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雍雖已是十八歲的大孩子,但因交往不多,對於女孩子的反常心理仍是不能瞭解,這見她妹妹忽然伏身地上,不禁愕然道:「你那表哥哥有那樣不好?你這般不喜他,我回去告訴舅公爺爺好了!」
張惠雅倏然擰頭向上,咦道:「誰說的?」
張惠雍這才明白,不由得失笑道:「那就起來罷!舅公爺爺已替你作主了,人家充那邊等著哩,快起來待我送你過。」
張惠雅「呸」一聲道:「又不是賣豬賣狗,說賣就賣,要那麼急幹嗎?我才不去,你不懂得叫他過來?」
張惠雍更加好笑道:「你又來了!既然不是招贊,為何要人家過來?而且在這亂離的時候,有了舅公爺爺作主,一切將就些罷!哈忽還替你們安置好了洞房,你要去遲了,怕不僅當個皇妃才怪!」
張惠雅臉紅心熱由她哥哥說了一陣,聽到後面一句,忽然問道:「你說還有誰?」
張惠雅道:「就是你和阿爾搭兒一大一小,相陪到老!」接著又將哈忽的安排和逍遙客的意思統對她說了。
惠雅見有舅公爺爺作主,而且自己也著實喜歡於志敏,情不自禁,羞人答答地俯下頭去。
張惠雍知她已經默認,輕輕笑說一聲:「這是好事!」替她捧了包袱,順手拉她起來,緩步出帳。
於志敏雖然再三向哈忽請問,但對於土話的「嫁女…『皇后」「皇妃」洞房」……這一類字眼,還是得不到正解。向逍遙客請問,逍遙客只神秘地笑道:「人生之大樂也!少頃便知,何必多問?」害得他搶坐帳裡如坐針氈,暗恨張惠雍太刁,正要問他,他卻走了。
忽然帳門動處,張氏兄妹同時進來。於志敏心想:「這番好了!」卻見張惑服「嚶」一聲,奪了她哥哥手上的包袱奔向牛皮屏後。他認為惠雅可能是移來這帳裡睡,所以對此並不在意,忙向張惠雍問道:「到底是什麼事?直悶得我發悅,你快說出來嘛!」
張惠雍笑道:「舅公爺爺對他說!」
逍遙客這才面向丁志敏道:「老朽斗膽替老弟台答應了一體大多。原來這裡。族人見你少年英雄,全把你當作成吉思汗看待。所以,他們公議,將阿爾搭兒贈給你為妃子……」
於志敏驚得跳起來道:「這個如何使得?我又不是皇帝,要弄個什麼妃子?」
逍遙客道:「你先別著急,聽我說來!」接著又道:「對之他們竟是認我的外曾孫女兒是你的皇后……」
於志敏嫩臉一紅道:「真該死,簡直侮辱張姑娘!」
逍遙客歎一口氣道:「他們有此誤認也是好事,這他兄妹累了我十三年,雍兒是個男子還好,雅兒這妮子年歲一長,令我得替她多擔一份心事,哈忽干夫這一誤認,反令我有了決定,更奇怪的是一一你丟進帳裡的包袱,恰在她兩人中間,這豈不是天作之合?」
於志敏叫起來道:「這更加使不得我已經娶了妻子,而且……而且有五位之多!」
要是他說只有一位,也許逍遙客還有幾分相信,說到有了五位,逍遙客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笑著斥道:「老弟台就准你扯謊,也要扯出個譜來,在賀蘭山我說你沒有娶妻,你就未曾否認,這時忽然說有了五位,難道從天上掉下來?」
於志敏著急道:「這個我何必騙你?在賀蘭山我見仍;說得那樣斷定,我不願意掃你的興,所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專待有機會再對你說明後,那料到事隔一天,就會起這麼大的變化?」
