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於志敏夫婦在長沙協助吳徵信等人破了採花案,即被陶格行約往道鄉台交手,天竺妖巫齊齊黑虜恃強放出「化蛇」;被於志敏以金霞劍驚走之後,當由五空大師魯智深收服化蛇,審問所俘得之全南柱,獲知七怪石雄派出多人在湘衡一帶做案,並將於冕幽禁在五行洞,於志敏乃請陶格行發武林貼,定期三個月在岳麓山選盟主,聲討巫山七怪,然後獨與二妻趕往益陽。
當天在益陽遠來客棧結交店東林正干。獲知益陽近事,但自稱為秦玉鸞,阿爾搭兒改稱為甘菊,錢孔方改名名為孔芳之事,卻引起另一女俠與老尼留意。
於志敏在醉仙樓聽得那女俠與她師父老尼談話,即聽那女俠必與秦玉鸞認識,並推知老尼究竟是誰。但那女俠認為於志敏夫婦無甚本事,冒充別人姓名,似非善類,卻起於志敏好謔天性,又打算開她一個玩笑。
阿爾搭兒與檀郎低聲談話,發覺她有時所答非所問,妙目一遊,便知端睨,笑道:「看你失魂落魄似的,那邊那少女可不就是在客棧那位?」
錢孔方道:「我們把她掇過來,好不好?」
於志敏忙道:「你們別開玩笑,這事千萬做不得,我若果猜得不錯,那老尼定是蟬姐的祖姑綠鬢老尼,那少女定是老尼的弟子葉萼華了。」
錢孔方喜道:「這才是親上加親啊!搭兒丫頭和我過去相認。」
「你們真會胡鬧!」於志敏又急又好笑道:「那鬼丫頭已知我決不是鸞妹,此時正在狐疑,她又認不得你兩個,再說也不肯相信哩!」
阿爾塔兒再看那邊一眼,果然看出那少女以一種迷惑而又含著幾分怒意的目光,向自己這邊瞪著,不覺失笑道:「敏郎說的不差,那丫頭還長有傲骨。」
錢孔方道:「連人家的骨頭也給你看出來了,我偏不信。」
於志敏忍不住笑出聲來,偷眼向那邊座上一看,卻見老少兩人全含幾分怒意,情知這時誤會不得,急俯首低聲道:「我們別看她了,當心會惹出麻煩來!」
二女向那邊斜瞟一眼,情知檀郎所說不虛,急改個話題,高聲談笑。
圍繞在他三人的鄰座,固然有不少是當地的登徒子。為了貪婪秀色,為了滿足好奇心,而不惜向她投以貪婪的目光,並且竊竊私語。
但於志敏那種超人的耳力,卻在雜亂的聲音中,隱隱聽出有人輕聲說了一句:「這幾個雌兒不知是何等來歷。」
「雌兒」兩字,不折不扣是江湖人物的口吻,一進入於志敏的耳朵,立即使他提高警覺,但仍不動聲色,繼續傾聽下去。
「聽她們的口音,不像是湖廣人,別正是那小子身邊那些賤婢!」
「蕭兄說的可是前天在長沙……」
「晤」
「不對!由李本華的飛鴿傳書看來,那姓胡的小子只帶有兩個小窮酸!」
「老張你看漏了!他們救龍山劍派兩個寶貨的時候,另有兩個沒尻兒的。」
「敢情他們總共有五人。」
「海老弟!你們看事也大淺了,沒尻兒的難道不會是小窮酸麼?」
「李大哥這就不對了,若說沒尻兒的喬裝成小窮酸還不太錯,僅那胡小子難道是個兔子,肯改成沒尻兒的?」
「嘻嘻!哈哈!………」立即響起一陣哄笑。
於志敏趁這時候,回過頭去看那邊座上一眼,見他統共只有五人,有三人是文士裝束,兩人是生意人的打扮,俱是斯文縐縐,並不像一般武夫那樣濃眉突眼。上首一個,跟隨藍裡帶青,鼻端肉球下垂,若照麻衣相法上說來,分明是貪淫不足的賤相。但那人目光數寸,也還有幾分陰毒的功夫。
二女見檀郎回頭看人,由同時側過頭去。
首座那人的蛇目中,閃出極其柔和的藍光,嘴角帶起一經笑意。其餘四人也向這邊三女投了一眼,又裝成若無其事地低頭談笑。
於志敏暗道:「你這五個淫賊活該倒運,最好是連那五個也送上門來。」
夫婦三人剛轉過頭來,還沒喝半杯酒,又聽那座上低聲道:「這三個雌兒真個天上少有,我虛長三十出頭,還沒見過。」
「李大哥著迷了!日裡小弟已查得她們住在遠來客棧,還怕弄不走麼?」
「這幾朵花兒雖好,可惜有點刺兒,還得當心老尼姑多事。」
「大哥你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怕起一個老尼姑來?
