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湯師爺見戴文玉說不認識雷老爺,仍然陪著笑臉道:「姑娘不認識雷老爺沒有關係,但雷老爺卻認識姑娘,只要姑娘肯移玉步前往樂行莊上,雷老爺必定盡情招待,連我這個師爺也可以叨光哩!」說完呵呵大笑,正等著戴文玉回答。
戴文玉一看湯師爺滿臉奸猾的樣子,老早就有氣,現在見他依賴著不走,更加氣憤,喝道:「快滾!我不認得你們什麼雷老爺電老爺,要再不走開,我就不客氣了!」
湯師爺那知厲害,看到戴文玉秀目含嗔,粉臉孕春,另有一番風趣;不但不肯讓開,反而嘻嘻笑道:「雷老爺的本事大哩,在南呂府的地方上,提起雷老爺誰個不知,那個不曉?
只要他肯賞識你,包你快活下……」
忽然「拍!」一聲,湯師爺左手握臉呼起喲來,破口罵道:「反了,反了,這妮子竟打起我來,等一會管教你識得你湯師爺的厲害,你……」又被「拍」的一聲,打得他把話嚥回去。可是,圍在店外的閒人,卻擁了過來,還大喊:「不要放走了這個騷妮子!」
戴文玉一看來勢,就知道不會善休,這些圍觀的「閒人」,也不會是什麼好腳色,不過因為時在白天,自己也不願出手傷人,立刻使了一個「秋風掃葉」的招式,嬌軀一轉,就把四五名壯漢掃倒在地,就勢往前一探粉臂,竟撈起那「湯師爺」的瘦腿,把他倒提起來,又是一個「秋風掃葉」,把湯師爺的上軀,打在攔路壯漢的身上,壯漢又被她打倒了四五名,湯師爺那上軀也被那群壯漢的身體打著,痛得他連喊:「姑娘饒命!」
羅鳳英看到師姐已經出手,自己也不甘落後,連掌如風,奪門而出,雖然她才用二三成的功力,可是那掌風已把這群蠢漢刮得站不穩腳,「嘩--」一聲,紛紛倒退,被羅鳳英和戴文玉縱出街心。
這時,戴文玉才把那湯師爺放在街上,喝道:「你們這班狗仗人勢的東西,本該即時打死,可是,你姑娘從來不殺俘虜,暫時寄下你這個狗頭,雖然是這樣,也要給你做下一點記號,免得以後難認。」立刻蓮瓣一起,把那師爺一隻右耳踢出五六丈外,痛得他殺褚般嚎叫起來。
戴文玉和羅鳳英就在這種淒厲的聲中,徜徉而去。
在白晝裡戴文玉羅鳳英兩人不便施展輕功,緩緩步出鎮外,看到後面還有人遠遠跟著上來,羅鳳英又喝了一聲,反身撲回去,把他們驅散了,才又回頭追上戴文玉。
那知兩人還沒有走出十里,忽聽到背後一陣蹄聲。戴文玉說道:「來了!」招呼羅鳳英,一連幾縱躲進附近的林裡。
戴羅兩人剛剛藏起身形,已見離開二三十丈的大路上,如飛地衝出六匹高頭大馬,騎在馬上的人個個都在三四十歲之間,其中一個打扮得更為出色,一身碧綠色的緊身箭衣,頭戴英雄巾,腰跨著鏢囊,背上斜插一枝長劍。
這幾人的打扮,頗有一付英雄的色彩,幾乎使戴羅兩人懷疑起自己神經過敏;但是,這幾匹馬來得很快,也沒有注意到有人躲在林裡,竟是一掠而過。
羅鳳英笑道:「我們真是被懲熱湯者吹冷齋了,聽到馬蹄聲,也以為是賊人追來。」
戴文玉粉臉一紅道:「師妹別大意了,在江湖上仍然是以小心為妙,你看蟬師妹的武功就比我們高出多少倍,可是一個大意就被賊人擒去,如果不是於志敏及時趕到,還不是遺憾終身嗎?」說得羅鳳英毛骨悚然,訕訕地嚅嚅地說:「師姐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是把那句話作為解嘲吧,我們一入江湖,就有強敵環伺,那敢大意?師姐的教導,愚妹銘記在心裡就是。」
戴文玉見她這樣說,回過來一想倒也是道理,深悔一下子口快,使這個師妹有點難堪,只好用話支開道:「那些我們不說它罷,現在上樹去了望一下,看這幾騎到底是幹什麼的?」說完立刻一個「松鼠登枝」躍到樹上,揀一處樹葉濃密的地方,隱藏起來。
羅鳳英看見師姐已經上樹,也立刻使一個「平地青雲」隨後躍上另一株樹,隱蔽起來;戴文玉看到師妹那種輕鬆異常的身法,也暗暗欽佩。
不久,又見遠處塵埃滾滾,先前過去那幾人又策馬如飛地回頭,到達林子的旁邊,緩轡下馬,其中一個漢子道:「雷二哥,看來我們是追錯路了,不然,憑著兩個娘兒們能有多少能耐,跑得出我們的快馬追蹤?」
羅鳳英打量那說話的人,生得紫臉膛,大耳朵,穿著一件茶褐色緊身,一雙肥大的手掌,似乎比常人還要大上半倍,背上斜插著一枝黑油油的柄,因柄的下端是瘦細的套,一時也看不出是什麼兵刃。
只是那漢子話一停下,就聽得那打扮得出色的男人答聲道:「孟老五,你倒想錯了,我雷民納不是誇口,這周圍一二百里的地方,那一條路我不熟悉?剛才在鎮上明明聽說那兩個娘兒們走這個方向,而這個方向又沒有別一條岔路,她們能跑到那裡去?或者就藏在這個樹林裡,在笑我們哩!」
「對!我二哥說得對,那兩個娘兒就躲在這樹林裡,我們先搜他媽的一搜。」穿著灰色箭衣,陰陽臉的漢子說完,就要進入林裡。
雷民納忙擋著道:「老三你可是瘋了!那有像你這樣魯莽的?萬一那兩個娘兒正躲在林裡,這樣進去,可不是要吃她的虧?」
「那麼,你說怎樣搜法?」
「反正我們有六人,就一路進入林裡,第一第四望樹上,第二第五看前面,第三第六看側面,待進入樹林中央,再圍成一個圈,向四面搜去,如果她們真個躲在林裡,就可以把她追出林去,這就叫做反客為主。」
「二哥好主意!」
各人同聲嚷著,立即開始行動,由那雷民納帶頭,各亮出兵器,步向樹林邊。看看將要全部進入樹林,忽然一連兩聲嬌叱,兩點寒星直取雷民納的雙目,一蓬樹葉也像驟雨般,朝著後面五人罩到。
雷民納驟遇此變,眼看亮晶晶的兩點寒星襲來,已無法往橫方向躲避,迫得使出「鐵板橋」功夫,身軀往後一倒,可是,倒下不到一尺,已被後面的人擋住,倒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兩枚鋒利的金錢鏢已帶著輕輕的嘶聲,沖額而過,把他額上的頭皮,削飛了兩塊。
後面的群賊,也被羅鳳英發出的樹葉,劃破了肌肉,哇哇怪叫,立刻就全部退出林外。
雷民納定得好計劃,自以為什麼「反客為主」的方法,萬無一失,那知一入樹林,連到敵人躲在什麼地方都沒有看清,就全吃了大虧,自己幾乎被金錢鏢打瞎雙目猶是小事,最可驚的還是敵人竟有「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上乘功夫,僅憑著一把樹葉,就把自己這方面打得頭破血流。
本待急流引退,又因為自己的名聲太大,這樣狼狽而逃,這個臉放到那裡去?尤其是那陰陽臉的老三性子最暴,同時,也吃虧最大,身上被樹葉割傷好幾處,所以一出了樹林,就破口大罵。
