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小列傳 六
    “不知李少俠找我師父,所為何事?”

    “一來是想看看侯爺是否安好,二來想向侯爺打聽有關趙瞎子那口盒子之事。”

    侯爺似乎也不願楚霸王知道關於公西鐵劍和他的恩怨,他道:“老夫所知也是有限,幫不了少俠什麼忙。”

    就這樣三人閒聊。

    在侯爺暗示之下,小小君並沒將侯爺想會見公西鐵劍之事說出。

    三人各有心思,雖然都談些時下近況,但都無甚用處。

    小小君之所以要啞奴去找楚霸王,其目的只在讓自己由“暗闖”變成“明闖”,免得將來因“暗闖”之事傳到楚霸王耳中,而變成尷尬之局面,並不是想從他身上多得一些資料。

    事實上能說的,楚霸王早就說了,不能說的,再怎問,也問不出一個名堂。

    聊至三更,三人才散去。

    一踏出禁區,楚霸王已問:“聽路兄說,少俠在鐵劍門傷了一名奸細?”

    小小君笑道:“是的。”

    楚霸王霎時興奮道:“可有留下傷痕?”

    “有,但不知能否查得出,我在奸細左胸印了一掌。”

    “如此甚好!我馬上去查。”

    “現在?”

    “嗯。”

    楚霸王不愧為雄霸一方之大豪傑,知道如何把握稍縱即逝之機會。

    不到半刻鍾,他已將全莊所有之人集合在前院廣場。

    但對於紅葉莊支援之人,他不便命令他們,因為此次紅葉莊所支援之人,可以說將近全軍覆沒。那份歉疚,自是如磐石般壓著楚霸王。

    可是左瑗安聞知此事時,為了表明紅葉莊不會窩有奸細,也要求所人員集合廣場。

    眾人面色吃重,宛若石柱釘在地上般,一動都不動。

    眾人前面站著四人,小小君、路掛斗、楚天河、左瑗安。

    楚霸王冷森森道:“本莊滲有奸細之事,想必大家都很清楚。”

    眾人凝神傾聽。

    楚霸王尋視眾人:“很不幸,那名奸細昨日通敵之際,被小小君擊了一掌,我想我很快就能將奸細逮出來。”

    眾人嘩然,掀起一陣騷動,你看我,我看你,猜忌重重。

    楚霸王轉向文天相,問:“人數可全部到齊?”

    杜夢堤道:“除了左堡主和牛大成以及兩名紅葉莊重病患外,全部到齊。”

    楚霸王道:“他們不便於行動,更不會連夜趕至鐵劍門。自然不是奸細。”

    轉向眾人沉道:“現在各位將衣衫解開,掌傷在左胸。”

    眾人之中,有的立時解開衣衫,有的猶豫一下,也解開,有的卻遲遲不解。

    有兩人臉色大變,混身繃緊,冷汗直冒。

    ——一名霸王莊之“武天相”傅陵春。另一名正是紅葉莊“左掌令”顏人穎。

    楚霸王臉色也變成鐵青。

    左璦安更是花容失色。

    小小君在苦笑,他知道,可能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路掛斗納悶不解,手肘直往小小君碰去,低聲道:“怎麼變成兩個……兩個也好。”

    他想得不多,只想弄清兩人身上到底有無掌傷,若有,都算上了。

    “奸細!他們兩個是奸細,奸細……”

    眾人亂吼不已。

    傅陵春再也忍不住,吼道:“住口——”

    一聲霹靂,倒也將眾人震住。

    “不錯,我胸口是有掌傷,但我不是奸細,我不是奸細,我要證明我不是奸細。”

    激動的他,連說話都抖顫不已,話未說完,他已橫刀往自己脖子抹去。

    他想以死來證明他是無辜的。

    “傅天相——”楚霸王驚叫,想攔住他。

    “使不得——”

    小小君更是快捷,騰身飛掠,快逾追風電射而至,但已慢了一步,傅陵春脖子已噴出大量鮮血,不得已之下,他只好點出天禪指,封住其穴道,使他右手不能再抹刀鋒。

    “快救人!”

    騰身而至,已扶助傅陵春搖搖欲墜之身軀,連點他數處大穴,希望能封住鮮血外流,保他一命。

    霎時有三四人欺身抱住傅陵春開始急救。

    驟變已起,眾人不由得將怨氣發在另一名未解衣衫之顏人穎身上,一步步往他逼近。

    顏人穎苦苦一笑,他也想以死來證明一切,轉身向左瑗安抱拳道:“夫人,如屬下無能而使紅葉莊蒙羞。”

    伸指已往太陽穴戳去。

    “掌令——”

    “掌令不可如此。”

    此次小小君有所准備,又近在咫尺,很容易就將他截住。

    “小小君,我……”

    “別急,死也不是辦法,我相信你。”小小君道:“沒關系,將衣衫解開。”

    顏人穎依言將左胸衣衫退去,果然現出一道淡青色掌印。

    眾人嘩然。

    小小君審視掌傷,然後問:“掌令可是上次迎敵時受了傷?”

    “不是。”顏人穎道:“入夜時分。”

    “我回此地時?”

    “沒錯。”

    “那人……”

    “黑衣蒙面,身材高大,武功極高,我只知此而已。”

    小小君伸手比照掌印,可以微微看出,他手指稍長而較細。

    輕輕一笑,轉向眾人道;“各位都看見了?這掌印不是我留下的,雖然奸細可惡,但也不能冤枉好人。”

    眾人怒意稍減,但仍將信將疑。

    小小君笑道:“當然,以在下一句話就要讓你們相信,自是有些勉強,但要我拿出其他理由,在下一時也拿不出來,只有以人頭下注了,如若他是奸細,李某願奉上這顆人頭,如何?”

    眾人霎時愣住了,尤其是顏人穎,他和小小君素無交情,而小小君卻能為他獻出人頭,當下激動得熱淚盈眶,久久不能言語。

    “別愣啦!”路掛斗最喜歡看這種肝膽相照之局面,他拍胸脯道:“也別忘了還有我路君回一份。”

    楚霸王十分困窘,抱拳道:“兩位少俠言重了,你們為霸王莊兩肋插刀,老夫已不足報,怎能再讓爾等添麻煩?”

    小小君笑道:“莊主別介意,事由我而起,自是由我承擔,沒想到那人心機如此深沉,搶了先手,差點弄得不可收拾,現在事情已了,還請莊主多多擔待。”

    “老夫汗顏。”

    楚霸王已下令讓眾人回房休息。

    此事方自落幕。

    最感哭笑不得的,還是小小君,他本不敢想以此方法能將奸細逮出,是以才未阻止楚霸王當眾執行此事。沒想到奸細事先耍他一招,使他抓賊不成還碰得一身膻,直叫倒霉透頂。

    而紅葉莊眾人呢?

    他們本著熱誠來支援,結果傷之過半,早已斗志盡失,再加上前幾天被暗殺六名高級頭領,心情已是大壞,今天又被栽贓,這種打擊,任誰也無法再呆在霸王莊。

    他們已決定等莊主洛英紅回來之後稟明一切,然後返回紅葉莊。

    公西鐵劍之離間計果然得逞。

    不但離間他們,還使他們大栽跟斗,差點全軍覆沒。

    點燃之小燭火,一閃一閃,照在兩人哭笑不得之臉上,就像兩位被母親處罰,那種烏龜笑王八之表情令人見之則想笑。

    都已三更末四更初,除了爆出之火花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兩人就這樣干坐在圓桌旁,你瞧我,我瞧你。

    “看來最近日子不怎麼好混嘛!”

    還是路掛斗先忍不住,已自我解嘲地說出話來。

    小小君苦笑不已,無奈地點點頭,沒有回話。

    “這奸細挺能混,依你猜想……”路掛斗細聲道:“會是誰?”

    “女人。”

    “女人?!”

    小小君自嘲一笑:“除了女人以外,好像再無其他人可以懷疑了吧?”

    “女人?呵呵……”路掛斗神秘一笑:“那你那掌不就在她乳子上了?”

    “少胡扯!”小小君打個一個響頭,笑罵道:“你還真以為女人?”

    路掛斗摸摸後腦勺,委曲道:“是你自己說的,還怪起我來?”

    “哪有女人如此高壯?瞎扯些什麼?”

    “好吧!”路掛斗無聊地聳聳肩:“逮不出來,這裡也混不下去,走?”

