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他警口接貨,結賬離棧,去到僻靜處,將自己回復到惡君平原有之面目,然後向雲夢方面趕來。
到達雲夢,他不再向人打聽,逕向東南方奔去。走了的莫十來里,看見一片濃密的樹林,裡面隱約地有一座古廟。他想,出家人不打誑語,去問和尚,也許容易得到實話。
沒有想到,出來應門的,竟是一名粗眉大眼的勁裝大漢!
俞人傑心中有數,假使天魔教在胡家寨設有分壇,大概便是這裡了!
因此,他不待那漢子開口,手掌向前平平一伸,托出那朵小金花,注視那漢子冷冷問道:「分壇主在不在?」
那漢子臉色一變,趕緊說道:「在,在,上差請進!」
進入古廟中,那漢子請他先在一間雲房裡歇下,然後匆匆退出去,隔了沒有多久,一名五旬上下的老人跟那漢子一起走了進來。
那老人走進房中,抱拳一拱道:「老漢虎膽裘欣平,不知上差駕至,未能遠迎,尚祈勿罪。」
俞人傑還了一禮道:「分壇主好說。」
虎膽裘欣平轉過身去,向那大漢道:「吩咐擺酒,為上差洗塵!」
按著轉過身來道:「上差是怎麼稱呼?」
俞人傑欠身答道:「不才複姓公孫,單號一個節字,以後尚望分壇主多多指教!」
虎膽裘欣平微微一愕,旋即再度抱拳道:「原來是公孫大俠,久仰之至,今日一見,真是幸會公孫大俠跟著我們戚護教大概還沒多久吧?」
俞人傑至此方才知道,原來那位花花公子,在天魔教中之身份,也是一名護教!
換句話說:他剛才出示的那朵小金花,與前此那道混元太極令,具有完全相等之權威!
這樣一來,他就放心了。當下信口敷衍道:「是的,才不過半年光景。」
虎膽裘欣平忽然放低聲音道:「公孫大俠這次蒞臨敝分壇,戚護教可有什麼特別交代?」
俞人傑在由安陸動身之初,即已打定主意。這一次,無論能否打聽到恩師及三義之下落,這座胡家寨分壇,則必須加以消滅,因為武林中只有一個惡君平,現在已經是襄陽分壇的副分壇主,根本不應該在從上蔡回程中,擅自捏造借口來到另外一座分壇。魔教內部,訊息靈通,他如不能將這座分壇解決,就只有一條路好走,放棄已耗用之心血,從襄陽分壇抽身撤退!
他肯這樣做嗎?當然不肯。所以,為求知己知彼起見,他現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弄清楚這座分壇的實力!
於是,他輕輕發出一聲乾咳,藉此以暗示對方他這次到來的嚴重性,然後抬起頭來,緩緩反問道:「這座分壇,現有多少人手?」
虎膽裘欣平果然為之一怔道:「上差的意思……」
俞人傑淡淡攔著道:「應該說是戚護教的意思!」
虎膽裘欣平忙說道:「是的,是的,本分壇因為成立不久,轄境亦較其他分壇為狹,故人手尚不足額,現有者為:白旗護壇、黑旗護壇,各一名。男教徒六名,女教徒二名。除去老漢,尚缺副分壇主,及黃旗護壇各一名。前些日子,端木老護法曾經路過此地,據說在最近一二個月內,就要委派下來了!」
俞人傑又咳了一聲道:「上述諸人,目下是否全在壇中?」
虎膽裘欣平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是為了不明這位上差之意向,抑或其中另有不可告人之原因,這時竟好像有點慌亂起來,以不甚自然的語調答道:「這個卑座須得查點一下。」
俞人傑手一擺道:「查明報來!」
虎膽裘欣平離座道:「是的,卑職去去就來,上差暫請定坐!」
俞人傑目送那位虎膽裘欣平以匆促的腳步走出雲房,心中暗暗納罕:分壇中人,在與不在,全然無關緊要,老賊幹什麼如此發慌?
老賊外號虎膽,又是一壇之主,如果不是重大事故,應不至於情虛如此,難道老賊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成?
