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硯應聲渾身一震,目光似一閃,但立即又恢復呆木。
蝙蝠沒有理會,「霍霍」地繞著橫樑翻了幾個觔斗,再一翻,落在鐵柵前。
他雙手抓著鐵柵,腳一縮,立時猴子一樣掛在鐵柵上,「咯吱吱」地笑問道:「玉硯,師父叫你來放我出去?」
玉硯一點反應也沒有。
鳊蝠隨即搖頭,道:「不可能,師父若是要放我應該自己來,而且,你不是說,師父已經離開白雲館了。」
玉硯還是不作聲,蹲在他肩頭上的那隻大黑貓即時叫了一聲。
蝙蝠好像這才留意到那隻大黑貓,奇怪地問道:「這隻貓是誰養的?」
玉硯只顧將鑰匙放入匙洞裡。
那只黑貓同時抬起頭,望著蝙蝠,碧綠如磷火的雙瞳就像是尖針一樣刺入蝙蝠的靈魂深處。
蝙蝠剎那間突然怪叫了一聲,雙手一鬆,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但「骨碌」一個翻身又爬起來,以極其驚恐地聲調問道:「玉硯,你到底從哪裡弄來這隻大黑貓?」
玉硯面無表情,手一扭,再扭,「喀唰喀唰」地將鎖打開。
蝙蝠反而往後退,就像受驚的老鼠似的,東藏西躲,看見鐵柵拉開,更是急不可待地一縱身跳上橫樑上。
他到底恐懼什麼?
※ ※ ※
玉硯將鐵柵拉開,突然一笑,舉步走進去。
他還是一個小孩子,自小到長大,莫說做壞事,就連什麼是壞事也還不知道。
他的笑容也一向給人純真的感覺,但現在,連蝙蝠見了也感到毛骨悚然。
玉硯的笑容也實在太邪惡,他臉上露出來的表情,完全像是一個壞事做盡的大壞蛋。
蝙蝠甚至驚問道:「你要怎麼樣?」
他平日既要捏人脖子,又要吸人的血,給人的一向是一種非常邪惡的感覺,有誰想到他竟然會變得這樣驚惶。
這種驚惶絕無疑問,是發自他的靈魂深處,他的目光事實上並不是落在玉硯的臉上,是盯著那隻大黑貓。
那隻大黑貓「咪嗚」一聲,無聲的自玉硯的肩頭上落下,走向蝙蝠。
蝙蝠高踞橫樑上,身子不停在顫抖著,目光盯著那隻大黑貓,彷彿已凝結。
大黑貓來到橫樑下,打了一個轉,「咪嗚」地又叫了一聲,躬起身子。
蝙蝠剎那間也好像亦是一隻貓,雙手抓著橫樑,「噗噗噗」地倒退了幾尺。
又一聲「咪嗚」,那只黑貓長身一彈,竟然就躍到了橫樑上。
蝙蝠即時發出了一聲怪叫。
那隻大黑貓只是盯著蝙蝠,沒有進一步行動。
「噓噓」蝙蝠突然揮手,趕那隻大黑貓,那聲音卻低沉得很,與平日的聲震屋宇完全不同。
大黑貓給他這一趕,非但沒有退後,反而爬上前去,走一步,叫一聲,一聲比一聲淒厲。
鳊蝠接連「噓噓」地揮手,眼看那隻大黑貓快要迫近,額上冷汗不由地冒了出來。
那隻大黑貓突然一躬身。
蝙蝠怪叫,雙手一鬆,離開橫樑向鐵柵那邊飛撲過去,平日他也習慣於這樣飛來飛去,靈巧非常,這一次,卻顯得有些笨拙。
那隻大黑貓同時撲出。
蝙蝠一撲下,雙手一抓住鐵柵,一翻,正待竄出門去,玉硯卻就在這一剎那橫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鳊蝠大叫滾開,一把抓住玉硯便待擲出,哪知玉硯竟然貓一樣靈活,貼著他的手一翻,竟然翻身上了他的背,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蝙蝠怪叫,一甩不開,一手抓住鐵柵的門,便待竄出去。
那隻大黑貓也就在這時候落在他的手臂上,蝙蝠更驚惶,一面叫,一面揮手,大黑貓卻如蛆附骨,粘穩在那裡。
「咪嗚」聲中,大黑貓順著蝙蝠的手往上去。
蝙蝠的另一隻手握拳,已準備擊下,卻不知怎的,那隻手如墜千斤重鉛,竟怎麼也舉不起來。
「師父」蝙蝠脫口大叫,團團亂轉,越轉越慢,最後終於停下。
那隻大黑貓也就在這時候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上。
蝙蝠看著那隻大黑貓迫近,一雙眼睛亦貓眼一樣瞪大,充滿了恐懼。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閃避。
黑貓的牙齒白森森地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若是給它咬在咽喉上,實在不難致命。
蝙蝠卻完全不在乎,事實他已經迷失,就像是玉硯一樣。
那一口咬下,白森森的貓齒迅速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蝙蝠剎那間一呆,也不知是感到了痛苦還是什麼?
