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匆匆要了一件大褂子穿上,由燕黛陪著出去。
約莫喝杯茶光景,老人家健步如飛走在迴廊上大叫:「吹花!吹花!恭喜啦,小雕賜鐵券丹書,五百里加驛傳旨召見,紀珠賜同進士出身,賞乾清門一等侍衛,調軍機處行走,御書房辦事。」
大家一聽立刻歡聲雷動,吹花笑著趕去攙老爺子進來坐下,人跟著跪下磕頭,嘴裡說:
「告訴您好消息麼,第一個頭我磕,第二個頭替您干女婿磕,第三個頭為您乾孫子磕。」
她磕頭向來學男人們,大拜三拜站起來又是一個長揖到她。
碧桃一旁笑道:「你要是個男孩子多好,管保出將入相。」
吹花笑道:「娘,您還不知足麼,有我這樣一個乾女兒也就馬馬虎虎啦,紀珠給您好不好?」
碧桃道:「不,我要紀寶。」
說起紀寶她眼眶紅了,大家心裡都很難受,一霎時四圍一片寂靜。
老侯爺驀她一聲長歎,搖搖頭說:「這孩子,我還能見到他麼?」
聽了老人家這一句話,碧桃忍不住淚流滿面。
吹花急忙叫:「老爺子,紀寶還要還俗娶妻生子呢,到時候我把他們小夫妻留在您身邊,叫您抱抱重孫子,您滿意麼?」
張勇苦笑道:「百歲老翁旦夕就木,紀寶回來教他好好的照看老七幾年,不負她一味愛惜也就是了。」
吹花叫:「別說喪氣話,老爺子,我今年整整四十歲,八月十五我預備請客,您,三位娘都要去給我捧捧場。
六七月天氣海裡風平浪靜,海行頂舒服,我想由天津準備船接您老人家南下。我那思潛別墅,您老人家也沒去過,風景頂好頂清幽,您要歡喜呢,就一直住下,我是您的乾女兒,小雕自然也就是您的乾兒子了。
而紀珠又是您的孫女婿,紀寶給七娘做孫子,那還不都是您的骨肉?您還客氣什麼呢?
是不是?」
聽吹花這一說,大家又都很快樂。
張勇說:「好,我一定去。」
銀杏道:「您不去我們三個人也要去。」
吹花笑道:「老爺子我再告訴您,允禎他也說去呢!單是我過生日,還不敢勞動各位大駕,這裡頭還有個題外文章。
前一次我上峨嵋山斗青花老尼,無意中救了三個人,一個現在算我的乾女兒,她叫柳寶綠,武藝好,心情好,模樣兒也長得好。
這妮子不曉得怎麼搞的,偏偏看中了念碧,死活都要嫁給他,做小老婆也情願,崔小翠那個人還會吃醋麼?她那方面當然沒有問題。
可是念碧是個道學先生呀,我做壽他自要回去給我磕頭,趁這機會我要強迫他做新郎,借重各位前輩從旁勸導,成全美事。這是一。
還有兩位大姑娘叫雲姑、水姑,那實在都是難求的好女子,本來我要保給楊吉庭大哥的成之懷之兩位翰林公。
偏偏海怡姊出頭為她的懷明戴明搶媳婦,海悅姊幫助海恰姊力爭,馬家姥姥袒護她們姊妹講話。
老人家的道理太多,我鬥不過她,只好讓步。決定把雲故娘給懷明,水姑娘給戴明,教他們兄弟和念碧同於中秋節我過生日前三天成親。」
張勇老侯爺拍手叫起來:「妙!這真是花好月圓為幾何!那老頭子我還能不去觀光嗎?」
碧桃問:「姑奶奶,三位姑娘別是青花老尼的什麼人吧?」
吹花笑道:「對不起,全是老妖怪的高徒。」
銀杏叫:「喲。你的膽子真大。」
吹花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她們決不能是好人?」
張勇道:「那不能這樣講,你不看蓮花生自污泥中。」
吹花道:「老爺子您說得對,她們的確是瑤池上品,身世都很悲哀,真可以說顛沛流離呢……
我想念碧振綱可能就會來看我,這事我們現在不談,以後慢慢再告訴您。我們散了吧,您要好好休息兩天。
後天再替我找一趟安太監,有了確定的消息,我們就準備南下。天津僱船的事交給振綱三哥辦,他一家人大約也不能不去。」
燕黛笑道:「讓老爺子睡覺去啦,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吹花道:「我也要去打個盹,振綱三哥和念碧來了你陪他們談談,七娘,九娘,十一娘我們歇歇去。」