羅鳳英聽他罵得刻毒,而且還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話,心裡大怒,輕輕一躍就到了戴文玉藏身的樹上,向戴文玉道:「師姐!那個狗賊忒可惡,我出去給他吃點苦頭好不好?」
戴文玉笑道:「敵勢太強,我們不便現身,只消如此如此,就夠他受了!」羅鳳英微微一笑,就依著師姐的計劃,各自進行去了。
那陰陽臉雷老三罵了一會,見樹林裡沒人答應,又改一種罵法:「你這兩個賊婆娘,在裡面磨什麼豆腐嘛,難道還沒磨出x來?等你老子把你心肝五臟都掏出來,你才稱心滿意哪!你……啊呀!……」雙手趕忙一掩鼻子,又「呀!」一聲改握耳朵,又呀一聲,改握嘴巴。群賊雖然明知大敵當前,也忍不住因為雷老三那種手忙腳亂的樣子,而縱聲大笑。
雷民納回頭一看,見老三吃了大虧,連忙把他一挾,雙腳一頓,倒退出兩丈開外,仔細一看,原來是雷老三的鼻子的下端,被一枝小樹枝橫貫過去,就像小犢穿鼻一般;兩邊耳朵也被兩根帶有一個粗疙瘩的樹枝,穿通了過去,嘴巴卻被塞上一塊蟻窩。
縱使雷民納膽子再豪,到此也覺得有點兒膽寒,忙從鏢囊裡取出一枝青-箭來,朝著樹林裡就摔。
羅鳳英看到敵人朝著樹林發暗器,正待縱身過去把它接過來,忽然側面吹來一陣勁風,竟把那暗器打偏了兩尺,「刷」聲跌到地面,「轟!」一聲響,那暗器竟自行爆開來,把羅鳳英嚇出一身冷汗。
羅鳳英驚魂甫定,已經看到戴文玉像穿花蛺蝶一般,穿枝過-地飛了過來,羅鳳英也暗暗佩服。
戴文玉過來之後,立刻輕輕道:「敵人放出來的是青-箭,等一會這樹林就要焚燒起來了,我們快從那面走出去。」
羅鳳英往地面一看,那枝箭原來熊熊的火光,已經燃燒上附近的小樹上,這時候林外又接連飛進三枝青-箭,在幾處爆開來。
羅鳳英更不猶豫,立刻隨著戴文玉躲躲閃閃,不消片刻已到達樹林的另一端,正待離林而走,猛然看到一里多遠的塵頭起處,一彪兵馬約有五六百人,飛馳前來。
戴文玉喝聲:「快跟我走!」
不容分說,拉住羅鳳英跳到地面,施展輕功,向側方飛奔而去。
那彪兵馬的前頭,倒有幾個成名的人物,遠遠看到有兩個女子向側方飛跑,身形迅速,料知必是自己要捕獲的人物,大喊一聲,也就包抄了過去,這麼一來,就變成和戴羅兩人相隔一里多路,同一個方向飛奔。但是那些官兵豈能追得上這些飛簷走壁的人物,漸漸被愈拋愈遠;就是戴羅兩人的輕功,也比較那些官兵裡的高手勝一籌,漸漸也把所有的人馬拋到後面。
這樣跑著跑著,約有一個時辰,已是斜日西照,後面一陣馬蹄的聲音,追了上來,羅鳳英回頭一看,卻原來是雷民納那六人騎著駿馬,跟蹤而至,不由得發惱道:「師姐!我們先把這幾個狗賊毀去,搶他們的馬!」
戴文玉邊跑邊答道:「我們先是一路跑罷,待他們追上來再說!」
羅鳳英只好跟在後面飛跑,約莫再走二三里,到達了一個峽谷,戴文玉一路通過峽谷,就往旁邊一閃,說一句:「師妹!用暗器作戰!」
羅鳳英應了一聲,右手掏出一小撮蚺骨針,左手往地面一抓,抓起一天把沙石。戴文玉見師妹是這樣準備,自己也就在囊裡取出十二個金錢鏢,左手也抓起一把沙石,靜靜地等候著。
就在戴羅兩人準備就緒的當時,峽谷裡已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著一聲大喊:「小心賊人暗算!」
羅鳳英暗道:「這回你也怕了?」望了戴文玉一眼,彼此發出會心的微笑。
雖然那人是大聲叮囑他的徒眾,可是蹄聲並沒有緩下來,剛剛要衝出峽口的當兒,突然一聲:「照打!」一陣微末狀的暗器夾著十幾枚亮晶晶的金錢鏢,當面打到。
領頭那一位正是雷民納,看到這種情形,喊聲:「不好!」從馬上凌空縱起兩三丈,後面的幾個有的凌空縱起,有的滾鞍落馬,雖然是身形迅速,但群賊中也有兩人中了金錢鏢,把腿上削去兩塊厚肉,也有三個被沙石打得唷唷呼痛。
惟有雷民納卻沒被這些暗器打著,那知身形再度降落的時候,在兩丈左右高度的空中,看到一蓬針雨飛到。
雷民納的武藝卻也不劣,知道這一蓬暗器厲害,就在空中來一個「孤雁翻雲」,把身體往後挪後五六尺,冀圖避過暗器的來勢;那知這一次,羅鳳英存心要他的性命,好奪馬奔跑,所以戴文玉發出金錢鏢和沙石的時候,羅鳳英僅發出一把沙子,而用足手勁,將一小撮蚺骨針全部用在雷民納的身上。
只見嘶嘶風聲過處,已有兩根蚺骨針穿入雷民納的心臟,腿上也中了五六根,連哎一聲都喊不出來,那屍體就像斷線風箏般,「蓬!」一聲墜落地面。
那群惡賊看到這種情形,那敢抵抗,「嘩--」一聲,撥頭就跑。
就在這一瞬間,羅鳳英和戴文玉已各跨上一匹健馬,小腿用力一夾,那馬痛得長嘶一聲,耳尖一豎,撥開四足,飛沖而去。
戴文玉和羅鳳英騎著奪來的駿馬,一路奔馳,也不計到底跑了多遠,看看到了夜幕低垂,才又到達一處山凹。山凹裡卻有兩家茅屋,裡面燈光艷艷。
這時,兩位女俠都有點累了,牽著馬到達門前,卻聽到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聲音嚷道:
「媽!馬!」戴文玉知道裡面有女人,更為安心,立刻拍門喊道:「大嫂!請開開門!」
那屋子裡面應一句:「那裡的姑娘來我們這裡,敢是走錯路了?」
「我們正是走錯了路,請大嫂開門讓我們進去可行?」戴文玉又回答一句。
屋裡答一聲:「來了!來了!」
接著就聽到腳步聲從裡面出來,門縫透出來的燈光,卻也閃爍不定。當那腳步聲快到門前的時候,戴文玉見羅鳳英也要擠過來,急忙把她往旁邊一拉,閃過一邊,俯耳道:「不知是敵是友,萬事小心。」
羅鳳英被師姐一拉,正是莫明其所以,到這時才恍然大悟,也不做聲。
茅屋的門打開了,戴文玉藉著燈光一看,打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面目倒也端正,眉梢眼角頗有幾分英氣,右手端著一枝油盞燈,左手牽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那婦人站在門裡,也端詳了戴文王和羅鳳英一下,才笑道:「原來是兩位姑娘,還有馬……」
「大嫂!我們是一對姐妹,走迷了路,想在這裡借宿一宵,請大娘方便方便!」戴文玉搶先說明了來意。
那婦人笑笑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有何不可?不過,茅屋簡陋,恐怕沒辱了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先到裡面坐吧!馬也牽進來,從屋裡送到後面去。」
戴文玉和羅鳳英都向主人客套了一番,先把馬送到後面去,原來這家茅屋卻是前後三進正屋,另外有側屋,雖說是山居,倒也還整潔,壁上也掛有虎叉,鋼刀,網罟之類,料是漁獵世家,可是,卻沒有一個成年的男人。