那一排牙齒繼續陷下。
蝙蝠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那與其說是慘叫,毋寧說是怪叫。
這一聲卻與他平日的怪叫聲明顯不同,也不難聽出,叫聲中帶著的那一份強烈的恐懼。
※ ※ ※
芭蕉聽到了那一下恐懼的怪叫聲後,卻沒有發覺其中不同,停下筆,呆了呆,搖頭道:
「夜深人靜,又不知在叫什麼了。」
他似要起立,但想想,還是坐在那裡,一聲歎息,拿筆繼續抄他的經。
他的定力顯然比以前好得多,最低限度已多少能夠做到不動心。
世間的事有時就是這樣矛盾,不需要他動心的時候,他偏偏動心,需要他動心的時候,反而又不動心了。
※ ※ ※
芍葯也聽到了那一聲怪叫,她本就還未就寢,正在房間裡做著女紅。
怪叫聲入耳,她冷不防嚇了一跳,手一震,一針就刺在自己的指尖上。
那一下刺痛,令芍葯脫口驚呼了一聲,立即將針抽出。
一點鮮血從針刺的地方冒出來,燈光下渾圓晶瑩,就像是一顆名貴的寶珠。
芍葯隨手取過一方碎布,輕按在指尖上,將血珠印去,想了想,站起身來。
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往外走去。
推開門,一抹淒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她彷彿也感覺到了那種寒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從未聽過蝙蝠叫得那麼恐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果然是一個很細心的女孩子,立即就發現了那叫聲的確與平日迥異。
而天性善良的她,當然不會忘記走去一看究竟,大法師臨走之前的吩咐,她反而忘記了。
穿過迴廊,她一直往囚禁蝙蝠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沒有聽到蝙蝠再叫,卻因此,她反而更擔心,腳步也就更快了。
轉了幾個彎,那座石牢已在望,周圍一片寂靜,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芍葯這才想起大法師的話來,頓起躊躇,考慮了一會,她還是決定走過去看一看。
※ ※ ※
石牢中亦是一片靜寂。
一個人倒吊在橫樑下,一動也都不動,黑暗中雖然不清楚,但一入眼,芍葯仍然不由得一怔。
這不是蝙蝠。
她立即生出這個念頭,卻沒有陌生的感覺,她一怔,慌忙走上前去,雙手抓住鐵柵,凝神再望。
這一次她總算看清楚。
「玉硯」她脫口一聲驚呼,雙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柵門用力地一拉。
柵門給她拉開來,她反而嚇了一跳,道:「怎會這樣的?是誰將鐵柵打開的?」
「蝙蝠呢?哪兒去了?」她接著發覺,蝙蝠並不在石牢之內。
「玉硯」她叫著衝了進去,衝到橫樑下。
玉硯被一條腰帶捆著雙腳足踝,倒吊在那裡,兩隻眼睜大,臉上彷彿仍殘留著那種恐懼的笑容,眼瞳中卻充滿了恐懼。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脖子上穿了兩個牙洞,卻一滴血也沒有。
芍葯又叫了一聲:「玉硯」手伸向玉硯的鼻端。
她感覺不到玉硯的呼吸,再按在玉硯的額上,觸手冰冷。
「玉……」芍葯再也叫下出聲來,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她隱約聽到了背後有些聲響,好像是衣袂被風吹動,又好像鞋子擦在地上。
她一驚回頭,什麼也看下見,正當此際,玉硯的一雙小手突然一動,一抱住了芍葯的脖子!
芍葯幾乎魂飛魄散,尖呼一聲,拚命地將那雙手扳開,再看玉硯,嘴唇竟然咧開來。
他好像在笑,卻聽不到有笑聲。
芍葯倒退了兩步,再也受不了,轉身急奔了出去。
「芭蕉,芭蕉」她一面跑,一面叫,腳步踉蹌,幾次要摔倒在地上……
※ ※ ※
「芭蕉,芭蕉」
芍葯的叫聲在黑暗中聽起來很清楚,芭蕉一聽,手一震,一筆重重地落在紙上。
「是芍葯,出了什麼事?」芭蕉不及細想,擲筆而起,衝了出去。
一面走,他一面聽到芍葯在叫道:「芭蕉」接連幾聲,突然斷絕!
「芍葯」芭蕉脫口高呼,腳步更快。
※ ※ ※
芍葯奔過石徑,來到月洞門前冷不防一頭幾乎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芭蕉」她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張充滿了邪惡的臉龐。
不是芭蕉,是蝙蝠!