說著,她便去扶干老子進去,燕黛就也把碧桃、銀杏、紫菱全都給趕走了。
大家剛剛散,果然振綱楚雲和念碧來了。
他們還帶著一位生客,這人姓黃,單名麟,年紀約莫二十八九歲,北京城金融界紅人常厚大銀號少東。
家住宣武門大街米市胡同,廣廈連雲,富堪敵國,他算是振綱掛名徒弟,倒也學過幾年拳腳,雖然未見怎樣了不得,卻長得一表英雄氣概,二十年前他跟吹花有一段緣法。
當年吹花的父親胡劍潛文字賈禍,舉家引藥殉難,那時候南昌知府黃寶華是個好官,保全忠義,澤其枯骨,以此吹花感激他立願報恩。
她跟法明和尚學藝十年下山,黃寶華已經告老家居了。他有兩個少爺叫學良學亮,底下卻只有黃麟一個孫兒。
學良學亮棄儒學賈,開張銀號,並有兩個磨房,他們家銀號招牌常厚,本來生意很不惡,後來遇著對頭冤家鄭慕和。
慕和頂有錢,他擁有三個銀號,奉承權貴,壟斷金融,存心算計黃家父子,迫使常厚關門倒閉。
學良學亮不服氣,賣掉磨房支持常厚,究竟也還是絲線綁豆腐提不起。
正弄得欲罷不能光景,吹花剛好入京報恩,化名柳念慈,登堂參拜學亮的太太鍾氏認親,拋售一千五百顆上品珍珠,得值十萬紋銀投資常厚,結交鎮遠鏢行大鏢頭趙振綱,拉攏北京城十七家鏢行全部生意。拜認穿衣太監德隆為義父,爭取大內織造銀放兌,一方面設法使鄭慕和破產傾家,接收他的三個銀號。
這些過去的事,在瀛海恩仇錄那部書裡都講過了。
二十年後,黃寶華,德隆這班前輩作古了。
學良學亮夫妻也都上了一把年紀,常厚銀號依然如火如荼營業非常興旺,凡是黃家人誰不想念吹花呢。
可是吹花從報了恩以後,就是足跡不到黃家,進京多少次總是一味躲避,黃家人想盡方法也還是見不到她。
今天黃麟一早,上趙公館給師父師母請安,振綱夫婦和念碧剛在談論吹花此次北來的事情。
聽說吹花在鐵獅子胡同張府,黃麟好歹也要師父帶他來,因為吹花剛去睡覺,自然誰也不肯去驚動她。
燕黛陪黃麟談了一會,忽然進來兩位管家,報說有個番僧求見傅夫人,燕黛急忙請振綱出去設法應付,念碧黃麟也都跟著走。
那番僧自稱金僧,明說昨夜在御書房瓦上遭受傅夫人暗算,心裡有未甘,特別來此領教領教。
振綱推說傅夫人不在此間,請他暫退改日約期會面。
番僧不相信賴定不走,不但講話不客氣還敢肆口叫罵。
振綱那樣一條烈漢子,怎麼受得了這般無禮?
剛要發作,黃麟一旁看出番僧必有異能邪術,生怕師父不敵,壞了一世英名,趕緊向前解圍,願意結緣僧人一萬兩紋銀息事寧人。
番僧問他跟千手准提什麼關係?
他卻不該冒認師徒,番僧笑說令師一條命至少也值十萬,給十萬事可罷休。
為著吹花姑姑安全,一百萬黃麟也是捨得。
可是振綱認為那是侮辱,一言不合大鏢頭動手逐客,番僧施展能耐先把黃鱗擊昏地下,使用點穴法點倒振綱,翻身接住了念碧一場狠鬥。
念碧的武藝並不一定在紀珠燕月之下,成婚後早晚聽受夫人崔小翠慇勤指教,他的拳劍工夫可以說已經登峰造極。
因為他為人比較和易謙遜,遇敵非不得已總不肯盡量發揮,所以別人也就都看不出他的厲害。
今天眼見番僧勇不可當,他自是不敢怠慢,一邊狠鬥一邊還得掩護躺在她下的振綱和黃麟。
斗武這回事就怕牽累,牽累難免吃力。
番僧先頭好像很瞧不起他,後來屢擊不中,心知不可輕敵,這才抖起精神奮力進搏,真個是拳如雨急,腳比風狂。
念碧惟恐振綱黃麟有失,只好拚死苦擋,惡戰不退,這情景全靠真實膂力,可是他的膂力遠不如番僧。
勉強支架了百十來條臂膊,還好燕黛楚雲雙雙趕到,這也就等於救了念碧。
念碧立刻反守為攻,展開縱跳工夫,打出一路輕巧猴拳,敵人一時雖然慌了手腳,-他還是不能取勝。
約莫又鬥了十來個回合,忽的吹花由後面走了出來,怒容滿面,厲聲叱叫:「念碧退下!」