依小弟看來,那尼姑頭皮那樣油亮,說不定並沒有老,這邊的雌兒只得三個,索性連那兩個也弄過來?省得爭執!」
「海老弟真不愧姓海,果然能夠兼收並蓄!」
「怕什麼?新貨兒費勁,還不如舊的能降火哩!」姓海的那賊人說罷,群賊又是哄堂大笑。
群賊開始低聲計議的的猴,阿爾搭兒和錢孔方以交談掩護檀郎竊聽,未曾留意。經過哄笑之後,賊人的話字字入耳,錢孔方首先就臉色一沉。
於志敏見這群雄淫賊連一個老尼姑都不肯放過,心頭也有點怒意,但為了引出更多的賊人,求得人賊並獲,又不便在此時出手,忙以眼色制止錢孔方,旋又笑道:「孔妹且休心急,待我捉弄他兩邊打起來,若果老尼那邊不敵,我們再出手幫她,但也只能在武藝表現上略勝淫賊半分,不然,今夜就沒更好的戲看了!」
二女見檀郎要捉弄別人打架,不禁笑盈滿面。
於志敏暗運氣功,將坐在一角的老尼姑師徒與隔兩張桌面的五位淫賊連通一氣。
這種「以羊易牛的神通」,不但被捉弄的人自己不知道,連到二女明知檀郎要捉弄別人,卻又毫無動靜,也覺得奇怪起來。
但群賊哄笑一陣,甫靜了下來,又有人笑問道:「海三哥!舊的能降虛火,又何出處?」
「張老弟!這可要怪你見聞不廣了,難道丹成止火這句話你都不懂?俗話說人老成仙,物老成精。不論成仙也好,成精也好,定有一種內丹,譬如老和尚,老尼姑,死後就可燒出舍利子來。其實,舍利子就是內丹的一種,老尼姑既有舍利子,則她自己必定止火;火止則體冷,我們渾身熱烘烘貼了上去,自然會把火……」
那姓海的賊人滔滔不絕解釋一番「降火」的道理,聲音雖然不高,但經於志敏施用「以羊易牛」的神通傳遞過去,老尼師徒可就聽得如雷貫耳。
那少女聽有人在說老尼姑,目光一掃,即見整座樓上只有自己師傅一人是尼姑,而且聲音傳來的方向,幾名男子全在臉上泛著神秘笑容,上首一位文士裝束的男人目光閃閃瞅著她師徒兩人,那還不心頭雪亮?當下粉臉一紅,順手彈飛一根魚刺。
雖然僅僅是一還極輕的魚刺,但那少女手勁不弱,竟如一枚外形暗器「絲」一聲飛過於志敏頭頂,疾射向淫賊席上。
上首那淫賊的武藝也不弱,只見筷子向上一夾,即把那根魚刺夾個正著,立即站起身軀,冷笑一聲道:「是那一位朋友向我李非凡開玩笑,不妨出來相見!」
李賊一報出名頭,與於志敏夫婦相隔兩個座頭一位中年壯漢不覺「咦」一聲道:「原來是化骨飛刀!」
中年壯漢對面一位年輕人詫道:「飛刀也能化骨?」
「別吵!有得看!」
果然在李賊話聲一落,坐在老尼對面那少女立即站起,一聲:「你們放著酒菜不吃,盡在嘴裡嚼什麼蛆?」
李非凡從容笑道:「姑娘責罵得未免無理,你到底聽到什麼了?」
這一問可把那少女問得滿面通紅,但她同時又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那賤婢耳朵也尖,我們說這麼小聲,她也聽得清楚。」
她目光一落,立又聽得一句:「這潑貨有瞧的了!」這句話經於志敏用氣功放大,竟是全樓可聞。
那少女臉色一沉,喝一聲:「你這賊子!……」抓起幾根魚骨順手一擲,立見幾道白光挾著「絲絲」破空的聲音,掠過各人頭頂,奔向賊人一桌。
於志敏故示驚慌地叫一聲:「不好!」立即把頭一低。
李非凡冷笑一聲,手心向上一托,那少女射來幾根魚骨,全被托飛上屋樑,顫顫地釘在樑上,然後搖搖拱手道:「姑娘好大的火氣,難道真想打死人麼?」