蝙蝠咧開大嘴巴,露出白森森的兩排牙齒,他的嘴唇染滿了鮮血,齒縫間亦有血絲垂下來。
芍葯不由倒退著,卻已給蝙蝠抓住了雙肩,她尖聲叫道:「蝙蝠,放手」
蝙蝠置若罔聞,只是笑,那種笑容簡直就像是一個白癡。
芍葯看到這個笑容,也接觸到了蝙蝠的目光,這分明是蝙蝠,可是目光相觸的剎那,芍葯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她從未見過蝙蝠的目光如此邪異,那就像兩團火,碧綠的磷火,不住的在燃燒。
然後她就看到鳊蝠脖子上的兩個洞,兩個與玉硯脖子上一樣的洞。
那兩個洞卻仍然懸著兩滴血。
蝙蝠的面龐隨即向芍葯湊近,目光更詭異,他突然狂吸了一口氣,兩排牙齒似要向芍葯的脖子咬去。
芍葯尖叫起來。
一聲恐怖已極的貓叫即時劃空傳至,蝙蝠應聲一呆,牙齒在芍葯脖子之前一寸處停下,沒有咬下去。
芍葯也聽到了那一聲貓叫,不由自主地側首望去,只見那邊矮牆前面的芭蕉中,悠然站著三個人。
她雖然沒有見過,但亦知道這就是楚輕侯說的那三個人。
留侯與香奴、月奴的裝束神態也沒有改變,三個人的身子也彷彿通透,雖然站在芭蕉叢中,芍葯隱約彷彿看見他們身後的芭蕉樹。
那隻大黑貓已抱在留侯的懷中,瞪著一雙眼望著芍葯。
芍葯忽然有一種感覺,這貓眼與蝙蝠的眼竟完全一樣。
她再看蝙蝠的眼,已沒那麼亮,瞳孔中竟沒有她存在,只有一隻貓。
黑貓
那只黑貓在蝙蝠的瞳孔中迅速增大,竟好像要撲出來。
芍葯只看得一呆,也就在剎那間,蝙蝠的眼瞳又起了變化,竟像是變成了兩隻貓眼。
鳊蝠的口中隨即發出了一聲貓叫,芍葯聽得很清楚,那的確是貓在叫,那比一般的貓叫聲恐怖多了。
她聽著一連打了幾個寒噤,整個身子也都顫抖起來,然後地突然發覺,整個身子給蝙蝠抱了起來。
「芭蕉師兄」芍葯再叫,這聲音已完全不像是她的聲音。
※ ※ ※
芭蕉終於衝進來了。
他仍然聽得出那是芍葯的叫聲,應了一聲道:「芍葯,你在哪兒?」
語聲未落,已從芭蕉葉下奔過,已看到芍葯被蝙蝠抱在懷中。
芭蕉大驚,喝問道:「蝙蝠,你在幹什麼,還不將芍葯放下。 」
鳊蝠應聲回頭,目光落在芭蕉的臉上,一笑,叫了一聲。
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叫聲更恐怖。
是貓叫!
芭蕉怔在當場,鳊蝠沒有理會他,轉過頭,腳步不停,繼續向留侯走去。
芭蕉這才看見留侯主僕三人,臉色一變,手一沉,握在劍柄上。
他本來很少將劍留在身旁,大法師去後,才想到有這種需要,剛才聽到芍葯的叫聲,立即將劍抓在手中。
他練劍比楚輕侯更早,資質雖然比不上楚輕侯,但是在江湖上,已足稱高手有餘「站著」他接著大喝一聲。
芭蕉完全不敢再遲疑,大喝聲中,劍出鞘,縱身撲出。
兩條淡碧色的影子同時飛舞在空中,月奴與香奴左右從留侯身旁飛起來,迎向芭蕉!
芭蕉身形在半空中一個翻滾,一劍疾弧形削了出去,「颼」一響,先斬香奴,再斬月奴!
香奴和月奴竟視若無物,完全不閃避!
兩人窈窕的嬌軀在劍光中一分為二!
沒有血,斷口整齊而光潔,就像是一方白玉,突然被一柄鋒利已極的寶劍砍為兩片。
這卻比玉柔軟得多了,兩人那四邊分開的身子繼續在半空中伸屈轉動。
那姿態美妙之極,只是這種美妙未免太妖異、太恐怖。
芭蕉身形落地,卻看在眼內,剎那間最少打了十多個寒噤,可是劍仍然握得很穩。
分成四邊的香奴和月奴繼續向他飄過來,衣袂飄飛,卻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來。
芭蕉揮劍狂斬,亂劍之下,香奴和月奴也被斬成千百片,七色繽紛,漫天飛舞。
妖法!
芭蕉由心底發出一聲呻吟,劍再也砍不出去了,一翻手將劍脊壓在眉心之上。
他是希望自己能夠冷靜下來。
冰冷的劍脊雖然未能夠使他的心神立即鎮定,最低限度已沒有方纔那麼混亂。
那碎成千百片的月奴和香奴繼續在他的周圍漫空飛舞,目眩七色,突然聚會在一起。
香奴和月奴重又出現,一從前一從後,抱住了芭蕉,張口往芭蕉脖子咬去。
也就在剎那間,懸掛在芭蕉脖子上的那串佛珠彷彿亮起來,香奴和月奴同時像被尖針猛紮了一下似的,驚呼著倒飛回去!