俞人傑正在猜疑問,那位虎膽裘欣平業已去而復返,臉上佈滿喜悅的笑容,好像心事已經了卻一般,進得門來,拱手說道:「卑座已經查清,除去兩名護壇,餘者全在;黃趙二位,去了祁家灣,明天午後,可以返壇。上差要不要喊他們一起過來點點數?」
俞人傑甚為後悔,他放老賊一人出去,實屬一大失著!
因為這座分壇中除了老賊本人,最重要之人物,就屬那兩名護壇;如老賊是因為對他這位上差之身份發生懷疑,就不應發覺兩名護壇不在,反而有此寬心大放之表示。
由此可知,老賊此番出去,必然做了一些什麼手腳!
不過,他想,管它去,現在這座分壇中,只剩下老賊一人,他只要能把握住時間,來一個快刀斬亂麻,相信老賊縱有詭計,也發生不了什麼作用。
因此,他搖搖頭,表示無庸多此一舉,然後示意老賊坐下。待老賊坐定之後,他轉過臉去,突然發問道:「本壇轄境內向還太平吧?」
虎膽裘欣平微一欠身道:「托教主洪福,還好。」
俞人傑注目接著道:「轄境之內,除了本分壇,有無其他武林人物?」
虎膽裘欣平搖頭道:「沒有。」
俞人傑側目冷冷道:「真的沒有?」
虎膽裘欣平一怔道:「上差這次前來……莫非……有所風聞不成?」
俞人傑目不轉瞬道:「『逍遙書生』和『天山三義』依裘分壇主看來,算不算武林人物?」
虎膽裘欣平猛然一呆道:「什麼?上差的意思可是說……『逍遙書生』和『天山三義』……已經來到胡家寨這一帶?」
俞人傑身軀一閃,當門封住去路,寒臉冷冷道:「不錯,本差這次前來,正是為了要治你一個怠忽職守之罪!」
虎膽裘欣平眼光一轉,忽然仰天哈哈大笑!
俞人傑叱喝道:「何事可笑?」
虎膽裘欣平道:「笑你這位惡君平,死到臨頭,尚且不覺!」
俞人傑沉聲道:「你敢公然叛教?」
虎膽裘欣平道:「這叫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姓裘的本想對天魔教效忠到底,可惜有人不答應!」
俞人傑注目道:「那人是誰?」
虎膽裘欣平用手向他背後門口一指道:「反對最烈的一位,此刻就在閣下身後!」
俞人傑為防有詐,打橫裡挪開五尺許,方始扭頭向外望去。
虎膽裘欣平沒有騙他。這時門外,果然站著一名老人,白髮蕭蕭,神情嚴峻,正是恩師逍遙書生!
俞人傑大喜過望道:「師父果然在這裡!」
老人聽了,微微一呆道:「你是人傑?」
俞人傑倒身下拜道:「人傑未能遵命守滿半載之期,願意先行領受責罰。」
虎膽裘欣平忽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老人歎了一口氣道:「就是老夫跟你提過的那孩子,這麼大了,一點不聽話,真叫老夫頭疼之至。」
虎膽裘欣平一哦道:「原來是俞老弟?快快起來,快快起來,裘某人這裡只招待嘉賓貴客,不是別人訓徒的地方!」
老人接著問道:「你出來多久了?」
俞人傑低頭道:「我將蓮妹送到巴東,就出來了。」
老人停了一下又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俞人傑遂將由江陵追蹤惡君平,到這次奉命去找杜門秀才的經過,洋詳細細,說了一遍。
虎膽裘欣平大吃一驚道:「這個姓溫的,真有如此廣大之神通?」
老人皺了皺眉頭道:「要破天魔教,實在應該先將此人除去,趙老兒他們,也有這意思,現在為難的只是這廝眼線太廣,萬一事機不密,給走漏了風聲,也許會招致相當嚴重後果!」
虎膽裘欣平道:「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老人歎了口氣道:「這廝跟袖手神醫、巫溪老怪等人一樣,目前都保持著超然立場,要一旦給逼急,轉身投入天魔教,那時候豈非為虎添翼?」
