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發白,司馬玉龍來到一座小河環繞的村莊。
他先飲了幾口河水,並用了一些乾糧。然後,他裝作一個趕路的催租人,沿著莊外,漫步繞了一圈,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於是,他走上了莊後那座紅木小橋。這座紅木小橋,是這座村莊的兩條通路之一。除了司馬玉龍進莊的那道旱壩,莊人出莊,均必須打這座小橋經過。司馬玉龍滿以為會在小橋上發現雙姝的絹花暗記,可是縱目游顧,橋身上,什麼也沒有。
在這種情表之下,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他根本走錯了路。
第二,問題就在這附近。
站在橋上,司馬玉龍有點猶疑起來。
這時候,恰有一位荷鋤的老農牽著一條水牛打橋上經過,司馬玉龍不肯錯過機會,連忙迎將上去,躬身問道:「大伯,這座橋,通往哪兒?」
司馬玉龍的外鄉口音頗令老農吃驚。
老農抬頭在司馬玉龍週身上下打量了好半晌,這才搖搖頭,一抖牛韁,無言地,從司馬玉龍身旁擦身而過。
司馬玉龍眉頭一皺,心想: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個聾子呢?還是他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他抬頭向遠處望去,過了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水田,水田盡頭,即是一座如帶的青山,三五隻水鳥,正在水田上空盤旋起落,益發襯托出農樹清晨的寧靜。
他再看看過了橋的路,窄得很,馬匹根本無法通過。
無可奈何,他只好倒轉頭來,仍循原路走出。
當司馬玉龍穿過莊心,走在一座土地廟前面時,一個頭梳雙髻,年約十一二的小女孩,跳跳蹦蹦地。向他走來。
再試試看,他想。
「小妹妹,來,」他招手喊道:「來,小妹妹,我問你!」
小女孩天真地走了過來,背著手,偏仰著小臉,稚氣地道:「你要問什麼?」
向這麼一點大的孩子問什麼呢?司馬玉龍可給難住了。
小女孩見司馬玉龍久久不開口,哼了一聲又道:「問什麼,快點問呀,你再不問,我可要走啦!」
司馬玉龍連忙低聲道:「噢,是的,小妹妹,我是問……這兩天……這一帶……有騎馬的人路過麼?」
「我不知道,」小女孩道:「我帶你問我主母去!」
「你主母呢?」
「就在前面!」
於是,司馬玉龍在小女孩的帶領之下,來到一座朝南的,前面有著一道土牆的瓦屋三合廂之前。
土牆正中開著一道大門,門上蓋有一道丈許大小的擋雨半樓,大門前面,是一片寬廣平坦的打穀場。
這時候,大門朝裡敞開著,一個身穿淡藍綢褂褲的少婦,正倚門低頭做著針線。
小女孩跑過去喊道:「主母,客人來了!」
少婦聞聲,倏然抬頭。
那婦人,約摸三十左右,蛾眉鳳目,脂粉不施,未語含笑,嫵媚而不脫端莊……好一副絕代的少婦風韻!
司馬玉龍在看清了對方的面貌之後,不禁一怔。
他做夢也想不到小女孩口中的主母竟是如此般地年輕美貌,早知如此,說什麼,他也不會跟著女孩前來!
他是個過路人,一清早,便找上門來問東問西,萬一給這兒的左鄰右舍誤會了,豈不有累人家清白的麼?他,司馬玉龍,不禁有點躊躇起來。
倒是那少婦大方,她先撫著小女孩的頭髮柔聲問道:「怎麼回事呀,丫頭?」
「這個人問有沒有看到騎馬的人,」女孩指著司馬玉龍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帶人家來問我是不是?」少婦微笑道:「好啦,丫頭,你去吧!」
少婦打發走那個女孩,微笑著,轉向司馬玉龍道:「這位大叔,您,進來坐呀!」
司馬玉龍聽了少婦那種脆如碎玉般的語音,不禁奇怪地忖道:什麼,她也不是本地人?
可是,限於禮節,他已沒有再想下去的時間了!因為這時候那位少婦業已放下手中的針線,緩緩起立!
少婦一面偏身作肅客狀,一面含笑溫聲道:「請進,大叔!」
司馬玉龍稍作猶疑,終於坦然走進大門,步向寬廣的庭院。
他想:心地光明,天下去得,更何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司馬玉龍滿以為這麼寬敞的一座宅子裡,總不乏有幾個男人在,只要見著了人家男人,窘境豈不立刻就可解除了?可是,他站在院心,抬頭朝對面堂屋裡一看,堂屋裡,靜悄悄的,就連剛才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此刻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再看東西兩廂,也是一樣。
司馬玉龍不禁有點慌亂起來。起先,他倒想得很堂皇,但現在的情形,似乎有點反常,身處其境,漸漸地,心情已非那種大道理所能安定!
他想退身出來,一回頭,他,呆住了!
嘿,您道怎麼樣了?
原來,司馬玉龍此刻看到的是:大門業已反閂了起來,那位美貌的少婦,正擋著他的去路亭然而立。一雙鳳目,緊盯在他的臉上,兩隻秀眸中,閃射著一種異樣的,不怒而威的光輝。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吃吃笑聲,突然起於司馬玉龍身後。
司馬玉龍再回頭……天哪……堂屋階前站著的,竟是南海雙株!
現在,司馬玉龍完全明白過來了。
要說天地幫的什麼分壇分舵,可能這兒便是!
眼前的這位少婦,審情度勢,很可能便是南海一枝花!
司馬玉龍一方面吃驚於南海一枝花的駐顏有術,但同時也為尋著了聞人鳳的下落而感到安心。南海一枝花在武學上的成就,司馬玉龍知道得很清楚,何況更有功力與他在伯仲之間的南海雙姝監視於後?所以處此情況之下,最不聰明的辦法,才是以武力解決問題。
司馬玉龍盤算既定,立即微跨半步,一抱拳,試探著朗聲道:「芳駕……想來便是……
武林中人人景仰的三絕之—……南海花老前輩了?」
少婦聞言,微微一怔,但旋即淡淡地反問道:「就憑尊駕過人的眼力,尊駕之成就,已可想見了……尊駕貴姓大名?為當今何派高人?何事來此?……可否見告?」
司馬玉龍心下暗喜。
他想:她並不知道我是誰呢!
於是,他遁詞答道:「在下來這附近,乃系受人之托,找個人。至於在下的師承和賤名,因為在下行道江湖以來,毫無建樹,即令道出字號,也覺無甚光彩。所以,在下以為,仍以不污老前輩的清聽是好!」
少婦淡淡一笑。
就在這個時候,嬌叱聲中,司馬玉龍驀然發覺有兩股狂勁無與倫比的罡氣,突自身後,猛捲而至!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雙姝的手筆。雙姝的武功,他已領教過一次,當下不敢怠忽,腳微點,滑步轉身,容得掌風近身,揚起右掌,本能地使出了先天太極式的消字訣,將雙姝的掌勁,化於無形!……這一式,竟為他帶來了百口莫辯的誤會,實是司馬玉龍始料所不及!