芭蕉心神亦自一清,放眼望去,只見香奴和月奴向留侯那邊飄回,留侯亦抬首向這邊望過來。
芍葯被抱在留侯懷中,在留侯抬首的剎那間,頭頹然垂下。
她的眼睛緊閉著,臉上的表情既似痛苦,又似快樂,長長的睫毛上,彷彿有兩點淚珠,晶瑩閃亮。
「芍葯」芭蕉目光及處,一聲驚呼。
芍葯一點反應也沒有,站在留侯旁邊的蝙蝠反而渾身一震,但立即又變回白癡一樣。
留侯的目光落在芭蕉頸上的那串佛珠上,一皺眉,並沒有作聲。
芭蕉這時候亦已知香奴和月奴恐懼的是什麼,左手緩緩解下懸在領上的那串佛珠,大喝聲中衝了過去。
留侯盯著芭蕉衝來,雙手突然一抖,芍葯無聲地從他懷中飛起,飛向芭蕉。
他的身子同時飛起來,倒飛上後面的高牆上,月奴和香奴左右相隨。
鳊蝠的目光一閃,雙袖急拍「啪啪啪」的一連串異響中,竟然像鳊蝠一樣飛撲到牆頭上,翻過牆頭,跳了下去。
芭蕉一把將芍葯接住,幾乎摔了一跤,急忙叫道:「蝙蝠,你要到哪兒去?」
蝙蝠沒有應聲,黑暗的夜空中,多了三點碧綠色的瑩火,悠悠飛逝,而「啪啪」聲響中,一隻奇大的鳊蝠緊追著那三點螢火之後,眨眼間消失下見。
芭蕉都看在眼內,心頭的驚恐實在難以言喻,再看懷中的芍葯,雙目仍緊閉。
「芍葯」芭蕉急忙伸手探去,發覺芍葯仍然有呼吸,才松過一口氣。
他忙將佛珠掛回,將劍入鞘,抱著芍葯急奔向內室。
芍葯一直昏迷未醒。
芭蕉將芍葯在榻上放下後,轉奔向旁邊的藥架,那裡放著好些大法師所制的丹藥。
對於那些丹藥的作用,芭蕉很清楚,可是在架前立定,不由得怔在那裡。
芍葯到底是什麼原因昏迷,他並不知道,當然就不知道該用什麼丹藥了。
風從堂外吹進,芭蕉的頭腦並沒有給吹醒,看看藥架,看看芍葯,只急得團團亂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芍葯倏地發出了一聲呻吟,芭蕉一聽,幾乎跳起來,霍地轉過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楊前。
芍葯的眼睛仍沒有張開,只是頭部移向另外一個位置,芭蕉這才發現她的脖子上多了兩個洞。
那兩個洞仍然有鮮血外滲。
芭蕉伸手摸下去,才伸到一半,那隻手便呆住半空。
楚輕侯的話又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了。
他呆了一呆,急撲向花架那邊,左一把,右一把抓來了兩瓶金創止血生肌藥,再奔向楊旁,將藥粉灑在芍葯的脖子上,接著又找來一方白布將芍葯的脖子裹起來。
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有用,可是他仍然做了,之後就守在芍葯身旁,一動也不敢稍動。
芍葯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躺在那裡,完全像是一個死人似的,不由得芭蕉越看越心寒。
※ ※ ※
一個時辰過去。
芭蕉仍然守候在芍葯身旁,既不敢移動,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
他的心亦彷彿已凝成寒冰。
芍葯到底怎樣了?