回到居中那間正屋,坐下之後,那婦人笑迷迷地,望看戴文玉道:「姑娘恐怕不是迷路吧?」
戴文玉聞言不禁一愕,那婦人又笑道:「也怪不得姑娘驚疑,事實上這個年頭的路難走,到處都容易遇上惡人,但是要請姑娘放心的就是寒舍並不是那種人……」
戴文玉聽到人家是那樣說,而且今夜又要寄宿在人家這裡,那好再隱瞞著,當下就點頭承認是被惡人追趕,才落荒而走,那婦人聽了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姑娘是從省城來的了?」
此話一出,戴文玉和羅鳳英都同時大變,臉色都同時大驚。那婦人笑道:「姑娘不必驚疑,這些都是今天早上有二位小俠來此問路,拙夫送他們上路的時候說起的……」羅鳳英聽了竟「呀!」一聲叫了起來。
連忙問那兩人的打扮,如是於志敏和王紫霜兩人,這樣彼此意見一溝通,更顯得親熱起來,才知道這婦人的丈夫叫做「尚道中」,也是武林人物,並且還是武當派晚一輩的高手,這婦人名字叫做「林秀芙」,在峨嵋派晚一輩裡,也是其中佼佼。
戴文玉在江湖上奔走多年,對於各派的長輩人物,全都聞名,甚至還有點交情,一說起來林秀芙知道來的這位女俠,竟是綠林道上聞名喪膽的「二十四子母金錢鏢戴文玉,外號叫做芙蓉女俠」,更是大喜過望,連忙道:「兩位女俠小坐一會,待我去弄點菜來,喝上幾杯。」
戴文玉連忙攔著。
林秀夫笑道:「戴女俠不必客氣,我們也還未用晚餐哩,拙夫到前山去有點事情,家翁也快要回來了,我們難得聚首,正應該痛飲一夜哩!」
戴文玉只得把今天在萬家壩的事說了,並且說恐防來襲,不便喝酒的原因。那知林秀芙反而笑道:「戴女俠,就是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毀了雷民納那狗頭了,你盡量放心,雷家的人有一百個膽也不敢來這裡鬧事……」
羅鳳英詫道:「林女俠怎知道我們殺了雷民納?」
「從你們的馬知道的,雷民納騎的是火騮駒,那是一匹寶馬,雷民茲騎的是青毛踏月駒,雖然此火騮駒差些,但是都是一日千里的良馬,現在兩匹寶駒都落在你們的手上,可知他兩兄弟全毀在女俠的手裡;不然,他們愛這兩匹馬勝於自己的生命,怎會平白地贈給別人?」
戴文玉,羅鳳英聽了也暗暗佩服林秀芙的眼光和心思,聽她說雷家的人不敢來鬧,料必有其原因,也不多問,這時羅鳳英忽然輕輕「哦!」了一聲,接著道:「林女俠,什麼人來了?」
戴文玉側耳一聽,果然聽到遠處有很輕微的腳音,不久就聽到林秀笑道:「興兒,公公回來了,快去開門!」那孩子跳跳繃繃地一路嚷著出去。
林秀芙笑道:「這孩子見了公公,比見了我還要高興些,他又不知道搬弄些什麼話出去了!」
果然前一進屋裡一陣大笑,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那裡來的女俠?」
戴文玉驟然聽到那聲音,卻是好熟,雙目盡注視著門外,人也站了起來,羅鳳英也立在師姐的後面。
接著就見一個身軀高大,頭髮斑白,目光如炬的老人,進入廳裡,那老人一眼見到戴文玉,立即過來一躬到地,喊道:「原來是恩人來了!」
戴文玉連忙跳開去,喊道:「老前輩不要認錯人,折殺晚輩了!」羅鳳英和林秀芙都不覺大愕。
那老人莊容道:「恩人還記得八年前在潯陽江邊的事嗎?如果不是女俠拔劍相助,惠藥醫傷,老朽那還有今日?恩人以為那是小事自然不易記憶,但是,老朽卻認為那是一生的大事,那裡會忘記?自信老眼無花,絕對不會認錯人。」
戴文玉聽到老人這樣說,才依稀記得八年前似乎有那一回事:當時,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被四個精壯的漢子圍攻,已經是搖搖欲墜。自己看到那種情形,忍不住氣憤,立刻挺劍向前,把那四個漢子殺傷了,救下老人,又把師門的治傷靈藥奉送,問起來知道那老人叫「尚達三」,當時因為自己還有事待辦,只把老人護送了一程,就話別而去,想不到八年後的今天,卻在這荒山茅屋裡遇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
戴文玉想起這段經過,忙笑道:「這樣說來,你老人家就是尚達三老前輩了,當年晚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理所當然,而且當時縱然沒有晚輩在場,老英雄也未嘗不能把賊人毀去,區區小事,老前輩竟懸念到現在,反增晚輩愧顏了。」
尚達三莊容道:「戴女俠這樣捧我,真比打我還厲害,橫豎老朽還不糊塗,有生之年總要圖報就是了……」
林秀芙笑道:「老爺子還說不糊塗呢,你看人家站得腿都發-了,今天下午打鬥了半天,肚子也餓了……」
尚達三呵呵大笑道:「虧得你還記得提起,我因為見了戴女俠,心裡一喜竟忘記了,就麻煩你到廚裡去罷!」遣走了林秀芙,自己也就招呼著戴文玉和羅鳳英入座,問起和誰家結怨,來到荒山。
戴文玉答道:「今天我師妹殺了雷民納那小子。」
接著說起萬家壩打鬥到峽谷奪馬這一段經過。尚達三連聲喊好,接著又讚歎道:
「雷家三霸,無惡不作,老朽早想除他,但仍恐實力不足,他也知道老朽這裡不易惹,所以也不敢來騷擾,今天被羅女俠除去兩霸,剩下一霸也無能為惡,地方上也要安靜一個時期了。」
這時,林秀芙已端上熱騰騰的酒菜上來,打斷了各人談話,淺斟低酌,盡了三巡,戴文玉問道:「這雷家三霸,到底如何為惡?願老英雄告知一二,我們看是否需要立即把他除滅,為人類去一天害!」
尚達三先呷了一口酒,才開腔說:「雷家三霸說起來還不是像一般惡霸一樣--欺壓裡鄰,劫擄婦女?不過雷家的老狗雷多義,早年跟著崆峒山金璧道人學了將近二十年的武藝,打得一手飛蝗鏢,尤其是他一手佝僂劍法更是出色……」
戴文玉這時卻「哦!」了一聲。
尚達三驚問:「戴女俠可認識他這套劍法?」
戴文玉笑道:「聽倒聽說過,佝僂劍法是專向下三路進攻的劍法,幾年前在北方行走的時候,也曾知道雷多義的名頭,為什麼卻隱在江南呢?」
尚達三點點頭道:「戴女俠對於佝僂劍法的優點是那麼清楚,料想必然能夠破了?」
戴文玉見尚達三不答自己的問題,倒先問起破佝僂劍的方法,料知事關重要,也就老實的回答:「佝僂劍法並不難破,譬如龍山劍派的雷霆劍,崖山派的鋤煙劍都可以破……」
羅鳳英插口道:「師姐!如果是破專攻下三路的劍法,那麼武當派歸源劍法也可以破,強師弟自創的猴王劍,鵠-奪蝮這些功夫都是下三路的剋星哩!」