念碧應聲而退,吹花一直走到番僧面前,睥睨著說:「本來我跟皇上講好的,要找你解釋昨夜一點小誤會,想不到你自己不識好歹,竟敢前來義勇侯爺府上示威,幾乎斷送了黃家少爺一條性命。
他跟你何怨何仇,你憑什麼下毒手傷他?今天我要是縱容了你,那便是逆天行事,講,你要比什麼?比拳,比兵器?」
番僧瞠目看面前這位名聞天下的奇女子,弱不禁風,高不過五尺,四十歲的人依然美麗如花的。
他以為伸手就可以把她擒住揉個粉碎,冷不防破步進身餓虎撲食,雙拳並發。
拳到落空,左面頰反而著了一掌,兩眼金星亂進,滿口鋼牙齊搖。
這一掌要沒有四五百斤力量,怎能夠把頭如笆斗,身若寶塔的狠敵人,打得踉蹌倒退,摔倒地下。
惡僧口噴鮮血心膽俱裂,偷目覷吹花還是站在原她方,還是個沒事人兒,憤極咆哮,驀向僧袍底下抽出一枝三尺長的純鋼判官筆,挽袖振臂,騰擲俯衝。
吹花聳身避筆,手打烏龍探爪,腳掃枯樹盤根。
番僧健跳避招,刺斜進招,一枝判官筆急點吹花兩肋。
吹花盤旋飄忽,兔起鶻落,忽的鴛鴦雙飛腳,右腳踢飛判官筆,左腳正中敵人當前胸腹部位。
番僧要不是虧了內披軟甲暗藏掩心,這一下子就可能踹踢了他的胸膛。雖幸不死卻也不免跌個仰八叉。
吹花恨透他擊壞了黃麟,飛步追上去,搶起地下判官筆望他兩腿上一陣狠戳,隨又找他兩臂緊要處紮了兩下。
等到念碧趕過來勸解時,番僧早已渾身浴血,人事不知。
這當兒老侯爺張勇也出來了,他府上就沒有人敢來吵鬧過,今天的情形他老人家自然很生氣。
照理說該把番僧捆起來送官,卻因為明知他是隆科多的番僧,而且又是來自大內,這得斟酌。
要說省事,倒是放他走簡單,可是眼看他遍體鱗傷,必然走不動,備車送許是辦法,但應該送那兒去呢?還是問題。
老頭子站著直發愁,暗地裡不免抱怨吹花,嘴裡卻不肯多說。
正在萬分委曲難下,門官忽然喘吁吁進來報說老國舅駕到。
張勇窘得連連跺腳,吹花卻教念碧給她搬來一張大圈椅,就廊柱邊大剌剌地坐下。
片刻工夫,老侯爺側步引老傢伙舅舅走在甬道上,吹花就是理也不理。
她背後屹立著念碧,他也是動也沒動。
舅舅走到台階下,向上拱拱手說:「傅夫人,我是奉命來看你……」
吹花笑笑說:「希望你不是因番僧而來,昨兒晚上跟皇上講好的,我可以向和尚解釋誤會的。
他就等不及麼,有膽子打到老侯爺府上,還敢下毒手傷人。我也正要找您去,您倒好先來,看看和尚啦,咱們再談。」
她說到皇上略作欠身。說到下毒手傷人,霍地站起,說到先看看和尚,伸手指著那邊地下。
說到咱們再談,她又坐下去了。
舅舅老傢伙總還是做大官人,這種人大概都學會鎮定,他就怔了一下,立刻回頭向張勇輕聲兒講一句什麼話,他們倆便望那邊去。
遠遠的看番僧躺在血泊裡,老傢伙慢慢說:「人死了?」
張勇道:「看樣子大約還能活,傷的全不是要害部位。」
老傢伙說:「怎麼打的?用什麼打的?」
他就像在問官問口供一般。
張勇笑道:「先是徒手相撲,傅夫人手下留情,一個耳括子打落他幾個牙齒。後來他弄出兵刃來。
傅夫人空手入白刃,雙飛腳踢他跌一跤,他來一陣破口謾罵,傅夫人氣不過,就拿他的毒兵器判官筆狠狠的戳他幾下。」
張勇老驥伏壢,雄心千里,說起打架,不由繪聲繪影。
老傢伙究竟懂不懂很難講,他點點頭又問:「怎麼吵架的呢?」
張勇說:「他來時傅夫人在睡覺,由鎮遠鏢行總鏢頭趙振綱代見他。」
老傢伙似乎吃了一驚,輕輕叫:「趙振綱……他為人很有禮貌呀!」
張勇道:「所以,所以番僧有番僧的壞習慣,一開口就是罵,趙振綱那漢子還能吃硬的麼,翻了臉番僧更不該將一個不會武藝的旁觀少年人,黃麟擊碎了左肩骨。」
老傢伙又叫:「黃麟,那一個黃麟?常原銀號的少東?現管皇銀的……」
張勇道:「正是他,他算趙振綱的掛名徒弟。」
老傢伙又點了一下頭說:「真該死,誰能知道會弄到這樣糟呢。」
張勇驀她一翻虎目!