芭蕉看不透,想不透。
又過了一會,芍葯的睫毛終於顫動了幾下,半閉的櫻唇中吐出了一聲呻吟。
這些,芭蕉看在眼內,呻吟聲入耳,他就像被刺了一劍似的,渾身一震,脫口道:「芍葯,你醒醒」
芍葯徐徐睜開了眼睛,目光呆滯,左右看了看,停留在芭蕉臉上。
「你……」她好像要說什麼,又好像已認不出芭蕉,眼神迷惘,只說了一個「你」字。
「我是芭蕉。」
「芭蕉?」芍葯好像在竭力使自己恢復記憶。
「是你的師兄。」
「師兄?」芍葯茫然點頭道:「芭蕉是我的師兄……」
「不錯。」芭蕉擔心地望著芍葯。
芍葯又左右望了一眼,道:「我怎會在這裡的?」
「你給留侯嚇昏了,是我將你抱進來的。」
「留侯,哪個留侯?」
「就是那個王侯裝束的妖怪。」
芍葯沒有作聲,眼瞳中突然露出了一種強烈已極的恐懼,身子亦瑟縮起來。
芭蕉安慰道:「不用怕,他已經給趕走了。」
「走?」芍葯恐懼的眼神倏地一轉,變得有點茫然若有所失。
芭蕉手撫著那串佛珠,道:「就是他再來,我們也不用害怕了,他不敢碰我這串佛珠。」
芍葯好像並沒有聽到芭蕉在說什麼,緩緩坐起了身子。
「師妹,你還是多躺一會。」芭蕉伸手按住。
芍葯沒有理會,一縮身子,推開芭蕉的手,還是站起身來,移步往外走。
芭蕉看見很奇怪,沒有再阻止,跟在芍葯的身後亦走了出去。
剎那間,他忽然覺得芍葯與以前有些不同,卻又看不出不同在哪裡。
走下了石階,來到院子,芍葯仰首望著天上的月亮,眼神迷濛,猶如籠上了一層煙霧。
她凝望著天上的月亮,奸一會,喃喃地道:「走了……走了……」
那語聲就像是歎息,帶著一些兒難言的悲哀、失望。
芭蕉傾耳細聽,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旋身一轉,繞到芍葯面前。
芍葯彷彿根本就感覺不到芭蕉的存在,繼續仰天望著夜空喃喃自語。
芭蕉伸手在芍葯眼前搖了搖,芍葯一點反應也沒有,眼珠子甚至一轉都不轉。
「芍葯,你到底怎樣了?」芭蕉雙手抓著芍葯的肩膀,一下下搖著。
芍葯雙腳即時一軟,身子一栽,倒在芭蕉懷中。
芭蕉急忙扶住,再看,只見芍葯閉上眼睛,昏迷過去。
「芍葯!」芭蕉急忙將芍葯抱回去。
燈光下,芍葯的臉色仍然是那麼蒼白,嘴角卻多了一絲微笑。
這看在芭蕉眼內,反而更心寒。
芍葯的神態舉動與以前完全是兩個人,那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不是給那個東海留侯迷住了?
芭蕉終於想到這個可能性,機伶伶一連打了幾個寒噤。
那若是事實,怎麼是好?
芭蕉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 ※
夜已深。
火龍寨到處仍然燈火輝煌,照耀得亮如白晝。
風寒凜冽,雖然還是深秋,給人的卻是隆冬的感覺,那些在巡邏的值夜武士,一個個都披著風氅,亦無一不挺著胸膛,他們到底久經訓練,雖然已平靜了多時,一旦重掌兵器,與過去並無太大的分別。
蕭十三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對他們說出要應付的是什麼人,他們也並不在乎。
他們本就隨時都準備為蕭十三出生命。
蕭十三看得出,可是他始終沒有說出來。
這種事,實在太無稽,在未能夠完全確定之前,他實在不願多說,引起不必的驚恐。
在楊天離開之後,也一直再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
※ ※ ※
楚輕侯、大法師、楊天三個人這時終於趕到了。
坐騎可以換,他們的四肢、軀體都不能換,到寨門之前,人卻似要散掉了。
寨門已打開,兩行數十個武士迎出寨外,火龍幫飛鴿傳書,當然比馬行得更快。
沈宇一騎率先立在武士之前,遙見三騎奔至,方待迎上,後面馬蹄聲響,蕭十三一騎已急奔出來。
不過幾天,蕭十三彷彿已老了幾歲,濃眉深鎖,頭髮亦有些兒散亂。
可是飛馬迎上大法師三騎,他仍然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們怎麼現在才到來,可知道快要急死我了。」
目光落在楚輕侯臉上,他顯得更興奮,道:「輕侯,你來得正是時候。」
楚輕侯苦笑一下,忙問道:「紅葉怎樣了?」
「這幾天雖然再沒有事發生,但是她看來還是令人擔心。」蕭十三一聲歎息。
楚輕侯這才松過口氣,蕭十三也這才留意到楚輕侯的狼狽樣子,只道是楚輕侯牽掛著自己的女兒,一接消息,立即上路,狂奔前來,反而安慰他,道:「你放心,紅葉沒事的。」
楚輕侯無言頷首。
蕭十三催騎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大法師一眼,搖搖頭,道:「琵琶,這一次要看你的了。」
琵琶合掌道:「十三,你現在到底相信我的話了。」
