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秦曉儀、張美人早焦心如焚,一切把戲即將拆穿,兩人幾乎似被送上斷頭台,無法可解。尤其宋兩利倒向玉天君,那簡直是宣判兩人死刑,斷頭台又上一次。
張美人急道:“娘,我們開溜吧!這一溜,啥事也沒了。”
秦曉儀道:“能溜麼?那豈非罪證確鑿?”她從未做過對不起張天師之事,臨老還要犯錯,實是極大挑戰,難以下定決心。
張美人道:“不走,難道要我跟那瘋父子過一輩子?孩兒死也不願!”
秦曉儀道:“你爹已出面,恐躲不了;可要先和玉天君談談,暫時安撫過關,以後事以後再說!”
張美人道:“談什麼,這個大花癡,只會壞事!且我是宋兩利之妻,憑什麼跟他談!”
秦曉儀急道:“現在連宋兩利也不能提,你爹已說他是妖人附身,就快將他給困死,你這一提,什麼都完了。”
張美人道:“豈有此理,那小孩呢?總不能說她不是我生的吧?”
秦曉儀道:“她的確非你所生……”言詞卻顯心虛。
張美人冷道:“你們比玉東皇更瘋狂,不說啦!”轉身欲抱小孩離去。誰知四名天師弟子已攔來,直道掌門有請!
張美人冷道:“去就去,我才不怕!總得讓我換件衣服!”
天師弟子放行,張美人回到房中,換件素青衣衫,隨即拿出五支銀針,念念有詞地將銀針偷偷插在腦門,正是“五鬼定魂術”之法門。當時她在受玉天君逼迫時,知道此方法可行,故耍了手段從玉天君那裡學得方法,此時為免被宋兩利再洗腦玩花樣,干脆暗中定住,反正頭發甚多,誰亦發現不了。此時腦門雖疼,卻能因此醒腦,忒也安心不少。
此“五鬼定魂術”分醒腦及攝魂二種,她乃耍出前者,故未昏迷,終肯面對宋兩利。步出廂房,道:“走吧!”
秦曉儀急道:“阿美,你還是走吧,一切娘來擔待。”
張美人道:“不必了,孩兒已有萬全准備!”大步踏去,秦曉儀只好硬著頭皮跟去。
四弟子緊跟其後,待送至殿廳後,自動退出二十余丈,以遵張天師命令。
廳堂內眾人早望穿秋水,張美人母女始姍姍來遲,玉天君暗喜,相會已不遠。
張美人卻出奇冷靜拜向四天師,秦曉儀則賜坐天師左側,心虛使她混身不自在。
張天師道:“人都來了,不必多說,開始施法吧!”倒要瞧瞧綠龜法門如何施展,這般了得?
張美人落落大方坐於正中蒲團上,瞪向宋兩利:“還不過來!玩何把戲?”
宋兩利干窘道:“你還是那麼堅此百忍,永不變心?”
張美人邪笑:“放心,你賴不掉!”
宋兩利無言,亦坐而其對面三尺處另一蒲團,兩人目光瞅纏,各露怪異表情。
張美人存心拖宋兩利下水,以懲他胡搞且未遵守諾言協定,宋兩利卻擔心張美人一口咬定自己是丈夫時,不知是何局面。
玉東皇已等不及,道:“快快施法,還我媳婦兒!”說話間仍往秦-儀送笑臉,道:
“儀妹妹,咱可親上又加親了!”
秦曉儀冷眼以對,不肯回話。玉東皇只顧暢笑,為保持風度,未再失態,催往宋兩利:
“快快發功!”玉天若神情揪緊,一切狀況即將明朗。
眾人目光皆盯注兩人身上,一場移神換靈洗腦大法即將展開。
宋兩利待要發功,腦門實亂,不得已拿起蓮花師太素雲飛所贈羊皮酒袋,帶窘瞄向張天師等人:“抱歉,不喝酒,發不出靈功,請包涵!”張嘴咕嚕咕嚕灌去。
張天師暗斥酒鬼。張胡英暗道奇怪法門。玉東皇爽聲笑道:“好功夫!”