戴文玉虧得師妹提醒,連忙對尚達三抱歉道:「晚輩一時說急了,倒忘記貴派的歸源劍法是佝僂劍的剋星。」
尚達三忙笑道:「戴女俠說什麼話來?其實老朽也不知道歸源劍能破佝僂劍法,不但老朽不知,恐怕敝同門也多人不知,如果不是羅女俠點醒,老朽還因為震於雷老賊的佝僂劍,而不敢放膽和他過招哩!」說完了還連連罵自己幾聲「糊塗!」反把各人惹得吃吃地笑了起來。
林秀芙笑了一陣才說:「老爺子還要糊塗呢,剛才戴女俠問你,雷多義為什麼來江南,你還沒有答覆,就提出一串問題來……」
尚達三笑道:「興兒的媽專會排喧我,其實我因為急於想知道怎樣破佝僂劍,才打這個岔,你先別心急,我馬上會說出來。」接著說:「本來萬家壩就是雷多義的原籍,十年前雷多義還在北道上,做那沒有本錢的獨腳生意。」
羅鳳英卻笑問道:「什麼叫做沒有本錢的獨腳生意?」
尚達三笑道:「沒有本錢的獨腳生意就是,當了獨腳強盜,偷摸帶搶一切都干呀!」又接著道:「後來在黃河以北遇上正派裡的高手,把他折磨了一番,迫得他伏地求饒,自承悔改,才削丟他的左耳,放他逃生,這些事戴女俠在北道行走,料必聽人說起吧?」
戴文玉點點頭道:「聽說是凌雲俠痛懲他一番。」
尚達三點頭道:「從那一年起,他就跑回南方,好在已掠得無數金珠財寶,也足夠他快活下半世了。那知道他仍然貪得無厭,賊性難改,過了兩年,他那三個兒子也陸續出師回來,大兒民佑,次兒民納,三兒民茲,都學得一身功夫,據說回來組織什麼萬家分會,騙了不少愚民入教……」
「是什麼教?」戴文玉忍不住問一句。
「什麼教倒不知道,因為入會人都守口如瓶,連到誰是教徒,誰不是教徒,都無法知道,甚至他們的父母兄弟也無法知道,只是從他們的行為上看出多少來……」
「行為上有什麼特徵呢?」戴文玉又問。
「據說:從雷老賊三個兒子回來之後,附近的少壯男女常常在夜間外出,到了深夜才回家,有時被家人問起,也不說出到什麼地方,甚至於和家人鬧蹩扭。曾經有人偷偷跟著去看,卻見有很多人在山上又扭又唱,而山下卻有很多人在把守著。因為當時跟去的人是兩個,其中一個被發覺了,就沒有回來,另外一個卻跑脫了回來報告,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逃回的這一個也神秘的失蹤了,第三天就全家被戳。……」
「哦!赤身魔教!」戴文玉忍不住喊了起來。
「赤身魔教?」尚達三也叫了起來,又詫異地問道:「赤身魔教不是在二十年前,被一批正派劍客把它毀了,怎麼又有赤身魔教?」
「老前輩知道的也不假,當年恩師糾合同門並請來中原各派上手劍客,才破去它的萬洋山根據地,可是赤身魔女卻逃往岡底斯山,近年來又廣招門徒,死灰復燃……」
戴文玉述出一段往事。
「尊師是誰?」尚達三急忙追問一句。
戴文玉肅容欠身應道:「恩師是一位老尼,法名上明下因……」
尚達三呵呵笑道:「怪不得戴女俠的武藝那麼高,原是我故友秦寒梅的弟子!」竟是樂不可支。忽又轉口問道:「戴女俠這口劍,可是你師父那口雷霆劍?」
戴文玉臉兒一紅道:「晚輩這一點皮毛的功夫,那裡配用師門的劍!將來還不知是那一位師妹代師父行志哩!」
「你還有幾個師妹?難道她們比你還強?」
戴文玉臉兒更紅了,苦笑道:「老前輩也太看得起我了,晚輩的幾個師妹弟,簡直是一個比一個強。」立刻指著羅鳳笑道:「這個是二師妹,她的一切都比我強上一倍以上……」
「哎呀!師姐怎麼和我開玩笑?我那比得上你!」羅鳳英嬌羞滿面,不勝忸怩。
「難道我看不出來麼?」又對尚達三道:「三師妹柳蟬今年才十五歲,她的武功比二師妹又強好幾倍,四師弟於志強又此三師妹強一二分,五師妹六師妹才入師門,沒有見過,相信將來都把我們這些師姐壓倒下去了。」
尚達三詫異道:「你師父還收有男徒?」
羅鳳英接下去略說於志強的來歷,各人都唏噓讚歎。
在這一段談話中,尚達三獲知晚輩裡,竟有這些傑出人物,老懷一樂,竟吃到三更魚躍,才各自將息,那知羅鳳英一覺醒來,卻聽到遠處有喝罵的聲音--一個陌生的口音喝道:「尚老頭,你可要識相些,你既然說沒有外人,為什麼不准我們進去?」
「是我的屋子我就有權管,我不准別人來,別人就不得進來,我不一高興,你就別進來!」分明是尚達三的聲音。
這時,戴文玉也被羅鳳英推醒過來了,遠處的喝罵聲,清晰異常,兩人知道必然又是富家的人尋蹤來到了,立刻收拾妥當,悄悄地出到外屋,轉過屋角,上了山坡,利用樹影掩蔽,在偷窺雙方的情形,才看到星光之下卻有八個敵人,跟尚達三翁媳兩人在對峙著,翁媳的身邊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料想就是林秀芙的丈夫尚道中了,可是四面搜索,卻看不見興兒,戴羅兩人心裡暗暗納悶。
忽然又聽居中那個賊人冷笑道:「尚老頭,你不要以為我們雷家的人會怕你,你要知道我雷民佑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既然決定要搜,那麼你准也要搜,不准也要搜,好好和你說你不行,難道敬酒不吃倒要吃罰酒?」
尚達三也冷笑道:「我說一百個不行,你要怎麼的?別人怕你這插翅虎,我可不怕你這插翅虎……」
「你這付老骨頭可是不要了!」雷民佑喝了一聲,回顧兩旁的賊眾叫道:「方老五,丁老七,你們兩個就進去搜人,看這糟老頭敢怎樣?」外翼的兩賊應了一聲,立即從左右兩旁包抄了過去。
尚達三看到這種情形,知道不能善休,橫豎這個梁子是結定了,立刻喝道:「道中!別放他過去,咱爺兒和他們干!」尚道中和林秀芙各應了一聲,立刻就飛步過去擋在兩賊的前面。
雷民佑喝道:「兄弟們,干吧!先把他毀了再說!」這句話其實是多餘的,尚道中和林秀芙已和兩名賊人搭上手,分成兩對在那邊廝拚了起來。
戴文玉看到這種情形,輕輕在羅鳳英的耳邊說了幾句,羅鳳英點點頭同意了,兩人仍藏身靜觀,這時雙方已經過了十多招,似乎是尚道中夫婦稍佔上風。
可是,賊人那邊又一聲大喝,飛躍出一個勁裝的壯漢,看他那種身手,知是不弱;這個賊人一現身,就撲向尚道中,造成以二擊一。就在這賊人躍出之後,賊方又掠出一條黑影,撲到林秀芙那邊,喝道:「看劍!」一招「靈蛇出洞」就尋林秀芙的天絕穴。
林秀芙正和敵人空手對招,忽聞腦後風聲,如是強敵襲來,此時,手無寸鐵,那敢接招,急往旁邊一縱,跳開丈餘,避過了賊人一招,拔劍凝神叱道:「好賊以多為勝,還要施用暗襲麼?」
「只要勝了就行,誰叫你們人少?」那賊人回了一聲,又是「東風拂柳」橫斬一劍;在這個時候,原先和林秀芙交手的賊人,也一擺起判官筆,夾擊了過來。
林秀芙腹背受敵,只好舞起劍花,護著自己,一時也不分勝敗。
