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小樓,月光下就像是用白玉雕刻出來,樓內與樓外同樣精緻,且華麗。
被枕顯然是全新的,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那種香味與香奴身上散發出來的似乎完全是一樣的。
楚輕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種香奴就臥在他身旁的感覺。
香奴在替他整理奸寢具之後,便已隨月奴離開,她們姐妹舉手投足都是那麼美妙,帶著些酒意看來,更覺得可愛。
楚安幾乎已忘記了她們沒有影子這回事,一直目送她們離開,目光無意落在地上才又想起,他本想跟出去,順道回他自己的房間,一想起這回事,雙腳就像給釘住了一樣。
楚輕侯看在眼內,卻仍然等了一會,才道:「安伯,今夜你就留在這裡好不好?」
「好,好極了。」楚安趕緊道:「老奴本就該侍候在公子左右。」
楚輕侯一笑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我明白。」
楚安苦笑,倒退到楚輕侯床前,道:「老奴本來已忘記了她們沒有影子。」
「這樣說,你還很清醒。」
「方纔若不是公子叫住,老奴只怕早就已經醉倒了。」楚安一舐嘴唇,道:「那真的是少有的陳年佳釀。」
「不錯。」楚輕侯雙手抱著後腦,仰望著帳頂,陷入沉思之中。
楚安接著問道:「公子,依你看,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楚輕侯沒有回答,楚安一想又問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別再胡思亂想了。」楚輕侯目光一轉,道:「好好睡一覺,即使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們都不致於沒有精神應付。」
「這也是。」楚安抓了抓腦袋,道:「前面廳子裡有一張軟榻,老奴就睡那兒。」
楚輕侯一揚眉,道:「有什麼事情,大聲呼叫就是。」
「老奴會的。」楚安走過去掀起珠簾,探頭望一眼,才走出房間,房間外那個小廳子靜悄悄的沒有人住,玻璃案子上,一盞紗燈散發著慘白色的光芒。
楚安並沒有將紗燈吹滅,躡著腳步來到這東牆下的那張軟楊前,伸了一個懶腰,往榻上就倒,他實在已非常疲倦,在榻上再打了一個滾,睡意最少又增了三分,卻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廊外有人說話。
「姐姐,你說怎麼樣?」是香奴的聲音。
「侯爺可沒有吩咐下來。」是月奴。
「也許忘記了。」
「我看侯爺一定還有事情要請教他們。」
「就是這樣也不要緊,那位楚公子年輕力壯,又是個練武的,少一點兒血,算不了什麼。」
「給你這麼一說,姐姐也心動了。」
「可別忘記,這一次是我的。」
月奴歎了一口氣,道:「妹妹的運氣就是這樣好。 」
「你可以要那個老頭兒。」
「那個老頭兒我可沒有多大興趣。」
「我看不是興趣問題,只是前一次的還沒有完全受用。」
「少廢話,時間已不多了。」
這笑聲仍然是那麼動聽,但楚安聽起來卻毛骨悚然,他卻聽不懂這姐妹兩人的話。
笑聲末停,珠簾無聲分開,香奴無聲地飄進來。
燈光即時暗下去,慘白的燈光彷彿變成了淡碧色,香奴的臉龐亦猶如碧玉,嘴唇卻反而更紅。
燈光接著迷濛了起來,廳子裡竟似有煙霧在瀰漫,淡薄的煙霧,森寒的煙霧。
楚安想站起身子,將香奴截下,可是儘管想,卻不能夠移動,連一根手指也不能夠,渾身的血液剎那間彷彿已凝結,渾身的力氣彷彿完全消失。
他本來裝作已經入睡,睜著一隻眼睛瞄著香奴,現在他所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樣。
香奴似乎已發覺,忽然轉首向楚安一笑。
銷魂蝕骨的一笑,就連楚安這樣的老人,亦不由心蕩神搖,剎那間,他簡直已經忘記恐懼,卻只是剎那,一種更強烈的恐懼又猛襲上來。
香奴一笑回頭,掀起了房門上掛著的珠簾,走了進去。
她到底要做什麼?