    “也只好如此。”小小君道:“等老烏龜回來,得要他對這裡所有的人詳細調查,否則恐怕奈何不了他。”

    “現在就走?”

    “明天,現在不告而別,對顏人穎及紅葉莊弟兄無法交待。”

    “那……找牛頭喝酒如何?”路掛斗深深道:“他是條漢子。”

    小小君考慮一下,點頭道:“也好,你去找他,我去找酒萊。”

    不久,酒與菜都弄齊。

    只剩下半邊右腮之牛大成也已到達。

    小小君爽然一笑道:“牛兄不必客氣,我是請你來喝酒的。”

    “我……大俠……”

    路掛斗叫道:“什麼大俠?同是江湖中人,你我一見如故,早就該把臂言歡,來,我敬你!”

    他立時塞個大碗給牛頭。

    牛頭雖然接過手,但仍有那種以下對上卑尊之距離感。

    “哎呀!牛頭!”路掛斗猛然捶他的胸脯,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婆婆媽媽的?我們都是一鼻子江湖味,刀頭上舔著血,誰又比誰強?誰又比誰高貴?喝!不喝他媽的就是龜孫!”

    “喝!我先喝!”

    小小君已伸手搶過路掛斗手中大碗,一口就喝光。

    “李歪歪你?!”路掛斗一個不防,已碗去酒空,正想找他大打出手。

    小小君立時閃向牛頭後面急叫道:“牛頭快喝,讓他當龜孫!”

    牛頭被他一鬧,不禁豪氣大發,先前卑尊之感覺已消失大半,捧起大碗:“好,我喝了!”他往嘴中灌。

    “等等我啊!”路掛斗著急之下,只抓起酒壇代替大碗,猛灌了幾口,形態甚是狼狽。

    三人相視,已爽然笑了起來。

    刀頭舔血之江湖人,能找上肝膽相照之朋友,這要比任何事情都來得使他們開心。

    照理來說,以牛頭如此卑微之職位,當不至受到重視或受人監視才對。

    但現在卻有人在窺探竊聽。

    “有人?……”

    不但小小君已發現,連酒醉沉迷之路掛斗也發現窗外有人在窺探。

    他本想出手逮人,但卻被小小君暗中制止。

    兩人裝做未覺,仍和牛頭暢飲閒話。

    盞茶功夫過後,那人甫自離去。

    再不久,牛頭也醉倒,路掛斗將他扶回房,然後返回寢室。

    他問:“那人是誰?”

    “奸細。”

    “我知道,我是問你知道他是何人?”

    小小君搖頭:“不曉得,不過他不該來。”

    路掛斗眼睛一亮:“你猜著了?”

    小小君笑道:“我不猜,他不該來,那是因為他不該來窺探牛大成。”

    他解釋:“牛大成在他們眼中根本算不了什麼。而卻有人十分注意他。”

    “牛大成有嫌疑?”

    “不是他有嫌疑。”小小君神秘一笑道:“而是那奸細作賊心虛,他以為牛大成可能知道或者懷疑他是誰。”

    “事實上牛大成知道否?”

    “如若他知道,早就拼掉老命了。”

    “你是說只要從牛頭身邊下手,就能找出奸細?”

    “沒錯。”小小君道:“其實這件事我應該早就該想到,可惜忽略了。”

    “怎麼說?”

    “牛頭中毒一事,就是奸細所為,他在殺人滅口。”

    “那……”路掛斗急道:“現在牛頭很危險,隨時有被殺的可能?”

    小小君沉思半晌:“也許,不過奸細如果夠奸詐,他就不會一刀刺死牛頭,必定殺得一點痕跡也沒有,例如說下慢性毒藥。”

    “他還是會死……”路掛斗甚緊張。

    “放心!”小小君笑道:“是禍不是福,吉人自有天相,如果奸細用毒,咱們三兩天來看一次,也夠替他解毒,回頭咱們再放出口風說牛頭上次中的毒可能就是奸細下的,如此一來,奸細倒也不敢再隨便向牛頭下手了。”

    “這不就讓奸細有所警覺?!”

    “要保住牛頭一命,只好如此。”小小君歎道:“奸細可以慢慢逮,人死卻不能復生。”

    “是的,我們沒有理由拿人家生命來犧牲。”路掛斗有感而發。

    公西鐵劍在廳堂。

    燈光亮如白晝,卻充滿陰森冷晦之氣氛。

    有人,人卻如木頭,不動、不言。

    只有薛眉翠跪在地上掉淚,淚如雨、如泉,卻得不到一絲同情。

    ——因為她是叛徒。

    在鐵劍門,叛徒只有一條路可走——凌遲分屍。

    摸著左臉那道殷紅刀疤,冷酷一笑,迸出兩字:“剁了!”

    聲音低沉如鬼魅般,令人毛骨聳然。

    薛眉翠已癱瘓,連哀嚎求饒之聲音都無法叫出口。

    鋒利刀鋒已劃下,第一刀竟然劃在她左邊乳房。

    哇然一聲,她已昏死過去。

    刀鋒卻沒切下乳房,只劃出一道細小血痕。

    不是他憐香惜玉,不是他不想劃下去,而是他已無法再用刀了。

    死人是不能用刀的。

    他死了,被人一劍刺中咽喉而死。

    “獨孤一劍?!”

    公西鐵劍盯著他,心中卻十分驚愕,為何這要命之殺手會找上他?他的劍是否當真天下無人接得下?他是否專為殺自己而來?

    周圍空氣為之凝結,佇立於旁之常子開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碰上此要命之殺手,任誰也會懼意叢生。

    “你是獨孤月?”公西鐵劍已開口,他仍坐在椅子上,冷若冰霜。

    “不錯。”

    “你我有瓜葛?”

    “沒有。”

    “有人要你來?”

    “不錯。”

    “想殺我?”

    “你不值錢。”

    公西鐵劍眼微微抽動:“為了薛眉翠?”

    “不錯。”

    “她是你朋友?”

    “她不配。”

    “那人要你帶她走?”

    “不錯。”

    “如果我不放人呢?”

    獨孤月沒回答,冷酷一笑,任誰都可以看出他的笑是何用意。

    ——只有一個字:“死”。

    公西鐵劍也冷冷一笑:“如果我出雙倍價錢要你走,你肯?”

    “不肯。”

    “如果我讓你帶走薛眉翠,再出雙倍價錢要你殺了雇你來此之人,你肯?”

    “你會不值。”

    “不值?為什麼?”

    “他只是癟三。”

    公西鐵劍沉思半晌:“你是說雇用你的人是轉手叫他人代雇?”

    “不錯。”

    “這麼說倒是有點不值。”公西鐵劍想了想:“若是等你交貨以後,我再雇你殺薛眉翠呢?”

    “可以。”

    “很好。說個價。”

    獨孤月冷笑。

    誰不知獨孤月殺人價碼之高,天下第一。

    “黃金一萬兩。”

    “我接。”

    “你帶她走吧。”公西鐵劍輕輕一笑:“酬勞立時奉上。”

    “不必。”獨孤月冷道:“此次破例,先殺人後取銀。”

    “隨你便,希望越早越好。”

    獨孤月冷冷一笑,抽劍歸鞘,扛起倒在地上之薛眉翠,已騰身掠出大廳,奔向黑漆夜空。

    公西鐵劍沉思不語,眼神一片茫然,畢竟他是一派之主,而讓人視若無睹,來去自如,臉顏實是無光,但此種情況已是不只一次,他都忍了,現在他仍是要忍。

    常子開已開口:“稟門主……”

    “有事?”

    “關於護法一職……”

    “說吧!”

    “護法本是四位,如今已缺一位。”

    “三位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門主所創之‘四玄劍陣’需要四人方能奏效。”

    公西鐵劍沉思良久:“依你之見該如何?”

    “屬下有兩個意見。其一,以少門主替補,其二,另招收人員。”

    “少門主神功未成,而且也不便加入劍陣,此事就此作罷。你為何不從頭目之中挑選一位,而想對外招收人員?”