至於尚道中那邊,雖然也是以一敵二,但是雙方都是赤手空拳,誰也沒有占誰的便宜,只打得沙塵滾滾。
戴文玉,羅鳳英雖見到賊人以多欺寡,心裡惱怒異常,恨不得立即把賊方斃了,可又怕在這時候現身,會使尚達三的一家日後有更大的麻煩;橫豎勝負未分,也不需要出手。
在尚達三方面,卻也知道戴羅兩人必然已被驚醒,可能就躲在附近觀鬥,只要自己一遇上危險,萬無不出手相助之理,所以心神大大安定,各展所長,殺得天昏地暗。
惟有雷民佑和群賊心裡,卻暗暗奇怪,已經打鬥了那麼久,如果二女果然在尚家隱藏,萬無不被驚醒,出手幫助,也許果然不在,倒使自己多惹上兩派的仇敵,這時反而自己覺得有點魯莽。
無奈凶頑成性,恨尚達三不尊重自己的意見,死不肯讓自己這方面進去搜索,可見必有內情,這時已勢成騎虎,一不作,二不休,反正不結這個梁子,也已經結了,乾脆毀個一乾二淨,省得將來又多麻煩。
雷民佑想到這個問題,立刻就喝道:「兄弟們,一齊上!」餘賊得令,各自隨著雷民佑大喝一聲,撲向尚達三。
尚達三聽到雷民佑說一齊上,立刻拔劍在手,冷笑道:「想不到你這些狗賊竟是那麼無恥!」看到群賊一擁而來,更不怠慢,把手中劍舞成一團劍影,衝了過去,霎時殺做一團。
但尚達三以一敵四,確是力不從心,約莫有五六十招之後,招式漸漸緩了下來,那邊林秀芙也是嬌喘吁吁,迭遇險招。
忽然樹影裡一聲嬌叱,兩團劍影就像游龍般,衝入了鬥場。原來戴文玉羅鳳英兩人,看到尚達三後力不繼,林秀芙危險萬分,知道出手的機會來了,兩人立刻按照預定的計劃,雙雙飛出。
羅鳳英劍光如雪,首先撲到雷民佑,喝道:「不要臉,四個人欺負一個老人,算什麼英雄!」劍走輕靈,直點雷民佑的天絕穴。
雷民佑一見羅鳳英出手就找重穴,知道這女子功夫不弱,豈敢怠慢,連忙側身一跳,避過劍尖,身形一變,佝僂下去,劍光霍霍,就攻羅鳳英的下三路。
羅鳳英一看雷民佑這種身形,料到就是什麼「佝僂劍法」了,心裡暗笑道:「你這惡賊可要自食其果了!」身形一變,施展起雷霆劍法來,還不到十招,就遇上「玄鳥劃沙」一招。
雷民佑想不到羅鳳英這路劍法,是他的剋星,如何逃避得了,「啊呀!」一聲,原來佝僂的身軀,已被劍尖劃斷了脊骨,癱倒在地上。
餘賊三人一聲喊,竟分出二個撲到羅鳳英的身旁,一個「吳剛伐桂」,一個「蝙蝠繞林」,兩枝青鋼劍分別朝著羅鳳英的上下兩路砍到。
羅鳳英是會家不忙,一展身法「捨影追形」,輕挪嬌軀,避過「蝙蝠繞林」一招,搶入敵方的洪門,右手劍「迥風撲柳」,把另一枝青鋼劍震開一尺多,立還敬一招「水中捉月」,劍尖如電,指向賊人的胸膛。
那兩賊作夢也沒有想到羅鳳英變招有那麼迅速,尤其另一個見自己的劍被人家震開,而人家的劍分毫未動,反點到自己的胸膛,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斜挪三尺,避過一招;在羅鳳英身後那賊人,一見同伴遇險,急忙身隨劍走,直刺羅鳳英的後心。羅鳳英辨別風聲,知道賊人兵及襲到,頭也不回,輕輕往上一縱五六尺,右手劍「遼鶴歸來」往下一掠,「-!」一聲,賊人一枝四尺長劍,竟被截去一尺多,嚇得他飛身縱步逃進林裡。
在這個時候,戴文玉那邊,也已同時得手。
原來戴文玉看到林秀芙迭遇險招,立刻撲了過去,圍攻林秀芙的兩個賊人,忽見眼前驟亮,又來了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看那來勢,知是勁敵。其中一人立即舉劍相迎,那裡擋得住芙蓉女俠節節進攻,不及十招,早被戴文玉迫得他手忙腳亂,還是戴文玉存心活捉拷問赤身魔教的情形,否則老早把他毀了。
林秀芙正在危急關頭,忽見戴文玉一現身,把身邊的賊人拉去了一個,壓力驟然減輕,精神陡然倍長,手中劍一緊,颼颼颼颼,一陣急攻,迫使當前的賊人連連後退。
林秀芙正在滿心歡喜的時候,忽然兩道寒光起自身後。林秀芙也非弱者,一聽到身後的風聲,知是暗器襲來,急忙往右邊一跳,可是已經遲了一點,一枝青-箭擦過了她的衣服,竟著火焚燒起來。
林秀芙急忙雙足一蹬,跳出三丈開外,就地一滾,雖然滾熄了火光,可是一件衣服已被燒去半邊,左臂也燙起幾個水泡。
原來是和林秀芙的丈夫尚道中交手對招那兩個賊人,看到自己人看看得手,卻被兩個女子增了上來,不到十招就把雷民佑殺傷,而自己這方面已經人人遇險,那裡還肯空手纏鬥?
立即各自拔出兵器,一前一後向尚道中攻殺。
尚道中雖是年輕力壯,武藝高強,但是僅憑一枝長劍對付兩個強敵的判官雙筆和一對月形輪,也是吃力異常,看看就快招架不住,可是,這個時候,用判官筆那個賊人,忽見和林秀芙交手的同伴險象環生,要想抽身馳救,已經是來不及,只好把雙筆並在一起交給右手,一面和使月形輪的同伴纏著尚道中,左手卻取出一枝青-箭覷機發出,解救了和林秀芙對招那同伴的危難。
戴文玉忽見林秀芙被賊人的青-箭打中,雖也見到她已經能夠設法滾熄了火焰,但是青-箭的火毒必然使林秀芙受傷,在這個情況之下,多遷延時刻,是對自己大不利的;所以,也更不客氣,銀牙一咬,手中劍的威力,更比原來來得厲害。
當面的賊人那能抵擋,就在不到十招的時候,被戴文玉「追雲-月」一劍,把他的下領刺穿到頂上,倒在地面。
這時,雷民佑帶來的好手,已經死了一個,逃了一個。雷民佑雖然不死不逃,可是卻被斬斷了脊骨,癱伏在地上,手腳不斷地掙扎,嘴裡不斷地嚎叫,卻爬不起來。
群賊一見這種形狀,心膽俱寒,自知不敵;那打出青-箭的賊人,立刻又掏出五枝青-箭,一陣亂打,都襲到戴文玉和羅鳳英的身旁,由得戴文玉,羅鳳英兩人武藝高強,但是對於這種烈火的暗器,也不能硬擋,只好側身避過。
那打出青-箭的賊人見到同伴已經有此機會,急忙哨哨一聲,打了一個暗號,反身就走,群賊也急忙奪路而逃。
羅鳳英眼看賊人是恁般滑溜,芳心大怒,嬌喝一聲,抽身追上前去,卻聽到尚達三在後面喊道:「姑娘別追了,由他去罷!」
羅鳳英見主人都不願深究,也就停步下來,湊回一起。羅鳳英望著爬在地上的雷民佑道:「這個狗頭要怎樣處置才好?」
戴文玉笑道:「還不是把他廢了!」
「讓老朽先問問他罷!」
尚達三見各人說要殺雷民佑,連忙含笑地攔著,然後和尚道中兩人把雷民佑抬進屋裡。
戴文玉和羅鳳英也跟著林秀芙,一同回到屋裡坐下,靜聽著尚達三審問雷民佑。可是,那雷民佑倒是一位強硬的漢子,尚達三用盡各種方法,仍然得不到他半句實話。
羅鳳笑怒道:「老英雄不必和這狗賊多費唇舌了,反正都是天下最壞的東西,把他毀了倒還乾脆!」
尚達三聽了還沒有答話,反是癱在地上的雷民佑忍著疼痛冷笑道:「老子怕你殺不成?