當下,只見雙姝頗感意外地一呆,然後,」紅林驚喊道:「啊,師父,他是司馬玉龍……噢不,師父,這人的武功,跟司馬玉龍的武功,完全一樣。」
少婦臉色微變。
「知道了,孩子。」她向雙姝揮揮手,肅容道:「這種武功,便是師父時常向你倆提及的那種絕學!」
雙姝同時失聲道:「先天太極式?」
少婦且不理雙姝的驚喊,她向司馬玉龍逼近一步,沉聲道:「尊駕這一手,展露的正是時候!……我花娘子等在這裡,已有半且之久,起初,老身以為憑我這兩個丫頭的成就,便能將幾位要請的小俠請來。詛知,第一個碰到那位司馬少俠,她們兩個就吃了虧。她們回來向老身描述跟那位司馬少俠折騰的經過,老身聽了,異常心動。本來……就在這一二天內,老身也正想前去會一會那位司馬少俠,現在尊駕來得正好,老身可免去一趟跋涉了!」
司馬玉龍略退半步,鎮定地道:「老前輩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意思非常簡單。」
「仍請前輩明說!」
少婦雙目中,神光陡現。
她注定司馬玉龍,靜靜地道:「尊駕在武學上的成就,因很驚人,但在花娘子的眼中,仍然算不了什麼。而且,我們之間的輩分,也有著很大的一段距離。……這就是說,只要尊駕能夠冷靜地顧及我們彼此的身份,花娘子絕對無意先傷和氣。……假如尊駕業已瞭解了花娘子的一番苦心,那麼,告訴老身吧,你師父現在何處?」
司馬玉龍大吃一驚。
他想:這就怪了,她找我師父五行怪叟他老人家做什麼?
這是異常明顯的事實,雙姝喊破他的武功跟「司馬玉龍」一樣,南海一枝花當然以為他和「司馬玉龍」是同一師父,那麼,她問他的師父,不就等於她問司馬玉龍的師們一樣麼?
司馬玉龍有點為難。
因為,不論南海一枝花居身於天地幫的用意何在,但她此刻正居身於天地幫,卻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她既然居身於天地幫中,就難免與天地幫主有所往還!本來,他並不在乎將他師父的一切告訴南海一枝花,但是,他告訴了她,誰能擔保不會傳到金蘭的耳中呢?而金蘭,她是五行門下的叛徒,他又怎願她也知道這一切?
「我師父姓公孫呀!」他納罕地想:「她不是找姓仇的麼?」
少婦見司馬玉龍沉吟著,久久不語,不禁沉聲又催道:「尊駕是否以為考慮得太久了點?」
司馬玉龍聽了,大感不悅。當下忿然答道:「老前輩請勿逼人太甚,老實說,告訴您這一點,也並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在下在奉告之先,想請老前輩清楚一件事:在下之所以奉告一切,實在是為了家師是當今武林中人人尊敬的長者,他老人家的行蹤,來去清白,告訴誰也不打緊。而非在下懾於老前輩的武功,不敢不說!……假如老前輩以為在下這樣說只是為了顏面場面話,那麼,從現在開始,就請老前輩試一試!」
少婦聽了,頗感意外。
她以疑訝的眼光,朝司馬玉龍週身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最後點點頭道:「唔,閣下的易容之術相當不錯了……如果老身沒有看錯,閣下應該就是那位司馬少俠才對……少俠的人品和骨氣,前此,老身微有所聞,現在證實,果然名不虛傳。算起來,這尚是老身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人所折服……好的,老身明白了,孩子,你說吧!」
司馬玉龍暗暗歎服。
「晚輩正是司馬玉龍!」他躬身道:「家師他老人家此刻正有事於天山。」
「你師何人?」
「全諱公孫民。」
「公孫民?」少婦驚噫道:「他不是五行異叟的徒弟麼?」
「五行異叟正是玉龍師祖。」
「公孫民,」少婦又道:「是不是被稱做五行怪叟的那一位?」
「是的!」
「那麼,」少婦惑然地道:「你是五行門下嘍?」
「家師因故退隱,晚輩現下忝居五行掌門之位。」司馬玉龍又道:「晚輩原為武當門下,首業恩師為武當本代掌門人上清道長,其後方由本門恩師向武當請商轉錄。」
少婦皺眉道:「五行門的絕學不是五行神功麼?」
「是的。」
「武當呢?」
「大羅神掌。」
「那麼,」少婦不解地道:「少俠繫於何處習得先天太極式的?」
「那是晚輩無意中的遇合。」
「傳習者何人?」
「梅叟。」
「梅叟?」少婦更為吃驚了:「華山掌門人?」
「華山上一代的掌門人!」
「哦,華山也換了掌門人?」少婦不勝滄桑之感地輕歎一聲,自語道:「不對呀,華山武學應該是金龍劍法才對,幾曾聽說華山派武功包括先天太極式?」
於是,司馬玉龍將梅叟在偶然的機會中得到先天太極式原圖的經過,約略地說了一遍。
少婦聽了,失望地低聲道:「噢,噢,這樣的,那麼是我誤會了!」
司馬玉龍聽出南海一枝花話中有因,便問道:「老前輩,您誤會了什麼?」
少婦抬頭朝司馬玉龍望了一眼,苦笑著搖搖頭,跟著又輕歎了一聲,沒說什麼。
司馬玉龍也不便再問下去。
於是,庭院中一時間便顯得異常沉寂起來。
片刻之後,少婦再度抬頭,臉色蒼白得很,彷彿在剎那間老了十歲,她向司馬玉龍點點頭,有氣無力地道:「本來……算了……少俠……您,請便吧!」
少婦的憂鬱似乎有一種感染性,雖然司馬玉龍並不能確切地明白對方突然消沉起來的真正原因,他仍然在心底感到一陣難過。他向少婦躬身為禮,少婦還了一禮。然後,少婦偏開身軀讓路,司馬玉龍開始茫然地舉起了腳步。
司馬玉龍走向門口。
手已碰及門閂,司馬玉龍這才猛然憶及了他此行的目的。
於是,他重新轉過身來,走向呆立於院心的南海一枝花。
南海一枝花怔然無語地呆立著,司馬玉龍雖已走近,她卻仍舊渾似未覺。這種情形,頗令司馬玉龍驚訝,他不敢去擾動她的沉思,只好伴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立著。就在這時候,南海一枝花的身軀雖沒動,但那充滿濃重憂鬱氣味的聲音卻響了:「孩子,你又日來做什麼?」
「老前輩,晚輩可否帶著聞人女俠一道離開?」
「聞人女俠?」南海一枝花轉過身來道:「少俠是指慕容卿那個孫女兒麼?」
「是的,老前輩。」
「你們……唔……好的,橫豎老身想法已變,唉,紫姝,去把聞人小妹妹喊來。」