    “稟門主,屬下但覺第二階層頭目並無適當人選,不是太過年輕就是功力不夠,實不易使劍陣發揮最大效力。倒不如對外招收來得恰當。”

    公西鐵劍考慮良久,點頭道:“好吧,此事就由你去辦,多注意對方來龍去脈。”

    “是,屬下自會小心。”

    夤夜風高之荒郊破廟,本是孤魂野鬼出沒之地方。此時卻充滿無盡春色。

    黯淡如豆之燭光,映出牆隅兩名赤裸男女,那種淫猥舉動,笑聲,真使人不堪入目。

    男的白發白眉,白臉龐,正是剛從鐵劍門救走薛眉翠之獨孤月。

    女的不必說就是這淫婦了。

    沒想到一向冷漠若冰霜之獨孤月,竟是好色之徒?

    “嗯!冤家你猴急什麼?哦……呃……”

    “我不急,又何必冒生命危險來救你?”

    “你真好!我的命都是你救了,從今以後我跟定你了。”

    “哈哈……”

    “冤家,有你這位天下第一殺手保護我,我再也不怕別人欺負了!”

    薛眉翠像泥糖般纏住他,弄得獨孤月情欲大發,顧不得情調,已開始苟合。

    終於事完之後,獨孤月抱著她,笑道:“你當真以為我是獨孤月?”

    “你不是?”

    “不是。”

    “那你……”薛眉翠驚愕地望著他。

    那人雙手往頭臉一抹,赫然已摘下假發,假面具,他果然不是獨孤月。

    “你……你是誰?又為什麼要救我?”

    “在下姓任名變,我怎捨得你這麼一位大美人被人糟蹋了呢?”

    雙手一挑,又是極盡輕薄之舉動。

    薛眉翠淫蕩逢迎一陣,笑罵道:“死冤家你少胡扯,人都是你的了,你還忍心瞞我?”

    任變邪淫一笑,道:“是主人要我救你,他將你賞給我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主人不要我了呢?咯咯……”

    “怎麼樣?你覺得我比起獨孤月又如何?”

    “我愛你,獨孤月丑死了,快,抱緊我……”

    “咯咯……”

    一陣浪笑,一對奸夫淫婦又梅開二度。

    “很好,任變你辦得很好。”

    一間神秘小屋藏在不知名之深山中,小屋是石塊所造,略呈長方形,無窗,只有一中門,屋內除了書桌外,只有書籍及兩張木椅。

    那“主人”坐在其中一張,另一張坐著的正是任變。

    任變拱手:“多謝主人誇獎。”

    “薛眉翠呢?”

    “已遵照指示,送往分壇。”

    “很好,她已是你的人,你隨時可以帶她走。”

    “多謝主人。”

    “接下來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屬下在所不辭。”

    “冒充小小君。”

    “李小小?!”

    “正是。”

    “主人,這……這……”

    “怎麼?有困難?”

    任變點頭:“不錯,其一,小小君身材獨一無二,雙腳特別長,其二,他那種憨然又幽雅之神韻,任誰也學不來,其三,他神龍見首不見尾,屬下恐怕有點力不從心。”

    “沒想到天下也有你不能冒充之人?”

    任變苦笑道:“任何都可變,卻不能以矮充高,以胖充瘦。”

    “嗯,有縮骨功,卻沒有漲骨功,胖子想變瘦也得有段時間才成。”主人笑道:“不急,我只要你冒充一個形態就可以,而且時間不必很長。”

    “這個不成問題。”

    “很好。”

    “卻不知屬下可否知道此次行動任務。”

    “當然可以,是謀殺小小君。”

    “謀殺?!”任變乍然驚愕:“我們……”

    他本想說:“憑我們夠嗎?”卻不便開口,這有損主人顏面。

    主人輕笑道:“放心,我再傻也不會無聊到拿自己去碰小小君,此事計劃之慎密,人手之多,恐怕近代武林無出其右者。”

    不等任變問,他又道:“人手有鐵劍門全部高手,水晶門全部高手,及趙瞎子,還有我們,以及隱藏在暗處之各路高手,恐怕連數百年前之仇赤魁也無法逃過此劫。”

    “人這麼多……其機密性豈能可靠?”

    “放心,知道的只是兩三人,其他都是以不同之理由邀去的。”

    “那屬下之任……”

    “屆時自會通知你。”

    公西鐵劍十分擔心只剩下三天就將到期之約會,他實在無法安穩坐於室中,不斷往後山行去,他想看看小孫子功夫練得如何?

    他有一半希望寄托在公西綠竹之身上。

    今天,他仍依照往常,寅時起身,練功一個時辰,當他練功之際,是不准任何人擅自闖入。

    ——今天卻是例外。

    “不好了!稟門主,少門主練功不慎,已快走火入魔了!”

    一陣急碎腳步聲,已傳出,來者正是照顧公西綠竹飲食之小童。

    “綠竹?!”

    公西鐵劍大驚之下,急吼:“他在哪裡?”

    “第三口洞穴。”

    “快帶路!”

    兩人聯袂飛奔至後山。

    公西綠竹正盤膝而坐,雙目渙散,臉漲紅如血,冷汗直流,全身抽搐不已。

    “綠竹?!”

    公西鐵劍驚慌不已,霎時飛掠而至,猛戳他“神庭”要穴,吼道;“快屏氣凝神!功散丹田‘氣海’穴。”說著馬上躍至他後面,雙手食、中指抵住他太陽穴,逼出內功,想替他將岔了經脈之真氣引導入軌。

    公西綠竹昏迷之中,突被點醒,而且又覺太陽穴真氣源源不斷,心靈為之一醒,又聽見有人喊“功散丹田”,立時照指示撤功。

    如此一來,全身真氣已不再四處亂竄,又有外力輔助,很快已進入正軌,通紅臉色也逐漸退卻。

    “氣運‘石門’……”

    公西綠竹照著運氣。

    “旋轉‘章門’……乾坤一元歸太虛。”

    “力竄‘期門’……日月雙交轉陰陽。”

    “再竄‘天突’……紫殿三官化重樓。”

    此時公西綠竹頭上已開始冒出淡白色霧氣。

    公西鐵劍仍雙目緊閉,雙手直按太陽穴,全力運勁替他孫子導正真氣。

    “勇闖‘命門’……金剛四降太乙伏。”

    “猛進‘至陽’……五行歸宗氣如虹。”

    “再逼‘靈台’……六脈成劍山河動。”

    公西綠竹頭頂已冒出紫青色霧氣,想必神功又精進一層。

    “直迫‘神庭’……開山天神煞群妖。”

    “嗯……”公西綠竹已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外來真氣之壓迫,而開始呻吟。

    “忍著點……還有……兩關……”公西鐵劍亦是汗如急雨,氣喘不已。

    “快逼向……‘百匯’……八卦……築……成……萬象……變!”

    此時的公西綠竹,又像先前那樣直抖顫不已,臉紅如朱砂。

    “快破……九重天……快……”

    公西鐵劍嘴角已滲出血絲,顯然已受了內傷。

    公西綠竹卻抖如風中草,整個臉有若鼓紅之氣球,只要輕輕一捏就能使他破裂似的。

    “快……幽瞑破九天——”

    公西鐵劍已盡出最後一道真氣,迸出聲音,整個人已虛脫。

    就在此時,公西綠竹頭上真氣已如掀開之汽鍋般,“噗”然直沖而上。

    “啊——幽瞑破九天?!幽瞑破九天啦——”

    小童見狀已歡呼叫了起來。

    終於幽瞑已破九重天,公西綠竹漸漸恢復原狀。

    而公西鐵劍卻跌坐於該處,面如死灰,但他並沒感到痛楚,因為他心靈已被另一種喜悅所取代,感覺不出痛楚了。

    “門主……你還好吧?”

    公西鐵劍並沒開口,只微微揮動右手,阻止小童,兀自雙目緊閉,運氣療傷。

    此時的公西綠竹好似脫胎換骨,英氣逼人,一張臉蛋,任何人都可看出它是充滿銳不可當之勁道,尤其頭頂之紫色霧氣久聚不散,平添幾許威凜神儀。

    終於,他已漸漸舉起雙手,有若佛家施展“無畏”手式,右手食指如錐,輕輕張開眼睛,射出駭然碧光,猛往右壁盯去,手指緊跟著往前一點。

    叭然巨響,碎石宛若被炸藥引爆,紛飛不已。

    “恭喜小門主神功大成!”

    “小溜子辛苦你了。”公西綠竹摸摸他的頭,身形一轉,方自見著公西鐵劍受傷跌坐於此,驚愕叫道:“爺爺您怎麼了?”

    公西鐵劍經過一段時間調息,情況好轉許多,張開滯澀疲倦的眼睛,無力一笑:“我沒關系,竹兒你覺得如何?”