楚安不知道,只知道無論她要做什麼,都不會對楚輕侯有利,恐懼的感覺更強烈了。
江面上六絕突然來襲的恐懼,與現在這種恐懼根本就不能相比,那種恐懼是來自死亡的威脅,是出於被動,現在這種恐懼卻是自發的,彷彿與生俱來的,到現在才從心底深處湧出。
楚安也不知道為什麼恐懼,當然他更加不知道,這才是開始。
楚輕侯雖然也很疲倦,但並沒有這麼快就入睡,他目送楚安離開,不久,隱約聽到了走廊外有香奴、月奴姐妹倆的說話聲。
聽得當然並不怎樣清楚,他也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可是剎那間,他卻有這種衝動。
他已經坐起身子,突然又臥下,一種強烈的疲倦就像是劇毒一樣,彷彿在侵蝕著他渾身的骨髓,他渾身的力氣也彷彿因此提下起來。
然後,他就發覺那種奇怪的香氣更加濃郁,房間內隱約有煙霧瀰漫,燈光亦變成淡碧色。
他半瞇著眼睛,只想看清楚一些,哪知反而更朦朧,也就在此際,香奴進來了。
珠簾無聲地分開,香奴無聲地進來,渾身彷彿都發光。
一種淡碧色的光,那種光既似燈光射落,但更像就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
她就像一縷輕煙,無聲地從地上滑過,來到楚輕侯床前,也就在床沿上坐下,動作是那麼嬌柔,是那麼誘惑,胸襟不知何時已半敞,露出碧玉一般的胸膛。
楚輕侯的呼吸已變得有些急促,他到底是個很正常的男人。
香奴的身子旋即倒下,柔軟的乳房壓上了楚輕侯的胸膛,楚輕侯想閃避,卻有心無力,呼吸更急促。
香奴的呼吸也一樣,呻吟著輕呼道:「公子」她的語聲微帶顫抖,充滿了誘惑,輕舒雙手捧住了楚輕侯的臉頰。
那雙手本來似冰雪一樣,楚輕侯現在卻一絲寒意的感覺也沒有,香奴彷彿在端詳楚輕侯英俊的容貌,忽然吐出了一聲歎息,俯下臉去吻楚輕侯的嘴唇。
楚輕侯一心想偏開臉,那張臉卻完全不受他控制,甚至連說話的力氣他都已沒有。
香奴那頭秀髮亦似瀑布一樣地瀉落,披散在楚輕侯的臉上,她窈窕的身子開始扭動,濡濕的嘴唇從楚輕侯的嘴角往下移。
這種誘惑已不是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所能夠抗拒,楚輕侯渾身的血液不由得沸騰起來,臉頰已變得猶如火盆,香奴的眼瞳同時大亮,碧綠色,猶如兩團磷火。
她的嘴唇繼續往下-,已吻在楚輕侯的脖子上
正當此時,一聲貓叫,突然傳來!
香奴剎那間就像是給猛抽了一鞭,渾身一震,一個嚴厲的聲音接著傳來:「香奴,你在楚公子房中幹什麼?」
是錦衣侯的聲音,香奴慌忙爬起身,一面應道:「沒什麼。」
「不要再騷擾客人,知道嗎?」
「知道了。」香奴連忙整理好衣襟。
香奴急忙往外飄,一臉的恐懼之色。
※ ※ ※
貓叫聲入耳的剎那間,楚輕侯渾身亦一震,那一聲貓叫,就像是尖針一樣-到他的神經,他渾身的力氣同時恢復過來,一種強烈的恐怖同時襲上心頭。
他左手一翻,抄住了枕旁的龍泉寶劍,身形一動,追著香奴掠出了房間。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但他卻竟然下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恐懼。
他雖非以輕功見長,但一身輕功在江湖上亦很少有人能夠比得上,可是卻竟追不上香奴。
香奴雖然先動身,楚輕侯追出房間的時候,距離香奴只不過一丈,但到楚輕侯掀開廳門外那道珠簾,她已經領前兩丈,追出小樓外,香奴就不知所蹤了。
小樓右側的迴廊上,幽靈般地站著東海留侯,他手中抱著一隻奇大的黑貓。
那只黑貓的皮毛簡直就像是緞子一樣,一雙眼睛亮得猶如兩團磷火,亮得就像是香奴在吻楚輕侯咽喉時那雙發亮的眼睛。
留侯笑望著楚輕侯出來,道:「下人無禮,驚嚇著公子,本侯實在很過意不去。」
楚輕侯一定神,道:「侯爺言重了。」
「公子放心,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楚輕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不覺落在那只黑貓之上,那只黑貓一直就瞪著楚輕侯,磷火一樣的眼睛彷彿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楚輕侯目光才落下,它就「咪嗚」地低叫了一聲。