再過半天就有你的好看,要殺就殺,老於絕不皺眉……」
羅鳳英聽他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氣往上衝,喝道:「你想早一點死,我偏讓你苦一點活,你等著瞧!」霍地拔出寶劍,朝雷民佑的背上又一劃,然後往下一割,劍光一挑,就把雷民佑背骨取下三寸多長來,把雷民佑痛死了過去。
戴文玉看了皺皺眉道:「師妹怎的恁狠?如果給他一刀,不更乾脆?」尚達三也覺得這姑娘,確也狠了一些。
羅鳳英見師姐怪了下來,粉臉一紅道:「我也知道狠了一點,不過,這種狗才畢生為惡,已不知害了多少人在他的手上,也不知多少人被他害得不死不活,我現在這樣處置他,正是要使他知道不死不活的痛苦,讓他那赤身教的黨徒恐怕日後遇上正派劍客,要受同樣的處置,而銷聲匿跡哩!」
戴文玉笑道:「你這妮子的嘴巴好強!萬一赤身教的惡賊看到他這樣子,更加憤恨我們,那麼,你的想法豈不是要落空?」
「難道不這樣做,赤身魔教就恨少了我們不成?」羅鳳英先強辯了一句,又接著說:
「赤身魔教只認識武力,認識強權,它根本就不講什麼道義,也不講什麼人性,所以我們對付普通的賊人,當然是用道義人心去感化,可是對付赤身黨徒只有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使他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使他們認識他們那點點的道行,並不足以為惡,也許還要收效些。如果一味對他們寬恕,反而使他們有恃無恐,誤會我們在怕他,這種養奸蓄貽的辦法,才真正是適得其反哩!」
羅鳳英就發表這正義的主張,理直氣壯,聽的人無不動容,等到她說完了,各人都還在細味真言,半天說不出話來。
各人靜默了很久,外面的風聲淒厲,更顯得這肅靜之中,含有陰惻惻地可怕。
尚達三想了再想,才歎了一口氣道:「羅女俠說得很對,古話說:『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又說:『對敵人寬恕,就是待自己殘忍!』如果當年各派劍客不留後手,一舉就把萬洋山的群寇除去,又何致於有目前的劣勢,使無數生民被赤身魔教的凌辱?」
羅鳳英到底臉嫩,這時被讚了幾句,反而顯得不好意思起來,所以,尚達三話一說完,她就接口道:「老前輩過於謬讚了!小女子隨口亂說,也不知道到底對不對,不過,總覺得對赤身魔教這一號的賊黨,匪徒,絕不能依照什麼江湖道義去衡量他們,因為我們已經吃過他們不少的虧,現在已經應該覺悟了,絕不能讓它一騙再騙……」
這時,興兒不知從那裡忽然現身出來,把羅鳳英的手猛然一拉道:「姑姑!你真會說話呀!」
羅鳳英沒防備興兒會徒然出現,被他嚇了一跳,回頭一望,見他那一雙小眼睛朝著自己的臉上骨碌碌地望著,本待斥他兩句,也不忍斥責,反而撫著他的柔髮道:「你這小嘴巴倒會灌迷湯哪!」
與兒年紀小,不知道「灌迷湯」的意思反而惶恐地問:「什麼叫做灌迷湯?」惹得大家都笑了,緊張氣氛一掃而空;但是,這不過是暫時的輕鬆而已。
戴文玉想了一想,忽又肅容對尚達三道:「老英雄本來在這裡平靜地隱居,卻因我們到來而惹出了是非,恐怕今後麻煩更多了!」
尚達三聞言就是一懍道:「戴女俠說的確是不錯,不過,老朽在這裡住下來也並非安穩,雷家也曾經找過幾次麻煩,每次來到都被老朽薄予懲誡回去,後來他不知在什麼地方打探出老朽的來歷,才斂跡不來;事實上,他並不是因為老朽有勝過他們的功夫,而是恐怕惹出兩派和他們對敵,這種貓鼠式的和平共存,早就知道不會長久,終會有一天被他們找到頭上……」歎了一聲,才又接下去說:「所以,幾個月來,老朽一家人都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每一個夜晚三更以後,都要分出一人到山上去瞭望,可巧今夜就遇上了那些狗賊……」
尚道中也接口道:「兩位女俠也不必為我們難過,因為今天早上兩位小俠經過的時候,他曾經說過破繩金寺的事,我們也就意料到這裡遲早要發生事情,所以送了兩位小俠上路之後,我們就商議著對策,家父就指定小弟往前出去聯絡一下,所以兩位女俠來的時候,小弟沒有在家,卻不道剛回到前面,就遇上民佑這狗頭問七問八;先是問我知不知道繩金寺的事,再則請我們加入他們雷家的線上,都被我拒絕了,他們老羞成怒,硬指我們家裡藏人,由這樣看來,他們事先絕不知道兩位女俠住在這裡,不過是誤打誤闖罷了!」
戴羅兩人聽了尚道中的話,才略為安心。這時,尚達三又問尚道中到前山連絡的經過,尚道中說:「前山的伍伯伯說,他知道雷家不久就要網羅附近幾百里的武林人物,到時候,也許誰也躲不過這場浩劫,如果跟著雷家,則將來難免玉石俱焚,要是不和雷家同一鼻孔出氣,就免不了立刻引起殺戮,所以,不如先定下一個日期,約了雷家到時正式決鬥,倒能相安一時……」
「約時決鬥倒能相安,伍伯伯說出理由來沒有?」尚達三忍不住又問。
伍伯伯的主意是說,我們寫一封信給雷家,就說明一山不能藏二虎的理由,先激起他的怒火,然後說雙方約下日期請來高手作一次決戰,雷多義挪老狗在盛怒之下,必定依照我們信裡的日期,允諾決鬥的事,那麼就可以相安一時了。不過,我們也必需盡量找幫手,才可以保得住這一片基業。
尚道中把往前山連絡的經過說了出來。戴羅兩人雖然不知道伍伯伯是什麼人,猜想也是一位成名的前輩俠隱,否則,尚達三也不會向那人請教。
尚達三沉吟半晌,忽然把手一拍:「好個伍駝子真有一手!好計!好計!」
羅鳳英聽了倒不覺得什麼,可是戴文玉聽了陡然一震道:「老前輩說的伍老前輩,可是江湖上稱為伍氏雙英里八腳神駝伍雲鵬老前輩?」
尚達三哈哈大笑道:「戴女俠到底不凡,給你一猜就著,老朽說的伍駝子正是伍雲鵬,不知戴女俠為什麼會猜到他的身上?」
戴文玉被尚達三笑得臉上有點發熱,嚅嚅道:「如果不是八腳神駝,還有誰值得你老人家那樣地推崇?」
尚達三又哈哈一笑道:「姑娘又捧起我來了,可是,江湖上值得我敬佩的人雖然不少,而駝子方面也確只有伍駝子一個,慢說此公的智慧是常人所不及,就是武藝的成就,也是超人一等,不過,此公行事有點古怪,有時你故意找他,他卻置之不理,甚至於避不見面;有時,你不去找他,而他卻自己到來,自動幫忙……」
「你這猿猴又在背後排喧我什麼了?」人隨聲至,簷前落下一個駝背的老人來。
戴文玉和羅鳳英兩人微微一愕之間,尚達三已接口笑罵道:「你用不著開腔,我也知道你這駝鬼要來的,不然,我倒要騎你一騎,看你到底是幾條腿?」羅鳳英不由得往神駝腳上一看,又惹得尚達三哈哈起來道:「你到底有幾條腿?快說!」
還是戴文玉恐怕他倆會鬧成反臉,過來朝著神駝一拱手道:「伍老前輩,家恩師要晚輩問候您老!」
伍雲鵬瞪起怪眼,朝著戴文玉打量個夠,尚達三又笑罵道:「你這駝鬼真是半點禮貌也不懂,戴女俠向你行禮,你瞪起你那對死蟹眼做什麼?告訴你吧,戴女俠是秦寒梅的大弟子,江湖上稱為芙蓉女俠的就是她,虧你還老起臉皮來充老江湖哩!」
伍雲鵬聽說,才呵呵笑道:「你這猿猴還好意思說我哩!為什麼你起初不早一點說明白?」又對戴文玉道:「賢侄不必多禮,你師父可好?」
戴文玉回了話,又引見羅鳳英,然後各人就座。
伍雲鵬對躺在地下的雷民佑望了一眼道:「這麼一個廢物,留他做啥?」
戴文玉以為伍雲鵬有點厭棄,忙接口道:「師妹說留著他做一個現世寶哩!」羅鳳笑臉兒一紅,以為伍雲鵬會埋怨一番,那知出乎意料之外,伍雲鵬聽了反而叫起好來,接著又說:「我伍雲鵬橫行了幾十年,倒沒你這種心思刁巧,用這種方法處置這種匪徒,正是各得其所哩!不過,事先必須查詢清楚才好!」
羅鳳英受伍雲鵬一揚一抑,雖無覺得他有點倚老賣老,但也知道他和師門淵源甚深,惟有唯唯稱是。
各人坐定之後,伍雲鵬立即問尚達三道:「尚老弟!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尚達三皺一皺眉道:「還有什麼好的打算?只有依照你這駝子的主意,和電家約期決一個存亡,萬一得勝則替世人除一大害;萬一敗了,也只是埋骨荒山罷!」
伍雲鵬冷笑道:「我就不像你這猿猴那樣洩氣,不是我伍雲鵬說句大話,憑雷多義那班狗頭也能摸我一根毫髮?問題是在他的背景人物,難道我們不該想個計較,束手待斃不成?」
尚達三還是滿臉愁容道:「你這駝子光會開口損人,吹牛皮,說大話,你可知道雷多義的後面有什麼人撐腰?」
尚達三開頭這一陣罵,罵得伍雲鵬須目俱張,把案一拍,站起來喝道:「你這尚猴子敢損我?我伍雲鵬幾十年來曾經怕過誰?要不相信,我先替你把雷多義那腦袋擰了下來,再和他撐腰的人物算賬,算完了敵人的賬,我還要擰掉你的腦袋!」
尚達三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邊,冷冷地笑道:「駝子要擰我的腦袋,我倒請你現在擰,否則你那腦袋先給人家擰了去,就沒有機會了!我看你吧話說滿了,過一會就變成洩氣的尿泡,不過,誰叫我交上你這駝子,又不得不告訴你,否則,你還會說我氣你去死哩!你還是正正經經地坐下吧!站在那邊漲什麼氣啊?」
各人都以為二老總會鬧翻臉了,那知伍雲鵬聽了尚達三這一席話之後,果然頹然坐下道:「尚猴子,你到底有什麼正經話,就快點說出來,誰耐煩和你打啞謎?」
尚達三這時也知道不能再激,也就一整面容道:「你且慢著急,讓計較我尚達三確是不如你,但是,講慎重我確要比你強……」
「好了!好了!有屁快放,別再婆婆媽媽了!」伍雲鵬已是急不可待。
尚達三笑道:「看你那猴急的樣子,我倒要把我這個綽號贈送給你了,老實告訴你吧,雷多義是赤身魔教的……」
此話一出,把伍雲鵬激得跳了起來,漲紅了臉問道:「你聽誰說的?」
尚達三咯咯笑了一陣,才一指戴文玉道:「就是戴姑娘說的,你可問她去。」
伍雲鵬坐了下來,然後再問:「戴姑娘怎知道雷多義是赤身魔教的人物?」
戴文玉欠身回答:「不過是由他們行事的線索上看,也說不定是和不是哩!」
接著就把自己聽到尚達三的話,和自己以前曾經聽過赤身教的匪黨行事情形,所以有這推測,一一說了出來。
伍雲鵬靜靜地聽著,兩眼骨碌骨碌地轉,臉上的表情瞬息數變,等到戴文玉說完了,伍雲鵬才深深地歎一口氣道:「照這樣看來,那有不是之理,不過,赤身魔教死灰復燃,今後幾年中,武林又要遇上浩劫了!」又轉向尚達三道:「老猴子?我原先的計劃已經不中用了,你還是放棄這幾間茅屋,到我那邊去罷!」
「難道往你那邊去,就能夠安全了?」
「雖然不能說是絕對安全,但是,總要比你在這裡等死,要強得多……」
「你怎知我在這裡等死?」
「這還不簡單,你想想今晨逃回去的那些狗頭,到了晚上就會回到雷家,那雷多義知道一天之中,兩子遭喪,豈不立刻設法報復,那麼在明晨,最遲也不過是明午,就要到達這裡,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雖然來的不一定是高手,可是,我們不明敵情,怎能應戰?