南海一枝花說完這幾句話,似乎費去不少氣力。同時,臉上的神情也變化得很厲害,某一個剎那,幾令司馬玉龍約覺到他是正在跟一個雞皮鶴髮的龍鍾老婆子對話,但當他定下神來,他所看到的,仍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少婦。
有一點令司馬玉龍安心的便是,從南海一枝花的語氣裡,他知道聞人鳳在這兒並沒有受到苛待。
片刻之後,兩條嬌巧身形,翩翩然,跳落院心。
來的兩人,一個是紫姝,另一個,便是聞人鳳。
聞人鳳,仍是那副淘氣的老樣子,只是神色略顯憔悴。她朝庭院裡幾個人分別看了一眼,然後掉臉向紫姝問道:「誰找我,大姊?」
紫姝抿嘴笑道:「除了你一天到晚念不離口的那個……嘻……你想還會有誰?」
聞人鳳脫口道:「大姊,你是說我那玉龍哥哥來了麼?」
話出口,臉已緋紅。……不知是何原故,紫姝的臉色竟也跟著紅了起來。……不過,她很快的就將頭別向身後,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
聞人鳳為了掩羞,跳跨一步,偎在南海一枝花身邊,不依地道:「婆婆……您老做主……大姊,她,她騙我!」
少婦撫著聞人鳳的秀髮,柔聲道:「大姊她沒有騙你呢。孩子。」
聞人鳳仰臉急切地道:「那麼,他在哪裡呢?婆婆?」
這種情形看到司馬玉龍的眼裡,心頭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甜蜜感覺。
他想:他並沒有生我的氣,可見得,她仍然愛著我呢!不過,他又想,等會兒上了路,到了沒人的地方,我也該好好地解釋一番才對。
這時,少婦含笑一指司馬玉龍道:「孩子,難道連你也認不出他是誰麼?」
聞人鳳瞪大了眼睛,倒退一步,朝司馬玉龍冷冷地道:「你,你是誰?」
司馬玉龍笑得一笑,旋即半低著頭,低聲道:「鳳妹,前夜在桃花魂……你……你誤會了!」
聞人鳳傾神聽畢,突然一變臉色,恨恨地道:「我又不像人家是個掌門人……你來找我做什麼?」
話落人起,宛若穿簾乳燕,其迅無比地倒縱而起,這一舉動頗出各人意外,南海一枝花微一錯步,方待出手攔阻之際!忽然又似想及什麼似地縮回腳步。她輕歎一聲,微微搖頭,自語道:「這孩子……就像老身當年一樣……太……太任性。」
司馬玉龍則礙著在長輩之前,不便失儀。
就此一遲疑,聞人鳳業已走了個無影無蹤!
於是,少婦轉身安慰司馬玉龍道:「由她去吧,孩子,她不會有甚意外的……看樣子,你們之間好像有了一點誤會,孩子,聽我說,別讓誤會生根……她很愛你,誰都看得出來,但是,孩子,你該知道,可怕就可怕在這種地方……唉。」
少婦說到這裡,微喟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司馬玉龍感激地點點頭。片刻之後,司馬玉龍突然毅然地抬頭道:「老前輩,晚輩能問您老人家幾句話麼?」
「問吧,孩子。」
「天地幫的所行所為,以及天地幫主的出身……您老知道麼?」
「知道的,孩子。」
「那麼,您老……您老可知道,您已為武林中帶來多少困擾?」
「這個,老身也知道,」南海一枝花微喟道:「孩子,別再問下去了……這些事,絕不是你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所能瞭解的呢!」
「我知道,老前輩。」
「你,你知道?」南海一枝花詫異道:「你知道什麼?」
「老前輩這樣做,是不是為了……為了一位仇老前輩?」
「咦,你聽誰說的?」
「北邙韋老前輩。」
「哦哦!」南海一枝花恍然地道:「是他,老身想起來了……唉,孩子,你以為你已經知道很多很多了是不是?」
「晚輩能否知道得再多一點?」
「以後,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得更多,」南海一枝花苦笑著,微微地搖著頭道:「但老身目前心情異常惡劣,可無法告訴你什麼。」
「您老是否就為了再見仇老前輩一面。」
「是的,另外還要問他一件事。」
「假如他老死不肯出面呢?」
「不會的,孩子!」南海一枝花突然以一種難以捉摸的聲調微笑起來:「他的脾氣老身很清楚,只要他仍活著,老身翼護著天地幫,他一定看不順眼的。」
「老前輩怎知仇老前輩仍在人世?」
「以他在內功上的成就,他決不會死在老身的前頭。」
「哦?」司馬玉龍想了很久,最後,驀然抬頭肅容道:「老前輩,假如仇老前輩仍在人世,司馬玉龍決盡一己之力將他老人家敦勸出世,向您老解釋一切。那時候,老前輩肯否置身事外?」
「謝謝你,孩子。你的好意,老身很感激,但是,孩子,你找不到他的!」
「為什麼?」
「他就是和你面對面,你也不會認識他呢!」
「為什麼?」
「他叫仇志,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只有老身一人知道。」
「他老人家沒有任何特徵麼?」
「有。」
「什麼?」
「一種特異的武功。」
「什麼武功?」
「先天太極式!」
司馬玉龍失聲輕啊,現在,他才明白剛才南海一枝花逼問他的師承的原因。但,仍有一點他不清楚,於是,他又問道:「先天太極式的原圖不是最近才給華山梅叟他老人家發現的麼?」
南海一枝花點點頭道:「是的……但他的先天太極式,系自副冊習得。」
「這就難了,」司馬玉龍喃喃地道:「玉龍怎能逢人就逼得人家動手呢?再說,他老人家如果始終不將這種武學施出,那又怎辦?」
南海一枝花微微笑道:「是呀,老身不是說過你對此事無能為力了麼?」
司馬玉龍經此一激,不由得奮然地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老前輩,晚輩先將諾言許下,晚輩如不能將仇老前輩找著,誓不再見老前輩之面。」
「你太孟浪了,孩子!」南海一枝花抱怨道:「你,你怎能這樣說?」
司馬玉龍苦笑道:「是的,老前輩,玉龍太孟浪了。可是,問題早晚要解決,這又何嘗不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呢!」