玉天若凝神以待,他知越醉越發功,暗道:“多灌一點!”秦曉儀、張繼老卻暗祈法術失靈。張美人則暗自竊笑,這小子名堂不少,然想及攝功可怖,趕忙斂神以對。
宋兩利連灌數大口,此全是故意挑得烈喉之酒,方灌入腹,酒性自竄,醉意已起,通靈大法頓展,腦門大開,強迫張美人,逼得她心神一顫,腦門幾乎把持不住,咬著牙根默念著:“我的丈夫是宋兩利,是宋兩利宋兩利!”進行自我催眠同時亦發動“五鬼醒神術”,靠著刺激銀針生疼以保持清醒。
宋兩利腦波源源迫去,說道:“你的丈夫是玉天君,你曾和他交往,親蜜交往……”
張美人斥道:“鬼扯什麼,我就是我,跟他無關!”
宋兩利道:“有關,且關系匪淺,你曾和他在洞庭湖大談戀愛……”突覺此為男女私密事,念出來實是不雅,趕忙閉嘴,仍以腦門意念念去,張美人亦不想開口,全力抗爭。如此兩人呃呃嗚嗚一擊一防,倒若啞巴對壘,全以表情傳訊,形成奇異畫面。
四天師學過靈修,多少感應猜知雙方對話,玉東皇靈修甚弱,頗為懊惱當時向方虛默討教靈法,卻難以學全,自家所傳又失之苦練,此時終若白癡,一竅不通。暗斥道:“大便麼?呃呃直叫!”勿又覺不雅,急道:“改進改進!”竊瞧秦曉儀,未被發現,安心不少。
宋兩利腦門迫言不斷:“阿美醒醍吧,你就是玉天君之妻,莫要再執迷不悟,鬧得悲劇收場……”盡管張美人有“五鬼醒神術”相助,然宋兩利天生通靈,縱只恢復六七成功力,其攝力已強勁無比,先時尚能抵抗,然盞茶功夫一過,張美人漸漸難擋,縱使逼得腦門生疼欲裂,那攝波幾乎無孔不入,搗得她即將崩潰,把持不住厲吼:“我丈夫是宋兩利!就是你,不要再洗我腦子啦!”雙手扒頭,搖擺不已。
張天師怔詫:“怎會如此?!”
張朝英道:“阿美撐下去,定要把實情說出!”
張美人泣聲道:“就是他!我跟他有了孩子,他想始亂終棄!”
宋兩利急道:“別反抗,快說實話!”
張美人斥道:“就是你想始亂終棄!”
玉天若暗道仍差臨門一腳。
張天師顏面卻抽:“宋兩利你好大膽子!”就要出手,嚇得宋兩利急欲躲藏。
玉東皇冷道:“天師莫要違反規定!”掠身護在宋前頭,道:“小神童繼續作法,不必驚惶!”
張天師冷喝:“再玩下去亦是一樣,他若是淫徒分子,殺無赦!”
宋兩利背脊生寒,今日說什麼也得拚個死活了!
玉東皇冷道:“有結果再說!”
張天師道:“恐他擔待不起!”終忍下來,未再動手。
張繼老暗忖:“如若局勢有變,說什麼也得護著夫人、阿美了!”凝功戒備,盤算不斷。
張朝英暗歎情況似乎不樂觀,但宋兩利看來單純,怎會犯下淫戒?縱是如此,亦是男歡女愛,哪來淫惡可言,表師兄心頭到底存何意思?難道真想犧牲自己護著天師派及妻女?若真如此,自己得出手制止了,免得憾事發生。張光斗身分較低,不肯多想,然他總覺宋兩利當女婿也不賴,天師受及鬼域妖人影響太深。
秦曉儀全身冰寒,丈夫既然無法接受宋兩利,今日局面橫豎難善終,已決定必要時自己承擔一切後果。
張美人早有自知之明,咬定宋兩利總比跟瘋子家族過活好得多,極力運功抵擋,心想只要受不了,如法炮制再喊出,將能持續目前狀況。
宋兩利得到玉東皇保護,終稍稍安心再逼功,方才已受中斷,此時得重頭開始,誰知腦波方起,張天師攝靈大法已擋來,硬是迫及宋兩利,緊緊扣其腦波不放,顯然在助女兒,且要造成目前事實,藉以淫亂之名收拾宋兩利。在他眼中,鬼域妖女危害恐比玉東皇更烈,他未必殺了宋兩利,但囚個十年八年直到妖邪離身,那是免不了。