東海留侯的手隨即輕撫在那只黑貓的身上,道:「公子喜歡貓嗎?」
楚輕侯「嗯」地應了一聲。
「「嗯」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要看什麼貓。」
「譬如說這一隻?」留侯話聲未落,那只黑貓又「咪嗚」一聲。
它的叫聲與一般貓的好像是不一樣,楚輕侯卻又聽不出不同在什麼地方,他回答道:
「不覺得討厭。」
留侯一笑道:「那是說,也不會怎樣喜歡。」
「侯爺喜歡貓?」楚輕侯反問。
「可以這樣說。」留侯的話聲一頓,道:「不過本侯平生就只養過一隻貓,就是這一隻。」
那只黑貓又「咪嗚」一聲。
「這只黑貓看來還不錯。」
「一般人只怕不喜歡。」
「何以見得?」
「因為這是一隻黑貓,」留侯笑問道:「你難道沒有聽過黑貓是邪惡的象徵?」
楚輕侯試探著問道:「侯爺也相信這種傳說?」
留侯輕撫著黑貓,「嗯」地應一聲。
「侯爺這個「嗯」……」
「是相信。」
楚輕侯目露詫異之色,留侯接著解釋道:「這大概因為本侯正是一個邪惡。」語聲一落,放聲大笑起來。
楚輕侯怔在當場,留侯獨自笑了一會,道:「時間實在不早了,本侯也該休息了。 」
「侯爺請!」
「請」留侯一笑轉身,舉步前行,他的身形與香奴、月奴一樣輕盈,那種移動,簡直就像是煙霧一樣飄飛。
黑貓這時候爬上了他的右肩,面向楚輕侯,磷火般的雙瞳一眨也不眨。
楚輕侯也盯著那只黑貓,他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竟感覺那只黑貓在對他笑。
然後他就由心寒出來,他方待細看清楚,錦衣侯已消失在迴廊轉角,隨即又一聲貓叫傳來。
那一聲貓叫聽來卻已是很遙遠。
「奇怪」楚輕侯不由自主地一搖頭,今夜發生的事每一件都是那麼詭異,他心中的感受又豈是「奇怪」兩個字所能夠表達出來的。
「公子」楚安即時探頭出來。
楚輕侯應聲目光一轉,道:「沒入睡?」
楚安的話聲不住顫抖,道:「老奴已準備入睡了,哪知道就聽到那兩個女人在說話……」
「她們在說什麼?」
楚安年紀雖已一大把,記性還很好,月奴姐妹說的話,一字不漏當然不能夠,但也能夠很詳細的複述一逼,楚輕侯越聽越心寒,一面回憶香奴方才地舉動,一面不由自主的以手撫頸,呻吟道:「難道她竟然是要吸我的血?」
楚安一聽幾乎跳起來,道:「公子,你說她們會吸血?」
「怎會有這種事?」楚輕侯搖頭。
楚安卻點頭道:「公子,給你這一說,我才明白她們的話……」
「我們還是別再胡思亂想了。」楚輕侯笑笑道:「她們那麼說,也許就是嚇唬我們,在尋我們開心。」
他說得很輕鬆,楚安奇怪的望著楚輕侯道:「公子完全不相信?」
「就算她們真的是妖魔鬼怪,也應該不會傷害我們,我們跟他們完全陌生,根本就沒有仇沒有恨……」
「妖魔鬼怪難道也會跟我們說道理,」楚安苦笑。
「應該會。」楚輕侯目光一抬,道:「這其實就是所謂因果。」
楚安又間道:「那麼公子能否肯定,我們前世並沒有開罪過她們?」
楚輕侯怔一怔,道:「你說到哪裡去了。」
楚安自顧道:「前因後果,這個前因可能是種在我們的前幾世,天曉得我們前幾世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情?」
楚輕侯不由苦笑,對於楚安的問題,他當然回答不出來,楚安望著楚輕侯,接著又問道:
「公子,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做才對?」
楚輕侯不加思索地道:「還是快去睡覺,好像現在這樣,就是逃命,相信也跑不了多遠。」
楚安歎了一口氣,道:「我們根本就跑不過他們,不過在白天」他突然壓低了嗓子道:「情形也許就會不同,他們若是那種東西,白天就不能出現。」
楚輕侯失笑道:「那也要我們支持得住呀。」
「這樣說,我們現在真的就是最好去睡覺了。」楚安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疲倦得要命!