萬一被狗賊得手,傷了一兩個人,也是值不得啊!」
各人一想,知道事情確是嚴重,沉吟半晌。羅鳳英悄悄在戴文玉的耳邊惋惜地說:「如果他們在這裡,就不怕這些狗賊了!」戴文玉瞪她一眼,輕斥道:「你這不是廢話?」
雖然戴羅兩人輕輕地問答,可是,伍雲鵬的聽覺靈敏,已經聽到了一點話尾,含笑問:
「戴姑娘!你師妹說什麼?告訴我們參考也好?」
戴文玉知道隱瞞不住,只好笑道:「她說了一句沒邊際的廢話!」
「廢話有時也會變成有用的話哩!」伍雲鵬又追逼一句。
戴文玉陪笑道:「師妹說只要有於志敏和王紫霜在這裡,就可以剿滅了雷家,甚至於毀了這裡赤身教的分會了。」
「於志敏?王紫霜?這兩人是誰?」伍雲鵬情急追問。
戴文玉才記起,還不曾對各人說出於王兩人的來歷,當下陪笑道:「就是昨天早上經過這裡的那兩位小俠!」
這時,尚達三,尚道中和林秀芙都「哦--」一聲,恍然大悟。尚道中也接口道:「那兩位小俠武藝真高,不過,他們只得兩人,恐怕也要吃人少的虧吧?」
羅鳳英微微一笑,插嘴道:「我的意思是說,只要有他兩人之中,一個就夠了哩!」
伍雲鵬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羅賢侄你說什麼?請你再說一遍!」
羅鳳英知道他們不信,肅容答道:「晚輩說他們兩人之中,只要有一個在這裡,就可以剿滅赤身教的分會。老前輩不認識他們,可是,他倆藝業之高,絕非晚輩可及,像晚輩這份雞毛蒜皮的本事,一百人也擋不了他半招……」
伍雲鵬聽到這裡。一聲不響,突然猛伸右掌,一股勁風,打到羅鳳英的胸前,在座各人見他突然變臉發招,不禁一聲驚呼。
羅鳳英正在說得起勁,不防到伍雲鵬一掌推來,要想避開已來不及,倉卒間右掌一起,發出劈空掌力,嘴裡急喊「老前輩!」
就在兩人的掌風相擊的瞬間,「繃!」一聲巨響,風力竟被迫向上下和兩側,一張山竹製成的桌子竟被劈成粉碎,木頭竹屑飛舞一廳;向上的那股勁風,卻把茅屋的屋頂揭開了二尺多長,五六寸寬的天窗,那斷草殘泥,簌簌落滿一地。
一招過後,尚達三正待開言,伍雲鵬己滿臉笑容向羅鳳英陪話道:「羅姑娘藝業高強,老朽佩服了!但是,羅姑娘這種武功,尚說不能擋上人家半招,未免有點自謙欺人吧?」
這時,各人才知道剛才是位雲鵬不信,所以故意試試羅鳳英的功力,尚達三不由得罵道:「你這名怪物,不信就罷了,怎麼突然來這一手,幸虧羅姑娘武藝高強,不然可不被你打個半死?」
伍雲鵬也反唇相譏道:「猴子懂得個屁?如果不是這樣,怎能試出羅姑娘真正的本事來呢?」
羅鳳英苦笑道:「老前輩功力深厚,晚輩雖然勉強擋了一招,現在手臂還發麻哩!」
伍雲鵬也苦笑道:「羅姑娘再要捧我,可教我要跳河自殺了,其實我已用了七成的功力,而你是倉卒應招,最多只能用上一二成的功夫,不瞞你說,現在不但我的右手作痛,而且還是肩背發麻哩!說起來,還是我真個老朽了,但不知你說那兩個人是誰的弟子,卻能使你那樣佩服?」
羅鳳英這時不便隱瞞,就把於志敏和王紫霜的藝業,師承,盡其所知的,一五一十,統統說了出來。
各人讚歎之餘,又不勝惋惜,商議了一會,仍然決定先搬往前山伍雲鵬的家裡,暫時躲避幾天,一方面多請能手,一方面由戴羅兩人溯江而上,先往酆都,如果能遇上於王兩人,就請同來,敉除雷家。萬一遇不上,那麼伍尚兩家都在明春北上,參加天都劍秦寒竹的喜事,同往北京,然後聯袂回南,先被雷家分會,再定以後的行止。
本來尚達三的茅廬幾間,除了兵器,被服之外,並沒有多少笨重的行李,不需多時,就已收拾完畢。
尚達三帶著兒媳和孫子興兒,由水路趕程;伍雲鵬一行人先行到達,立刻有莊丁過來,接馬牽驢,伍雲鵬的哥哥伍雲程聽說遠客到來,也忙著出廳迎接,寒暄片刻,尚達三一家人也都趕到,霎時忙碌安頓,不在話下。
戴羅兩人本意來到認識伍家的環境地勢之後,立刻離去,直趕往酆都,尋找於王兩人,料想他兩人腳程雖快,可是,白天不便施展輕功,曉行夜宿,必然在路上有不少擔擱,而自己則有兩匹千里良馬,兼程追趕,沒有趕不上之理,但是伍氏兄弟那肯就讓她們走,經了再三挽留,戴羅兩人也覺得連日勞頓,就宿一宵,也不妨事。於是,打消了即走的念頭,到了次日的清晨,才又在各人殷殷「珍重!」的聲中,順著得得蹄聲走往西北。
戴羅兩人離開伍家,等到看不見送別的人,才策馬疾馳,絕塵而去,朝餐暮宿,說不盡旅途苦況,但在她們練武的人看來,也不過是略為忙碌而已。
馬行迅速,當天中午就進入了湖廣的地界,當晚到達了嘉魚鎮,羅鳳英就想在鎮上住宿,戴文玉忙攔住她道:「我們先在鎮上吃點東西,餵飽了馬,就設法渡江吧,不然也要離開這個小鎮住宿才對哩!」
羅鳳英詫異道:「師姐!你這意思我就不懂了,難道這麼一個小鎮也會出毛病不成?」
戴文玉笑道:「師妹真是聰明一世,-懂一時了,要知道愈是大城市,愈不易出毛病,其原因是每天過往客商,當地居民人煙複雜,誰也注意不到我們兩人;在這種小地方就不同了,我們只要一入鎮上,就引起別人的注意,雖然這個鎮比較萬家壩稍為大一點,但也難藏下我兩人的形跡,尤其是我們這兩匹馬和兩枝劍,更易引起別人注意,這裡離開萬家壩不過是兩天的路程,說不定鎮上的人都認識這兩匹馬……」
羅鳳英經過了師姐一陣解釋,似乎有點明白了,立刻又請教第二個問題。
「那麼更小的地方呢?」
戴文玉笑笑道:「如果是十家八戶的心地方,那麼除了擔心黑店之外,倒也省了很多心事。不過,在那種地方,不遇上敵人則已;一遇上,往往就是強手;總之,在江湖上走動,一切要細心為妙。」這些話說得羅鳳英心服口服,不斷地讚美。戴文玉卻故意逗她道:「當然嘛!我總比你多吃幾年飯嘛!」
羅鳳英卻用手指劃臉羞她道:「羞!羞!多吃幾年飯,連師姐夫都沒找到半個,倒是先見到師妹夫了!」
戴文玉在馬背上一伸掌,拍在羅鳳英的右肩上笑罵:「貧嘴!當心我把它撕掉!」
羅鳳英嬌笑一聲,一抖疆絲一前一後,進入了嘉魚鎮上。
兩人晚飯完畢,聯騎走到江邊,只見滔滔江水,滾滾洪流,這時已經是酉末戍初,所有的船舶都已移泊岸邊,燈火零落。
兩人問來問去,所有的大船不是說不渡,就是說黑夜渡長江危險,總之一句話就是「不渡」。
