孔微沉道:「堂主應該知道,本座已經說得夠明白了!」

    笑臉彌陀連忙說道:「是的,是的!」

    這位金筆堂主顯因金花魔蒙受嫌疑,而感到一陣無可掩飾的喜悅。

    底下。兩人所商定的聯繫方法是:明天,由這位金筆堂主找個借口,先行離開總壇,俞人傑則於當天傍晚時分動身。

    後天中午,兩人在辛潭鋪會合。

    會合照面之後,便由俞人傑走在前面,笑臉彌陀遙綴於後,一旦發現形跡可疑之人,立即下手抽拿。

    第二天,辰牌時分,笑臉彌陀果然一聲不響,扮成一名鄉巴佬模樣,悄悄走出總壇。

    魔教中的規定是:凡持有三堂堂主,或三旗護教之信符者,隨時均可出入總壇的大門,三旗護法以下,方須辦理查驗手續。

    所以,這次笑臉彌陀離開總壇,除了大門口那名值日護法,可說只有俞人傑一個人知道!

    傍晚時分,俞人傑收拾停當,先到無情金剛那裡辭行,然後由無情金剛親自送出總壇大門。這是策略一部分,體便引起壇中那名內奸之注意。

    換句話說,這就等於明白告訴對方:三教主派去促請大教主和二教主回壇的人,便是現在由夏侯護教送行的這位大紅人公孫護教!

    俞人傑走出總壇大門,別過無情金剛,迅即採取行動,假戲真做。

    他走出狹谷之後,四下裡略作張望,看清前後無人,迅速隱入一列石筍背面,收起那對三稜刺,戴上一付人皮面具,另外披上一件外衣,直到完全變成另一個人,方始繼續上路,向山外走去。

    第三天,午牌光景,俞人傑如約來到了辛潭鋪小鎮。

    在鎮上的一家飯館門口,站著一名矮矮胖胖的老人,一身粗布衣服,腳登草鞋,頭戴蓑笠,一張面孔給蓑笠遮去大半邊,正在那裡用草梗剔著牙齒。俞人傑輕輕一咳,擦身走進飯鋪中。

    那名矮胖老人點點頭,轉身出鎮而去。

    俞人傑坐在飯鋪中,一邊喝著酒,一邊出神。

    現在,那位笑臉彌陀已經墜入彀中,將在鎮外路邊等候於他,他下一步應怎麼辦?

    笑臉彌陀無論心機與武功,顯然都不在另外兩堂堂主之下,等會他是否收拾得下來?

    當然了,這並非普通印證武功可比,他並不一定要打過招呼,才能動手;可是,問題在於等會兒上路之後,他必須走在前面,他將找個什麼借口,在轉身向對方接近之際,才不致引起對方的疑心和防範?

    還有,這是相當重要的一點,那位天狐韋士雷,是不是真的住在黃梅青石嶺?

    他縱然拼盡全力僥倖除去了這位笑臉彌陀,但結果帶回君山的,卻是一個子虛加烏有的情報,是否值得?

    這種種,自非空想所能解決。

    他苦笑著,輕輕歎了一口氣,草草用了一點飯,結賬出門,向鎮外走來。如今,別無他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除去一個笑臉彌陀再說了!

    走出小鎮,是條黃土大路,左右均為水田,百餘步外,有座破舊的茶亭,再過去約半里許,有片樹林。

    俞人傑走過那座茶亭時,亭中除了扮成鄉巴佬的笑臉彌陀外,尚歇著三四名過路的漢子。

    笑臉彌陀將斗笠拉得低低的,正在亭中一面抽著旱煙,一面朝那幾名漢子偷偷打量;似乎在查探那裡面有沒有可疑之人。

    俞人傑看了,暗暗好笑。

    他們約定,在辛潭鋪打過照面之後,以後走在路上,就不再打招呼了,所以,他走過茶亭時,只朝亭中隨便掃了一眼,便向前面那片樹林繼續走去。

    他已毅然作成決定:就在前面林中動手。

    可是。事與願違,笑臉彌陀疑心生暗鬼,似已認定那三四名過路漢子之中,必然有他們這次要找的奸細,他一直等到那三四名漢子上了路,方從後面跟了過來。

    俞人傑皺皺眉頭,只好繼續向前走。

    不過,他這時又想到一個主意,就是他只要回頭發出一個暗號,笑臉彌陀必然就會向那些漢子中的某一人下手,屆時,他奔過去,擺出助陣姿態,對方一定不會提防,這樣他也許不難一舉得手。

    只是,他實在不忍這樣做。因為他比誰都明白,後面這些漢子之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奸細在內,倘因此波及一條無辜的生命,他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俞人傑思忖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出樹林,來到大路的另一頭。

    就在這時候,身後林中,突然傳來一陣叱喝之聲!