這時牛皮屏風後面,已經有人嚶嚶啜泣。逍遙客動容道:「不論你說的真也好,假也好,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人家女兒都已答應嫁你,難道還要收回去改嫁別人?你若是不要,怎生區處?」
於志敏曾閔小玲、蟬兒、玉駕三女的失蹤,挨她爹爹於冕賞他兩個耳刮子,這時那敢再惹情孽?一連說了好個「使不得」,忽然後面一陣混亂,那阿爾搭兒急奔出來,帶著滿面淚痕,指著於志敏罵道:「我有那點不好?是醜?是壞?是配不起你?為何推三阻四來欺負人?我們女孩子那樣賤的麼……」
阿爾搭兒罵還未已,惠雅一晃而出,也是滿面淚痕,厲叫一聲:『『哥哥再見!」一翻玉腕,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向她自己胸前就插。
於志敏身手何等迅速,一閃已靠在她身邊,將匕首奪下,叫一聲:「妹妹!不可如此」
惠雅性情溫淳,但越是溫厚越自覺慚羞,她原是歡天喜地將於志敏和逍遙客的話告訴阿爾搭兒,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又恨又惱又悔,才想一死了之!這的匕首被奪,除了恨、有、悔之外,又加上一股急怒,回手就給於志敏一個耳刮,罵一聲:「憑什麼不讓我死!」一個箭步躍回後面,委曲得伏寢大哭。張惠雍生怕她還要伏劍自殺,也顧不得洞房不洞房,急跟進去看她。
阿爾搭兒因惠雅這一個突然的舉動,也嚇得怔了一怔,然後奔返屏後。哈忽和哈撒林赤雖不懂得中華語言,但因阿爾搭兒出來一罵,那還不夠明白?哈撒林赤臉色悲憤,對哈忽說了幾句,便站起身來。
逍遙客驀地一驚,急挽他坐下,對那猶自芒然呆立的於志敏喝道:「老弟!你忘了師訓麼?」
於志敏被他一語提醒,不由得「啊」了一聲,忙向哈撒林赤拜道:「我們是好親家!」因為他不曾說「岳父」。
「女婿」這此字眼,只好說「親家」兩字代替,但哈撒林冰見他向自己拜倒,又說:
「親家」兩字,那能不識?霎時,滿艙悲憤的鍾情盡去,在呵呵大笑中將於志敏扶起,改作喜,容道:「大汗肯要我女兒,我甚高興!」
逍遙客只怕於志敏不會說話,又要和人家鬧翻,忙喚一聲:「雍兒快點出來傳話!你這位大舅兄當得成了!』,
張惠雅在裡面聽了卻是一喜。惠雍原也陪哭,他擦乾眼淚跑了出來。逍遙客笑道:「你告訴干夫長他們,說我們中華娶親的當夜,要哭要鬧才是規矩,要打要罵才能長久,省得他們當做笑話了!」
張惠雍怔了一怔,心想:「幾時有過這樣的規矩?旋而明白他舅公的心意,笑著將話譯傳過。
哈忽、哈撒林赤和諾女伴不禁一陣大笑,過時再猶獨自苦著臉的於志敏,也認為做新郎的規矩如此,有人還在暗想:「做了新郎就要負起擔家養口的責任,也難過要苦險被新郎這個規矩,倒也不差!」
容中一切從簡,交拜過天地,謝過做媒的哈忽,一場悲喜旋唐的亂點鴛鴦譜就算事畢,賓客退柱外面狂歡徹夜,逍遙客和張惠雍依舊回暗激林赤的賬幕將息。新帳裡面只有於志敏夫婦三人和兩位侍候的中年婦人,但這帳幕外面多的,執戈保護他們新大汗的勇士。
這一夜,於志敏雖曾想及與愛侶王紫霜相遇,和將來回家拜竭嚴父的時候,不知怎生區處,但也固有師尊作主,減少大部分憂慮,對此口舌如蘭,肌膚如玉的侍寢雙妹,還不如其所顧?