那少女暗裡發了兩手魚骨,全未能傷對方毫毛,面子上怎能接得下來?老尼似也因李非凡一手托梁換柱的氣功,表現得出色而微微一怔,這時從容站起,宣了一聲佛號,面向李非凡道:「李檀樾高藝驚人,貧尼明日午時在西山候教!」
李非凡冷冷道:「憑你兩人這一句話,就想把李某拖著走麼?」
老尼長眉一皺,仍然面不改色道:「該當如何才可請得動李檀樾?」
「你們沒名沒姓的麼?」
「貧尼姓氏早忘,出家人也勿須姓氏,要去就去,何必多問?」
說畢,逕挽著少女住櫃檯算帳去了。
李非凡望著她兩人背影,才不覺冷笑幾聲。
姓海的賊又氣噴噴道:「大哥!那老尼恁地可惡,不知她到底是誰?」他話音甫落,立即聽到「嗤」一聲冷笑,又喝一聲:「是誰?」
李賊也詫異地向四周張望,但他除了發覺滿樓食客俱向他這一桌投以驚詫的目光外,並未發現有人冷笑。目光一移,又投向錢孔方,阿爾搭兒和於志敏的背後,但這三人卻是邊吃邊笑,並不像有意挑釁的樣子。
海賊性子燥急,狠狠一拍桌子,罵一聲:「臊……」話一出口,似覺這話太不適合他的服飾,立又改口道:「誰在冷笑的出來,不然,海三爺就要罵你了!」
然而,急自由他急,仍然沒人答腔,恨得他連說幾聲:「見鬼!」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丁志敏夫婦相視一笑,從容飽食一頓,會帳下樓。
錢孔方一走到街心,忍不住說一聲:「氣死我也!阿敏!
虧你嚥得下這一口氣,要教我單獨遇上那幾個,怕不給一人一個耳刮,把飽滿嘴臭牙打掉了!」
於志敏笑道:「要是十個淫賊全在樓上,我也不會輕易放過。可惜只有一半,若因放倒這幾個而走漏了風聲,只怕剩下五個便會將二十名少女架走,追尋起來豈不費事?」
錢孔方道:「你能保定十個淫賊全在城裡麼?」
「縱然不全在城裡,但他們該知道要綁架一位會武的人,決不是容易的事,他這時已發現我們三人和老尼師徒會武,為了想要全獲,必定邀約同夥一齊到來,最多也只留一兩個看管那些女的,而且就在今夜到來送死!」
阿爾搭兒不覺笑起來道:「他真要送死,那一夜來不得,何必就在今夜?」
「方纔有人指出李非凡綽號化骨飛刀,老尼約他明天中午的事,他不能不去,因此,他只好今夜下手,打算連著尼一齊擄走,明天再往西山裝個晃子,也好更加揚名顯姓。」
「晤!我明白了!要不要通知那位姓葉的姐姐一下?」
「老尼老謀深算,定有安排,說不定他們也為了那伙淫賊而來的哩!」
夫婦邊走邊說,忽有個老翁銜著一枝旱煙稈匆忙搶過前面,喜地噴出一口濃煙。
於志敏嗅得那煙昧有異,急一閉真氣,回顧二妻一眼,見她兩人也會心微笑,輕輕一拉她兩人衣袖,緩緩跟那老者走向河邊,心裡暗自好笑道:「你這些下三濫,真個該死!」
那老者做夢也不會夢到遇上一位大行家,他噴出一口濃煙,便放緩腳步走向河邊。他由繫在煙桿上一面小鏡子,看見三位少女果然亦步亦趨地跟來,不禁暗喜。一到河邊,使施起輕功,沿河岸走往上游,不時暗窺小鏡,見三女仍然跟得緊,卻又時而喜上眉稍,時而眉頭緊皺。
約經炊許時光,在一望無際的田疇裡,夾著有不少溪流。
港叉,老者到達一條港叉岸邊,輕輕擊了三掌,便聞蘆葦蕩中傳出一聲「來了」即有水聲響動,片刻間,一艘瓜皮小艇已靠岸邊。
於志敏暗道:「我看你到底要把我帶往哪裡?」卻聽艇上那人問一聲:「四舵主!這幾位是……」