    “孫兒似乎已練成‘幽瞑神功’,精氣十分充沛,真想發洩一番。”

    “很好!很好!呵呵……”公西鐵劍欣慰直笑不已。

    小溜子趕忙搭訕道:“少門主你可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啊……”

    他說得口沫橫飛,精彩萬分。

    公西綠竹已然知曉剛才是怎麼一回事,感恩之余,已跪了下來,熱淚盈眶,道:“多謝爺爺出手相助,使竹兒免於殘廢之危……”

    “竹兒,爺爺不救你要救誰呢?”公西鐵劍慈祥一笑,“起來,你神功已成,但勁道不能隨心運用,希望你在這兩天之內用心練習,務必達到隨心所欲的程度,懂嗎?”

    “竹兒知曉。”

    小溜子已端著藥,湊過來,恭敬道:“門主,您服下吧?”

    公西鐵劍慈祥一笑,頷首接過湯藥,正想服下之際。

    已有笑聲從洞外傳來——

    “哈哈……沒想到公西門主也有受傷的時候?看來傳言並不屬實嘛!哈哈……”

    聲音渾厚悠遠,充滿鄙夷之意。

    人影一閃,洞口已出現一位黑衣六旬老人,正是“水晶門”門主柳陰直。

    “你果然露了臉。”公西綠竹神功已成,年輕氣傲,也未將來人放在眼裡,冷道:“念你初犯,自斷一臂,本少爺饒你不死。”

    柳陰直奸狡一瞥,道:“小毛頭好狂的口氣,不過老夫今天心情甚好,不想開殺戒,去叫你家門主來吧。”

    “你……”公西綠竹不堪受辱,就要動手。

    “竹兒住手!”公西鐵劍並未見過柳陰直,總得弄清對方來意再說,他道:“竹兒,你先退下讓爺爺問他幾句再動手不遲。”

    “是,爺爺。”公西綠竹不甘心地瞟向柳陰直,退於一旁。

    “呵呵,敢情還是‘鐵劍門’少門主!難怪如此囂張。”

    公西鐵劍道:“閣下若是口舌之徒,也不配與老夫說話,滾吧!”

    柳陰直步往洞口,陽光從他背影投入,倒也將他烘托得更為凜然,輕輕奸笑,拱手道:“在下柳陰直,特來拜見門主。”

    “你我素昧平生,無此必要。”

    柳陰直笑道:“然而在下卻對門主心儀已久,早有結交之心,門主何須拒人於千裡之外?”

    “你來此,就只為和老夫結交?”

    “呵呵……實不相瞞,在下另有他事造訪。”

    “何事?”

    柳陰直泛出奸黠目光:“在下聽說門主藏有一部武林至高無上之秘笈……”

    公西鐵劍聞言,心頭猛顫,當下故作鎮定,冷冷一笑:“原來柳兄是為此而來,卻不知柳兄聽誰所言?”

    柳明直笑道:“只是風聞而已。不過門主所用之‘碧綠斷魂掌’大概不假吧?”

    公西鐵劍冷笑。

    柳陰直奸狡道:“門主何不爽快一點,承認又有何妨?”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有,在下想借閱數日,想必門主不會拒人千裡之外吧?”

    “柳兄還有一問題尚未回答老夫。”

    “沒有嘛……在下想與門主相互切磋一番武學,不知門主以為如何?”

    他已挑明,除非交出東西,否則只有動手一途。

    “你很自負?”

    柳陰直冷笑不已。

    “你有把握勝過老夫?”

    “在下以為門主受傷得不是時候。”

    “柳陰直你……”公西綠竹恨不得立時將他手刃。

    公西鐵劍仍伸手阻止他,深深往柳陰直看去,冷笑:“不錯,真經是在我身上,你找的也是時候,只希望你別陰溝裡翻了船。”

    “在下一向很小心。”

    公西鐵劍往他孫兒綠竹瞧去,又甫自深沉地蹬著柳陰直,冷道:“只要你能將我這位孫兒擊敗,老夫自將真經奉上。”

    柳陰直聞盲,奸黠一笑:“門主說話可算數?”

    “絕不食言。”

    “好!”

    “很好!”公西綠竹正愁沒機會出手,現在天賜良機他豈肯白白放棄?冷森森道:“閣下,到外面吧!洞裡太窄,難免礙手礙腳。”

    公西綠竹乃初生之犢不怕虎,一上手就是狠招。

    “老頭你小心了!”

    柳陰直根本未將他放在心上,甚為瀟灑地揮手,想對掉來人掌勁。豈知雙方一觸“砰”然巨響,柳陰直一雙右手被振得疼痛不已,蹬蹬蹬,連退三步,臉色勃然大變。

    “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公西綠竹一擊得手,決不讓他有喘息機會,霎時猛攻不已。

    公西綠竹哪曉得對方乃是一派宗師,功夫已是鮮有敵手,片刻之後眼見自己從優勢轉為劣勢而且有節節敗退之勢,頓時感到對自己功力甚無信心,這麼一來,信心動搖,出手更是雜亂無章,霎時被逼得險象環生。

    公西鐵劍和小溜子見狀亦提心吊膽,直替公西綠竹捏冷汗。

    “竹兒不可心慌,小心應戰,屏氣凝神,讓真氣運行自如,快!”

    公西鐵劍不時在旁指點。

    公西綠竹聞言,雖有心挽回,卻不怎麼容易辦到,在每況愈下之壓迫下,拼命之心油然而生。猛一咬牙,功行極限,直逼雙掌,疾如電光石光般反擊柳陰直,大喝:“納命來!”

    “幽瞑破九天!”

    柳陰直乍見公西綠竹雙掌泛出紫氣,氣吞山河,已脫口驚叫,想避已是不及,只得狠力硬拼,“砰”然巨響,雙方各自倒射而出。公西綠竹摔於地面,口角掛血,然而晃了晃身軀,卻已站了起來,怒目瞪視對方。柳陰直雖沒摔於地,但也臉色泛白,神情充滿不信與狐疑,沒想到對方年紀只不過二十上下,就已練成如此神功,將來還得了?

    “閣下剛才所用的可是‘幽瞑破九天’?”

    “怎麼?你怕了?”

    公西綠竹斗志十分旺盛,還想再戰。

    時局已轉,柳陰直也見風轉舵,拱手笑道:“少門主果然神功蓋世,老夫佩服。”

    “怎麼,你不打了?”

    公西綠竹被他突如其來之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畢竟他閱歷尚淺,不明江湖險惡,也窮於應付,有些不知所措。

    “不錯,不打了。”柳陰直笑道:“老夫來此是另有目的,怎會真的和少門主拼命呢?”

    “怎麼說?”

    “是趙瞎子……”

    公西鐵劍乍聞趙瞎子,臉色已緩和不少,但口氣仍未放軟。

    他道:“是他告訴你真經之事?”

    柳陰直淺淺一笑:“門主可曾問在下,趙瞎子找在下是為何事?”

    公西鐵劍冷森森往他看去,問:“他都告訴你了?”

    “沒錯。”

    “但這又和你事先出手有何干系?”

    “有。”柳陰直解釋道:“此件事從頭至尾之關鍵都在於那部‘九幽真經’上,如若真經不在門主手上,又何必大費周折去對付小小君呢?在下也不願白跑一趟。”

    公西鐵劍瞥往柳陰直,見他神色,似乎以不讓他人知曉為適合,慈祥一笑,轉向綠竹:“竹兒你和小溜子先下去,爺爺呆會兒詳細告訴你。”

    “是。”

    公西綠竹和小溜子甫自離去。

    柳陰直笑道:“想不到少門主功夫如此了得。”

    公西鐵劍得意一笑:“再過些時日,天下非他莫屬了。”

    “不過魔功練到一定境界,將會付出代價,門主……”

    “誰說的?”公西鐵劍截口道:“他不完好如初?別扯遠,談談你的來意。”

    柳陰直也不便再理他們家務事,他道:“趙瞎子要我配合你,你可有計劃?”

    “計劃是有,可惜不知人手是否足夠?”

    “有令孫一人,足可抵上千軍萬馬,何有人手不足之理?”