次日清晨,蒙女阿爾搭兒先已起來,親自侍奉巾櫛,深情款款,低迴媚笑,更惹得於志敏千般愛憐,消受盡溫柔滋味。惠雅卻忍不住道:「敏郎!你對舅公爺爺說已先娶了五位姐姐,到底是真是假?」
於志敏道:t(g6還有假?』』將自己娶的,嚴父代娶的,都一一告知。惠施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你在賀蘭山為何不早說!」於志敏道:「和別人才見一面,好不好就說這個幹嗎!」
惠服失笑道:「你說的也是道理,從此以後,你有兩個招牌接在你身邊,別人不會再找了!』』接著又「唉」一聲道:「這也難說,當時你就是說了出來,我還是喜歡你的嗎!」
這一天不能走了。縱使於志敏能夠上路,二女也不便跋涉陡途,哈忽再做一次大媒,連哈撒林赤的長女齊李兒也當天嫁給張惠雍。
哈撒林赤夫婦幾十年的辛苦,養得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在一夜之間,完全失去,本來應該傷心,但嫁得年少英雄又是一件喜事。
於志敏知道張惠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作為聘禮,自己也未曾行聘,就騙走人家的女兒,忙將兩顆鰻珠請哈忽轉交給哈撒林赤,另給哈忽一顆當作酬勞,並將醒珠的功用台知。
哈忽見是他心目中的大汗賞賜,而且是無價的寶物,連忙拜謝不迭。
惠雅趁夫婿去和哈忽商議行聘的事,將於志敏早晨對他說的話全都告知阿爾搭兒,以為她定有多少幽怨。
那知阿爾播兒聽後,若無其多地笑道:「這有什麼希奇?敏郎是男人嘛!我盡情對他侍奉,他也會對我喜歡,女孩子要不溫順去侍奉丈夫,光爭什麼大,什麼小,有那樣好處?到頭來還不是同樣會多找幾個進來?我只要他對我還好就行了,管他對別人好不對別人好哩!」
惠雅笑道:「怪不得別人都讚你賢淑,連我也要讚你賢淑了。黃就不懂這一套,看來你還得教我!」
阿爾搭兒閃動她那大而且亮的黑眼珠,「喲」一聲笑道:「我的皇后只要不罵我妖媚就行了,還說要學哩!因為我們族裡人常要打仗,所以做女兒的從小就由媽媽教她應該怎樣對男人恭順,怎樣服待男人,使男人覺得他為了保護妻小,付出他最寶貴的生命也願意。使他們在戰場上像一只猛虎,像一隻獅子。要是對男人凶霸霸的,使他心裡不舒服,誰願意在家裡受氣,還要出外面送命呢?」
惠雅「噴噴」稱讚道:「你這道理說得真好!」
阿爾搭兒「噗噗」一笑道:「你盡這樣稱讚我,我真甘願為你而死,但我族女人個個都會服待男,人的哩!」
惠雅也不禁笑起來道:「我才捨不得你死哩!」
這一對新婚的少女,竟在彼此互憐互惜的歡情中,度過她自認為最美滿的時日。
因為張惠雍龍親,於志敏北上瓦創的行期又得多延兩天,心裡雖是著急,假人情上不得不如此,幸而書間多出哈忽來往,瓦刺內部的情形已熟知不少。夜裡又有嬌妻相陪,枕邊學語,也解去部份愁懷。
塞外不論男女都善於騎射,阿爾搭兒自然數不例外,她雖然欽佩於志敏一身藝業,但要教她的時候,她總是說:「我們女孩子只要能使你覺得好就行了,學那麼多幹嗎?」只要一見到夫婿,也不管有人無人,總是「敏郎敏郎」地嬌呼,喊得於志敏心頭發癢,真覺得她另有別種風情。