「你何苦將自己捲入這種是非的漩渦?」
南海一枝花又朝司馬玉龍注視了一眼,點點頭,讚許地道:「五行一脈,代出奇村,怪不得它能領袖中原武林如此之久……看樣子,自少俠你起,五行門在武林中又要光輝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呢。」
這時候,天已晌午。
就在司馬玉龍躬身告辭之際,雙姝突然齊聲驚喊道:「有人……師父。」
雙姝喊著,便欲去追。
南海一枝花卻連忙擺手制止道:「別追了,孩子們,人家來此,並無惡意,老身早就發覺了……而且,追也沒用,你們兩個的武功,比起人家來,差得實在太遠呢!」
司馬玉龍微微一怔。
南海一枝花含笑揮手道:「走你的吧……孩子,沒什麼……人家是來找你的呢!」
司馬玉龍一躬而退。
「找我來的,那會是誰?」走出那座村子,他納罕地想:「笑臉彌陀?降龍尊者?抑或是六派中某一位掌門人?」他又想:「不,來人的身份,可能還要再高一點,不然的話,南海一枝花怎說雙姝比來人差的遠?」
他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真傻!」最後他想:「胡思亂想幹什麼?只要來人系由暗號所引來,說什麼也飛渡不了笑臉彌陀跟降龍尊者那一關,等會兒問問他倆,不就知道了?」
司馬玉龍想至此處,解嘲地笑得一笑,立將腳程加緊。約於黃昏時分,那座曾遭火焚的古廟,業已在望。不消三五個起落,已然來至廟前。他輕輕飛身上了那座僅存著前殿殿脊,遊目四顧,不禁暗暗點頭。
這時候,他看到後院瓦礫場上一座半毀的石爐陰影裡,笑臉彌陀正跟降龍尊者面對面席地而坐。二人之間,放著一堆食物,降龍尊者閉目垂簾,正在靜坐調元。而笑臉彌陀卻仰著脖子在灌老酒。
他振臂拔起三丈來高,然後朝二人存身之處,斜斜落下。
二人同時警覺,猛回頭,見是司馬玉龍,都顯得很高興。
司馬玉龍一面搖手止住二人起立,一面快步走上前去,也在二人側面坐下。
笑臉彌陀道:「怎麼樣?」
「請讓玉龍先問您們兩位一聲。」司馬玉龍笑道:「玉龍去後,跟著追下去的,是哪一位?」
二人見問,均是一怔。
笑臉彌陀望了降龍尊者一眼,降龍尊者搖搖頭。
「兩位老前輩來這兒多久了?」
「剛來。」
「兩位一直守在那株榆樹附近?」
「是呀!」
「兩位沒有發現有人從榆樹下經過?」
「自你去後,」笑臉彌陀皺眉道:「今兒早上,韋吾去過一趟桃花魂,買了點吃的喝的,這段時間,只有和尚一人在。」說到這裡,他轉身問降龍尊者道:「和尚韋吾不在的時候,可曾有人打樹下經過?」
降龍尊者搖搖頭道:「沒有,絕對沒有。」
司馬玉龍道:「之後呢?」
「之後,」笑臉彌陀道:「韋吾回來了,便換下和尚到一邊去休息,韋吾則藏身於那株榆樹附近的一株大樹樹頂上,一邊喝酒,一邊監視著來路,從午牌至申牌,除了偶爾有個把農夫農婦路過外,其他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司馬玉龍猶疑地道:「也許,不過,韋吾自信,姓韋的這種走眼的機會,嘿嘿,並不太多!」
司馬玉龍朝降龍尊者做了個鬼臉,含著笑,才待出言致歉之際,身後不遠處,有人輕輕一笑道:「韋大俠,司馬少俠沒有說錯,你走眼了!」
三人聞聲,均是大吃一驚。
急回頭,只見二丈之外的一道斷牆上,正有一位年約四十上下,身穿舊藍布衣褲,頭戴草笠的農婦,藹然含笑而立。
看清來人,三人慌忙起身。」
來的正是天山毒婦慕容卿。
毒婦飛身下地,以行雲流水似的步伐,朝三人飄然走來。
司馬玉龍咬唇微笑。
降龍尊者撫掌大笑。
笑臉彌陀怒瞪著那雙細瞇眼,看著司馬玉龍,再看看降龍尊者,瞧他那副神情,好似恨不得要將二人一口吞下去。
毒婦走近,莞爾揮手道:「坐下來,坐下來好說話!」
坐定之後,司馬玉龍笑問毒婦道:「先前在村子裡,就是您老麼?」
毒婦含笑點點頭。
司馬玉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南海一枝花制止雙姝出手,並說雙姝比來人差得太遠……玉龍想了好半天,總是想不出個所以我來……原來竟是您老人家。」
笑臉彌陀輕哼了一聲道:「這小子,就是會拍!」
降龍尊者哈哈大笑道:「司馬少俠,你可得注意點,這老兒惱羞成怒啦!」
此語一出,大家都笑了。
笑了一陣,司馬玉龍又道:「老前輩到達的時候,是在鳳妹負氣離去之前?還是之後?」
「老身到達,就在那丫頭縱身而出的一剎那。」毒婦道:「老身看見了她,她卻沒有發現老身。照道理,老身應該現身喊住她,但是當時的情形不同,老身在事先已有幾分猜著那地方是南海一枝花或是三色老妖的歇腳之處,那丫頭從那裡面匆匆而出,頗令老身驚疑,老身心想:這就怪了,鳳丫頭既然落入他們手中,又怎能跑得出來的呢?因為老身想看個究竟,同時想知道裡面到底是住的三色老妖抑或是南海一枝花,所以便沒有出聲,任令那丫頭自個兒走了。」毒婦說至此處,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以後所發生的一切,老身業已完全看到了,也就是為了這一點,老身擱下鳳丫頭不追,特地先趕上你們幾個,知照一聲。」
三人見毒婦語意嚴重,不禁暗暗心驚。
毒婦頓了一下,肅容繼續道:「首先,我要告訴你們的,便是這位南海一枝花的成就,的的確確地在我慕容卿之上!也就是說,我們這一邊,所有這次岳陽大會的與會者,就武功而言,誰都不能超過她。
「慕容卿這樣說,在語氣上也許狂妄了一點,但慕容卿所說的,都是事實。
「南海一枝花較慕容卿成就為高的證據在哪裡呢?……慕容卿這就說到了……諸位知道的,兩個在內功修為上均有著高度成就的名家,判較彼此間的功力,有時候,並不一定需要經過一招一式的拚鬥,在某種情形之下,僅憑視聽之靈,或臨警處事之神態,也可一目瞭然。
「今天,當慕容卿潛伏於那道院牆之外時,在慕容卿的感覺上,滿以為已經瞞過了對方以慕容卿跟南海一枝花之間的些微差異,就是做到了這一點,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事實上大謬不然,她不但早就發覺了慕容卿的存在,而且不藉有形的偵察便已判斷出來人是誰。這一點,如果易位而處,慕容卿則絕無做到如此地步的自信,同樣地,也可以這樣說,假如南海一枝花當時處在慕容卿的地位上,她一定能比慕容卿做得更好!因此,慕容卿感到一種深深的憂慮。」