蕭十三嘿嘿冷笑一聲,道:「到底是不是那種東西,現在仍然未明白,我請你到來,也只是為防萬一。」
琵琶淡然一笑,道:「若非紅葉,你真的不會動這個念頭?」
蕭十三嘴巴實在硬不下去了,仍又一聲冷笑,道:「動是動,不過不相信。」
琵琶歎了一口氣,道:「這一次,我看你不相信也不成的了。」
蕭十三「哦」的一聲,目光一閃,道:「莫不是你們在路上遇到了什麼意外?」
琵琶點點頭,楊天不由脫口道:「大哥,他們真的是那種東西。」
蕭十三濃眉又一皺,還未開口,楊天接著道:「這件事,楚公子最清楚了。」
蕭十三目光又轉向楚輕侯,道:「你不會就是為了那三個人才上白雲館找琵琶去的吧。」
「正是」
「他們其實……」
「是與他的兩個侍婢月奴和香奴。」
「好怪的名字,那留侯到底又是什麼來歷。」
「洪武二年間被放逐到海外的一個王侯。」
「洪武二年?」蕭十三一臉的疑惑之色,道:「現在可是憲宗成化五年。」
「相距剛好一百年。」
「你是說他們已全都百多歲的了。」蕭十三放聲笑了起來。
那三個人無論怎樣看,也絕下超過三十,若說已經百多歲,的確是笑話。
楚輕侯沒有笑,楊天和大法師也沒有,蕭十三笑了幾聲,看見三人這樣子,如何笑得下去。
「你是認真的?」他問楚輕侯。
楚輕侯點頭無語,大法師一旁一聲長歎,道:「留侯含恨離開了中土,客死海外,冤魂不散,百年後的今日終於又復活了。」
蕭十三聽得怔在那裡。
楊天接道:「前夜我們在一間古剎投宿,他們到來,殺了古剎的兩個老和尚,我與楚公子也險遭毒手。」
蕭十三有些詫異地問道:「他們這樣做,目的又何在?」
楊天道:「與之同時,留侯與大法師談條件,要大法師退出,退返白雲館。」
蕭十三笑道:「當然談不攏的了。」
「大哥卻是知道。」
「我雖然與琵琶一樣都談不來,但琵琶是怎樣一個人,還是知道的。」
琵琶大法師淡淡一笑。
蕭十三轉問道:「我就是不明白留侯為什麼找上我的女兒,總不成紅葉前生與他結下仇怨。」
「也許。」大法師微喟著道:「但即使沒有,留侯還是要找你。」
蕭十三脫口道:「為什麼?」
「你的勢力實在太大了。」
蕭十三聽不明白,大法師接道:「這一路走來,我才知道你的勢力這麼大。」
「這與留侯又有什麼關係?」
「他要傾覆天下,以報當年被逐離家之仇,能夠與當今天子一戰的,除了你,還有誰?」
蕭十三聳然動容,道:「我可是從來都沒有這個意思,一統黑白兩道,只是不想武林同道再那樣不停相互殘殺。」
「明白你的人相信沒有不明白的多,你的勢力、實力也到了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步了。」
蕭十三沉默了下去。
大法師接著道:「留侯若是不清楚你的確有這種能力,也不會斷然採取行動。」
蕭十三濃眉一揚,道:「這與紅葉又有什麼關係?」
「他若是能夠控制紅葉,要你幹什麼,你難道還會拒絕?」
蕭十三「嗯」的一聲。
「蕭兄」大法師語重心長地道:「留侯看得出,其他的人相信也一樣看得出,這件事之後,你應該考慮一下如何處置這一股勢力了。」
蕭十三又是「嗯」的一聲。
楚輕侯插口道:「師父,我們還是先去看看紅葉。」
大法師聞言,微一點頭,蕭十三隨即一帶韁繩,突又轉過頭來,道:「琵琶,告訴我,你有多少分把握?」
大法師一正色,道:「四分!」
「四分?」蕭十三嚇了一跳,道:「你說你只有四分把握?」
大法師道:「初次接觸看來,他的本領比我要大。」
蕭十三一皺眉,道:「你們打起來了?」
大法師道:「可以這樣說。」
蕭十三沉吟道:「高手第一次過招,誰都會留有餘地,至於留幾分,卻是只有自己才知道。你怎能肯定,你比不上那留侯?」
大法師笑笑道:「有些事情,是可以意會的,百年修練,也絕不簡單。」
蕭十三無言點頭。
大法師接著道:「不過有一句老話,我們還是可以引以為慰的。」
「邪不能勝正?」
大法師點頭,蕭十三苦笑了笑。
楚輕侯即時道:「前輩還可以放心的就是,他們只是三個……」
他想說三個人,可是那個「人」字到了咽喉,還是嚥了下去。
蕭十三苦笑道:「三個已太多。」
楚輕侯堅定地道:「在下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阻止他們傷害紅葉。」
「好孩子!」蕭十三看著楚輕侯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對紅葉的心意?」
楚輕侯臉一紅。
蕭十三笑道:「一夫拚命,萬夫莫敵,我們這許多人為紅葉拚命,那留侯就是天大的膽子,也要被我們嚇得落慌而逃。」
這幾句話才有些火龍幫主的威風,他的笑聲中也充滿了自信。
笑著他又向楚輕侯道:「紅葉膽子小,一會你見到她,莫要說嚇人的話。」
楚輕侯道:「在下知道了。」
蕭十三一招手,道:「過來。」
楚輕侯策馬走到蕭十三身旁,道:「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蕭十三瞪了他一眼,道:「我最討厭就是前輩這兩個字,但既然是由你口中說出來,卻又不能不受下。」