除此之外,於志敏也利用閒暇,將蒼冥煉師的掌法劍法,轉傳給逍遙客。這時逍遙客才驀地記起惠雅邦立勒交手的情形,趁機問道:「頭一天雅兒和立勒交手,我看他兩人掌勁還未相觸,忽然各自分開,當時我很疑心老弟台放手桌上的時候,暗裡施為,但相距還遠,而且又是橫力,照說他兩人要倒,也該倒向側邊才對,怎地竟各自向後倒,兀白想不明白。」
於志敏笑道:「到底還是瞞不過你。當時我一面暗發真力,一面施用瑜珈門的催功法,將他兩人隔開,那知他兩人都用力太猛,以致備受反彈之力退下。不過,他兩人用力的方向各自不同,才致一個坐地,一個飛天哩!」
逍遙客概然道:「俗話說,英雄出在少年郎,真是半點不錯,我一向以為功力是越老越深,但和老弟台比起來已差了一籌,至於老弟雜學之多,我更是只好望風倜倀了!」
於志敏見他竟自感慨,心想:「這老人縱橫湖海將近百年,為何要恁地不知足?郭良是他新傳弟子,尚能夠樂天知命,敢情人到老年便越來越貪不成?」忽又想到「舉世盡從忙裡老,誰人行向死前休」那句話頭,有些人不但賺自己一輩子,還要替兒子賺,替孫子、曾孫、玄孫賺,世事本是如此,又何足為怪?不禁緘默半晌,才緩緩道:「說功力深厚,我真的比不上姬老。至於說到雜學,我確是學得多了一些,事實上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是用來隱藏師門絕藝,免惹風波而已!」
三朝易過。這一天於志敏一行六人束裝登程,哈忽贈他們每人一匹駱駝,另外兩匹馱馬,戴著帳幕和食草。並將成吉思汗的長弓借給於志敏帶去,證明他已有資格任草原各族大汗,領導各族一致向阿魯思羅剎國鬼作戰。
於志敏本來不欲藉弓揚名,以個人藝業折服蠻爽,但想到若要取得瓦刺也先信顏,為中華北疆的屏障,有了這把弓總要容易得多,這才接了過來,並懷帶哈忽用畏兀兒文字寫給也先的書信,便策騎登程。
哈忽親率族裡百夫長,勇士,和哈撒林赤等相送到中午時分,在雪地裡備盡三碗美酒,然後作別。
在這廣漠的瀚海,本來有不少游落部落在邊緣活動。但因他們受了水草的限制,水草豐盛的地方,則群集在一起,若是幾千里地沒有水草,則幾千里地渺無人煙。
於志敏六人拜別了哈忽群眾,向西北連走幾天,俱是一片白芒芒的景色,強烈的西北風像利刃般刺得人們的臉上發痛。雖然各人自有一身武功,並還分到於志敏一顆有避寒效能的鰻珠,使身上溫暖如春。但露出風外的鼻丁,仍然受不了冷鋒的侵襲,紅得像一隻果子猩。
只有於志敏知逍遙客功力最深,對於冷鋒侵襲渾如不覺,而且還可以並轡談笑。餘下四人不時向四周瞥了一眼,立又低頭任坐騎順而趟。不說他們功力不夠,說話沒人聽見,縱使能夠說,也不顧開張嘴巴喝那迎面而來的西北風。
塞外多的是大雕、禿鷹,但他們走了幾天也看不到一隻,想是他們熟知在這大雪天的瀚海,已經沒有食物可尋,不必多費力氣來找。但是,人類自溺為萬物之靈,卻比大雕還要愚蠢,居然想橫度這無邊的瀚海。
這一夜,於志敏一行依照前天將攜帶米的小帳幕,在雪地架好。替駱駝披上馬衣,為恐怕他們凍疆在雪裡,各將鰻珠藏在他前膠的中間,捧了幾合導豆,乾草,放在皮革製衣的食槽,還替他們化點雪水給他飲用。然後在帳裡自吃帶來的乾酪,乾糧。正要分開歇息的時候,阿爾搭兒忽然甜甜地喚一聲:「敏郎!」待於志敏回頭望她,才又婉變一笑道:「明天要是找不到有營地,我們的馬糧就沒有了!」
各人被她一提醒,不禁一驚。人人都曾喂,卻沒有人想到馬糧這一件事。要知人沒有吃的,還可以擦過兒天,駱駝雖也能挨,但它還要馱人,馱物,不論它吃,那來的力氣?