吹花那邊尖聲叫:「別問我干老子,有什麼說的跟我說。」
老傢伙又是微微一怔。
雍正帝頗有知人之明,看待小雕吹花兩口子尤有恩意。
可是這一位顧命大臣舅舅隆科多,獨對他們夫妻不能相容。
他常說吹花的父親胡劍潛是個反清扶明的中堅份子,吹花做女兒時所勾結的,外稱海皇帝郭阿帶,鄱陽王鄧蛟也都是草澤遺民。
傅家雖說與皇室有些暖味親戚關係,但神力老侯爺中年掛冠潛逃台灣,小雕的生母寶珠郡主又死得不明不白。
小雕自幼兒由白玉羽夫人撫育成人,白玉羽恰是青花老尼的得意高足。
神力老侯爺一共娶四位正室,一家多少人口藏身什麼她方呢?怕不怕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呢?
像這樣的話,老傢伙常在他的皇帝外甥跟前挑撥,他認為做皇帝的應該抱定宗旨,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疑必決,決必斷,因循必然貽禍,他的意思非教傅胡兩姓毀家滅族不可。
雍正帝偏偏自信力極強,就是不聽他的話,卻因為他饒舌不休。所以才有昨夜的一番排布。
御書房瓦上埋伏番僧,原是老傢伙獻策,番僧在他心中簡直視為羅漢化身世莫與敵,滿想吹花來必無辜,放膽隱身壁衣下等候立功邀賞。
誰知道白操心,空歡喜一場,不單是吹花不損一根汗毛,就是那番僧反而身遭吹花的暗算。
當時他由壁衣下出來,雖然談笑自若,極口讚美外甥好眼力,其實心傷透了。
最後講的那一句話:還是護小雕早日回朝……那是討好和解嘲,他回去還不是氣了一整夜沒有睡好覺。
雍正帝交他辦的事就是不辦,一清早便把番僧傳去問供,除了將和尚著實埋怨一頓,還要支使他來找吹花尋仇。
和尚也總是活該倒楣,自命苦練一身軟硬工夫,又學會咒人吹劍邪術,自然沒把吹花放在心上了。來到張府,卻不該冒失重傷了趙振綱和黃麟。
這使吹花十分憤恨,一出手便用奇著,猛一下子先擊壞了他的嘴巴,弄得咒不能念,劍也不能吹了!光靠真實本領,一枝判官筆有什麼用呢?到頭來博個遍體鱗傷,半生殘廢,講起來卻也可慘。
隆科多這老傢伙眼見他的兇猛爪牙狼狽情形,留心覷高坐堂上千手准提塵土不沾儼然沒事模樣。
他的膽就嚇破了,竭力鎮定,強作從容,再一聽人家在嚷嚷「有什麼說的跟我說」,這越發愁殺了他。
他想:「想是番僧告訴了她什麼話?她要是曉得我在背後算計,這腦瓜子恐怕就得準備搬家。」
想著不由伸手摸一下脖子,究竟也還是硬著頭皮步上台階勉強說:「夫人受驚了!這僧人好不知進退。
趙振綱皇上的布衣知交,黃麟雖是一個商人,眼前現管著皇銀,他怎麼好得罪的呢?該死,死有餘辜!」
他拱拱手走到炕上坐下,吹花那邊不住的嘿嘿好笑。
吹花笑著說:「老相國,我要請教,底下應該怎麼辦?我想把和尚送九門提督衙門追供指使人,還想今晚二更天再進宮去見見皇上。」
舅舅老傢伙急忙說:「夫人,我說,不必,和尚也算是皇上的侍衛,送官似乎不妥,這事還是請夫人多多包涵,鬧出去到底不好。
就交給我帶走,教人為他醫好創傷,奏知皇上,打發他回去西藏。夫人,您看怎麼樣呢?」
吹花道:「我不反對您把他帶走,究竟是替義勇老侯爺省點麻煩。他的傷不至死,醫治個把月可以無事。
不過像這種膿包和尚要說是皇上的侍衛,那末這保舉的人實在有點混帳。對不起,老相國,我可不知道他是不是您保舉的?」
老傢伙趕緊搖頭。
吹花又笑笑接下去說:「近年輦轂之下有多少蠻橫不法,妖言惑眾的喇嘛,這都由那一班無恥的王公大臣縱容包庇而來。
眼前還要把這些妖僧接引進宮作惡,我希望老相國必須明白這一點錯誤,亟謀糾正,肅消君側,否則我敢保不久必出很大的岔子。
江南八俠無可慮,青花老尼,黑努兒不足懼。可恨的就是這些喇嘛,他們才真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皇上以國士待吹花,吹花以國士圖報,老相國謀國之忠,知人之明,世所共仰,還望在皇上面前多多優容,吹花感且不朽。」
這幾句話要是說自別人口中,老傢伙還能不翻了臉?那就不曉得要吵出多大亂子。
講自吹花,舅舅也就沒有辦法,除了忍耐,說不定反而吃虧。他拱拱手說:「夫人,老夫無不盡力,暫請告退。」
說著,人跟著站了起來了!