楚輕侯無言地點點頭。
這時候,天邊已逐漸露出魚肚白色,楚輕侯亦發覺,仰頭望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最低限度,令他有真實感覺,之前的遭遇實在太不真實,就像是作夢一樣。
而且,還是惡夢!
一覺醒來,已是中午,楚輕侯走出了小樓。
日正中天。
楚安跟著走出來,其實他早就醒來了,只是提不起勇氣,走到外面。
他們夜間雖然遭遇那麼奇怪的事情,但因為實在太疲倦,這一覺睡得還很不錯,所有的疲倦亦一掃而空。
雲很多,秋雲似薄羅,陽光輕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楚輕侯走在陽光下,心情暢快,楚安寸步不離,忽然道:「公子,真奇怪。」
「奇怪什麼?」
「這裡居然一點變化也沒有。」
「你以為應該怎樣?」
「就像那些老故事,夜間儘管是那樣華麗,白日便變成廢宅。」
「堂中蛛網塵封,院外荒草及膝?」
「可不是。」楚安抓著腦袋問道:「但現在,卻不是那樣。」
「你希望變成那樣?」
楚安一怔,楚輕侯接著問道:「所以你現在非常失望?」
「老奴才不希望變成那樣,現在這樣最好,否則將人嚇個半死。」
楚輕侯一笑不語,楚安接著道:「其實也不是完全都沒有變化。」
「哦?」楚輕侯有些奇怪。
楚安隨即道:「就拿我們休息的地方說,現在就已經沒有昨夜看來那麼豪華。」
楚輕侯沉吟著道:「這一點我也留意到,這應該是因為光線問題,在夜間有燈光的照耀,無論什麼東西看來都不會太清楚,太陽底下就不同了。」他一笑又道:「無論什麼東西,看得太清楚就不太完美的。」
「也許公子說的是事實。」楚安向周圍一看,道:「還有一點,不知道公子有沒有留意。」
「你說好了。」
「昨夜那位東海留侯對我們還真不錯,可是現在……」
「你說他不派人來侍候我們?」
「這難道是待客之道?」
楚輕侯不能不同意楚安這句話,道:「也許他是擔心那些人騷擾我們。」
楚安不加思索地搖頭,道:「這個更簡單了,只要他吩咐下來,那些人總不會敢違背他的命令。」
楚輕侯無言點頭。
「若說是人不夠使用,更不成理由。」楚安東張西望地道:「月奴、香奴倆姐妹且不說,我們昨夜遇到的那麼多白衣人……」
楚輕侯笑問道:「你希望他派那些白衣人來侍候我們?」
楚安立即接著道:「若是那些白衣人,還是免了,面無表情,陰森恐怖,活像一群殭屍,由他們來侍候,就是美酒佳餚,也吃不下。」
「我還以為你是為什麼,說這許多話,原來肚子又餓了。」楚輕侯大笑。
「這只是原因之一。」楚安手抓著腦袋道:「最重要的還是那位侯爺若不將我們當作客人,昨夜就不會那麼招待我們,既然當我們是客人,就總得有個人來侍候我們起居,除非……」
一連兩個除非,楚安仍然接不上話,臉色卻顯然已變了,楚輕侯目光轉落在楚安的臉上,替他接下去道:「除非他們都是那種東西,只能夠在夜間出現。」
楚安不由自主地走近兩步,道:「公子,你說到底是下是?」
「你要我怎樣說?」楚輕侯反問道。
楚安怔住了,楚輕侯轉回話題道:「或者那位錦衣侯已經吩咐了人侍候我們,他們現在只不過是去替我們準備食物了。」
「希望就是了。」楚安苦笑著,楚輕侯沒有再說什麼,負手在院子中踱了一圈,楚安竟一步也不放鬆,緊跟在後。
楚輕侯回到原來的地方,目光一轉,道:「安伯,光天化日,你就是離開我遠一些,也不怕的。」
「還是緊跟著公子安全。」
楚輕侯淡笑,楚安接著問道:「公子,怎麼還不見有人到來?」
「你比我還要心急。」
「總不成這樣等下去。」
「你的意思是該由我們去找他們。」楚輕侯一想頷首,道:「也好,反正我也有意要到處看看這地方。」隨即舉步往外走去,楚安當然亦跟著。