要是儀由於標夠單獨行走,莫說是一點點沙漠,縱使再遼闊一路,也困不了他。這時已變成攜家帶卷恰像成吉思汗當年的長征,而且還有一位武藝尋常的阿爾搭兒隨行,那還能夠修野馬般行止隨意。
各人商議了一陣,結果是束手無策。
阿爾搭兒姐妹才學到幾句中華語言,派不了用場,看著別人權奴不休,她兩人只好自己商議。
到底是齊孿兒比阿爾搭兒多見世面兩年,忽記起有人曾經說過草根可當作馬糧,忙向她夫婿說了。
張惠雅誰喜得鼓掌道:「這丁果然可以我試管挖雪下看看,要有枯草根於埋在地下,豈不解決了難題?」 -
各人也覺得除此之外,尚無善法。立即著手扒雪。那知扒這邊也是沙、扒那邊也是沙,周圍百幾十丈都給他們伸手探了一遍,卻是無處非沙,那有半寸草將給人找到?逍遙客苦笑道:「我看也不必找了。我也曾聽說蒙人裡糧長征、可挖草根當作馬糧的故事。那是原有水草的地方、才有草根可挖,如果這裡原來就不長水草,挖了豈不白費力氣?」
許人不禁廢然歎了一命,即時停手。
志敏忽然眼珠一亮,笑道:「我看看去!」
逍遙客詫道:「你往那裡看!」
於志敬笑道:「往天上去!」
這兒句話很淺,阿爾搭兒全聽得懂,眉梢一蹙,跟著眼珠一亮,甜甜地笑道:「你要上天?」
各人見她對於志敏這份情態,全都笑了。於志敏也因她要出小情人的嬌態,不由呆了一呆,這才笑道:「是上天,不過上一小伴一小伴的半天罷!」
阿爾搭兒閃著一雙黑眼珠,疑疑惑惑地看著自己的愛婿,怎樣上天。只見他很快進了帳裡,拿出十幾根釘帳篷的木櫥出來,笑道:「這不是上天的梯子?」
逍遙客猛醒笑道:「你原來要用步步雲梯的方法?」
於志敏說一聲:「是!」將一根木撅拋起四五十太高,立即再拋一根約有八九十丈,只見他雙腳一縱,扶搖直起,抓住第一根木撅向上再拋,身子向第二根木撅微微借力,拋出第三根木撅,隨有躍起,第二根木撅首先落下,但他這時已抓第一根木撅,站—上第三根,再拋出第四根木概,讓第三根落下。接著又向上躍起,直如登天梯,直上蒼吳。
一會兒,木撅統統落下,於志敏的身子只像一顆小點子蕩在空中。他凝目四望,見西北西的遠處,似有燈光一閃乍看像是星光,但略為注視便發覺它光度微紅,搖晃不定,判斷確是燈光無疑。除此之外,儘是一片黝黑,看不到什麼東西,只好沉氣降身,將所見告知各人。
逍遙客聽了皺眉道:「照老弟台這樣說來,那有燈光的地方,少說也在五百里左右,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這不要緊,我自己去買來就是!」
逍遙客道:「你一人拿不了許多,我和你去!」
於志敏知道逍遙客的藝事和他不過一肩之差,也還去得,但他一想到這邊留下的四人中有兩人武藝不行,就拿張氏兄妹的藝業來說,也不過僅能自保,在這荒漠裡不出現敵人則罷,一出現敵人,定是十分厲害,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萬不可出了別的岔子。
忙道:「這邊得有人主持,老丈還是在這裡照顧才行,反正我在天明以前就可回來,買馬糧不是難事,人多反而不好!」
惠報院道:「你連夜就走?」
於志缺點點頭道:「現在就走!因為夜裡那邊有燈光,容易找到。我走後,你將一顆鰻殊懸在帳頂,待我能夠辨向回來就行了!」想到阿爾搭兒武藝最差,不能不有利器防身,略一沉吟,即取出王紫霜那枝i霓劍」交給阿爾搭兒道:「這枝劍是你一位姐姐的,十分鋒利,前端帶有丈許長的芒尾,只要揮舞起來,別的都用不著怕了。但你可記得這樁劃看來是一尺多長,舞起來有一丈多長,當心誤傷別人網!「說後還不放心,將劍袖出,霎時寒光四射,芒尾生輝,手腕一抖,立見芒尾矯若游龍般在空中掃了一掃,躍得地面上積雪如銀。