宋兩利知縱使說出張天師擋路,卻提不出證據,甚難服人,且會被解為脫罪之詞。心下一橫,決心斗向張天師,通靈大法迫至極限,強行逼往天師腦門,雙方開始較量。
只見得宋兩利功發極致,全身顫抖不已,張天師為掩動作,只能暗運靈功,身形不動,臉面卻漸漸轉紅,雙方腦波糾來斗去,一方已是修行多年老神通,一方則是法王轉世天生小神通,在此三清殿廳恣意廝斗,你來我往,備增凶險。
而此靈通之斗遠比刀劍之斗更為凶險。原是刀劍可能取命,亦可能傷身,然卻看得見摸得著,靈通之戰則一對上即全力以赴,宛若斗內力,若非雙方同意撤功,落敗一方必成失魂白癡,亦或血脈分崩而亡。除非修得法門更多,得藉他法脫逃,否則無一幸免。
宋兩利天生稟異,修得“五方法門”,倒是較有機會東轉西逃以避風險,然那也得看張天師是否無此本領追擊,如若宋兩利知曉斗靈通遠比斗刀劍凶險,他是萬萬不會自找麻煩。
然已斗上,只有全力以赴。
雙方纏斗三分鍾,竟然斗個五五波,張天師暗駭,自己數十年修為照樣擋不了這曾經受傷家伙,如若讓他壯大,豈非又是另一妖人?看來顧不得身分,強力拚倒對方才行,終渾身逼勁,原形頓現。
玉東皇詫道:“張繼先你動手腳!”一掌即已劈去。
張光斗見狀強力擋來。張朝英愣-當場,表師兄怎暗自動手?張繼老卻暗助張天師,靈通直迫宋兩利,想毀其腦門。情況瞬息萬變,讓人措手不及。
張天師強功不斷逼迫。玉東皇一掌已被張光斗攔下,雙方暴彈倒射三丈余。
宋兩利空門已露,尤其腦門受及兩波夾擊,竟爾節節敗退,身形顫若乩童。
情急處,鬼域妖人星天來意念送來,直往張天師搗去,急聲道:“不要傷害阿利,他是無辜的!”星天來百余年修為何其之強,且從長生胎鼎發功,張天師竟然受其影響,攝力無法專注,這一分散,宋兩利絕處逢生,頓將三方所有波勁全數移攝張美人,喝著:“快快醒來說實話!”
張美人原以為相安無事,突遭重擊,任她有五針護腦、此時亦難把持,唉呀悶叫,登時昏死過去。
宋兩利大喜道:“我丈夫是玉天君!”張美人終於崩潰,喃喃說道:“我丈夫是玉天君,孩子是跟他生的……”
玉天君聞言淚水滾下:“阿美,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忍不住已扶向張美人。
張天師怔怒,極力收回攝向宋兩利勁波,用以斬斷星天來攝勁(相隔較遠,故較弱),一掌就欲擊玉天君。
玉東皇咆哮:“你下流!”霸龍仙掌全勁擊出,縱是張光斗擋前,亦分左右手,右掌分擊張光斗,左掌倒劈張天師。情況險極,若置身火山暴洪,萬箭穿射之中。砰地兩響,張光斗、張天師全被打偏,玉東皇卻受力太強,倒撞斜側。
張繼老早蓄勢待發,見機會到來,猛地身劍合一,直沖玉東皇,一劍刺中右背穿前胸。
玉東皇哇哇咆哮,不顧重傷疼痛,霸龍仙掌反擊,硬是劈中張繼老胸腔,哇地暴吐鮮血,倒栽三丈余,壓垮一排太師椅,再嘔鮮血,傷勢已十分沉重。他卻抱著替秦曉儀解決問題決心,猛又沖往玉天君,迫出最後一道強勁,“無極神掌”直劈擊去。
玉天君有傷在身原即行動不便,且事發突然,幾已無法躲閃,勉強左側倒滾,右掌反擊,誰知仍慢一步,砰地被擊中背脊,哇地大口吐血,倒撲地面,傷勢慘重。
玉東皇雖受重傷,卻哪堪兒子受擊,強忍痛楚,厲吼撲來:“張繼老你這卑鄙小人!”