他笑拍著楚輕侯的肩膀,道:「不知怎的,我就是覺得,輩份實在比你大。」
楊天插口道:「大哥什麼時候學會了轉彎抹角說話?」
蕭十三一瞪楊天,道:「哦?」
楊天道:「大哥其實可以說,那是因為紅葉的關係。 」
蕭十三大笑,沈宇、楊天亦笑了起來,大法師亦微笑點頭。
這一頓大笑,倒是令氣氛輕鬆不少。
蕭十三扳著楚輕侯的肩膀,笑道:「至於我,卻是吃過老虎心、獅子肝、豹子膽,膽包著身,你那些嚇人的話無妨對我直說。」
楚輕侯點點頭。
蕭十三接著問道:「你到底怎麼弄成這樣子,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楚輕侯道:「這件事雖然聽來不真實,卻是真的。 」
「我們一面走,一面說。」
※ ※ ※
楚輕侯的遭遇的確是嚇人,蕭十三雖然自誇膽包身,聽著亦不由毛骨悚然。
對於紅葉的安危,他也就更擔心了。
蕭十三苦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話,但你亦不能不承認你的話實在令人很難接受。」
楚輕侯不能不點頭。
蕭十三苦笑道:「可是我現在還是已接受了。」
楚輕侯歎了一口氣。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實在有些兒道理。」蕭十三歎了口氣。
楚輕侯感慨地道:「那東海留侯絕無疑問,已經留意了很久了!」
蕭十三沉吟道:「留意我的又豈止這個鬼王侯,只不過都在等機會而已。」
一頓,蕭十三轉向大法師道:「我一直都不覺得自己弄個火龍寨有什麼錯,現在才發覺自己這樣實在錯得很厲害。」
「善哉!」大法師竟然說出這樣的兩個字來。
「我這樣無形中擴充勢力,對某些人說,無疑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當他們發覺到我足以威脅他們安全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採取某種行動。」蕭十三的語聲低沉,道:「一是要將我這股勢力消滅,還有取代我的地位,將我這勢力-為自己用。」
眾人聽著不得不點頭。
蕭十三接著道:「留侯是後者,好像他在打這種主意的人也很多,要消滅我的,相信就只有一個人。」
「當今天子。」楚輕侯這四個字出口,臉色變得有些發青,而事實上,亦只有當今天子需要這樣做,才有這種能力。
蕭十三點頭道:「至於當今天子有沒有留意到我這個人,有沒有消滅我的意思,卻是未知。」
楚輕侯苦笑道:「晚輩也沒有聽過這種話。 」
蕭十三淡然一笑,道:「不管怎樣,這件事之後,我也要收斂一下了。」
楚輕侯無言頷首。
大法師即時道一聲法號,道:「善哉。」
蕭十三目光一轉,道:「琵琶,你也莫要太得意。」
大法師一笑,道:「我什麼時候得意過了?」
蕭十三冷冷地道:「你若是不得意,又怎會連聲善哉?」
大法師又是笑笑。
「火龍幫就是不再存在,我也不會跟你學道說法去。」蕭十三搖頭道:「總之,你死掉這條心算了。」
大法師笑笑道:「若是死心,早就死了,既然還未死,就不會再死了。」
蕭十三大笑道:「幸好我的耐性也不比你差。」
說話間,已到了紅葉小築外圍的楓林前,蕭十三勒住了韁繩,突然伸手指按在嘴唇上,道:「紅葉已經入睡,大家腳步放輕一些,不要驚著她。」
就是他不說,眾人已將馬放慢,從他這些說話舉止看來,蕭紅葉也的確是他的命根子。
若是紅葉有什麼不測,這個做父親的將會怎樣?
楚輕侯不知怎的,竟然生出這個念頭來,不由發出了一聲微喟。
若是紅葉真的有什麼不測,他知道,他的難過絕不在蕭十三之下。
十多個火龍寨的武士從楓林暗處走出,迎了上來,一個個腳步起落極輕,絕無疑問,都是挑選出來的好手,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
蕭十三目光一轉,問道:「有沒有可疑的人出入?」
一個精壯的漢子上前一步,應道:「沒有。 」
蕭十三點點頭,滾鞍下馬,拋去韁繩,楚輕侯等亦紛紛下馬。
左右武士上前將坐騎拉下。
蕭十三放輕聲音,道:「大家跟我來。」第一個往楓林中的道路走去。
楚輕侯緊跟在蕭十三身後,大法師的腳步亦比平日快起來。
楊天和沈宇走在最後,亦步步緊隨。
一路上都有火龍寨的武士守衛,一個個精神抖擻,行動輕捷。
蕭十三走著,回頭輕聲道:「我在紅葉小築周圍設下了七十二道暗卡,一共遺派了三百多個武士防守,要從外面攻進來,沒有萬來人,只怕起不了作用。」
楚輕侯苦笑。
蕭十三接著苦笑道:「可惜我們應付的並不是人,而是那種東西。」
這句話出口,誰都聽得出,他已經完全相信楚輕侯他們所說的話。
楚輕侯感慨之極。
在這件事之前他又何嘗相信有那種東西?