阿爾搭兒接劍過手,幽幽道:「敏郎放心好了,我在劍在,劍失我死,決不讓別人把劍奪走!」
於志敏笑了一笑,並不再說。
惠雅聽得一驚道:「敏郎了你說今夜會出事?」
於志敏道:「不過小心點就是,因為夜裡掛起鰻珠,光華大盛,說不定附近就藏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引起一場爭奪哩!」
逍遙客大為欽讚道:「憑老弟台這一句話,就強過我這老江湖了,我意見不及此,你說的大有管理。聽說潮海附近賞有種驃悍的馬賊,出沒無常,你這顧慮並不能說是過分……」
接著又輕輕一撫腰間那根英雄索,哈哈笑了兩聲道:
「要真如老弟台所說,老朽這根英雄索尚未全朽,反而要大發利市了!」
於志敏道:「所以要照顧你老丈做這筆生意呀!」立即在樵裡夫取麻袋,忽有伸個頭出來喚一聲:「雅妹!你來!」
惠雅見夫婿僅喚她一人,不山得害起羞來,「呸」一聲罵道:「要死啦!惠雍偏不肯放過這個好戲謔的機會,笑道:「妹夫叫你,還不快去!」惠雅瞪了一眼道:「你再胡說,我要打你啦!」
惠雅更加好笑道:「難道不是妹夫找你麼?」
惠雅知說他不過,又不知於志敏找她作什麼,只好一扭柳腰,臉紅紅地拉著阿爾搭兒就走。
他們兄妹,夫妻這一份親密的恩情,直把逍遙客看得不停地點頭微笑,敢情他已被引起一段少年時的回憶。
於志敏見僅喊一個,卻來兩個,不禁好笑道:「你兩人如像捨不得分離似的!」
惠雅「吭」一聲道:「你又怎麼樣?」
於志敏這時那有同情和他兩人打情罵俏?忙道:「雅兒妹妹武藝不好,要是通上有事,你得……」
惠雅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你不消說得,我們兩姐妹是一體,你儘管去罷,快點回來省得人家擔心!」
於志敏道:「你兩人能這攤就好。我本來有件經皮衣,一件組皮背心和一件水靠,都足刀劍不入的寶物,僅衣物和背心都早贈別人了,只剩這件水靠,原想贈給你嫂嫂,找已經穿過好多回,不便贈人了,你兩人隨便那個要也好!」
惠雅聽說刀劍不入,本也有點動心,但她一向來謙讓,而且稟性溫柔,忙道:「你給搭兒妹妹罷,我武藝雖說不行,也比她強了好幾倍,用不著鰻皮水靠!」
於志敏無奈,只好把水靠給了阿爾搭兒。那知阿爾雍兒見惠雅不要,她也掖辭道:「我有劍了,你給皇后姊姊!」惠罵道:「劍?你還不大會用哩!快點拿去!」出於志敏手中將鰻皮水靠奪了過來,塞往她的懷裡,於志敏又得教她怎洋穿著,待她穿得妥當,才背起兩個大麻包出帳,向逍遙客說一聲:「何勞老丈費神了!」
逍遙客道一句:「不消說……」於志敏身形一晃,已經不知走了多遠。
阿爾拼兒見於志敏一走,不禁叫出一聲:「不好!」
逍遙客忙問她有甚麼事。阿爾搭兒又不會說了,只好用方言道:「他不帶馬去,買了馬糧怎樣馱得回來?」惠雅將話忿轉告逍遙客,惹得逍遙客發笑起來道:「真是癡兒!他要是帶馬去,只怕再過三天還回不來哩!」
惠雅見夫婿已走,急將他留下來一顆鰻珠掛在帳頂,霎時光華四射,二十丈圓圈之內殊光所及,積雨漸消,人站在珠光底下,竟是不覺寒冷,不禁大喜道:「阿敏這人好傻!把寶珠這樣使用,只要一顆就夠了,他反而教我們將寶珠持在駱駝胸前,害得我們人人都冷!」