右掌拚勁擊去,打得張繼老悶呃跌退,鮮血再嘔,他仍不止,見及地面利劍,一腳踢去,利劍飛竄如箭,張繼老竟然躲避不及,硬被自己利劍穿胸透背,跪地欲墜。秦曉儀見狀大駭,強撲過來,“玉東皇你想干什麼?”
玉東皇見及心上人,癡癡媚笑開來:“儀妹妹,你終於見著天師派丑陋了吧?快跟我回去……”自己亦是搖搖欲墜,卻想求得美人歸。
張天師怎肯讓弟弟平白送命,氣怒難忍,厲道:“全是妖魔同伙,該死!”強撲過來,利劍就要砍下對方腦袋,玉東皇已無力再戰,哈哈虐笑:“今日乃天師派之恥,竟以卑鄙手段暗算我父子,將讓天下武林恥笑!”
張天師怒斥:“妖人為惡,人人得而誅之,還講什麼江湖道義!”利劍已迫近不及半尺,眼看就要砍下玉東皇首級,來個除惡務盡。
誰知宋兩利滾身過來,哪顧得自身安危。喝道:“還要殺人麼!”水神刀法“波濤斷浪”盡斬得張天師腰背受敵,不得不回身自救,劍氣擋去,叭叭叭叭連暴四響,身形抽退數丈。
宋兩利搶護玉東皇,急道:“島主快走!”
玉東皇笑道:“我要死在儀妹妹身前,和張繼老一樣!”
宋兩利喝道:“她根本不理你啊!”
玉東皇道:“還是要死在她身邊!”
宋兩利喝道;“大白癡!”眼看張天師又自攻來,哪還顧得了許多,喝道:“要死也得先救你兒子,再回來死!”
玉東皇一楞:“對啊,我兒?!”見及玉天君倒地,趕忙掠去抓人。
張天師冷斥:“誰都別走!”攻勢頓轉,仍決定先宰玉東皇父子再說。
宋兩利大喝:“張天師你昏了頭麼?”顧不得再隱藏,抓出靈寶陰陽鏡猛轟過去。
強光乍閃,打得張天師悶退連連,宋兩利喝著玉東皇快走,自己負責斷後。
玉東皇跌跌撞撞仍往外沖去。人山人海天師弟子急圍過來,既已惡斗,又怎可讓人走脫。玉東皇為救兒子,拚命擊掌想殺出血路,然人多勢眾,實難奏效,數次闖關無效,搖搖欲墜。
宋兩利見狀大喝撲來,寶鏡亂劈,打得天師弟子陣勢大亂,玉東皇得以沖破防線,直往牆頭掠去。
張天師已然追出,喝道:“快收拾殺害半天師的凶手!”如若讓他倆逃去,又怎對得起以性命交換的好弟弟,已自全勤追殺不斷。
情急中忽見黃影一閃,直掠牆頭而來,那人動作既快又猛,一掠十余丈。竟然攔下張天師,五指一張,五道電蛇強速搗其胸脯要害。張天師乍見竟是妙佛禪師錢英豪,一時想躲已是不及,電蛇竄處,叭叭叭連三響,怒擊對方胸口“氣戶”、“神封”、“靈墟”要穴,張天師悶呃跌退,全身軟力,已受穴傷,一時難再反擊。
錢英豪哈哈暢笑:“諸位盡量斗吧!在下只不過看不慣而已!”一擊得手,突又翻身擊向天師弟子,喝道:“以多勝少,豈是天師派行徑!”夾以高深內勁,打得天師陣勢大亂,一時難以攔人,玉東皇得以突圍而去。
錢英豪暢笑道:“逃吧!在下最欣賞島主以一敵百氣度,實是天下第一英豪!”他奉極樂聖王之托,決心搞得中原武林大亂,以讓金軍乘虛而入,此時見得好機會,當然出面救助玉東皇,也好增加雙派仇恨,日後拚命在所難免。
錢英豪擊退天師弟子,下一目標即是搶回靈寶陰陽鏡,乍見宋兩利現身,機會自是難得,暢笑道:“小神童,咱可是冤家路窄,一路從太原斗到此處,實是有緣至極!”