司馬玉龍道:「老前輩何事憂慮呢?」
毒婦輕歎道:「事實擺在眼前,明顯得很:這次九嶷山大了結,我們這一方,說什麼也不會中途而廢。而南海一枝花師徒三人,如無那位身世如謎,至今不知是誰的仇大俠適時出面的話,絕不肯置身事外,也可想見,像這樣僵持著演變下去,結局之惡劣,實在不堪設想!」
司馬玉龍又道:「老前輩,難道沒有什麼補救的方法麼?」
毒婦沉吟著道:「如欲避免與南海一枝花衝突,只有一個希望。」
「什麼希望?」
「希望一位武功更在南海一枝花之上的高人立即出現。」
「什麼?」司馬玉龍吃驚地道:「武功更在南海一枝花之上?這……這可是老前輩的擬想?抑或實有其人呢?」
毒婦微微笑道:「實有其人!」
司馬玉龍訝道:「那人是誰?」
「猜猜看。」
「猜不出!」
「真個猜不出麼?」毒婦莞爾道:「孩子,你太緊張了……老身所說的高人!就是那位仇大俠呀!」
司馬玉龍想了一下,不禁赧然失笑起來。
這時候,降龍尊者從旁插口問道:「敢問老前輩,老前輩怎能斷定那位仇大俠的武功更在南海一枝花之上的呢?」
笑臉彌陀點點頭,表示也有同感。
毒婦未及答言,司馬玉龍已然微笑著代答道:「關於這一點……玉龍自信可以代慕容老前輩回答二尊者。」
笑臉彌陀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剛才還那樣地糊塗得可以,現在居然會一下聰明了起來,嘿,我就不相信這個!」
降龍尊者再度哈哈大笑起來。
司馬玉龍也笑道:「可要打個賭麼,韋老前輩?」
笑臉彌陀偏臉道:「難道我還怕了你小子不成?」
「算了,韋俠!」毒婦笑臉向笑臉彌陀道:「這孩子的機智,著實過人。剛才,他之所以沒猜出,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去猜。這一次,老身看得出,他的把握大得很,現在你再跟他打賭,包管上當無疑。」毒婦說至此處,掉頭又向司馬玉龍笑著道:「玉龍,你說你知道,不妨說出來聽聽看。」
司馬玉龍道:「玉龍這樣猜想,可不知道對不對……老前輩斷定那位仇大俠的武功在南海一枝花之上的論據,可能是下面這兩點
「第一點:那是南海一枝花自己說出來的。
「玉龍曾經這樣問過南海一枝花:『老前輩怎知仇老前輩仍在人世?」
「南海一枝花當時的回答是:『以他的內功上的成就,他決不會死在老身的前頭。」
「南海一枝花這樣說,含義異常淺顯,那位仇大俠在內功修為上,決不會在南海一枝花之下。以南海一枝花與那位仇大俠之間的淵源,南海一枝花這樣說,我們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南海一枝花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老前輩已至院牆之外,老前輩一定跟玉龍聽得一樣清楚。所以,老前輩拿這一點來作為那位仇大俠的武功更在南海一枝花之上的根據,毫不牽強。
「第二點:那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南海一枝花為了那位仇大俠,明查暗訪,先後數十年,而結果則是一無所獲。人找人,固然難,但是能避過像南海一枝花那等身手人物數十年的追蹤,豈是易事?就憑這一點,那位仇大俠的武功超絕,已有了間接的說明!老前輩,您的意思是這樣的麼?」
毒婦聽得不住地點頭,道:「正是這樣,正是這樣……孩子,你一點也沒有說錯。」
降龍尊者笑望了笑臉彌陀一眼。
笑臉彌陀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毒婦微微一笑,又道:「凡事貴乎瞭解事實的真象,任何接近於事實的揣測,也不足賴以為準……那位仇大俠的武功是否真在南海一枝花之上,我們,誰也不知道,我們,誰也沒有資格去確定。不過,有一點,我們可以不須懷疑,那位仇大俠的武功,縱不在南海一枝花之上,但也絕不會較南海一枝花遜色多少的。同時,我們應該知道,那位仇大俠的武功到底如何,這一節並不重要,能解決問題的並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本人』!老身本意只是寄望於他立即出現,至於說他強過南海一枝花,那只不過是老身偶有所感的一種附加說明罷了!」
茫茫人海,何處去找那位仇大俠呢?
沉默了片刻之後,司馬玉龍抬臉向毒婦道:「您老追蹤至此,可是有甚特別指示麼?」
毒婦點點頭,嚴肅地道:
是的,孩子,老身就要說到這個了……現在,我們大家都知道的,南海一枝花為了某種我們局外人所不能瞭解的原因,她要藉著翼護天地幫的存在,而冀希激惱那位身世如謎的仇大俠出面,以她那等身份,一旦已將意志付諸行動,就絕無中途改弦易轍之可能。
因此,我們可以猜想得出南海一枝花在接近天地幫之初,必已向天地幫作過明白的許諾!
退一步說,就算南海一枝向花沒有向天地幫作過任何明白的許諾,但南海一枝花為天地幫效力的用意,該幫也必已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這一點,便是危險的所在。
你們看,我們集六派精英,外加老身以及五行門的司馬少俠,集會於岳陽樓上,該幫居然還敢明目張膽地將北邙三瘟的頭顱差人送去,請問,該幫倚仗的是什麼?
該幫倚仗的,不是南海一枝花,又會是誰?
該幫知道,只要那位仇大俠一天不出面,我們這一方,便一天不能對該幫暢所欲為。
可是,那位仇大俠到底會不會出現?哪一天會出現?該幫上下,自三色老妖,幫主,以及金牌香主,誰也無法預知!
因此之故,目前這段時期,不單是我們這一方深感不安,天地幫方面,也一定緊張異常,據老身之揣測,該幫可能立有這樣的決策,那便是,趁仇大俠尚未出現,該幫正有南海一枝花這樣的靠山之際,盡可能迅速地予我方打擊,力求削減我方的實力!
他們會怎樣著手呢?