「休得多問!」那老者向於志敏夫婦一招手,於志敏偽作茫然緩緩舉步。
「正當他前腳將跨上船舷的剎那,忽然一聲嬌叱,一條綠衣纖影疾如蝙蝠追蚊,一掠而達,一道精虹已向那老者右扇瀉落。
那老者忽然遇此意外,一斜肩頭,立即飄出三丈,喝一聲:「你是那條線上的,怎來破我買賣?」
於志敏一聽那老者的聲音,卻是年輕人的嗓子,情知他是故意喬裝,但那少女的嗓音更加諳熟,一眼瞥去,見她面前蒙有一方黑巾,心下登時明白,幾乎要喊出一聲:「蟬姊!」
然而,他又旋想到蟬兒此來定有用意,不如且看個明白,於是又站著不動。只聽蟬兒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巫山七怪門下,竟做出這採花的下三濫勾當,這時人贓俱俱獲,看你有何話說?」
這老者仰天大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常德慶是巫山七俠門下,早就應該滾罷,難道想送上門來,硬教我把你留下?」
柳蟬兒冷哼一聲,一招「南天暴雨」一枝寶劍幻成一片光波,一湧而上。
常德慶看得一懍,一收小腰,又暴退丈餘,喝一聲:「賤婢報個名來。」
「向閻王爺問去!」柳蟬頭一劍為了救人,只是虛招,但「南天暴雨」這一招存心取敵性命,被他避開,殺意變濃,又一招「風雨滿樓」但見劍光飛射,立即將常德慶身形罩定。
常德慶這時才知遇上能手,一聲斷喝,煙稈舞起一團黑光,把週身護個風雨不透,但聞叮冬一聲急響,柳蟬兒一招風雨滿樓,竟未能傷他毫毛。
於志敏暗道:「她武藝和功力果然大有進步了,可惜對敵的經驗太少,不然,這一招風雨滿樓,足可削掉姓常的一隻手。」他生怕這位名位上的嬌妻不知常德慶煙桿的底細,不覺叫出一聲:「蟬姐!當心煙杯裡藏有迷煙!」
「謝謝了!你們沒有中毒?」柳蟬兒在對答中,又連向常德慶進了幾招,但她猛覺這三位陌生少女怎知她的名字,又「咦」一聲道:「你是誰?」
於志敏忍著笑道:「我是玉鸞嘛!」
「呸!你敢騙我!」
「我化裝了的,所以你認不得我!」
柳蟬將信將疑,又道:「你身邊兩位姐姐是誰?」
「一個搭兒丫頭,一個是錢丫頭!」
「蟬姐!蟬姐!」阿爾搭兒和錢孔方由兩人對答中,已知蒙面少女是自己的女伴,不覺齊聲歡呼。
常德慶發現自己的獨門迷煙,原是萬無一失,那知竟迷不了這三位少女,心下駭然,無奈被柳蟬劍光團著,想逃也逃不脫。
那船夫見他四舵主被一蒙面少女團在核心,另外還此三人在側,驚得一個翻身,赴水逃生。
柳蟬兒獲知秦玉鸞和阿爾搭兒在側,為了爭個臉面,笑說一聲:「小丫頭!待我撕了這廝,再和你說。」
於志敏忙叫一聲「莫撕!」
柳蟬兒一招「天外飛雷」,在光芒十丈中「噹」一聲響,把對方煙桿擊飛,左手中指一伸,已點正常德慶的軟麻穴。
於志敏讚一聲:「好!」
柳蟬兒收劍入匣,悄罵一聲:「死丫頭,好甚麼?誰不知道你受了那人移花接木,比苦命的姐姐強多了……」她想到自己容貌被毀,不禁眼眶一紅,急叱一聲道:「還不快告訴我那位是錢姐姐,那位是搭兒丫頭哩!」
原來王紫霜三人南返的時候,錢孔方尚未遇著於志敏,當時諸女雖有十二金釵共事一夫的意思,但王紫霜找到柳蟬,卻沒把錢孔方的事說明,所以這時她直呼阿爾搭兒為丫頭,而呼錢孔方為姐姐。
於志敏忙捏尖嗓子,替她引見,逕引戲謔一陣,才問道:「常德慶這廝應該怎樣發放?」