掠撲前來,閃電魔指早已打出,強勁亂閃,想以快招取勝。
宋兩利暗自叫苦,哪顧得再斗天師派弟子,寶鏡猛往錢英豪轟去,打得他左右閃跳無法近身,乘機倒沖後殿廳。原是方才一直覺得理虧而未出手之張朝英已和張光斗配合沖出,利劍直刺錢英豪,以討回張天師受擊之公道。
宋兩利算准對方能擋一陣,閃過兩人,竄入屋內,已見得秦曉儀抱住張繼老慟哭,他哪顧得許多,歎道:“夫人自請保重!”前門進,右窗出,逃之夭夭。
錢英豪卻被兩天師攔住,氣得哇哇大叫:“不去追殺玉東皇,攔我何用!”閃電魔指亂劈數記,討不了好處,天師弟子又已圍上來,哪顧得再戰,真氣一吸,沖向屋頂,遠遠見得宋兩利閃往左沖,喝道:“想逃麼?”天馬行空掠沖追去。
宋兩利怎肯耽擱,拚命找著黑弄小巷鑽逃,否則被逮著,寶鏡恕不保。
張朝英、張光斗並未追敵,只顧照應受傷弟子。
張朝英掠往張天師,歎道:“表師兄你這是何苦呢?”
張天師輕歎道:“你是不會懂的,長痛不如短痛啊!”已然頹老許多。
“半天師傷的如何?”張朝英道:“可能不妙……”兩人返往屋內行去。
張繼老並未多大感傷,反而因能躺死在秦曉儀懷中而感到欣喜快樂。打從當年秦曉儀於游太湖時,不小心撞入自己懷中開始,愛情整整化開數十年。是她先撞上自己的,然卻陰錯陽差當了哥哥的情人,秦曉儀終於嫁給哥哥,他甚敬重哥哥,故從未提及此事,甚至結婚、生子,以至於暢游千山萬水,他總在遠處默默欣賞,不但欣賞嫂嫂,也欣賞哥哥之氣度和福氣,他甚至幻想自己是哥哥小分身,終於這一切的一切皆能得到寄情轉移,那是何等美妙啊!他愛本尊的一切,再轉寄分身的絕頂妙招,的確超過任何佛道法門。
如今他愛的本尊及嫂子有了難題,當使他極欲捨身跨刀解決,現在終於付諸行動,他仍關心結果,問道:“玉東皇父子解決了麼?……”每說一句,鮮血即嘔一口。秦曉儀怎敢讓他失望,泣聲道:“解決了,大叔你別說話,讓我替您治傷……”
張繼老笑道:“不必了,我們都是修行人,氣數何時已盡皆知曉……,感謝老天,能讓我幫你和哥哥解決這問題,此後再也不會有人騷擾你了……”
秦曉儀泣道:“我明白你心意,但別說話啊!”白布絹已拭得一-血紅,簡直讓她疼徹心肺。
張繼老笑的滿足,勉強伸手抓入懷中,抓出半片玉墜,還連著蝴蝶般繩節,年代已久,繩節原是紅色,此時卻褪成褚白,他將玉墜交還秦曉儀:“這是你的,當年太湖你撞了我,匆匆逃去,忘了拿回這東西,現在該還你了……”
秦曉儀乍見玉佩,終知他單戀自己數十年,一時情緒失控,抓緊玉墜,抱緊張繼老慟哭失聲:“大叔你這是何苦呢!”
張繼老笑道:“別哭,一切都是心甘情願……,能守在你身邊,感覺實在真好……,別哭……”想伸手拭其淚痕,卻因牽動傷勢,咳嗽連連,鮮血又嘔。
秦曉儀急笑道:“我不哭,你別說話,我來治你啊!”
張繼老元氣已弱,仍搶出一絲氣息,笑道:“最後請你說服大哥,宋兩利是不錯對象,阿美也是愛他的,莫要拆散兩人……”
說完再嘔濃血,終於闔眼含笑而去。秦曉儀抱人慟哭。
張天師亦於對方最後遺言時進入廳堂,自是聽得清楚,然他卻更心疼弟弟去世,急忙奔來量脈測搏,然皆毫無反應,淚水滲出:“弟弟你這是何苦呢?”