然後他想起了楚安,急問道:「前輩,你見到了楚安沒有?」
蕭十三點頭道:「見到了,他是昨天下午來的。」
「難道他什麼也沒有說?」
「沒有。」
「為什麼?」楚輕侯急問,他知道,這其中必然有問題,不由擔心起來。
「他看來的確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只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蕭十三的回答更令人擔心。
「到底是……」
「他才進火龍寨大門,便已昏迷了八成,再見到我,也下知是驚還是喜,叫了我一聲,便不省人事了。」
楚輕侯苦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楚安到底不是練武人,孤島上飽受驚嚇,再加上長途跋涉,哪能不倒下。
他忙問道:「不要緊吧。」
「大夫看過,只是疲勞過度,休息些時日便會恢復正常。」蕭十三接著道:「黃昏時我去看過他,仍然未醒轉。」
楚輕侯苦笑道:「我原是想他趕來給前輩先說一聲,好早點防範,哪知道前輩已著楊兄拜請我師父。」
蕭十三突然問道:「你看你師父是否能應付得來。」壓低了嗓子,不忘偷看大法師一眼。
大法師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笑笑,好像並沒有看見蕭十三的偷窺。
楚輕侯亦不由偷看了大法師一眼,道:「前輩這樣問……」
蕭十三截口道:「是有些多餘,你若是對師父沒有信心,根本就不會去找,可是……」
「前輩對紅葉的愛護,晚輩是知道的,家師也一樣很清楚。」
「所以,他雖然知道我對他有疑問,也應該不會見怪?」蕭十三突然回過頭,問道:
「琵琶,是不是?」
琵琶大法師笑笑,道:「你已經知道答案,為什麼還要問?」
蕭十三實在想放聲大笑,但才笑出了一聲,忙又壓下去。
一行人這時候已出了楓林小徑!
小樓在望,燈火輝煌,樓前反而一個武士也沒有,只有兩個女孩子。
那兩個女孩子青巾包頭,倒提長劍,從眼神看來,都不是庸手可比。
蕭十三轉問道:「輕侯,你見過她們的了。」
楚輕侯道:「鳳鳳與翩翩,都是火龍寨武功最好的女孩子。」
「你的記性還不壞。」
「她們的武功也實在很好。」
蕭十三目光一轉,道:「火龍寨中所有會武功的女孩子都在這小樓附近了。」
楚輕侯也已經看見。
那些女孩子一個個從藏身的地方探身出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楚輕侯臉上。
蕭十三目光一轉,笑道:「看來,你雖然滿嘴鬍子,她們還是一眼認出你來了。」
楚輕侯笑了笑,有些無可奈何。
「像你這樣的男人實在不多,我若是女孩子,說不定不會只看你一眼。」
楚輕侯歎了口氣。
蕭十三緩步來到小樓前面,看了看鳳鳳與翩翩,道:「樓內怎樣了?」
「很平靜。」
「紅葉是不是也很安寧?」
翩翩笑了笑,道:「爺離開只不過片刻,卻已是這樣不放心了。」
蕭十三啞然失笑,當先走進小樓內。
翩翩與鳳鳳的目光都轉在楚輕侯的臉上,含笑點頭。
楚輕侯點頭回禮。
蕭十三即時停步回過身來,笑笑道:「你們看好了,這個人我已經據為已有,準備留給自己的女兒。」
翩翩與鳳鳳的俏臉不由齊皆一紅。
蕭十三接著道:「但他喜歡的若是你們,我卻也無可奈何。」
鳳鳳笑道:「爺放心,我們將楚公子囚起來,他心目中也還是只有紅葉。」
蕭十三轉問道:「芸兒有沒有出來?」
「沒有。」
「這孩子倒也聽話。」蕭十三再次舉步走前,走了幾步,輕呼道:「芸兒!」
沒有回答,蕭十三接著道:「這孩子方纔還跟我說笑,難道這麼快就睡著了?」
楚輕侯脫口道:「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蕭十三一怔,道:「他們都沒有看見有可疑的人出入,怎會出事?」
然後他突然腳步一急。
「芸兒」他隨即振聲高呼。
芸兒始終沒有回答,蕭十三一面奔上樓梯,一面接著呼道:「芸兒,紅葉」
紅葉也一樣沒有回答,蕭十三心頭一急,兩步並作三步,疾奔了上去。
楚輕侯緊跟在後面,一顆心不知何故,亦懸了起來,脫口呼道:「紅葉」
呼叫聲迴盪,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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