    公西鐵劍搖頭道:“他雖然功力高強,但江湖閱歷不足,硬拼也罷,如若想對付小小君那種老江湖,可派不上用場。”

    今日之霸王莊,在數次打擊之下,已人人自危,深怕一個不慎,背了個奸細之罪名,多劃不來。

    冬寒愈甚,雪梅愈是綻放,從不知霜雪是何冰削裂骨之滋味。

    小小君佇立梅花下,看得出神,飛雪沾滿青絲,侵濕衣衫、羅襪,他仍不自知。

    “李歪歪,別著了涼!我替你找點酒,暖暖身。”

    重重握著路掛斗左手,懷有感傷而滿足,輕聲道:“醉魚,你的手……好冷。”

    路掛斗也感覺出那種至死不渝之友情,從他手中,從他話中綿延不斷地傳過來,深深道:“沒喝酒,當然冷。”

    不知怎麼,小小君突然感到特別眷戀這份友情,就好像冥冥之中,將有不幸之事情拆散兩人一般。

    “你等等,我去找酒。”

    路掛斗已經走開,他怕再不走,會被那種水乳交溶之心靈感動得流下淚來。

    “李小俠……”

    洛英紅一身素青長袍,他也感傷地走出廂房,這幾天所發生之事,已使他憔悴多了。

    “洛莊主。”小小君拱手道:“抱歉,我並沒好好照顧莊主的弟兄。”

    洛英紅苦笑:“該抱歉的是我。”

    “莊主准備回莊?”

    “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

    “何時動身?”

    “等小女回來就走。”

    “小雙找到了?”

    “嗯。”洛英紅道:“正和楚天觀一同回來,也許傍晚可到。”

    兩人同步移向小亭。

    小小君輕輕一歎,問:“莊主對霸王莊知道多少?”

    “僅止於姻親關系。”

    “至於莊中之人?”

    “一無所知。”

    “包括楚天河?”

    洛英紅大驚,他素知小小君精明過人,決不會信口雌黃,現在又提到楚霸王,使他震愕非常。

    “少俠,楚天河有問題?”

    “不是他有問題。”小小君解釋道:“我所說的乃是紅葉莊與霸王莊之事。”

    “哦……”洛英紅聞言方自放心不少,尷尬一笑:“老夫還以為他出了事。”

    “沒這回事。”

    “那……少俠所指……”

    “令嬡和楚天觀之事。”

    “他們……他們感情很深。”

    “莊主可曾想到楚莊主為何要他兒子到外面去歷練?”

    “這……我一時未曾想及此事。”

    小小君笑道:“我可以保證,他是為了要讓楚天觀離開小雙,才出此下策。”

    “這……”洛英紅更是不懂:“楚莊主為何如此?他有苦衷?”

    小小君笑道:“也許楚莊主有不得已之苦衷,在下之所以向莊主說出此事,乃在於希望莊主心理上有個准備,別傷了和氣。”

    他又道:“從令嬡不告而別,可以猜出她很喜歡楚天觀,也可以想像得出她可能走上極端。”

    洛英紅頓然有悟,歎道:“這孩子……”

    他拱手:“多謝少俠指點,老夫自會小心處理此事。”

    小小君道:“最重要在於找出這個結,找不出,恐怕無濟於事。”

    “卻不知楚莊主為何要如此?他倒底有何苦衷?……”

    他想不通。

    小小君也想不通,就是想通,也須要時間來證明。

    小小君和路掛斗走後不久,楚天觀已領著洛小雙回到霸王莊。

    洛小雙滿懷希望和憧憬回到她爹娘身邊,期待著如意郎君有佳音傳來。

    而楚天觀呢?

    楚天觀心頭思維正如溫室裡的那爐火舌,晃蕩不已,不知該如何開口。楚霸王似乎亦猜出他想說什麼,故意捧書沉思,對他視若無睹。

    終於楚天觀蓄足了勇氣。他開口了:

    “爹,孩兒有事想……”

    “說吧。”

    “孩兒已二十一歲了……”楚天觀臉頰已泛起紅雲。

    “我知道。”楚霸王仍無多大應反,言語淡若秋葉飄地。

    “爹,孩兒想早點娶媳婦,也好侍候爹。”

    “哦,有對象了?”

    “有。”

    “那家姑娘?”

    “是小雙。”

    “洛莊主她女兒,小雙?”楚霸王合起書本,訝異地往他看去。

    楚天觀困窘地點頭。凝視良久,楚霸王歎口氣:“天觀,最近莊裡出事,你可知曉?”

    楚霸王輕歎:“你只知莊中出事,你卻不知死的全是紅葉莊的人吧?”

    楚天觀愕愣:“真有此事?”

    楚霸王點頭:“莊中本已多事之秋,並不適合談論婚嫁,再加上死者全是紅葉莊之人,你若再向他們提親,不就硬拖人下水,還落個嫌疑嗎?”

    楚天觀並不大明了他爹所言。

    楚霸王解釋:“如果提了這門親事,洛莊主自是不能說停手就停手,而對霸王莊來說,本就不該讓紅葉莊人員平白牲犧,而本莊人員卻安然無恙,這已落人口實,若再以親事套牢人家,將來牲犧的又是他們,爹不就百口莫辯了?”

    他解釋得頭頭是道,卻不知真是為此原因,還是另有隱衷?

    楚天觀已無法再開口,默默站於該處。

    “天觀,過些時再說,如何?”

    楚天觀輕輕頷首,聽口氣,他覺得他爹並沒有反對之意,是以心中只是微微感慨,並無失望。

    “小雙,回家吧!”

    洛英紅也在溫室,也烘著火爐,也和自己女兒在談話。

    洛小雙看看漆黑窗外,風雪更大,嬌嗔不已:“哎呀——都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來?”

    洛夫人不解問:“小雙,你們到底有何事,看你一回來就魂不守捨的?”

    “我……”

    洛小雙亦感到羞窘,嬌羞輕瞥她娘,沒回答。

    微咬嘴唇,撒嬌:“哎呀!娘,等天觀哥來了您不就知道了嗎?再等一下嘛!”

    洛英紅早已得到小小君暗示,當然知道女兒等的是什麼,也知道楚霸王不可能答應。

    慈祥一笑,挽著女兒柔荑:“小雙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他想先點明事實,再說些理由,婉轉地先化開女兒急躁之心再說。

    “我……爹!你怎麼……”小雙乍羞還嗔,甚是惹人愛憐。

    洛英紅輕笑:“對爹有什麼害臊的?說說看你喜不喜歡他?爹也好替你出個主意。”

    洛小雙臉紅如爐中熱炭,她點了頭。

    洛夫人輕笑不已。

    洛英紅並不意外,笑道:“喜歡人家也不能如此急呀?好歹你也是女方嘛!”

    小雙困窘低頭:“可是他說今天要給我消息……”

    “話是不錯。”洛英紅道:“你可想到他爹之處境?”

    “我……”小雙搖頭。

    “這就對了。”洛英紅道:“原則上爹不反對你們來往,可是你要天觀這孩子現在就答應,恐怕太使他為難了吧?”

    “但是,但是我們已經說好了。”

    “那他爹那邊呢?你要他如何開口?就是開口,他爹現在有心情嗎?”

    “那……”洛小雙已有些軟化,“那我該如何呢?”

    洛夫人笑道:“雙兒,沒人會反對你們來往,你又何必急於一時?倒不如先回莊,過些時日一定會有消息,這豈不很好?”

    洛小雙昂頭瞑想,不久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問問他。”轉向兩人,道:“娘、爹,我去問他看結果如何?”

    說著她已開門,往外行去。

    洛英紅急道:“小雙別太難為人家,是現在不適合,而非人家不答應,知道嗎?”

    “知道了。”小雙俏皮一笑,已掩上門,奔向東院。

    以楚霸王之功力,如若有人靠近他起居處,只要來人武功不太高,他當然不會察覺不出。

    現在他已感覺有人逼近,從細碎之腳步聲,他也猜出來者是女的。

    不但他猜出是女人,憑經驗,他知道來人就是洛小雙。

    ——制造誤會的良機來了。

    “關於洛姑娘之事……”

    他拉高嗓音,故意讓小雙聽見,卻直搖著手。

    “此事就此不談也罷。”楚天觀氣餒地說。

    “可是對於洛姑娘……”

    “由她去吧,總不能……”

    躲在門外之小雙哪曉得這是楚霸王故意安排,任性脾氣使她無法忍受。砰然一聲,她已推開門扉,受盡百般委曲嗔叫:“楚天觀你——”

    “小雙?!我……你聽我解釋……”

    楚天觀結結巴巴,不知該說什麼才適合,又急又窘。

    “好!楚天觀……你騙我……你騙我……”小雙邊退邊搖頭,傷心欲絕,退至門口,終於吼出:“我恨你——嗚……”

    她已掩面悲泣,奪門而出。

    “小雙——”

    楚天觀並沒追上小雙,只得急忙跑至西院通知洛英紅夫婦。

    “叔父,叔母,小雙跑了。”

    “小雙她?!她又如何了?”洛英紅急切地問。

    楚天觀簡略將剛才所發生之事說一遍。

    “這丫頭……唉!”洛英虹道:“賢侄你回去吧!為了小雙,我只好立時離開莊院以便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令尊那裡還請賢侄轉告一聲。”

    “侄兒知曉。”

    洛夫人著急道:“英紅,外面雪大,不知小雙她……她去了哪裡?”