沒有人攔阻他們。
院外也一片靜寂,楚輕侯循著昨夜月奴送他們到來的路線走回去。
他的記性一向都很好,路線肯定是正確的,卻不知何故,竟有一種不完全一樣的感覺,可是他又看不出不一樣的是什麼地方。
已經中秋,花木的葉子有不少脫落了,走在花木叢中的石徑上,卻連一片枯葉也沒有,顯然那是不時有人打掃,偏就他們連一個人也沒有遇上,周圍只有鳥聲啁啾。
楚安越走越心寒,跟著楚輕侯更貼近,他忍下住又問道:「公子,怎麼到處都不見人?」
楚輕侯沒有回答,以他眼睛的銳利,耳朵的靈敏,那附近若是有人,絕不會察覺下到,但一路走來,除了雀鳥之外,並沒有任何發現,也聽不到人說話的語聲,偌大的一個地方,似乎就只有他們主僕二人。
楚安稍待又問道:「我們現在往哪裡去?」
楚輕侯手指前方,道:「到昨夜那座殿堂,那裡應該有人在。」
前方樹木叢中,隱約已看見那座殿堂的飛簷,楚安想一想,道:「若是沒有人,我們又……」
「沒有人再說。」楚輕侯腳步加快,他說得儘管輕鬆,心頭卻並不輕鬆,這一次遭遇,實在太詭異。
然而他表面上卻顯得若無其事,因為他知道自己若不鎮定,對於事情非單沒有幫助,反而會弄得更糟,他看到了楚安的恐懼。
殿堂那邊沒有人又該怎麼辦,他當然也不知道。
※ ※ ※
一樣的道路,不一樣的感受,那座殿堂給他們的感覺也是一樣,現在他們才發覺,殿堂的周圍遍植楓樹。
楓葉秋紅,那種紅刺目之感,就像火、就像血,那座殿堂看來,就像燃燒在火焰中,湧現出血液,非常得華麗,非常得蒼涼。
沒有聲音,楚輕侯再候片刻,終於伸手掀開那道水晶簾,舉步走進去。
殿內異常得靜寂,燈火並沒有熄滅,那種華麗都已經褪了色,長几上猶有酒香,就只是不見有人。
楚安四顧一眼,道:「公子,他們……」
楚輕侯目光轉回來,道:「當然都休息去了。 」
「那總該留個人在這兒,這實在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楚輕侯又踱步一周,向殿右側的一道珠簾走去。
珠簾的後面是一條走廊,直通後殿,那裡一樣沒有人,卻一樣華麗,陽光從花格子透進來,楚輕侯看得很清楚,到處都一塵不染。
一個紫檀木架上,放著幾罈酒,其中的一壇泥封已開,楚輕侯不必試,只嗅那氣味,就知道是他們昨夜在殿堂上喝得那種酒,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楚輕侯主僕並沒有碰那些酒,從後殿的另一條長廊走了出去,那條長廊連著一個寬大的院子,設計得非常精巧,卻像是一幅已褪色的扇面,雖然美麗,卻美麗得憔悴而蒼涼。
穿過這個院子的一道月洞門,就進入一片楓林內,一條白石徑婉蜒在楓林中。
楚輕侯順著白石徑往前行,楚安只有跟著,不敢稍慢,那種寂靜已令人毛骨悚然。
楓葉紅透,不少被吹落,楚輕侯主僕就像是走在火燭中、血海裡。
「不知道這條石徑通到什麼地方?」楚安這問題,楚輕侯當然回答不出來,腳步不停,只有前行。
轉了幾個彎,石徑繼續往上伸展,再前行數丈,豁然一開,當前一座石陵,建築得很華麗。
一種死亡的華麗。
陵四面都有石階,兩旁列著石翁仲、石馬、石華表。
楚輕侯繞著石陵走了一周,微喟道:「這工程不可謂不龐大。」
楚安亦步亦趨,道:「不知是什麼人的陵墓。」
楚輕侯在一道石階之間停下腳步,道:「我們上去一看,便有分曉。」隨即舉步走了上去。
那只是三十餘級,走來卻令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每走一步,壓力彷彿更加重了一種無形的壓力,死亡的壓力。
死亡的威脅!