老身以為,該幫幫主固然不肯輕易露面,而三色老妖為保持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做出暗中伏擊的勾當來。輪下來的,只有五位金牌香主和幾位銀牌舵主。該幫銀牌舵主的武功雖然也很過得去,但我方此次出動的全是六大名派中的一流的人物,那些銀牌人物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可以略開不計。而五位金牌香主中,第一位內堂香主苗疆桃面女俠羅香荷,我們可以從她捨身搶求武當和華山示警的兩件事中,知道她目前雖然為著某種原因無法脫離天地幫,但她決不會助紂為虐,則是可以斷言的。
依老身的想像,她可能會藉著一個動聽的遁詞,留在幫主身邊。
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簡單的計算出,採取行動的必將是其餘的四位金牌香主,冷面金剛、黑手天王、伏虎尊者、巫山淫蛟等四人。
我們這次大舉向九嶷山進發,必然已在該幫的全面監視之中,由於我方任何一人皆足當彼方任何一位金牌香主之敵,所以,老身揣想,該幫若想消滅我方實力,可能會不顧武林道義,而合四位金牌香主之力,暗中個別下毒手偷襲……
聽至此處,司馬玉龍不禁失聲道:「啊,老前輩,您老真是料事如神。」
笑臉彌陀笑道:「又在擇了!」
毒婦笑了一笑道:「玉龍,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於是,司馬玉龍便將降龍尊者和笑臉彌陀兩位受困的經過,說了一遍。
毒婦聽完,微喟道:「這次,我們分得太散,實在是個失策。老身聽了南海一枝花那種堅決的表示,忽有所觸,方始想到回頭追上你們。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事不宜遲,韋俠趙快兩位,可一路追將下去,不管追上哪位,就招呼一聲,就說老身吩咐的,彼此之間,相距不可太遠,總以能夠隨時呼應為宜。
「至於玉龍你,孩子,老身沒甚說,因你已有先天太極式的絕學在身,即令遇上了三色老妖,只要知進知退,應付得當,也不會有甚虧吃。
「老身因放心不下我那個鳳丫頭,我們大家只好路上再見了。」
毒婦說完,立起身來,朝三人微微頷首,旋即起身一縱,沒入夜色之中。
三人目送毒婦去後,司馬玉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從懷中取出兩支在洛陽草橋附近楓林中,取自七老中疑淨長老雙目中的兩尖毒芒,交給降龍尊者道:「這便是貴派七老的致死之因,玉龍前幾天在岳陽樓上忘了跟貴派掌門大師提及,現在交給尊者,以後遇上那個姓孫的,這筆血債可以向他算!」
降龍尊者臉色一慘,低誦了一聲佛號,然後躬身合什道:「謹謝少俠關注……往後敝派若有力不從心之時,仍望少俠賜援才好。」
司馬玉龍慌忙還禮道:「尊者好說,這次並非衡山一派之事,尊者何必謙虛乃爾。」
這時,天已二更左右。
三人互相招呼了一聲,同時展開輕身術,向雷溪方向馳去。
天明時分,到達雷溪。
三人便在雷溪分了手。
降龍尊者和笑臉彌陀繼續沿官道向九嶷山方面進發,司馬玉龍則暫時留後一步,在雷溪歇下腳來。
雷溪地當長沙府與衡州府的中站,鎮雖不大,但由於地位重要,人來人往,倒也顯得相當繁榮熱鬧。
司馬玉龍在南街一家名叫鄉情的客棧裡要了一個幽靜的房間。
他之所以留在雷溪,並無任何目的。他感覺異常煩悶,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好地想一想。
他想:這次天地幫能否剿滅,影響著今後武林的命運,至深且巨。在公而言,五行門是六大名派的領袖,在私而言,天地幫是五行門中的叛孽,所以,在這番九嶷山之行中,責任與份量,都以他司馬玉龍為最重。
也就是說,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萬一失敗了,五行門歷代累積的盛譽一掃而空且不去說,最嚴重的是,六大名派有相繼覆亡之可能。
人,永遠為希望而活著,一旦希望幻滅,生存,便變得一無意義了……師父他老人家狠心毀去一身得來不易的功力,隻身含淚,遠赴關外天山,以一種渺茫的信念,尋求奇跡二度出現……他老人家那樣做,為的是什麼呢?
這次的事如果失敗了,他司馬玉龍將有何面目再見他老人家?
前此,他為了武當一派的派譽,不惜冒生命危險以圖洗刷,單身闖入十方寺,後來的演變並不在他預計之內。由這一點,很可說明他司馬玉龍天性如此,行事從不為一己之利害榮辱有所計較。可是,現在的情形不同,司馬玉龍這個名字,已不完全屬於他司馬玉龍自己。
六派寄望於他……
恩師寄望於他……
以及很多很多的人都寄望於他。
因此,成敗所帶來的榮與辱,已不只屬於他司馬玉龍一人。
有朝一日他司馬玉龍失敗了,別人也許會鑒於客觀的事實而原諒於他,但是,不肯原諒於他的,將是他自己!
如今,問題的重心由天地幫本身而逐步轉移至南海一枝花和那位謎一般的仇大俠身上,實非他司馬玉龍始料所及。
目前的形勢很明顯,那位不知是誰的仇大俠一天不露臉,除非這一方不惜開罪南海一枝花,問題便無法獲得根本解決!如說要將並無敵意,只能算做半個敵人的南海一枝花逼成真正的敵人,實非善算。
那時候,自加入了三色老妖,聲勢本就浩赫驚人的天地幫,再加上南海一枝花師徒,無論明陣暗仗,都將居於大大有利的地位。
最理想的結局,頂多也不過是同歸於盡。
所以,在目前來說,比較聰明的做法,還是盡力尋找那位仇大俠!
可是
何處找呢,那位仇大俠?
「你太孟浪了,孩子!」
這句話,南海一枝花實在沒有說錯。
到現在,他總算是深深地感覺到了!
南海一枝花的話,又在他耳邊響了起來:「孩子,你找他不到的……他就是和你面對面,你也不會認識他呢!」
是呀!
他能選人就問人家姓氏麼?
就算他能逢人便問,人家不肯說又怎樣?告訴他一個假的又怎樣?
他能逢人就逼人家動手麼?
就算他能遇到誰就跟誰動手,甚至真的碰上那位仇大俠,可是,如果那位仇大俠說什麼也不將先天太極式施出,他又能怎麼樣?
梅叟之所以被稱為梅叟,只為了喜梅之故,並不姓梅!當南海一枝花吐露出那位仇大俠的絕學便是先天太極式之初,司馬玉龍曾經有過一度輕微的懷疑。
他懷疑梅叟可能就是那位仇大俠!
他這樣想的:那一夜,嵩山逍遙谷中,和梅叟不期而遇,因為事出意外,梅叟可能瞞住了他某些事,梅叟可能早就得著了先天太極式,並已練成。他之所以諉稱尚未能參透太極圖義,也許是種借口,也許僅為考一考他司馬玉龍的才華。
他於月下對圖默坐,很可能是為了修習上的更進一層。更可能的便是,梅叟所持有的那本先天太極秘笈,就是副冊!
可是,後來由南海一枝花本人證明了他的想法不確。南海一枝花對梅叟似乎知道得很多,聽她語氣,頗似她曾見過梅叟本人。對梅叟獲有先天太極秘笈一事,南海一枝花的表現是那樣地平靜,既然南海一枝花本人對梅叟都不表懷疑,他司馬玉龍又怎有懷疑梅叟的理由?
所以,歸根結底,一切均如南海一枝花所說的一樣:他,大孟浪了,就是那位仇大俠現在坐在他的對面,他也無法認出他來!
除非,只有一個可能……那位仇大俠自己找上門來。
想到這裡他不禁搖頭苦笑起來。
有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可笑的。
想了半天,仍是一點頭緒沒有。
這時已是午牌時分,司馬玉龍感到有點飢餓,使信步往前廳走來。他佔了一個朝街的散座,叫了兩樣小菜一碗麵,由於心情煩悶,他破例要了半斤酒。
這家鄉情客棧,兼營酒食。
這時候,大廳上坐了十來個客人,有的是本棧的宿客,也有幾個是路過打尖的。望來望去,均是庸俗不堪的市儈。
司馬玉龍因感覺已無易裝改容之必要,早在進鎮之先,便已恢復了本來的英俊面目。他這一出現,宛似暗室明珠,光華四射,不禁引起了全部食客的注意。
司馬玉龍眉頭深深一皺。
他想:早知如商,真不該洗去臉上的藥物。
一會兒之後,他叫的幾樣東西都端上來了,他先匆匆將那碗粗面吃完,然後自個兒淺斟低酌起來。
他的酒量並不太大,才喝了半壺,便已感到了三分醉意。
以目前司馬玉龍在內功修為上的成就,只要將真氣略加調理,任何烈酒,裝上個三二斤,也不會有甚問題。但現在的情形不同,他喝酒,為的就是博個飄飄然,那樣做,所為何來?