    洛英紅挽著她,歎道:“我們走吧!以免雙兒有所失閃。”

    就這樣,洛英紅帶著紅葉莊所有弟兄,連夜冒著大雪離開霸王莊。

    楚霸王聞知,亦親自送出莊外十裡,方自折回,他也派遣數十名好手,四處打探小雙之下落。

    對紅葉莊,楚霸王充滿內疚,卻又無可奈何。

    在巫山腳下。

    路掛斗笑道:“地頭到了。”

    “嗯。到了。”小小君輕笑回答。

    “奇怪的是……”路掛斗裝出百思不解模樣,“怎麼一路都如此平靜?”

    “不然你想該如何?”

    “至少公西鐵劍也該耍耍花樣才對。”

    “怎麼耍?”小小君指著一大片積雪,“大雪裡,不怎麼好耍吧!”

    路掛斗反問:“你以為公西鐵劍會乖乖任我們擺布?”

    “他見著你就兩腿發毛,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小小君打趣地說。

    “那……你當真認為他沒設局?”

    “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找出他設局之跡象。”

    “人說愈是安靜,愈有凶險,你不信?”

    “信。”

    “既然信,你還去?”

    “人說愈是危險的地方愈安全,如此一推,現在不就很安全嗎?”

    步行不久,他們已發現一小竹茅屋,屋前掛有招牌,寫著“酒”與“茶”,兩字。

    十余張竹枝編制而成之方形桌,以及古色古香之清一色竹椅,竹窗,竹門扉,倒也十分清雅。

    掌櫃見著小小君,馬上笑臉迎上來,親切道:“客官,天寒地凍,雅興不淺,請裡邊坐,本店替您准備了上好陳年老酒及數道可口小菜,若要品香茗,本店應有盡有,請裡邊坐。”

    小小君報以微笑,找張靠窗位置坐了下來。

    掌櫃又問:“不知客官來點什麼?”

    路掛斗抓起腰間酒葫蘆:“可有翠濤?”

    “翠濤?”掌櫃愕然。

    路掛斗叫道:“本人想喝點醇酒也沒有?這酒是唐朝魏征斬龍頭的時候喝的,現在我也要去斬龍頭,想喝口翠濤也沒有?”

    “這……”掌櫃往酒保看去,“小三子,酒台裡可有這種酒?”

    小三子有些畏懼道:“潞州珍珠紅和翠濤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

    路掛斗抿抿嘴,歎道:“也罷,來一葫蘆珍珠紅。一壇閩中霹靂香,一壇黃山花釀,沒有花釀就來壇相州碎玉。醬味牛肉兩斤,再隨便配幾樣小菜,要快!”

    掌櫃趕快打哈哈:“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拿!”

    說著他已奔向酒保,要他趕快找出路掛斗所需之醇酒,自己也奔往廚房,弄小菜去了。

    路掛斗朝小小君瞥去,聳肩道:“怎麼樣?大丈夫威風時刻,莫過於此吧?”

    “的確!”小小君含笑道:“連魏征之‘翠濤’你都能弄到手,是夠威風。”

    “呵呵!”路掛斗小人得意般地一笑,不屑道:“咱們也該到拼酒的時刻了吧?”

    “這種酒,不拼也罷!”

    “你……”路掛斗覺得他話中有話,正想問個究竟時,掌櫃已笑臉迎人端著酒菜走過來,笑道:“客官您要的酒菜來了。”

    說著一樣一樣置於桌面,正想離去——

    小小君已攔下他。小小君往他看去,又露出那種神秘而似笑非笑之神情,他問:“掌櫃可是苗疆人?”

    掌櫃臉色微變,急忙否認道:“客官您說笑了,小的是泉州人士,怎麼會是苗疆人呢?”

    小小君笑道:“也許我誤會了,不過苗疆人多半對玩蛇有所偏愛,是以姆指和食指之間通常都會起繭,他們說那是塗一種藥的結果,我看掌櫃手上有繭,故而有此一問。”

    掌櫃雖然想縮起左手,但並無多大舉動,干笑道:“小的每天抓酒瓶,久了自然也生繭,客官此次走了眼。”

    “是嗎?”小小君輕笑,“在下想打聽一位人稱‘無毒也去命’姓尚名三的,掌櫃可認得?”

    掌櫃搖頭,“小的並非江湖中人,還請原諒。”

    “喔……對不起。”小小君斟兩杯酒,“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

    路掛斗也抓起酒壇子,爽朗笑道:“我也干!”

    三人一飲而盡,

    突然間掌櫃已大笑起來:“小小君可惜你聰明有余,經驗卻不足。”

    小小君仍平靜地笑著:“掌櫃你所言何意?恕在下愚昧。”

    掌櫃冷笑道:“人說小小君多厲害,只不過爾爾,太讓老夫子失望了。”

    “你不會失望的。”小小君笑道:“尚三,你不該來。”

    “你……你早就認定我是尚三?”掌櫃驚愕地一愣。

    小小君輕笑:“從一進門,你向我打照面時,我就知道你是尚三。”

    路掛斗也是不解其中原委,疑問地望著小小君。

    小小君笑道:“還多虧路兄那道‘翠濤’。”

    “怎麼?”路掛斗問,“它也有作用?”

    “不錯。”小小君頷首道:“一個掌櫃還比酒保差,連酒名都得問人,最傻的是他還放著酒保沒事干,自己跑來侍候人家,我看天底下也只有他這麼一位笨掌櫃,還虧他是苗疆一流高手?”

    尚三臉龐鐵青,冷笑道:“小小君你少逞口舌之利,你喝了那杯酒,任誰也救不了你,乖乖地去死吧!”

    “放屁!”

    驀然間,路掛斗已跳起來,一拳將他打得人仰馬翻,鄙夷道:

    “你還以為你的藥很靈?不害臊。”說完已微微憋笑起來。

    尚三乍聞驚變,愕悶不解:“你們,你們沒中毒?”

    “你說呢?”

    “你們明明喝了酒……”

    路掛斗不屑道:“尚三你他媽的不入流,這種下毒也敢拿出來獻丑,什麼杯中下毒?杯上抹毒?手指沾杯再放毒?這都老套啦!騙你娘還可以,想騙我們?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你浪費我一杯酒呢?”

    他又道:“我教你怎麼下才算高明,將毒粉撒在路上,讓我們踩著,然後再挖個水坑,弄濕我們鞋子,再升起一爐火,再讓我們烤鞋子,再產生煙霧水汽,看看我們是否會中毒?媽的!不入流!”

    他已從口中逼出一道酒箭,射向尚三,正是方才飲下的那些酒。

    尚三見事跡已敗露,頓生逃念,喝聲出口,已竄向窗口。

    小小君輕輕點出“天禪指”勁,從容地戳中他“章門”穴。

    路掛斗欺身而上,正想逼問口供時,愣然而失望:“死了?”

    “死了?”小小君也感訝異,躬身過去,只見尚三眉頭之間滲出一細如針尖之血跡。

    小小君運勁一吸,果然吸出一支細如牛毛,銀光閃閃的毒針。

    “七巧奪魂針?!”

    “是笑臉婆婆的獨門暗器?”路掛斗問。

    小小君苦笑:“不錯,正是她。”

    “這老虔婆十數年未曾出現江胡,這奪魂針怎麼突然會出現?”

    “人,只要不死,終會有可能再出現的。”

    路掛斗背上如被人放了一條大毛蟲,毛了起來,往四處尋去,苦笑道:“我的媽呀!‘七巧奪魂針’可不是鬧著玩的。”

    難怪路掛斗心中會發毛。

    不但是他,連小小君都感到渾身不自在。兀自苦笑不已。

    “看來公西鐵劍找的人還真不少。”

    “那……怎麼辦?”