吹花說:「關於小雕的事,旨意什麼時候能下,老相國肯賜幫忙一二麼?我晚上要不再進宮一趟呢?」
老傢伙囁嚅著說:「皇上今夜不在宮裡,夫人還是不要去。明兒一早,老夫總有確實消息報告夫人。」
吹花笑道:「全仗,全仗!」
回頭便教念碧去幫著幾個老管家料理番僧的事,她慢慢的離開大圈椅,向老傢伙深深她鞠躬,淺淺的笑說:「我不送您啦。」
老傢伙又拱手連說幾個不敢,顫巍巍步下台階。
老侯爺張勇恭送他大門樓上轎,他又站著跟他談了幾句話,吩咐把金僧送到相國寺安頓,這才上轎走了。
雖說他留下跟班照料番僧,張勇到底不放心,總怕路上碰著喇嘛生事尋仇,點起四十名家將,由念碧領班,將和尚裝在馬車裡,車幃下個嚴密,蜂湧出城。
□□ □□ □□ □□念碧回來時,一路回憶他師父斗和尚那幾手拳腳,馬背上不住的歎息。
忽然路旁有人打招呼叫:「馬鏢頭,那兒來,出了什麼事麼?」
念碧定睛看,看人叢裡站著藍立孝,慌忙跳下馬搶著請安。
藍立孝聽說趙振綱身受重傷,顯得非常不安。
念碧知道他們兩位老人家交誼至深,力邀他前往看視。
立孝又似乎有點為難,猶豫了半天,到底也還是跟了來。
吹花聞報立出相見,極口稱謝他一向種種幫忙。
立孝面有愧色,吶吶不知所答。
吹花不跟他鬧客氣,笑了笑說:「藍大爺,您請坐,我有幾句話要告訴您,您聽了一定很快意。」
她一面說著,她一面先坐下。
立孝點著屁股側坐相陪。
吹花是個頂乾脆的人,看他這樣子,心裡難免不受用。
於是她皺緊眉頭說:「藍大爺,你好像有點過份敬重我,不對嗎,講起來您該是我的長輩呢。」
立孝趕緊欠身拱手說:「立孝不敢當。」
吹花道:「為什麼?您是我白氏婆婆的師弟,自然也就是小雕的舅舅,唔,我曉得您是老記著西山忠孝齋那回事。
真怪,那算什麼呢?當時我們是不相認識,所以才有那一場笑話的,就說我有幾分好處,可是您屢次施恩紀寶,千辛萬苦成全小綠,而且最近您就又救了鄧家化龍化鯤化鵬他們三兄弟。」
立孝抱拳說:「夫人,藍立孝負義背師,無面見天下英雄!」
他說著垂下了頭。
吹花道:「您錯了,天地間大義滅親的豪傑還真多,令師青花老尼,牯惡不悛,殘殺生靈,我也不能在您的跟前,多講她的壞話。總而言之,她也就虧了有您藍大爺這麼一個好徒兒。
此次我上峨嵋山救人,當跟她決鬥那一剎那,我心念中浮起您藍大爺的影子,急切裡飲刃藏鋒,讓她逃過了一劍腰斬。」
立孝驀她拜倒她下,急聲兒叫:「謝謝您,夫人,我給您磕頭啦。」
吹花吃了一驚,她為人向來不懂什麼避忌,急忙過去攙起他說:「藍大爺,您這人真教我沒辦法,胡鬧麼!」
立孝淚流滿面說:「夫人,我要求您永遠饒恕她。」
吹花說:「為著您,我總盡力避免,不但我,我也還吩咐過我的師兄無玷玉龍郭阿帶,他那一枝八寶銅劉,實在不是令師所能抵抗,然而他在山上跟令師鬥個兩百回合,就是未肯傷她。
剛才我說有幾句話要告訴您,使您快樂,要說的便是這決鬥的情形,您覺得怎麼樣了呢?」
立孝打躬說:「夫人,我十分感激,師父她老人家忠言逆耳,我和白師姊無可奈何,既不能隨和她與正人君子為敵,又不能背叛師門為世人唾罵。我們姊弟可以說是傷透心了,又沒有辦法。
事到臨頭,難逃卻數,我們只有自刎殉師,以謝天下。夫人,現在請教我看看振綱三哥,我這就走。」
吹花道:「不,我不讓您走,我還有話要跟您商量。三哥的傷沒關係,雖然被番僧點著了死穴,還好救得快。他在睡覺,等會兒我們喝酒暢談。」
話說到這兒,義勇老侯爺出來了。
立孝搶著給老侯爺請安。
張勇一把拖住他,圓睜虎目看個半晌說:「你就是藍立孝?一心向善,自拔污泥,救護紀寶。保全小綠,這些事就都是你幹的?好漢子,我真不能相信你就是青花老尼的徒兒了呀!」
他老人家的巨靈掌虎爪似的猛的一爪拍在人家肩膀上。
立孝微微的一震,他覺得這百歲的老翁臂力還是這麼大,想得到當年何等英雄。想起不禁肅然起敬。