楚輕侯拾級而上,楚安簡直就像是在爬。
那些石人、石馬顯然都經過下少日子,也許是風雪侵蝕,不少地方已剝落,石縫間甚至長出了青苔來。
走盡了石階,他終於來到三個石墳之前,那三個石墳一大二小,縫隙閭全都長滿了青苔,也下知多久沒有清理,墳前都立有碑石,也是一大二小,正中那最大一塊的刻字有些已落,但「東海留侯」四個字勉強仍然分辨得出來。
一看這四個字,楚輕侯的臉色就變了,看到碑上死亡的日期,楚輕侯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那就是
洪武二年。
楚輕侯沒有忘記現在是憲宗成化五年,亦計算得出距離洪武二年已經有一百年了。
葬在這個墳墓中的東海留侯若是他們昨晚所見的,豈非就是一個已死了一百年的死人。
這種事情是不是太神怪,太難以令人置信?
楚輕侯幾乎立即排斥這個念頭,楚安這時候已經爬上來了,看到了,猛一聲怪叫道:
「公子,東海留侯」
他的表情很恐怖,幾乎立即就肯定,這東海留侯就是昨晚所見的那個,楚輕侯反而平靜下來,道:「你放心,不是昨夜的那個。」
楚安實在奇怪楚輕侯為什麼說得那麼肯定,道:「但……」
楚輕侯手指墓碑,道:「你看,這個東海留侯乃死在洪武二年。」
「洪武二年距現在……」
「一百年」
「難怪他的衣服那麼奇怪。」楚安竟然冒出這種話,道:「原來是一個已死了一百年的死人。」
「怎會有這種事?」楚輕侯笑得很勉強。
「公子」楚安叫起來,道:「你難道不明白?他們都不是人,是鬼!」
「哪有什麼鬼!」
「公子」楚安忽然又叫起來,道:「你看!」
他叫楚輕侯看的是旁邊那兩塊墓碑,墓碑上死亡的日期完全是一樣,名字當然不同,他們卻都不陌生。
月奴
香奴
楚輕侯早就看到了,所以仍然否定,只因為他從來不相信有所謂妖魔鬼怪,他目光一轉,道:「相信這只是一個玩笑。」
楚安搖頭道:「誰跟我們開這種玩笑?還有,開這種玩笑有何好處?」
楚輕侯回答不出,楚安青著臉,道:「我早就說過他們是那種東西,公子,你想想,人怎會沒有影子呢?」
楚輕侯已經在想,楚安用力地抓著那顆半禿的腦袋,道:「他們的話,是不是也很奇怪?」
「嗯」楚輕侯不覺頷首。
「那兩個女人走路的時候完全就不像用腳走路,是在腳不沾地地飄行,所以公子雖然有一身輕功,卻始終追不上她們。」
楚輕侯不由又想起香奴昨夜回答他的兩句話。
姑娘身形輕盈……
那大概是因為我的肉不多。
姑娘的玉手已練得猶如冰雪般寒冷。
那不過是我的血太少。
當時,他只是覺得香奴回答得很奇怪,現在想起來,不覺毛骨悚然,再想到昨夜,香奴對他的奇怪舉動,和楚安聽到她們姐妹倆那番奇怪的對話,更是不由心寒。
楚安適時補充了一句,道:「昨夜那個叫做香奴的女人,我肯定她準備是要吸公子的血!」
楚輕侯不覺以手加頸,道:「那留侯為什麼要阻止?」
「那是因為他還要利用我們,想從我們口中知道多一些那個蕭十三的事情。」
楚輕侯亦已心中有數,背負雙手,繞著那三個墳墓踱步起來,楚安一步也不敢放鬆,一面道:「老奴只是奇怪那個東海留侯為什麼對蕭十三那麼感興趣。」
「他說過了。」楚輕侯雙層一皺,道:「因為蕭十三既有錢又有勢。」
「這與他有什麼關係?」
「也許他想要利用蕭十三對付什麼人。 」
「什麼人?」
「他是被朝廷流放海外,要報復,對像當然就是當今天子了。」楚輕侯眉皺得更深,道:
「難道他竟是要迷惑蕭十三,借蕭十三的勢力試圖傾覆天下?」
這句話出口,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楚安更吃驚,道:「公子,會不會這樣?」
楚輕侯沉默了下去。
※ ※ ※
石陵乃建在山頂之上,憑欄外望,周圍的景物盡在眼底。
那真的是一個島,而且是一個孤島,在大海之上,極目望去,水天一色,附近沒有其他島嶼。
西面是沙灘,那無疑也就是楚輕侯主僕登陸的地方,居高臨下,他們可以看到那一片松林,昨夜香奴迎接他們的石牌坊,還有那個池塘,那座水軒,連接水軒的九曲飛橋,那片廣場,然後就是宮殿、漫山紅葉。
東、南、北三面看來都是斷崖,島嶼面積也相當寬闊,林木茂盛,亭台樓閣點綴其中。