    小小君望著他,憨然一笑。

    “怎麼?你怕了?”

    路掛斗答不上口,那些凶險隨時可以使人斃命,但只要小小君闖,他也不含糊,他只不知小小君為何問此問題。

    小小君習慣笑著:“我怕,光是笑臉婆婆的奪魂針,我就怕得要死。”

    “怎麼?”路掛斗納悶,“你不上去了?”

    “有何不可?”

    “媽的!”路掛斗重重打他肩膀,憋著笑意:“沒想到名聞天下的小小君也會逃?”

    “凡事都有個開始。”

    “呵呵,呵呵,哈哈……”路掛斗大笑,“好,要逃就來逃。”

    “要逃,要快!”

    “哈哈……這次公西鐵劍非栽大筋斗不可!”

    兩人會心一笑,已穿窗而出,逃之夭夭。

    誰說大俠不能逃!

    玩命歸玩命,也得看情況。

    這次,他們是真逃,而且逃得比誰都快。

    “小小君果然非等閒之輩。”

    全是霧氣之夢斷崖,立著兩人——公西鐵劍和柳陰直。說話者正是柳陰直。

    公西鐵劍繃緊著臉:“他沒來?”

    柳陰直以笑聲代替回答。

    “他像狗一樣地逃了?”

    “他不是狗,因為狗只有被打之下才會逃。小小君不是狗,他是天才,先知先覺,而又能當機立斷的天才。”

    “你很欣賞他?”

    “天才,很難上鉤的天才。”

    “這幾天,白忙了。”

    柳陰直在笑,並沒有多大惋惜,他仍陶醉在“欣賞小小君之睿智”裡。他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出此奇招。

    “柳兄你別忘了,他是我們的敵人。”公西鐵劍冷森森道。

    “這又於事無補,計劃再周詳,他不來,又有何用?”

    “總得有個法子叫他來吧?”

    “方法?”柳陰直是想斗斗小小君,他也在動腦筋,希望能想出方法來。

    “只要是人,都有弱點,我們該從他弱點想起。”公西鐵劍喃喃地說。

    “對了!”柳陰直面露喜色道,“也許一種東西能箝制他。”

    “什麼東西?”

    “友情。”柳陰直解釋:“小小君十分重感情,尤其是朋友。不久前還為了金槍堡手下一名無名小卒,而不惜闖入你們鐵劍門,可見傳言不虛。”

    公西鐵劍亦面露光彩:“你是說將他朋友擄來此地?”

    “不錯。只要能捉到他任何一位朋友,必定……也許能將他引來。”

    公西鐵劍考慮一陣,點頭:“也只有如此了。”

    “逮誰?”柳陰直問。

    公西鐵劍沉吟不決。

    “我看容浣花如何?上次小小君也為她而二度拜訪你們‘鐵劍門’。”

    “好吧!就是她。”

    船上有琴,琴音四起,流水輕纏,落花飄飛,婉轉悅耳,卻總帶著一絲惆悵。

    船上有人,斯人獨憔悴。

    船上有客,來了惡客。

    “誰?”

    浣花但覺有人侵入,已抽出短劍,想攔住來人。

    佳酒也在旁,嬌嗔道:“喂!你們怎麼可以亂登人家的船?快走開,否則……”

    “嘿嘿……”

    一陣如梟尖笑聲已將佳酒震住,人影一閃,來了三人。一名白發老嫗,另一位青衫長髯,正是常子開,以及一名隨從。

    “笑臉婆婆?!”浣花訝異驚叫。

    笑臉婆婆怪笑幾聲,得意道:“沒想到老身十數年未出江湖,還未被人遺忘啊!”

    佳酒直打寒噤,躲在浣花後面,顫道:“那個人怎麼這麼恐怖,浣花姊,他們……”

    浣花安慰道:“別怕!佳酒,她們不敢亂來的。”

    轉向眾人,冷冷道:“你們深夜造訪,有何目的?”

    常子開拱手道:“奉門主命令,想請姑娘移駕鐵劍門。”

    “素無交情,不去。”

    笑臉婆婆往前逼近,梟笑道:“女娃兒,你可是一位絕世美人啊!老身愛煞,當我徒弟如何?當我徒弟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別過來,再過來,我可不客氣了。”

    浣花素知笑臉婆婆喜怒無常,殺人在談笑間,若以自己功力,萬萬不是對手,話雖強硬,一顆心卻亂如麻。

    常子開又道:“浣花姑娘,本門絕無惡意,還請姑娘賞光。”

    笑臉婆婆道:“美姑娘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

    “好!不答應,用捉的!”話未完,她已騰身出手,直罩浣花,其勢快逾電閃,令人眼花。

    “佳酒快躲。”

    “哇!放開我!放開我!浣花姊快救我啊!”

    佳酒不懂武功,哪能逃過笑臉婆婆手掌,登時被抓個正著,掙扎不已。

    浣花見狀,於心不忍,歎口氣,自己打不過人家,只得先答應要求,再伺機行動。

    她道:“笑臉婆婆你放開她,我跟你去。”

    笑臉婆婆往浣花看去,問:“你當真答應了?”

    浣花點頭。

    “去吧!”她倒也干脆,已將佳酒放開。

    佳酒立時沖往浣花,悲泣不已。

    “走吧!”

    笑臉婆婆在催人,

    “浣花姊你要去哪裡?”佳酒關心道。

    浣花抹去她的淚痕,笑道:“我去鐵劍門,你好好在此等李大哥回來,別擔心,他們不敢對我怎樣。”

    “他們真的不會害你?”

    常子開笑道:“小姑娘你放心,我們是想請浣姑娘去替一位受傷的人看病,不久就可以回來的。”

    浣花也不顧佳酒擔心,笑道:“佳酒,那位大叔沒說錯,你不必擔心,好好在此等李大哥他們,或者托人捎信去霸王莊,說我去了鐵劍門,知道嗎?”

    笑臉婆婆架走了浣花,偌大一雙船,只留下佳酒一人,驚懼之心油然而生。此種如置身幽冥鬼域之沉寂世界,本就能令人不寒而栗,似乎隨時都會出現魑魅茸茸之鬼手,毫不費力地就能將人給勒殺。

    驚懼之下,她已將所有燭火點燃,想亮了點也能祛除一些鬼氣。

    她在想浣花被人架走,又會如何呢?

    她在想李大哥怎麼還不回來呢?

    她在想……

    她的李大哥在哪?

    在山神廟裡。

    黝黑火堆,烘著兩人臉頰,啃著野味,喝著美酒,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呵呵!”路掛斗甩掉手中骨頭,笑道:“公西鐵劍想必凍死在峰頂上吧?”

    “差不多。”小小君打趣回答。

    路掛斗又問:“如此放過他們不成?”

    “你有何高見?”

    “扯後腿。”路掛斗說:“趁他們還沒回到金槍堡之際,來個下馬威。”

    小小君搖頭:“算了,如果他當真在巫山布局,想必好手都調走,找人家小嘍羅出氣,不怎麼好吧?”

    “那……換我們在山下埋伏,來個守株待兔怎麼樣?”

    小小君在思考。

    路掛斗灌口酒,笑道:“有什麼好考慮,反正本和尚又不住廟,逃了就逃了,他們還不是只有干瞪眼的份?”

    霎時小小君臉色驟變,捏在手中的烤肉腿骨亦“叭”然碎裂。

    “李歪歪……”路掛斗亦感驚訝。

    小小君立時定過神,苦笑道:“我們沒有廟,但有船。”

    “浣花?”

    “快走!”

    兩人來不及將野味吃完,已如急瘋的歸鳥,直竄冥幽夜空,急奔南方。

    浣花呢?她很平安,當然她也已想到這是怎麼回事。

    ——挾持自己,以引誘小小君上鉤。

    可是事情有了變化。

    點著拐杖之趙瞎子已出現在夢斷崖。

    公西鐵劍對他的來到,感到不解和不安。

    不解,是因為計劃並非如此。

    不安,是因為他本就對瞎子有種莫測之懼意。

    “趙兄……”公西鐵劍拱手想先打招呼。

    趙瞎子沒表情,白眼一翻,射出駭然青光,冷森森道:“你擄了浣花姑娘?”