問得羅鳳英幾乎要發作起來,兩人牽著坐騎沿著江岸往上走,看看走到嘉魚鎮的盡頭,卻見槐樹底下泊著一艘不大不小的輕舟,岸上卻只有兩間茅屋,料是船主的住所了,戴文玉把疆繩交給羅鳳笑道:「師妹,你暫且在這裡等一下,我先去問問船去!」
羅鳳英點點頭推下疆繩,看著戴文玉剛剛走到亮著燈光那間茅屋;還正在準備拍門的時候,那木板門卻自動的打開,一個蓬頭僮咕嚕咕嚕道:「我就不相信是女……」猛一抬頭,立刻倒退兩步,喊道:「爺爺!你猜對了,果然是個女的!」
這時,任憑戴文玉武藝再高,也禁不住被這蓬頭僮和屋裡面的人嚇了一跳。她想到自己是輕輕地走來門前,那知屋裡的人已經警覺,而且從自己的腳步聲音,居然就能猜出自己是個女性,這種聽覺確非常人所及,萬一是敵人方面的人,倒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勁敵。
就在戴文玉這一愕的時候,坐在室裡上首的一位老人,已離座走來,邊走邊笑道:「門外的姑娘,何不進來坐一會,敢是想僱船渡江麼?」
戴文玉這時想走也走不掉,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陪笑道:「正是想找船渡江,不知老丈能否幫個大忙,小女子當重重酬謝!」
那老人聽了呵呵大笑道:「姑娘言重了,不過老朽並不是擺渡謀生的人,如果有緣,自當效勞,請先進來坐一會吧,反正要渡江也不忙在一時哩!」
說完把身一側,竟是肅容進門的樣子。戴文玉知道無法推搪,而且在那老人的臉貌上看,也不像是一個壞人,除了一對精光的眼睛之外,也沒有什麼特異的地方,當下回頭招呼一聲道:「妹妹在外等一等我,我和老丈談幾句再來!」
那老人又笑道:「連那位姑娘也請進來吧,馬兒就栓在門外好了,絕對沒有人那麼大膽來這裡偷馬的道理!」這時那蓬頭僮已經再出門來,走往羅鳳英的跟前接過馬疆,牽到門前,忽然驚叫一聲:「火騮駒!」
蓬頭僮這一聲驚叫,把羅鳳英嚇得驚疑不定,挺身喝道:「是火騮駒又怎的?」拔劍弩張,就想動手。
戴文玉經驗豐富,已看出有點不對路,忙叫道:「妹妹不要魯莽!」轉過頭來對老人一拱手道:「不知這位小哥怎認得這火騮駒?」
那老人自始至終仍然鎮定如一,微笑道:「不管它是什麼駒還是請二位姑娘先進來坐,總之,老朽並非惡人,這點倒可以放心。」
戴文玉見事已如此,也再用不看客氣,索性叫羅鳳英把馬交到蓬頭僮的手上,然後隨同老人進入茅舍,分賓主坐下,那老人就自我介紹道:「老朽文亮,帶同孫兒在此隱居多年,今夜二位姑娘深夜要想渡江,莫非有很緊急的事麼?倘能告知一二,老朽也許可以幫忙哩!
但不知雷家的火騮駒和踏月駒為什麼都落在二位手中,反使老朽糊塗了,請一併說來,以免誤會。」
戴文玉聽到老人自稱名字,想了一想,立刻又站起來一拱手道:「老英雄可是江湖上稱為黃蓋三傑中的一線天文老英雄?」
文亮聽了呵呵笑道:「一線天正是十年前的鄙號,不知戴姑娘從何處聽來的?」
戴文玉聽他自承是「一線天」,心中大喜道:「恩師敦囑晚輩,到處尋訪您老,十年來晚輩歷遍江湖,卻打聽不到,卻不道在今夜竟能拜見!」立刻盈盈起立,招呼羅鳳英喊句「師伯!」就要跪下。
一線天文亮被戴文玉幾句話弄昏了頭,復被一頓做作搞得他莫名其妙,連忙呼叫「免禮!」然後問道:「姑娘真使我更加糊塗了,為什麼叫我做師伯?到底令師是誰?」
戴文玉一一說明了,一線天文亮呵呵大笑道:「你們原來是四師妹的弟子,照理我應該受你們的禮,但是,我疏懶成性,也就免了罷!」立刻叫:「信兒過來叩見兩位姑姑!」原先那蓬頭僮應了一聲,就要下拜。
戴文玉連忙避開笑道:「師伯既然說疏懶,為何又要折磨晚輩?」
一線天大笑道:「你這張嘴,不亞於當年你那師父,倒是我又錯了,信兒就算了吧!」
信兒原就沒拜下去,這時跑到他的爺爺身邊,盡朝著兩位新見面的姑姑叮看。
戴文玉忍不住問道:「師兄師嫂為什麼不在這裡?」
文亮一聽,臉容立刻慘變道:「師侄不提這些事也罷,信兒年紀還小,等到他再學幾年,我就會慢慢告訴他,到那時侯,還需要師侄同門,協力幫忙哩!」
戴羅兩人一見這等情態,就知必然有一個很大的對頭,所以師伯還是主張慎重,也許還是赤身魔教之類的兇徒,當下也就默不做聲。可是,文信卻不願緘默,天真地喊道:「爺爺!我總多次問爸爸媽媽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總不肯說,現在當著姑姑仍然是不肯說,又說再等幾年啦,爺爺不說,我也不再學什麼嘮什子功夫了!」
文亮怒喝一聲道:「你懂什麼?」可是卻老淚縱橫奪眶而出。
信兒看到爺爺哭了,自己反而慌了起來,也就陪著哭道:「信兒年小,不懂得什麼,爺爺別哭,信兒也再不惹爺爺生氣了。」
文亮看到這唯一的孫兒哭了起來,憐恤地撫摩著他的柔髮道:「不是爺爺不肯告訴你,而是敵人委實太強,連到爺爺也非敵手,只希望你能夠加倍用功,學得像我一樣,然後,我爺兒兩個就離開這個地方,這幾年來你的功夫確有很大的進步,可是,我懂得又太少,照這樣瞎練下去也沒有多大用處,只好暫時不說了。」
羅鳳英聽了,又插嘴道:「徒侄不怕師伯見怪,萬一對頭確是太強,那末還是另外替信兒找個師父才好!」
文亮淒然道:「我並非不知替信兒另找師父,無奈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就今各派之中,比我強的人已沒有多少,教來教去還不是這一老套?」
羅鳳英安慰道:「徒侄倒認得兩位絕世的人物,不過他們的年紀和信兒差不了幾歲,就恐怕他們不願收徒,否則,得其中之一為師,也就無敵於天下了!」
文亮聞言驚道:「這個人現在什麼地方?請你把他的來歷說出來,我們去找他去,苦求之下,諒無不可之理!」
戴文玉也知道羅鳳英推薦的人物,當下就略略把此行的經過,和急需趕往酆都尋找於王兩人的意思說明了。
文亮聽完之後,立刻說一句:「你倆等一下子!」轉到後面,不消片刻,就取出一個小包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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