吹花教:「老爺子,他是來看振綱三哥的,我留他喝幾杯酒咧!」
張勇道:「好,我給你去吩咐七娘。振綱都好了,李夫人在照料他吃藥,據她說喝了那一大碗什麼藥汁就可以沒事。
可是那一位黃少爺,恐怕有點討厭呢,是不是應該派人上米市胡同,去通知他家裡人一聲呢?」
吹花叫:「老爺子,沒有關係麼,您就不管啦!」
立孝道:「請問夫人,黃少爺傷在什麼她方,很嚴重麼?」
吹花道:「左肩骨碎了,本來不成問題,偏偏我這次進京太匆忙,就是沒帶來藥囊,剛教人給磨了一個寬永銅錢調藥吞服,希望能把碎骨頭箍攏再說。不過這種治法太慢,要費我許多時間,我不能等麼。」
立孝道:「我那裡倒是還藏有一點好藥。」
吹花立刻搶著叫:「不錯,你師父殺人取材製藥救人,你藏的必是她的藥,那實在難得,算你替她做一分功德吧,快,快去拿來。」
立孝不做聲,拱拱手便走。
念碧追送他到大門口上馬,笑著叫:「藍大爺,您能來麼?」
立孝站在馬鐙上,苦笑著道:「老弟,你以為青花祖師太的門下就沒有講信義的人了嗎?」淒然策馬而去。
看他那種失意的樣子,念碧心裡萬分難過,他回去客廳裡兀自感慨萬千。
□□ □□ □□ □□約莫吃頓飯工夫,藍大爺果然帶了藥趕來,親自動手為黃麟眉上開刀整理碎骨,然後敷藥扎縛。
他的手術相當高明,而且極其細心慎重。吹花旁觀暗自驚服,等到他一切都搞停當,這便趨前稱謝。
藍大爺依然怏怏不樂,他輕聲兒說:「夫人,傷雖重可保無虞,藥也不是師父給我的,裡頭並無罪惡成份。」
吹花一聽嚇個大跳,急忙說:「藍大爺,我講話有時很沒有禮貌,這得請您多多原諒才是!當然,誰又能願意聽人家笑罵自己的師父呢?成,藍大爺,我從此不談青花老師太好不好?
您千萬別生氣,我們出去,喝酒談天,我有很多事要請教您麼。再說黃麟也要靠您徹底成全。
明兒起我要求您每日早上到宣武門大街米市胡同給他換一次藥,務必使他完全恢復好人一樣,您可別講什麼留下藥交給我辦,我沒空麼,謝謝您啦。」
她眼睛看定藍大爺手中包好預備留下的藥末,人跟著拜倒下去。
吹花這一鬧客氣,立孝除了頂禮相還,什麼話都不好說,默默她跟她到小客廳來。
這裡排好了整台酒席,張勇親自作東,振綱念碧左右相陪。
夜來張勇喝的酒真不少,照平時他老人家這會兒決不能再喝,事出意外,居然還是酒到杯乾,毫無難色。
不用說這是吹花孝敬的那一顆藥丸作怪,老頭子自己心中明白。
振綱本來能喝,念碧要討藍大爺歡喜,他今天也肯放量。
十來杯過去以後,立孝好像不怎麼樣拘束了。
吹花的熱情,張勇的豪氣,振綱的雄渾豁達,念碧的恭順溫良,溶化了他的憂鬱陰霾,他從容飲啖,隨便談笑。
說了一會江湖勾當,朝野新聞,吹花乘機查問到黑努兒。
他說三十年前見過一面,為人生得短小精悍狀若小兒,戧頭跣足行走如飛,力大無窮,精通邪術。
陸擒虎豹,水捉鯨鯤,人稱三奇之一,可真是厲害不過。
他的年齡還比青花師太大得很多,所以師太以師兄之禮待之。
他們並非同學,但很有交情。
此人自言善知過去未來之事,還能百步內飛劍取人首級,這些話是否可信不敢講,不過他那身輕身縱跳的工夫,可以說絕倫超群無人可及。
而且身上練得寒暑不侵,刀槍莫入。
據說遍體只有一處穴道運氣不到,究竟這穴道在什麼她方,除了他自己恐怕並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知道。
他不是羅剎人,也不太會講中國人話,茹毛飲血,日與禽獸為伍,原是多少年前雲貴邊境亂山中一個遺棄嬰孩,相傳由一隻大狒狒把他撫育長大。
七八歲時就有降龍縛虎,拔樹撼山的力氣,終於得遇異人收為採藥童子,學成一生驚人能耐。
三十年前入川朝峨嵋山,小住虛靈洞府三天,後往東北雲遊,從此就隱居在大興安嶺,穴居不出。
立孝一邊講話,一邊留心看吹花臉上神色;料到她肚子裡必有文章。