    “是的。”

    “放開她!”

    趙瞎子此舉太令人感到意外。

    公西鐵劍更是意外。

    “趙兄,這……”

    “放開她——”

    趙瞎子語音更冰,大有不惜一切之態。

    “趙兄,她是容浣花,不是別人,你……”公西鐵劍深怕弄錯,再次強調說明。

    “我知道。”

    “那……你還要我放開她?”

    “不錯。”趙瞎子冷森森道:“天下你只有一人不能擄,那個人就是她。”

    公西鐵劍老臉連變數變,突如其來之事,使他窮於應付。

    “嘿嘿……”

    一陣冷笑,暗處又走出一位白發老嫗,正是笑臉婆婆,她冷笑道:“喂!瞎子,人是我捉回來的,只你一句話就得放人,你算什麼東西?”

    趙瞎子冷道:“陰花白,識相點,給我滾,惹我生氣,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笑臉婆婆霎時愣住,她之所以會愣住,是因為趙瞎子叫出她的姓名,須知她橫行江湖數十年,早在四十年前已不用真名,天下知道“陰花白”三字者,少之又少,沒想到趙瞎子卻一口叫出來,這太使他驚愕了。

    “你知道老身名字?”

    趙瞎子冷笑:“我不但知道你名字,我還知道‘七巧奪魂針’有一百三十六支,其中五十六支淬有劇毒,我還知道它的克星是什麼。”

    “是什麼?”

    “寒露彎月雪。”

    “你……”

    趙瞎子不屑道:“我還知道你為何躲藏十七年未敢露面,怎麼?要我說出來?”

    笑臉婆婆有些老羞成怒,冷森森道:“我倒想看看你逃得了,逃不了我的奪魂針。”

    “你不妨試試。”

    趙瞎子仍如往昔,沉靜而帶有森森逼人寒氣,此次他連盒子都不抓,一副本未將對方放在眼裡之態。

    而笑臉婆婆先前已受趙瞎子點破自己心中秘密之影響,現在又見他不屑自己之神情,猜忌之心猶然而生。

    一有猜忌,銳氣也跟著消失,皺皺眉頭,問:“你盒裡裝的可是‘寒露彎月雪’?”

    趙瞎子冷笑,沒有回答。

    笑臉婆婆感覺一股壓力直逼心坎,實在已失去制勝之信心。

    公西鐵劍見狀,噓了一口氣,他知道打不起來了,但須制造一個台階讓笑臉婆婆下台。

    他干笑道:“兩位請息怒,都是在下不好,出此下策,害得兩位意見不合,然而敵人未除,若亂了陣角,實屬不妥,還請兩位看在在下薄面,暫且罷手可好?”

    笑臉婆婆鄙夷冷笑數聲,道:“請我擄人的是你,請我助拳的也是你,老身講的是信用,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你要放人,老身也不便干涉,不過你下次最好弄清楚再來,免得老身看不慣!”

    睚眥瞪向趙瞎子:“便宜你了!”

    很不甘心地再白一眼,方自閃入暗處。

    趙瞎子城府之深,不在話下,冷冷一笑,轉向公西鐵劍:“放開她。”

    公西鐵劍干干一笑:“既然趙兄堅持,在下也不便使兄為難,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如此一來,小小君又如何能上鉤?”

    “計謀是人想出來的,只要你們不打浣花姑娘主意,我一概不管,快放人吧!”

    “在下立刻去放!”

    公西鐵劍微微拱手,已折入洞穴,不久已領著浣花出來。

    浣花見著人人談影色變之趙瞎子,她也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尤其見著他那沒有黑眼球之眼睛,更使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直打冷顫。

    可是難得一笑的趙瞎子現在卻笑了。

    他的笑,有些僵硬,但卻不難看。

    “姑娘你可以走了。”

    聲音也很祥和,使人不敢想像,平時冰冷似霜的趙瞎子,也能說出這番柔和音調?

    “你就是人稱的趙瞎子?”浣花問。

    趙瞎子頷首輕笑。

    “你要放我走?”

    “不是放你,而是他們根本不該為難你。不是‘放’而是‘請’。”

    浣花被他弄得滿頭霧水,然而一想起佳酒和小小君,也無心情再耽擱,抿抿嘴:“那……我走了……”

    “請便。”趙瞎子笑道:“一路上絕對沒人敢向你出手。”

    浣花遲疑一陣,已慢慢退開,美目仍不信地盯著趙瞎子和公西鐵劍,直到退至自己以為安全時,方才轉身疾奔下山。

    浣花已走,趙瞎子失神愣然呆立頗久,悠然長歎,也點出拐杖,慢步往山下走去。

    “趙兄……”

    公西鐵劍追前幾步,似有事要說,但又不知如何出口。

    “一切仍照計劃,至於引小小君一事,你另想辦法。”

    這是趙瞎子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好好的事被他弄垮,他卻悠然來去,像在游山玩水?”

    笑臉婆婆已不滿地說。

    公西鐵劍苦笑著。

    柳陰直也走出來,他也在笑,但他的笑乃是爽朗的笑。

    他道:“其實現在放人也無傷全局。”    

    公西鐵劍奇道:“柳兄你可有高見?”

    柳陰直道:“攔住容浣花。”

    “這……你不怕趙瞎子……”

    “這有何不可?”柳陰直道:“我們只是攔人,卻不逮人,也談不上為難她,趙瞎子亦莫可奈何,說不定還會贊同。”

    公西鐵劍不懂:“願聞其詳。”

    柳陰直笑道:

    “我們故意攔住容浣花,或者制造假象,使她產生錯覺而到處打轉,這不就耽擱了她與小小君碰面之機會?”

    “很好!”公西鐵劍豁然知曉,不時點頭贊許:“果然是妙計。”

    “如此一來,何患小小君不上鉤?”

    “哈哈……”

    “李大哥……浣花姊她……嗚……”

    佳酒終於見著小小君,徹底未眠的她,已驚惶地撲向小小君,痛哭失聲。

    小小君和路掛斗知道慢了一步,人已被擄走,兩人相視苦笑不已。

    小小君撫著佳酒秀發,安慰道:“佳酒別難過,一切都已過去了。”

    佳酒仍在抽搐,但已平靜許多。

    路掛斗搓著鼻尖,十分不是味道,怒道:“媽的,公西鐵劍這個老混蛋,我要剝了他的皮。”

    小小君問:“佳酒,浣花被誰帶走你知道嗎?”

    他想印證一下,看是否真是鐵劍門擄走。

    “是被一位好丑又……又在笑的老婆婆抓走的。”

    “笑臉婆婆?!”路掛斗驚訝地問。

    小小君點頭,又問:“她有留下話嗎?”

    佳酒撫去淚痕,哽咽道:

    “浣花姊她說要去鐵劍門替人看病,馬上就可以回來,但我知道那些壞人一定不會放浣花姊回來的,李大哥你要救救浣花姊。”

    她急切地拉著小小君衣袖,話至傷心處,眼淚又不自禁地滾下來。

    小小君拭去她淚痕,安慰道:

    “你放心,我會將浣花救出來。”

    事不宜遲,心頭一閃,他已有個決定,轉向路掛斗:

    “君回你去將浣花所配之解毒丹帶在身上,還有‘蛟筋銀絲甲’也穿上。”

    “你不穿?”

    “我自有方法。”

    路掛斗也不多言,馬上奔向艙底拿東西。

    小小君祥和一笑,輕撫佳酒肩頭:

    “佳酒你還是留在船上,他們已將浣花帶走,決不會再為難你。明日未時若我們還沒回來,而浣花又無消息,你就將艙後那只小雀給放了,到時孟伯伯自然會來找你,你再將一切告訴他,知道嗎?”

    佳酒微微點頭,黯然道:“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小小君笑道:“一定。”

    此時路掛斗已抓著“蛟筋銀絲甲”和一小白玉瓷瓶,急促道:

    “找齊了。”

    “那……我們快走。”

    再次親切而深情地撫著佳酒,笑道:“我們馬上就能回來,別為我們擔心。”

    佳酒含淚點頭。

    路掛斗亦拍拍佳酒肩頭,反手解下腰間葫蘆。

    ——救人是不能喝酒的。

    小小君和路掛斗已騰身上岸,已走遠。

    佳酒在招手,卻無人看見。

    只有小白雀似乎知道不幸將會發生,啁啾悲叫,急躁亂竄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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