所以,他醉得很快。
三分,四分,五分……他,漸漸地高興起來。
他相:如果這個時候碰上一個志同道合,年輕脫俗,有如侯良玉那樣的朋友,下棋論詩,或者……該多好!
侯良玉,侯良玉……司馬玉龍想著,想著……突然打了個寒噤。
玉龍:如你惜命,即在全神防範你的朋友。
她現在走了,但她可能再來……
天山慕容卿
那一夜,在魯山,毒婦的留柬,又在他的腦海中映現出來。
由於毒婦一直沒有向他說明,以致司馬玉龍始終無法明瞭那一夜整個的真象。侯良玉一去不返,是事實,但侯良玉所使用的手段,以及身份,動機,甚至是男是女,到現在,仍然是個謎,無法十分肯定。一隻有一點司馬玉龍很清楚,那位侯良玉的武功,決不在他司馬玉龍之下!
世事真是如此般地靈活多變,令人浩歎。好不容易,他司馬玉龍方自慶幸結識了一個文武才貌俱全的朋友,而轉眼間,這個朋友竟又變成了一個善惡不明,費人猜疑的人物!
司馬玉龍想著搖搖頭,微啃一聲,又乾了一杯。
當他將酒杯移開嘴唇的時候,他,司馬玉龍,突然感到眼前基然一亮!
原來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走進一人。
只見那人約莫三旬出頭,身穿藍綢長衫,手提一隻大籐箱,劍周星目,鼻樑挺直,唇角微勾沉,英俊中別具一種懾人的深沉風度。
店夥計哈腰迎將上去。
那人揮了揮空著的手,先朝廳內眾人約略地打量了一遍,然後將視線落在司馬玉龍的身上。
最後,他朝司馬玉龍點點頭,微微一笑,便在司馬玉龍身旁不遠處的另一副散座坐了下來。
司馬玉龍雖然不識對方,但為了禮貌,便也含笑欠了欠身,算是還禮。
店夥計上前躬身道:「客官,您是落店還是打尖?」
那人微微一笑道:「兩樣都要!」
「先看房間?」
「不忙。」
「先喝點酒?」
「來茶。」
店夥計哈腰而退。
這麼個客人,結果只做了一壺清茶的生意,實在大出那位店夥計意料之外。
店夥計去後,那人掉臉向司馬玉龍微笑說道:「老弟,我們能坐在一起談談麼?」
司馬玉龍高興地起身讓坐道:「當然可以……歡迎之至!」
那人毫不客氣地在司與在龍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老弟如何稱呼法?」
「司馬玉龍,您呢?」
「尚心士!」
「尚心士?」
司馬玉龍復念了一遍,不禁一怔。
什麼?尚心士?聽起來多像「傷心氏」!
那人微微一笑道:「老弟,你想到哪兒去了?」
司馬玉龍赧然一笑道:「沒……沒有……我聽做……咳……咳。」
「你聽成傷心氏了是不是?」那人搖頭苦笑道:「名姓常給一個人帶來許多意外的煩惱,在下生平最怕跟人家通名報姓,便是這個緣故。」
「尚昆!」司馬玉龍立即致歉道:「我喝了點酒,真是失儀得很。」
尚心士搖頭笑道:「哪裡,老弟你多心了。愚兄只不過是偶有所感而藉此泛論而已,並非責怪於你,這可千萬誤會不得。」
「多謝尚兄!」
「我們談點別的罷。」
「喝點酒如何?」
「不擅此道。」
「哦?」
「有點奇怪麼?」尚心士笑說道:「男人,尤其是外邊跑跑的男人,不能喝酒,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可是,事實上,酒確與我無緣。除了酒,愚兄樣樣可以奉陪。」
司馬玉龍在心底問道:武功呢?
尚心士望著他道:「你又在轉什麼念頭?」
司馬玉龍抬臉笑道:「那麼,棋如何?」
尚心士微笑道:「勉勉強強。」
「妙極了,小弟最好此道!」司馬玉龍高興地說了兩句,忽又皺眉道:「可惜我那副棋盤棋子沒帶在身邊,這種俗氣沖天的地方,要有這玩藝兒,才真是奇跡呢,唉,掃興,掃興!」
尚心士笑道:「老弟,你罵人了!」
「怎麼說?」
「你說這兒俗氣沖天?」
「包括我自己在內呀!」
二人一起笑了起來。
笑畢。尚心士伸手取過他那隻大籐箱,打開竹閂,掀開箱蓋從裡面取出一隻約有八寸見方,高約五寸的黑漆木盒,推至司馬玉龍面前,笑說道:「打開看看,老弟,看它能否為你消解一些俗氣或酒氣?」
司馬玉龍微笑著信手打齊一看,大盒子裡面裝著兩隻四方小盒子,兩隻小盒子之間放著一方折疊的紙板,展開紙板,掀開小方盒的盒蓋……喝!棋盤!棋子!
司馬玉龍快活得幾乎跳了起來。
「走,尚兄,」他道:「到我房間裡去!」
尚心士搖頭微笑道:「外頭又寬敞,又涼快,你喝酒,我喝茶下棋消暑,有什麼不好?」
司馬玉龍期期地道:「這兒……人這麼多……尚兄不嫌嘈雜麼?」
尚心士微笑道:「定力是棋者要素之一,越能鬧中取靜,越見功力,老弟這一主張,業已證明愚兄可饒老弟一先而有餘,哈,哈,哈。」
司馬玉龍一面放開棋盤,一面笑說道:「俗語說得好,棋力酒量,不可勉強。尚兄要饒一先,未嘗不可,不過,等會兒突圍無路,欲活無限的滋味可並不太好受呢!」
「你有這等自信麼?」
「動口不如動手,」司馬玉龍笑道。:「咱們擺著瞧吧!」
司馬玉龍取過那盤黑子,而將另一盒白子送至尚心士面前。
序盤開始。
二人落子一樣的輕快,不消片刻,佈局已定。
司馬玉龍縱觀佈局大勢,他見對方一味取勢,華而不實,破綻甚多,不禁於心底暗笑道:「這位朋友落子既高且疏,大概是受了棋經上高者在腹的宣傳吧?」
古人論棋,有兩種互為矛盾的說法。
一說:金角銀邊草肚皮。
一說:高者在腹者,低手沿邊。
前說重利,後說重勢。
前說利守,後說利攻。
金角銀邊者,負隅以抗,很少有背腹受敵的弊病,數子列陣,便擁實地。
高者在腹,腹,中心也。坐鎮中原,指揮若定,嚴陣張網,意在一鼓擒敵也。
前者是嚴謹沉穩而保守性的戰術,為一般棋士奉為金科玉律。後者則是豪放犯險的高等戰術,如非國手。鮮敢採用,一個不小心,常有全軍覆沒之可能,俗謂一著差,滿盤輸,即此之謂也。
如今,尚心士採用高者在腹的高等戰術,而氣不連,勢不貫,自為棋藝頗為精湛的司馬玉龍所竊笑。
司馬玉龍胸有成算地先在自己佔據的兩個角落上圍成了兩塊牢不可破,相當可觀的空地,然後劈拍一子,有如神兵從天而降地打入了對方不成其形的虛陣之中。
這一手,勝負攸關!