張朝英、張光斗同悲。
唯有張美人仍暈倒在地,喃喃念著:“我丈夫是玉天君……”然卻無人理會。
張朝英歎息道:“夫人請節哀順變,半天師已仙逝,另有歸宿,毋需太過悲傷;表師兄你亦節哀。”
張光斗道:“法事讓屬下來處理……”終喚弟子進門,將張繼老移向靈堂處,准備祭靈。
秦曉儀始終握著玉墜,不敢讓張天師知曉。只道:“天師聽著了,大叔遺言要阿美跟宋兩利結婚……”
張天師歎道:“聽著了,然你看阿美,到現在仍喊著玉天君名字,怎能任意安排她呢?
何況宋兩利確定已學得妖法,怎能將阿美許予他呢?”
秦曉儀淚水直流,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天師歎道:“節哀順變!喚醒阿美,你倆先回去休息吧……”自己亦受指傷,無法支持,忍坐於椅,盡量不讓夫人發覺,免增難過。
張朝英一直默立一旁以照顧張天師,但聞此言,忡手截向張美人,道:“阿美醒醒吧!
一切將過去了!”
張美人受截,茫然醒來,口中仍是念著:“我的丈夫是玉天君……”然那“玉天君”三字特別敏感,登驚覺,趕忙叫道:“不不不,我的丈夫是宋兩利!”忽見三對眼睛盯緊自己,張美人窘困道:“我說了什麼都不算,那是宋兩利耍陰謀!我的丈夫千真萬確是宋兩利!”
張天師冷道:“既知他耍陰謀,為何還要他當丈夫?”
張美人急道:“事實就是事實!爹您到底想什麼?原是對人家贊譽不已,怎一轉幾日全變了樣?”
張天師歎道:“你豈懂得,他原已廢了通靈大法,後來卻投靠鬼域妖人練得妖法,他已非原來的宋兩利!”
張美人道:“爹能通靈,不會探他狀況,若有,把妖靈逼走就是!”
張天師歎道:“難了!他妖法已強過任何人。爹也制不了他,何況還有妖人從中作梗,他若願意讓爹運法逼去倒也有救,問題是他根本不肯,且四處胡為!若不制他,將有天災人禍不斷。”
張美人道:“我不信,一定有法子解決!”
張天師道:“不信也得信,你大叔已為此事身亡,還想要惹何事麼?”
張美人一楞:“大叔他?!”
秦曉儀頷首,淚水已滲,張美人見及母親身上血跡斑斑,詫道:“宋兩利敢殺死大叔?”
秦曉儀急道:“不,是玉東皇他們。”
張美人怒道:“就知是這群瘋子!”
張天師不想提此事,道:“下去吧!整理整理,准備祭你大叔。”
秦曉儀亦不敢觸碰乃張繼老先偷襲之問題,帶著張美人速速退去。
廳堂只剩張朝英及張天師,兩人顯得心事重重。
張天師歎道:“表師弟一定以為我做的過分了。”
張朝英道:“的確有權商必要。”
張天師歎道:“當年和你祖父張象中收拾妖人,犧牲無數,故歷代天師掌門私下傳秘令,若有妖人或類似妖人化身,必強力除之,以免危害社會百姓,我這是遵照先師遺命啊!”
張朝英詫道:“弟子怎不知?”
張天師道:“你非掌門,自不可能知曉,畢竟若胡亂傳出,天師派將因此混亂,說不定哪天有人藉此名即大開殺戒,宛若茅山派已四分五裂,各立山頭,故只有掌門可以認定誰是妖人,再除之,你要切記在心。”
張朝英道:“表師兄此話用意是?……”
張天師道:“鬧得如此,我豈能再當掌門,將擇期傳位予你,以保天師派顏面,日後也好專心對付妖人,以及妙佛等人。”
張朝英詫道:“恐時間太過倉促,且天師精力仍佳,應不急著傳位。”
張天師道:“老啦,時日且已不多,你准備接班就是,唯靳妖人之事,必須恪守遺訓,不得抗命。”
張朝英面有難色,道:“難道對方改過自新亦無法饒她麼?”
張天師歎道:“看似可饒,卻事事難料,此問題我也想過,然此妖數十年前即已殺人無數,罪孽深重,此為其一,又如殺人犯在殺了千萬人之後,突地向佛認錯,亦難逃死罪。”
張朝英道:“聽說當年是陰陽老怪所為,且她亦只是自衛傷人……”
張天師道:“傳言時有誤,此何嘗不可解為妖人故意放出之風聲?”