話剛講完,她就又追著問:「藍大爺,您說他終於得遇異人,這異人總不能是神仙,至少也有個名姓呀!」
立孝笑道:「那恐怕世間沒有人能講得清楚咧!」
「青花師太已經是百歲以上的人了,他年紀比她還大得多,那不簡直是妖怪,有白鬍子麼?」
立孝道:「沒有鬍子,身上倒生有一層綠色的汗毛,白眉黃發,滿口好牙齒潔白如雪呢?」
吹花道:「您見過他練什麼武藝麼?」
「沒有,峨嵋山不是有很多神話上神猴嗎?他似乎對這種神猴特別有興趣,躡虛追逐,穿雲渡澗,捷若飄風。
那時候大冷天,漫山大雪他只穿一件士藍布單大褂,雷洞裡頭人比寒風她獄,他進去逛了大半天,還不是沒事人兒。」
「怎麼知道他身上刀槍不入呢?」
「師父要迫他比劍,他空手應戰,師父就是刺不著他。最後他故意伸脖子讓師父砍上一劍,不要說砍不進去,連白痕也沒有嗎!」
聽到這兒吹花忽然笑了。
立孝看吹花笑得蹊蹺,他睨著眼說:「夫人,您決不能認識黑努兒,他隱居興安嶺不見人三十三年了,您今年恐怕還不過……」
「不錯,我今年還不過四十歲人。」
「那末你查問他那麼詳細幹嘛呢?」
「您就見過他一面?彼此並沒有交誼?他也不是您的師伯?」
立孝笑著直點頭。
吹花接下說:「既然與您並無關係,請放心啦!現在我還要請教,怎麼說人稱三奇?哪三奇?」
立孝道:「崆峒沙龍,祁連赤年,徭山黑努兒。」
吹花聽著又大笑,笑著說:「人們論英雄可比捧美人,大概總是揚多於抑,譽多於毀。
我落江湖上交遊不廣,知識淺陋,但義父胡天雕,他是一位博聞強記,見解極高的老人家呀。
當年我聽他老人家講過,沙龍是個畸形發展獨臂莽漢,手格猛獸,走及奔馬,除了天賦神勇,並沒多大實學。
赤年身世,完全出於裝點的神話,人說他是犀牛生的,頭肉角堅可觸石,所以他的大名叫年,他也不過一個力士。
黑努兒倒是沒聽說,然而既與沙龍,赤年並稱,當然他也必是這一種怪物,生長徭山,自是徭族,無怪行走如飛,身輕似猿。
徭民崇祀邪神,此人或具巫術,至於說會飛劍取人首級,我還不敢相信。所謂飛劍,我認為不是擲刀便是吹劍。
苗徭這一類技能很普通,練得高明的,確實很可怕,假使利用他出來做刺客,狙擊什麼人……」
說到這兒,她眨眨眼睛,頓一下酒杯又說:「除此人等於救青花師太,藍大爺您懂得我這話什麼意思?」
立孝搖頭表示不懂。
吹花道:「這很容易解釋麼,天下足與青花抗衡的,只有胡吹花郭阿帶一班人,不客氣說她終要失敗我們手裡。
然而她不找我們,我們決不找她,她所以敢找我們,為的有黑努兒助惡,除掉黑努兒,絕其外援,她自然不會再找我們,自然也就不至失敗,這道理不是頂明顯麼!」
立孝怔了半天說:「您想找黑努兒決鬥?」
吹花笑道:「藍大爺,我不敢說必勝,但也不承認必敗,假使看透了這事非辦不可,那就不應該太多顧慮。
我不怕邪術,飛劍決不相信。要說刀槍不入,更沒有什麼了不得。這有兩種說法,一曰氣功,二則天生皮糙。
練氣工有練不到她方,譬如眼睛,耳孔,肚臍,可以暗器取之。而且鐵布衫、金鐘罩,人就只能練一門。
金鐘罩避刃不能避捧,鐵布衫避棒不能避刃,這就是說能受千手准提的劍,就不能當無玷玉龍八十斤重量的八寶銅劉。
天生皮糙,這也有辦法,這可以利器砍之。您說黑努兒身上生有一片綠毛,可能就是這綠毛能夠避刃。然而不管怎麼樣,他絕受不了我的鐵翎箭和蝶須針。」說著她又大笑。
立孝看出吹花神情十分堅決,他就也不肯多說喪氣的話。
一頓酒喝到天黑他稱謝走了。
吹花便去梳洗更衣,親自騎馬跟車護送黃麟回家。
她這一到黃家,學良學亮兄弟和郝氏鍾氏妯娌,就像接到皇后娘娘鸞駕一般的榮幸,二十餘年闊別,一旦喜相逢,那就不知道有多少話好說。
無如吹花有事在身,剛坐了一會她就急著告辭。
郝氏鍾氏當然不能答應,吹花只好講出實情,告訴她即要趕往朝謁皇上。
人家妯娌覺得關係太大,這才不敢苦留。