柳蟬兒反問道:「你們可知道公公被惡賊擄了?」
於志敏和二女俱說一聲:「知道!」
柳蟬兒笑道:「搭兒丫頭是那人的影子,怎地捨得分開?」
於志敏忙輕輕一拉阿爾塔兒和錢孔方的袖子。
阿爾搭兒立即醒覺,櫻唇一撅,卻是滿面笑容道:「紫丫頭最壞,把人家的事兒也告訴你啦!所以我偏讓你們猜不著,你說他哪!他早和閔丫頭、雅丫頭往烏斯藏借鶴去了!」
柳蟬兒見一提起於志敏,阿爾塔兒說話的神采登時不同,暗忖:「紫丫頭說得不差,怪不得阿敏到了北黎,就被這丫頭幾乎佔盡春光,唉她」想到自己性格和命運,不覺暗歎一聲,又道:「阿敏見過閔丫頭了,他們放著公公不救,跑去烏斯藏借什麼鶴?」
「借鶴與救公公有什麼關連?」
「這事且緩說罷,姐姐先說你怎會到這裡來?」
柳蟬兒道:「何止是我,紫丫頭可能也在湖廣,我們當初打下霸王莊找不到公公,便分成三路,我管的是水路,紫丫頭管陸路地面,穗姑藝業較差,由閔丫頭帶著搜尋叢山七怪嶺。我好容易才查出霸王莊敢到梅嶺關截劫,原是巫山七怪主使,特找紫丫頭往巫山去,偏遇上到處都說阿敏如何如何,我想阿敏有你們一大夥還會不夠……」
於志敏為了裝得更像秦玉鸞,與二妻不約而同地「呸」了聲。
柳蟬兒笑道:「敢說不是理!紫丫頭和我什麼話不說?」
錢孔方也笑道:「那話兒有甚麼好說的?姐姐還是說公公的事吧!」
柳蟬兒望她一眼,續道:「因為不知誰在誣蔑阿敏,而且我也要尋找紫丫頭,所以就在這一帶訪查,偏遇上這廝由岳陽扁山那邊,鬼鬼崇崇下這艘小艇,我只好暗中跟來。」
阿爾搭兒詫道:「蟬姐怎知這廝是七煞門下?岳陽也有採花案,你可知道?」
「怎不知道?前夜裡還發生一椿,給我抓到一個,奪下一個女的,仍被擄七個走了。我就是拷問抓來那淫賊,才知扁山是賊巢,而且淫賊都由巫山七怪行帖指派……」
於志敏「哦」一聲道:「怪不得,我以為淫賊把那麼多少女藏在哪裡,原來竟是藏在扁山,但扁山離益陽有二百多里,離長沙也有三百里,淫賊擄了人,還等得到那麼遠?」
柳蟬兒被問得怔了一怔,沉吟道:「也許扁山是長久藏人的地方?」
於志敏點點頭道:「這確是很可能的事,我們把這廝藏在一邊,先趕回城裡去。」
柳蟬兒急道:「我不進城!」
於志敏道:「今夜你祖姑和葉姐姐有難,不進城怎行?」
「呀!」柳蟬兒聽說綠鬢考尼有難,不由得叫了一聲,但她旋又想到自己的容貌,又歎一聲道:「有你們三個,還怕什麼,何必拉我去出醜,再則我這付樣子,還能夠見人麼?」
於志敏叫一聲「姐姐!」接著又道:「那夜裡你一出走,妹子也就被擄,到底你被開水燙成怎樣?再說人只要心腸好,誰管面貌好不好呀?阿敏要是借鶴回來,大夥兒救公公,你難道也不肯相見?」
柳蟬兒歎道:「姐姐生就孤獨命,阿敏一到,我也立刻走!」
於志敏征了一怔,情知這位師姐說得到便真的要做,急道:「照這樣說來,姐姐願意和我們暫時在一起了?」
柳蟬兒苦笑道:「鬼丫頭也懂得拿話套我,我幾時說過和你在一起?」
阿爾搭兒央求道:「好蟬姐!你這時不是和我們相見了麼,再和我們住在一個房間,大夥兒說說笑笑,有甚麼使不得?趁著這時夜靜,回客棧去定沒人看到,你祖姑不和我們住在同一房間,她也不知道是我們哩!」
柳蟬兒被於志敏握緊她的手,要掙又掙不脫,見阿爾搭兒央求得可憐,沉吟半晌,才道:「要我答應去客棧去,得依我三個條件。」
錢孔方接口道:「莫說三個,三十個也行。」