逍遙客聽他這位外曾孫女說的雖是道理,但於志敏何等聰明,難道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略一想索,便知就裡。笑道:「你才真哩!要知他生怕寶珠接起,會將不可預測的敵人到來,所以才吩咐技在駱駝頸上,讓駱駝得暖,我們只須裡面帳頂一顆就行。他還把沒有接寶珠的馱馬拴在帳門邊,讓它受到帳裡的珠光照射,那能說他不知道利用珠光的事?」旭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今夜當心有事,得睡清醒一點,我要練一回功,順便做你們的保鏢,你們先睡罷!」
惠羽急道:「舅公爺爺你先睡,好待有事的時候幫我們打。我們四人輪流值更,哥哥先值然後交給嫂嫂,嫂嫂交我,我交撈兒妹妹,到搭兒妹妹的時候,敢情天也亮了!」
逍遙客點點頭道:你這樣安排也好,但我仍然要靜坐練氣,你們儘管輪你們的。還有馬衣裡面的寶珠也先收回來,省得有失!」
各人依言做了。那知齊孛兒值更不久,彷彿聽到呼喊的西北風裡,夾有雜亂的聲音。齊孛兒還未並確定是否蹄聲,逍遙客已經輕喝一聲:「當真有事,快點起來,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晃,已出了帳門。
各人原是和衣而睡,聞聲躍起,惠雍把齊孛兒拉在身邊,先一步出賬,惠雅日來和阿爾搭幾十分親呢,情知阿爾搭兒雖然有衣護身,有劍殺敵,但她輕身功夫不行,忙道:「阿爾搭兒妹妹,你就優在帳角不必出去,要是敵人離這帳不及一丈,你就用劍掃他馬腳!」
阿爾搭兒自知藝業比不上惠雅,卻因惠雅和她情分很好,不肯讓她單獨迎政,拋了一個媚笑道:「敏郎給我寶衣寶劍,正要我多殺惡人,躲在帳裡怎對得任他?」並且堅執一間出帳。
雖僅是幾句話的工夫,帳外的蹄聲已清晰可聞。
惠雅見事機已急,無法再和她講細說明,只好牽他的了叮嚀一聲,「你要緊跟著我,不許亂跑!」
阿爾搭兒才說一聲「是呀!」逍遙客敢情已去探敵回來,在帳外叫道:「雅兒教她兩人守鋒,雍兒雅兒跟我迎上去和來人打話!」
惠雅忙將逍遙客的意思對阿爾搭兒一說,來不及吩咐她怎樣守法,即時閃身而出。
阿爾搭兒再探頭出帳,已不見逍遙客三人,只有她的姊姊齊孛兒由另一個帳角踽踽而來,忙喚一聲:「姊姊!」閃身出去,又道:「你守這一頭,我守這一面,只要有敵人上來,我們就殺!」
齊孛兒見她這位子日除了騎馬之外,最不喜搬後弄劍的妹妹這時一劍在手,居然也要說殺,不由得好笑道:「殺呀!我看你殺得幾個?」卻聞惠雅的口音在遠處。喝道:「來的是甚麼人?快給我停下!」齊孛兒向聲源處看去,因為近處珠光明亮,看出去只見一片漆黑,忙喚一聲:「妹妹!你想法子把帳頂的珠子拿下來!別叫賊人看到我們在這裡!」
阿爾搭兒向帳頂瞥了一寶,卻說一聲:「不拿!」
齊孛兒道:「你不拿,我自己上去好了!」
阿爾搭兒著急道:「也不准你拿!」
齊孛兒笑道:「你這妮子越來越壞!嫁得一個好大漢,連妹妹的話也職聽了!」
阿爾搭兒也笑道:「你不知道我敏郎要這顆珠子指引方向麼?把珠子拿走,他就不會回來啦!」
齊孛兒答道:「你可不早說?害我干和你著急!」
阿爾搭兒淺淺一笑,卻擰轉頭向敵人那方面眺望。只聽到一個微狂的嗓音喝叫道:「別說了!誰叫你送到我們嘴裡,這還能夠不吃麼?」接著又是一聲大喝,立聞叮噹的兵刃聲,淒厲的呼叫聲,在那邊鬧成一片。
齊孛兒驚道:「他們真個打起來了!」忽撥匕首在手中。