就是說:如果司馬玉龍打人的這一子能夠安然突圍脫險,或者因勢活棋,尚心士這一局棋便算輸定。
在當時的情形看來,由於尚心士的陣勢太鬆懈,他實無留下或困死司馬玉龍這一子的可能,所以,司馬玉龍這一子下得很神氣,棋子離手,他還抬頭朝對方笑了一笑。
他這一笑的意思是:如何?它攻進來了,你能奈何得了它麼?
尚心士眉頭一皺,開始沉思起來。
司馬玉龍見對方果被自己難住,不由得更感得意。
「小弟沒有說錯吧?」他道:「尚兄,饒人一先的滋味怎麼樣?
尚心士靜靜地注視著盤面道:「你這一子下得很好……但並不能代表你已贏了這局棋……一切都還早著呢!」
「但望能有奇跡發生。」
「誰也不敢擔保一定沒有。」
五手過去了……十手過去了……漸漸,漸漸地……司馬玉龍的臉色凝重起來,尚心士,大智若愚,他平凡地落子,一手又一手,看上去,毫無奇特之處,可是,十五手之後,司馬玉龍發覺,再走下去,死子只會越來越多。
這也就是說,這局棋回生乏術,司馬玉龍輸定了!
司馬玉龍,暗暗心驚。
武當派的玄清道長,人稱羽衣諸葛,亦稱弈仙,是當今武林中鮮有敵手的圍棋聖手,司馬玉龍的棋藝便是跟他學的。
當司馬玉龍還是武當派二代俗家弟子的時候,玄清道長曾經告訴他道:整個武林中,只有五行門的掌門人五行怪叟公孫民是他的勁敵,一下十局棋,可望五五之數,其他諸人,再高的,也非他饒上一先不可。
後來,司馬玉龍轉入五行門下,師徒對過無數局,總結起來,司馬玉龍勝多負少,棋力竟在他師父五行怪叟之上,這就是說,青勝於藍,當初教他棋藝的玄清道長,現在也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有過這種戰績,司馬玉龍對自己的棋藝自負,並不過分。
如今,他竟敗在這位初次相識的尚心士手上,怎不令他大感訝異?
「怎麼樣,老弟?」尚心士微笑道:「要不要再來一局?」
「小弟頗想再試一次。」
第二局開始。
這一次,司馬玉龍分外小心,他一面下著棋,一面不斷地暗忖著,這人到底是不是武林中人呢?
他想:憑他在棋藝上的這份才智,如果是位武林中人,身手一定不俗。
本來,一個人有沒有練過武功,一雙眼神,是絕對瞞不了人的。這位尚心上的眼神,並無有異常人之處,照理說,司馬玉龍的這份懷疑,顯系多餘。可是,今天的司馬玉龍不同了,他假如還根據前述的這點理由而斷定這位尚心士不可能是位武林中人的話,他就算不得是五行掌門人了!
請看天山毒婦,請看南海一枝花,她倆,都是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她倆的眼神有何特異之處呢?她倆的行動跟普通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梅叟說過:這就是內功修為的最高境界,還樸歸真!
所以說:尚心士不是個武人便罷,如果是個武人,則他在武功上的成就,必不在南海一枝花、天山毒婦、三色老妖、梅叟、了了上人、奇人侯良玉、以及他司馬玉龍等等諸人之下。
因此,司馬玉龍一面下棋,一面又存了試探之意。
他頗急於知道一件事,這位尚心士,究竟是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尚昆,」他道:「你從哪兒來?」
「川東。」
「預備去哪兒?」
「湘南。」
「湘南?」司馬玉龍心頭一動,強作鎮定地又道:「去那一帶?有何貴幹了」
尚心士一心注意著棋盤,漫不經意地道:「湘南九嶷山一帶,有點川林要出手……你呢?」
「是藥材麼?」
「是的。」
「好極了……我們同路。」
「老弟也去九嶷山麼?」尚心士仍然漫不經意地注視著棋盤道:「那一帶全是崇山峻嶺,你去那兒做什麼呢?」
「看幾個朋友。」
「看朋友?」尚心士抬臉猶疑地道:「你的朋友怎會住在那種地方?」
司馬玉龍微笑道:「尚兄,你有朋友麼?」
「當然!」尚心士不解地道:「朋友……誰沒有?」
司馬玉龍微笑著又道:「那麼,你的朋友都住在什麼地方呢9」
尚心士恍然大悟。
「你真厲害,老弟,」他笑得一笑道:「愚兄不過信口問問罷了……唔,跳一子,現在輪到你啦,老弟!」
司馬玉龍應了一子,然後又笑說道:「尚兄,你販賣的都是什麼藥材呀?」
尚心士笑道:「老弟難道懷疑我的藥商身份麼?」
他笑說著,順手取過那隻大籐箱,放在桌上,打開箱蓋,往司馬玉龍面前一推。司馬玉龍感到一陣藥味衝鼻,抬眼一看,果然不假,箱中分成許多小格隔開,格子裡裝的,儘是一些桂茸參膠之類的上等名貴藥材。
「這只是一小部分,」尚心士道:「自衡州向北,每一家貨棧裡差不多都有愚兄的存貨呢!」
到此為止,尚心士的身份,算是初步確定了,他是個商人,一個難得的、沒有市儈氣的、往來於湘川一帶的藥材商人!
司馬玉龍有點感到失望……但仍沒有全部死心。
這時候,輪到尚心士落子,司馬玉龍暗將五行真氣凝聚於右手食中兩指,待得尚心士子落盤面,手指朝棋子微微一指,那顆棋子便在棋盤上來回游離不定起來。
他故意俯身皺眉道:「尚兄,你這一子到底是擺在哪一路上呀?」
尚心士臉上訝色頓露,他先伸出兩手捏住棋盤兩角穩了一穩,覺得棋盤並無不平之處,但那顆白色棋子仍在那兒微微游動不已,便又俯下身子,在桌底下看了看,這才直腰皺眉喃喃地道:「桌腳很穩,棋盤也很平……我還以為你在抖大腿,一看又不是……真是咄咄怪事,你看,這顆子兒……這怎麼回事?」
司馬玉龍,完全失望了!
「什麼事呀,尚兄?」
「你看」
「看什麼?」
「咦!」尚心士奇怪地道:「又不動啦。」
「誰動了人的棋子?」
「我說它自己在動。」
「別取笑了,尚兄!」司馬玉龍強笑道:「世上哪有棋子自己會動的道理?」
「我明明看到的。」
「我就沒有看到!」
這局棋,司馬玉龍由於心神不定,又輸了!
「怎麼樣?」尚心士笑道:「算了,假如我們都不走,晚上再說罷。」
尚心士點頭道:「好了,就這麼說定了,現在我去看看房間。」
尚心士說著,起身提起那只籐箱,招呼店夥計一起往後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