    俞人傑暗道一聲不好,那老鬼果然不分青紅皂白,向那些無辜的過路漢子下手了!

    他不待第二個念頭升起,轉過身軀,足尖一點,騰身便向林中撲去!

    俞人傑飛身搶入林中,遊目所及,不禁當場一愕!

    在不遠處的一大排大樹後面,剛才的那四名過路漢子,一個個面無人色,正瑟縮著,擠成一團;而在林中空地上跟笑臉彌陀動手的,卻是另一個五短身材的陌生漢子!

    俞人傑如墜五里霧中,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理是好。難道弄假成真,竟真的引出一名奸細不成?

    不,這是絕不可能的!

    因為眼前這名漢子,掌力雄渾,招式狠毒,身手顯然不在笑臉彌陀之下,在教中如論身份,至少也該是一名護教,而在三旗護教中,則壓根兒就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俞人傑念轉如電,一時頗難取決。

    目前,他的選擇是相當困難的,但是,格於形勢,他又不能不擺出準備動手的姿態,因為兩人之中,有一人知道他是誰,他如果繼續觀望下去,將來對那位金筆堂主,勢必無法交代!

    就在他掣刺在手,開始向兩人移去之際,笑臉彌陀突然奮力劈出一掌,一個倒縱,退出丈許,口中大叫道:「是戚老麼?快快住手,我是歐陽達!」

    俞人傑聽了,不由得暗吃一驚。

    什麼?原來是無情金剛夏侯威?

    當下只見那位化裝成一名短衣漢的無情金剛嘿嘿一笑,如影附形般循蹤撲上,一掌當胸遞出,冷冷回答道:「落在老夫手上,是誰都一樣!」

    笑臉彌陀至此仍然以為是一場誤會,身形一閃,又向斜側飄退七八尺!

    俞人傑心頭一震,如夢初醒,雙刺一搶,飛身撲了過去道:「歐陽堂主,你認命了吧!」

    招隨聲發,閃電般一刺兜心我出。

    這一刺,他是冒了極大危險的,使用的是「金筆筆法」中一式「一筆雕龍」,去勢之疾,無與倫比!

    笑臉彌陀露出滿臉駭異之色,似乎說什麼也沒有想到,他今天最後竟會死在這位惡君平的三稜刺下。

    這時嘴巴一張,雙手急向臉前掩去,像是仍想做最後之掙扎。

    可是,已經太遲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刺尖透衣而入,有如泥鰍鑽進一團稀泥,滑溜無阻,油然而前,迅即於背後冒出血紅的一截刺尖!

    俞人傑手腕一抖,拔出三稜刺,無情金剛適時趕到。

    他朝俞人傑大拇指一豎道:「好刺法,老夫這尚是第一次看到公孫兄大顯身手,怪不得當日那位巫溪老怪不是吾兄之敵。佩服,佩服!」

    俞人傑見這位首席大護教並未看出他剛才那一刺的路數,心頭不禁一寬,當下故意苦笑了一聲道:「這一次要非戚老適時現身……」

    無情金剛頭一搖,攔住他的話頭道:「這一次怪不得你老弟,要不是老夫對那些值日護法關照在先,連老夫都幾乎給這老狐狸矇混過去!」

    俞人傑皺起眉頭道:「這位歐陽堂主,可說得上是本教的創業功臣,他幹啥要做出這種令人不值的事來?」

    無情金剛哼了一聲道:「誰知道!」

    俞人傑又問道:「現在怎辦?小弟還要不要再去青石嶺?」

    無情金剛抬頭道:「還去青石嶺幹什麼?」

    俞人傑道:「遲早不是要請大教主和二教主返壇議事麼?」

    無情金剛搖頭道:「青石嶺的地址是假的,大教主根本不住在那裡,你離開沒有多久,他們兩位就到了。」

    俞人傑忍不住暗罵一聲:可惡,小爺總有一天宰了你!

    當下又問道:「那麼要不要找個地方將這老鬼埋起來?」

    無情金剛冷笑道:「誰有這種閒工夫!」

    說著,俯下身去,從死者懷中取出那面堂主令旗,然後,直起身來,寒著臉孔一甩頭道:「咱們走!」

    兩人轉頭來到辛潭鎮上,無情金剛提議喝一杯,俞人傑當然不反對。

    於是,兩人向一家飯鋪走去。

    兩人坐下來,叫了酒菜,俞人傑剛剛舉起酒杯,無情金剛目光偶掃門外、忽然輕輕一咦,一腳踢開凳子,站起來往外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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