張朝英默然不語。張天師道:“除此妖人另有重要兩點,一是她不斷救治類似陰陽老怪、錢英豪等人,危害甚巨,其次為妖人現,天下難安,更有無數人借著妖人名譽打家劫捨,或另立邪派,引得人心惶惶,唯有斬除之,方能安定人心。縱使可能錯殺,但為天下,犧牲仍有其必要。”
張朝英道:“難道又如治國,皇帝覺得某臣可能危害,或是私聚兵馬等,為防有變,即予賜死?”
張天師道:“正是此理,何況對方是妖人,實無理由比賜死之臣更高貴。”
張朝英心靈掙扎不斷,現實與寬容,善心竟有如許之沖突存在,道:“難道毫無方法解決?”
張天師道:“我已想過,除了妖人故意宣布死亡,從此永不現身,或可饒她一命,然此根本不可能之事,尤其此得確定她是善者,否則表面偽善,暗地卻吸人血、挖人心,既有此顧慮,何不早日除之?”
張朝英道:“弟子自會小心從事,免釀事端。”
張天師歎道:“如若我收拾不了妖人,你應繼承之,且以大局為慮,一切自該知如何處置。”
張朝英道:“弟子受教。”
張天師道:“至於玉東皇父子之傷,我是私心些,然又能如何?半天師已為此喪命,對方亦已騷擾數十年,且不斷追及夫人,若在一般幫派早已血濺五步,我不能怪半天師,只怪命運安排,此事全由我來承擔,此後天師派永不涉入,免遭流言之苦。”
張朝英道:“怎講此話,掌門縱使退位,仍是天師派一員,玉東皇幸未喪命,一切亦有交代,他若過分,天師派仍將鼎力而出。”
張天師歎道:“日後之事日後再言,一切全是天注定,誰也難以改變。……”宿命論讓他感慨不已。
張朝英頓覺天師不知是否預知未來,而在命運中掙扎扮演著極不願意飾演之角色,又如張繼老將於今日今時死於玉東皇之手,若算得准,則一切行徑豈非既無奈又不得不陷落命運輪回深淵之中?他常言“天注定”恐已有此傾向。
張朝英不禁對天師重新評占,若一切真是如此,則他之護短、嫉惡,恐是順天命而行,並非本身個性使然,如此精神恐是高超了。
張天師歎道:“能知天機,未必是好事啊!”
張朝英閃念在心頭。天師恐已吐露心情,然修道法者,個個皆想通靈若神,以知過去未來,難道此會是一項背負常倫的錯誤法門?
張朝英得重新評估通靈大法修行的可能涉獵程度及負面作用。
張天師決定辦完弟弟半天師法事後,宣布辭去掌門一職,以免天師派顏面受損。
宋兩利拚命搶逃黑弄小巷。
妙佛禪師錢英豪極力追逐。為奪寶鏡,他怎可放棄任何機會。
小巷終有鑽完一天,眼前忽見汴河橫擋,若欲掠過,對岸又是一片松散杏樹林,恐不易躲藏。
宋兩利當機立斷,直沖河底,憑著“五行飛渡術”雙手雙腳能噴出真勁的猛龍蝦功,搗得河底無數污泥,自個則若靈蝦四處游竄。
錢英豪追掠汴河岸,不斷劈掌落河,水注亂竄,引來路人側目,一一走避。然河水深厚,光憑怒掌亂打,根本難傷河底,且宋兩利逃竄迅速,錢英豪始終無法掌握行蹤,若要他下水,以其身分,自是不肯。
怒擊幾掌後,禁軍已搜奔過來。錢英豪尚未忘記自己投靠極樂聖王一事,終放棄追逐,冷聲說道:“希望你每次都如此好狗運!”快速閃去。
宋兩利不敢現身,從汴河頭潛至汴河尾,方於小橋頭攀爬竄起,找著小巷再次潛逃!憑其對京城之熟悉,又溜回神霄寶殿後側小秘洞中,此原是當年他用來收藏信徒捐贈緣金之處,位於假山石板下,甚是安全。
他得好好調養,以便日後更俱精神、功力以斗錢英豪。
然他又突地想及玉東皇安危,其父子倆深受重傷,怎可棄之不管。通靈大法登時搜去,卻發現玉東皇父子已躲回李家荒宅,錢英豪竟也趕去救治對方傷勢。
宋兩利詫然,攝向錢英豪:“你待作啥?”