虎膽裘欣平點點頭,沒有開口。
俞人傑知道恩師口中的趙老兒,是指天山三義老大而言,於是向恩師問道:「天山三位前輩如今在不在?」
虎膽裘欣平代答道:「有事到孝感去了。」
俞人傑又向恩師問道:「師父知道不知道商南大千山莊那位什麼蔡姓莊主是何等樣人?」
老人注目反問道:「此人怎樣?」
俞人傑說道:「人傑在悅來棧候訊期中,這位蔡莊主,也派來兩個人,帶著百兩黃金,在打聽趙前輩他們的消息。」
老人忙問道:「最後打聽到了沒有?」
俞人傑搖頭道:「沒有成功。」
老人詫異道:「怎麼呢?」
俞人傑於是又將杜門秀才要把等級提高,以及其中一名辛姓漢子謀財的經過,補行道出。
老人點點頭道:「這倒是你帶給三個老兒的一件好禮物!」
俞人傑本想追問三義與這姓蔡的之間究竟有何恩怨,但他見師父只說得這麼一句,即未繼續說下去,知道問亦徒然,所以話到口邊,終又嚥了回去。
虎膽裘欣平轉過臉來道:「老弟肚子餓不餓?」
俞人傑笑了笑,說道:「肚子還不算太餓,假使前輩不見怪,晚輩倒想先問一件事。」
虎膽裘欣平眨著眼皮道:「老弟有何見教?」
俞人傑朝恩師望了一眼,見老人並無責怪之意,這才又笑了一下道:「就是晚輩始終不明白,剛才晚輩以惡君平之身份,向您查問分壇人數時,不知道前輩何以顯得那樣……」
虎膽裘欣平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難明白的?老漢做賊心虛,當時以為你這位上差已查悉分壇中有了窩藏,而老漢又不悉令師當時是否已自祁家灣回來,裘某人這一身玩藝兒,要跟惡君平比起來,哪得不心慌?」
快人快語,不飾不掩,純然一副英雄本色!
在虎膽裘欣平打著哈哈時,逍遙書生雙眉微皺,似乎正在苦苦思索一件什麼事,這時不住搖著頭,自語般輕輕說著:「奇怪,溫思廣這傢伙,真是叫人想不透……」
俞人傑見外面天空一片墨黑,大殿上已經點上燈火,心頭微微一動,於是大聲說道:
「今夜將有一位稀客到來,請裘壇主最好能多準備一點酒菜!」
逍遙書生與虎膽裘欣平同時一怔,齊齊脫口道:「有誰要來?」
俞人傑一面以目示意,一面回答道:「這位客人的脾氣古怪得很,他吩咐晚輩,在他來到之前,絕對不許先行說出他的名姓!」
當夜,三更時分,古廟殿脊上,果然悄沒聲息地出現一條人影!
來人現身之後,目光四下一掃,好像對這座古廟非常熟悉似的,雙肩一晃,跳落院心,然後逕向西廂一間有燈光透出的齋房快步走了過去。
早已等在需房中的逍遙老人和那分壇主裘欣平,容得來人跨進屋內,雙雙離座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低聲向道:「有無什麼發現?」
來人點頭微微一笑,低低回答道:「不出晚輩所料,正是日間打掃院子的那一位!」
當下這名不速之客是誰,自屬不問可知。
原來日間當逍遙老人正為杜門秀才消息何以如此靈通而深感困惑之際,俞人傑偶爾望去院中,他看見一名教徒,正拿著一把鏟子,一個人在那裡清除積雪,當時心頭不禁油然升起一道疑云:這麼晚了,這位仁兄仍在整理庭院,豈非勤快得過分了些?
於是,他決定想個方法,來對這位仁兄試上一試。結果,這名內賊果然大上其當!
虎膽裘欣平恨聲罵得一句該死,寒臉怒問道:「這廝如今何在?」
俞人傑星目一轉,傳音答道:「他剛才在廟前那株大樹背後,也許未能看得真切,若是晚輩聽力不差,此刻可能又已來到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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