柳蟬兒笑道:「沒有那麼多,第一個是不准揭開我面巾,二是不准告訴我祖姑和葉丫頭。第三個是阿敏一到,得立刻通知我走。」
阿爾搭兒和錢孔方見她和於志敏說了半夜的話,還要叮囑說檀郎到來,通知她走,心頭雖在暗笑,表面上卻連聲答應。
柳蟬兒笑道:「你們幾個要是違背了這幾個條件,看做姐姐的不擰下你的頭來!」
各人含糊應了一聲,柳蟬兒手起一掌,把常德慶腦袋叮囑,順手提起撩進港叉,說一聲:「走罷!」
三位真女和一位假女展起絕頂輕功,疾撲益陽,只是初更才過,錢孔方笑說一聲:「還早,可得先睡一覺!一進客棧,店東林正干即上前迎接悄悄道:」三位女俠回來了,方才有人問你們的來歷哩!」
阿爾塔兒說一聲:「是誰?」
「一位老尼和姓葉的女俠!」林正乾麵對著於志敏笑笑道:「葉女俠說曾經見過秦女俠……」
於志敏道:「我知道了,她定說我一點也不像原來的樣子,但她不知我已經改裝,今夜定有事發生,明天再和她們相會。」
林正干雖見於志敏又帶回一位綠裳蒙面女,但他走道江湖,知道江湖常有不少怪事,也不再問。
夫婦四人一進房間,錢孔方向於志敏使個眼色,笑喚一聲:「鸞丫頭!」接著道:「你和蟬姐久別相逢,不知有多少話要說,我和搭兒丫頭替你們在外巡視,你們在床上替大伙看守認物,由你說到天明可好?」
於志敏笑道:「好是好!今夜該有十個淫賊到來,你兩個人得把他們全部活捉下來!」
阿爾搭兒「喲」一聲道:「請放心罷,我一個也不會給賊人溜走,何況還有錢丫頭哩!」
於志敏揮揮手道:「你們走罷,順手撲滅了燈火。」
柳蟬兒訝道:「你滅燈幹嗎?」
於志敏道:「省得柳老前輩和葉姐姐來找麻煩,而且你我上床去說,要燈幹嗎?」
錢孔方「噗哧」一笑,說一聲:「我們走啦!」
柳蟬兒但見窗門一啟,兩條身影已疾掠而去,房裡捲起一陣旋風,窗門竟被風力關閉回去,看得芳心裡起了一股酸意,一面卸下包袱和寶劍,一面還忍不住問道:「鸞丫頭,你可比得上她兩個?」
於志敏笑道:「我們幾個都差不了多少,但都比瑾姐幾個強。」
「我真不知紫丫頭懷什麼心意,拉了一屋子人進來,那怕阿敏一個!」
「那才不哩!我們姊妹相處得很好,有時聯合起來就欺負阿敏!」
柳蟬兒笑道:「你們怎樣能欺負他喲?」
「把他趕下床去,教他往外面做個程門立雪!」
柳蟬兒由這句話聽來,閨中一幕極好的旖旎風光立即展現在她眼簾,自己確是十分羨慕,但又認為這種幸福終非已有,不覺幽幽一歎。
於志敏何嘗不知柳蟬兒好勝心重,一旦容貌被毀,自卑感立即佔據心頭,此時由得百般勸慰,都難得有效果,只有床上的事實,才可使她回心轉意了。
於是,又笑笑道:「姐姐休歎息這個,你我脫衣上床去說,我把阿敏那份饞相告訴你!」
「脫衣服?過一會怎什廝殺?」
「有她兩個在外面哩,而且柳老前輩定必援助,你我一出去,豈不被柳老前輩揭穿你的面目?」
柳蟬兒點了點頭道:「鬼丫頭跟他這些日子,人也刁起來了,姐姐還說不過你哩!」因見她這同衾「女伴」已脫去外衣,自己也解衣登床。
於志敏上床和柳蟬兒對面躺著,一隻右手輕攬她的纖腰,笑道:「姐姐心腸是這麼硬,可知阿敏這些日子除了盤算救人,殺賊之外,天天都想到你?」
柳蟬也兒攬上檀郎腰肢,輕歎道:「他有了她們一大群人,還要想念我作甚?」
「姐姐總是自稱薄命,難道這一輩子都不願見他?」
「唉!相見不如不見,有情卻似無情,我那一天沒有想念他,但我又怕見他,更怕他見我這付形貌!」