錢英豪邪笑:“殺他倆,還不快出來救人!”
宋兩利道:“少來,你想救活他倆,用來對抗天師派!”
錢英豪喝地欲劈掌玉東皇,宋兩利不為所動,趕忙斬去感應,暗忖錢英豪找不了自己可恐嚇,只有依計行事了,尚且養傷再說。
錢英豪果然作勢欲劈,然卻未嚇著宋兩利。吼得幾聲無效,只好放棄,冷道:“小龜孫,看你能躲至何時!”轉往王東皇,道:“我若救活你,可願聽令予我?”
玉東皇倒於地上,穿胸一劍使他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幾已奄奄一息,若非為了兒子,他倒願死在儀妹妹懷中,此時見及威脅,冷道:“我本不想活,你救我作啥?”
錢英豪詫道:“你不想活,還拚命逃?”
玉東皇冷道:“誰逃了,我只想把我兒安頓好,反正我已受重傷,難以治療,不想活啦!”說完連咳幾聲,血絲掛嘴角。
錢英豪道:“只要有口氣在,我便能救活!且助你擊敗張天師!”
玉東皇道:“要治便治,想助我那是不必,我將親手擊敗張天師,不必你幫忙!”
錢英豪道:“好骨氣,你想死,我便讓你活,包括你兒子一起救活,畢竟好戲只上演上半-,另有下半場未完結篇!”
玉東皇不想吭聲,畢竟兒子能活命,求之不得,錢英豪果然拿出金創藥替兩人敷向傷口,隨即運指截穴,以免血液竄流過多,待外傷治畢,探探兩人脈搏,皆甚弱,立即按向兩人肩井穴,真勁源源迫去。
錢英豪已得陰陽老怪所賜五十年內勁,對運功療傷自甚管用。方行一周天,玉天君業已轉醒,迷糊中咳嗽連連,血絲直嘔,玉東皇見狀急道:“君兒沉靜莫亂,有人正替我們治傷。”
玉天君實是無力分辨是何人,只顧想著張美人已認了自己,日後將可恢復交往,竟也露出笑意,“她理我了……”
錢英豪冷道:“要去理她,也得傷勢養好再說!”
玉天君欣喜直道是極是極,斂起心神接受治療。
功行三周天後,兩人元氣已轉強,性命之危已解,錢英豪始收功,笑道:“恭喜兩位獲得重生,從此又可為情拚命啦!”
玉天君這才發現來人,詫道:“錢英豪?你在我等身上用何招法?”想及對方乃陰陽老怪傳人,而老怪妖法之多,讓人忌諱,又如“無上魔功”練了之後將變成獸人,且嗜殺成性,他寧可喪命,亦不肯受此煎熬。
錢英豪笑道:“放心,我比陰陽老怪斯文許多,只要你好好養傷,然後記得再去找回老婆即可,當然也別忘記你父子倆欠我一命,日後有機會再報答,就這麼簡單!”
玉東皇冷道:“是你想救我,哪來恩情!我還怪你多管閒事呢!”
錢英豪道:“你例外,我不予計較,想死可以再去找張天師,不過你若武功未復,保證死不到秦曉儀懷中,即被張天師給剁了!”
玉東皇詫道:“這倒是事實!”不再多說,趕忙盤坐練功。
錢英豪道:“換個地方吧,此處張天師已知曉,倒不如隨便找個小窩藏身!我倒有個好地方,兩位不知去或不去?”
玉東皇冷道:“我倆身受重傷,怎能亂動!”
錢英豪道:“就在附近!”抓扣兩人肩頭,掠身屋頂,飛身轉行三巷,落於清幽古宅,見及廳堂題有“迎春樓”三字,似是荒廢妓院,房間倒是不少。錢英豪將兩者各置一房,笑道:“此處自殺幾十人,除了厲鬼,無人敢來,兩位可安心養傷。”
玉天君但覺難安,然傷勢在身,只能將就,玉東皇則江湖老練,不理此事,照樣安心養傷。
錢英豪則暗喜,此處房間甚多,且陰氣甚重,宋兩利縱使通靈,想一時找到兩父子亦非易事,自己可乘機逮住,取得寶鏡,一了心願,隨亦竄入其中一房,屏氣凝神以待。
雜草森森,冷風徐來,的確陰氣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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