吹花由黃家出來天氣已經不早,料想今天不至闖禍,率性一直逕奔禁城上屋進宮,仍在御書房見到官家。
雍正帝看她打扮得端麗如仙,心裡不免驚疑,吹花乾脆把白天一切經過情形,詳細一說清楚。
誰曉得這一位梟雄皇帝竟然一點不生氣,倒是說了幾句良心話。
他說這些番僧太過狂妄,睥睨一切,目無長上,這種人既不足共患難也不可同安樂,更無足論忠孝氣節,除掉一個確是好事。
吹花聽得非常順耳,底下她也有一篇直言高論。
說的是王公大臣廣樹羽翼,接引左道妖孽入侍君側,此種惡習慣,必須及早痛絕,否則恐釀心腹大患。
雍正帝認為卿言甚當,備加獎飾。
最終吹花才提起關於小雕瓜代歸休,指斥隆科多居心叵測,多方刁難。
雍正帝也總是怕她冒犯舅舅,到頭來使他左右為難,想了想痛快扶起筆寫了一道手諭,又由抽屜裡拿出一個特別兵符,一併交給吹花。
接著笑道:「怎麼樣,要急你自己親跑一趟,我再吩咐他們辦文書隨後送達。」
吹花道:「我走得快,怎麼辦?」
雍正帝笑道:「何必這樣忙呢?今天才四月二十八,距離你壽辰還有一百多天麼。」
吹花笑道:「陛下,我到西藏即日約小雕趕往興安嶺決鬥黑努兒,為陛下盡一次最後愚忠,預備九十天時間重返京都。」
雍正帝猛吃一驚,站起來說道:「九十天?那怎麼趕得及呢?你知道要走多少的路程嗎?」
吹花笑道:「這個我有把握,陛下請放心。」
雍正帝怔一怔說:「這樣,我再給你一個字條,隨便到什麼她方,要地方官供應四匹好馬。」
說著他又抽箋畫了幾個字蓋上小圖章,遞在吹花手中。
吹花接著看了看,收到身上。點點頭笑道:「我預備走山路,馬還用不著,也好,留著回來用。」
雍正帝不禁拱拱手說:「你,你太辛苦了。」
吹花笑道:「不算什麼哩,我們在學藝的時候,最先要學的就是跑山路。所以這不算辛苦!」
邊說邊就要告辭了!
雍正帝道:「你等下走!黑努兒渾身刀槍不入,可以寶劍破之,我送你一枝好劍。」他喊人拿來一枝長劍。
吹花這一次最後進宮,且喜一帆風順,她出來仍然回去鐵獅子胡同張府,可是什麼話也沒說。
大家就什麼都不曉得。
第二天清早她換了一身華麗的男裝,帶上包袱,騎了張勇老侯爺最好一匹紫餾馬,暗自找藍立孝告別。
借用了他的水囊糧袋,另要了一些長途旅行應備的救急藥品。
上午把一切行裝整理停當,中午藍立孝請她上酒樓餞行。
下午薄暮時分,乘醉送她出城上路去了,眼看她鞭絲帽影在古道斜陽中消逝了,他才回頭。
藍大爺得了她的吩咐,直等到第三天午後才來拜訪老侯爺和李夫人燕黛,報告她已經動身前往西藏。
一來是怕老侯爺不放心,二來顧慮李夫人跟去受累。
她說李夫人雖有一身驚人能耐,但是自幼兒沒下過爬山工夫,長時間跑山必然不慣,所以不敢奉邀。
她此行一到西藏,即日約傅侯沿崑崙山、阿爾泰山,東迤山脈進黑龍江北部深山羅剎境外興安嶺決鬥黑努兒。
獵頭歸獻朝廷,以報知遇之恩。
長途往返估計九十天,晝夜兼程自限七月底趕回京都朝覲,然後逕返鄱陽湖做壽,請李夫人不必掛念他們。
請李夫人早日陪同老侯爺和三位姨娘買舟南下。
說此間暫留趙三哥和念碧等她回來,三哥的嫂夫人可帶兩位小姐隨侍老侯爺同行。
聽完了藍大爺一長篇話,大家弄得目瞪口呆,半晌做聲不得。
燕黛雖然老大不放心,卻不能不強打精神安慰一家人。
他們渡過了端陽節結伴前往江西,才曉得前幾天無玷玉龍郭阿帶,帶了紀珠燕月回去廣東省墓,乘便長征西藏迎接小雕賦歸。
這消息喜壞了張勇和燕黛,計算路程,他們翁婿三人假使廣東不作逗留,應該要比吹花先到,他們自然會陪她倆口子偕赴東北。
有他們翁婿跟去幫忙,料想可保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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