阿爾搭兒道:「誰不知他們打起來了?你只要要記著你的甜郎,我保管你不會再!白什麼!」右手拍一拍白霓劍把,小腦袋一歪,笑道:「我敏郎給我這枝劍,就是要我替他多殺幾個!」話聲一落,把垂在頸後的鰻皮帽子拉往頭上一套,笑說一聲:「你看還有這個!」
齊孛兒見這位不敢看家人殺單的妹妹,只說到她的敏郎,居然敢殺起人來,可見她對她敏郎的情義何等深重,笑一笑道:「嫁得拳頭大一個女婿,就終日郎呀郎呀的也不害羞哪!」
阿爾搭兒道:「我偏要叫!每天在心裡總叫上幾千幾萬遍!」
這時遠處的夜幕裡已是殺聲震天,可是這一對姊妹卻站在一起大談特談她兩人的「郎經」,並沒有把眼前的生死當作一回事,蒙古固然有「兄終弟及」的陋習哥哥死後,弟弟繼承遺產可連嫂嫂也繼過來作為自己的妻但當她的丈夫還生存在世上,別人就休想染指。
齊孛兒姊妹在眾敵當前,仍保持德般冷靜,談笑自若,這是情愛給她以勇氣,並不足以為奇。常見不少膽小如鼠的少年男女,聽人說鬼,不敢伸腳下床,到了人約黃昏,居然敢獨自徜樣在農場裡面,隨待他的心上人相見。
這時,前方的激戰更加猛烈,敢情來的敵人太多,而且都是輕騎夜襲,任憑逍遙客三人武藝再好,也不過擋得正面幾個敵人,擋不完兩翼攻勢。只聽戰馬一陣厲嘶,珠光所及的邊際,已出現幾一個匹馬影,一陣箭雨,直射向這邊的蓬幕。
要知塞外男女合俱習騎射、所以一些少女都懂得避箭的方法,齊孛兒姊妹,一見寒星耀目立即一仰上軀,滑到雪上,所有的利箭夾著銳嘯,由她兩人胸上射入帳冪。
如果賊人這時再射出一排箭雨,阿爾搭兒因有縫衣護身,尚可無礙,但齊孛兒必定無可倖免。
但是,賊人發射第一排弩箭之後,只聽到駱駝隔帳厲嘶,並沒有人出來,蹄前只有這兩名不會武藝的少女,已未免小題大作,竟不繼續發射,叱喝一聲,幾匹戰馬立即衝前,直踹帳冪。
另外幾名賊人竟呵呵大笑,想將二女攜上馬背。
那知阿爾搖兒身子一倒,立即有她姊姊說一聲:「只要聽我喝聲,立即搶馬衝上!」話聲方落,兒名賊人已滾鞍落馬,正伸長賭博要提二女起來。
阿爾楷兒廷昨半展,瞥見賊人個個身軀高大,眼睛深陷,已知來的是何等人物。她恐怕劍芒會將賊人驚走,或被對方發覺過早於已不利,所以一直未將寶劍抽出。這時大喝一聲:
「戈薩克!」寶劍同的出鞘,一丈二尺長的芒尾斜斜向上一掃,五六名賊人已橫屍在地,接著向右邊一卷,剛衝到帳幕的另一撥戰馬,匹匹四蹄齊斷。
齊孛兒趁這一瞬間,躍起身軀,剛上路上馬背,即一撥馬頭,反衝敵陣。阿爾搭兒比她姊姊更快,她生怕帳冪一倒,鰻珠一落,她那敏郎就不知道方向回來,所以先把沖帳的戰馬劈死。
仍她也藉這一劍之勢,騰身上馬,竟搶在她姊姊的前頭,仗著皮衣罩得只剩兩隻眼珠,身上刀劍不入,將寶劍扁起,分擺兩邊,丈二童芒就如同辮鯊的長鼻,故意找敵人來鬥。
敵人見這位滿臉花紋的怪人竟是恁般厲害,一吶喊,所食的和箭統統對準阿爾搭兒身上猛別。
那知利劍一碰上鰻皮水靠,竟是粉粉墜落,阿爾搭兒除了感到身上像被石塊擲中,而有點微病之處,絲毫無損。達一二十丈的距離,不須戰馬幾個縱躍便已馬頭相接,弓箭已變成無用的東西,但白霓劍的芒尾仍然矯若游龍般在賊馬將上橫掃。賊人遇上不是被腰斬,就是被穿胸,頃刻間己死了二三十個。齊孛兒英雄無用武之地,緊跟她妹妹馬頭,看那屍首翻滾,不禁駭然。
這群戈薩克賊人幾時見過這般歷安的廝殺?尤其那怪人竟不怕強弓利箭,如何能再打下去?只好嘩叫幾聲,各撥轉馬頭,向四處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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