「姐姐休苦了自己,他也不是那樣的人,聽他自己說,他和閔丫頭去借鶴,很可能連復形藥都拿得一點回來,定可恢復姐姐原來的容貌。」
柳蟬兒喜道:「真的?」忽又歎道:「鬼丫頭總是騙我,你說很可能,接著又說定可,這是什麼一回事?」
於志敏被她抓住話柄,楞了一楞,又笑起來道:「妹妹說的定可是有原因的啊!因為今早上在長沙遇著五空大師,他說要把一條化蛇煉成良藥給我,那種良藥正是吃了變成美貌的良藥。」
柳蟬兒急道:「那種藥,什麼時候可以煉成?」
「大概是七天吧!其實復不復形都不要緊,姐姐該讓他看見你這時的形貌,看他是不是會變心?」
「不!那才羞死人了!」
於志敏憐惜道:「要是他已經見了你,難道你也不願見他!」
「什麼?他已經見了我?那,他為什麼不喚我一聲?可見他對我早就變了!」
「他沒有變,倒是姐姐你變了,若果我就是他,你肯不肯相見?」
「鬼丫頭越說越刁,你怎會是他,你就少這……」柳蟬兒見這位妹妹說得好笑,伸手向下一探,那知這一探下去,登時驚得芳心亂跳,厲喝一聲:「你到底是誰?」
於志敏單就防她會有這麼一著,所以先把她的纖腰摟得緊緊地,以免她用力掙扎,然後從容道:「蟬姐先別著急,敏弟終於找到你了!」
「你……你果然是……」柳蟬兒被攪得動彈不得,又羞又急。
喘著氣道:「你………你敢誆我!」
於志敏柔聲道:「蟬姐!這兩年的相思,還不夠苦麼?敏弟怎還忍心誆姐姐?好了!從這時候起,我倆不該再分開了。」
柳蟬兒原以為這「少婦」果是秦玉鸞的喬裝,那知竟是自己既想見又怕見的檀郎?此時半裸投懷,怎不又羞、又驚?
但見還恐檀郎是假,急運足真氣,打算猛力一掙,如果能夠掙脫,則對方定非檀郎?如果不能掙脫,則真是檀郎無疑。
那知於志敏一發覺她暗裡運氣,立即明白她心意,忙道:「蟬姐千萬不可,除非你是霜妹,決難掙脫敏弟手臂,但這張木床卻是吃不消。若不相信眼前人是你敏弟,我有方法使你相信。」
柳蟬兒見對方雙臂像兩個銅箍,箍得她纖腰和肩膀發痛,情知除了敏郎,誰也沒有這份功力,但仍說一聲:「你且說來!」
於志敏道:「我們經過河澗府到過姐姐所住的樹案,看見霜妹留下的詩句,才知姐姐和她南下尋找爹爹,前幾天往雪峰山救問姐姐,和穗姑相遇,問起來才知道霜妹已替姐姐打通了生死玄關,功力大進,這些事可是真的?」
柳蟬兒此時儘是流淚不答。
於志敏柔聲道:「姐姐不要自苦,恨敏弟當年回來遲了一步,害得姐姐受……」
柳蟬兒一想起當年事,更是痛心,嗚咽道:「你休說了,快放手讓我起來!」
「不!敏弟要在今夜醫好姐姐心上的刨傷,並使姐姐知道敏弟不是好色!」
柳蟬兒幽幽道:「相信你就是,快放手!」
於志敏鬆開抱她肩膀的手,卻往身下頑皮起來。
柳蟬兒芳心猛跳,喘氣顫聲道:「你……你要……要幹麼?」
「姐姐!就在今夜!今夜啊!
柳蟬兒的纖腰像水蛇般在床上扭擺,良久良久,只哼得「嗯」的一聲,粉臂一張,反將檀郎抱得更緊。
約經炊分時光,屋外嬌叱一聲,把這一對同命鴛鴦由酣醉中喚醒,柳蟬輕推檀郎道:
「敏弟!你蟬姐已經心滿意足了,你還沒好麼?外面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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