這無疑就是一處世外桃源,楚輕侯縱目四顧,忽然歎了一口氣,楚安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楚輕侯,這時候忍下住又問道:「公子,我們……」
楚輕侯截道:「不必驚慌,一切有我安排。」
楚安當然聽得出這是安慰的話,這樣的話楚輕侯也不是第一次出口,只是這一次,他完全沒有安全的感覺了。
楚輕侯雖然武功高強,畢竟只是一個人,在楚安的心目中,人力始終是敵不過魔力。
楚輕侯目光轉回,四顧一眼,道:「這實在是一個好地方。」
「老奴卻是一刻也不想留下。」
「要離開這個地方可不容易。」楚輕侯目光更遠,道:「東南北三面看來都是斷崖,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
楚安道:「那個松林之內卻守著那麼多白衣人。」
「所以那條路也一樣不好走。」
「老奴看,他們都有問題,老奴現在倒希望他們沒有。」楚安歎息道:「他們若都是那種東西,白天不能夠出現,我們現在就可以逃離這個小島。」接著指著遠遠的沙灘,道:
「六絕與我們那四葉小舟都在那兒,我們可以挑一葉最好地劃回去。」
「那些小舟若然還在,的確可以。」
「是了,公子,那些小舟都漂流到這個小島來了,會不會是那個東海留侯的魔法呢?」
「希望不是,否則你我就算能夠闖到沙灘,上得小舟,也未必能夠劃回去。」
「那怎麼是好?」楚安驚問。
楚輕侯笑道:「你擔心什麼?這都是推測而已,不一定是事實。」
楚安想了想,道:「公子,這地方邪裡邪氣,我們還是趕快離開。」
「就因為這地方邪裡邪氣,我們才要留下。 」
「到公子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命離開。」
「我們的運氣,不是一向以來都很不錯?」
「老奴這把年紀,倒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只是公子還這麼的年輕。」
「生死有命,你也用不著來為我擔心。 」
楚安歎了口氣,楚輕侯又沉吟了一會,道:「我們這就到處去走走,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然後,去看那些白衣人是不是還在。」
「若是不在?」
「我們就先到沙灘那兒,小舟若是在,又還能夠用,那固然最好,否則便得先將之修妥,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後你就留在那兒等我。」
「公子你……」
「回到這裡,東海留侯他們若不是生人,這個墳墓便是他們日間休息的地方,到了夜間,他們便會由墳墓裡走出來。」
楚安怔怔地聽著,怔怔地望著楚輕侯,道:「公子其實也有些相信了。」
楚輕侯一聲歎息,道:「我有些相信,是因為有些事情我根本不能夠解釋。」
「譬如他們沒有影子。」
「嗯」楚輕侯目光垂下,地面上有他的影子,也有楚安的,楚安的目光亦不由落下來,楚輕侯接道:「正如你所說的,人又怎會沒影子?」
楚安用力地點頭,接著道:「萬一他們發現了公子,知道公子已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公子豈非很危險?」
楚輕侯道:「他們也許已不在乎。」
「若是在乎」
「那東海留侯看來還不想殺我,否則昨夜也不會喝止那個香奴也許我對他還有用。」
「他們若是真的由墳墓裡出來,公子……」
「見機行事。」
「老奴要跟公子在一起,叫老奴一個人留在那邊,嚇都只怕要嚇死了。」楚安苦著臉,道:「那邊一樣是不安全,倒不如就留在公子身邊。」
楚輕侯稍為沉吟道:「我們先下去看看再說,說不定我們根本走不出去。」
楚安笑起來道:「反正公子還不想離開,管他那許多。」
楚輕侯笑道:「看看才放心。」轉身舉步,往一旁石階走下。
楚安看了那三座墳墓,不敢遲疑,慌忙跟了下去。
陽光這時候更加溫柔,雲漸厚,風漸急。
紅葉在風中吹落,秋意更蕭瑟。
※ ※ ※
花樹叢中亭台樓閣雖然多,卻都是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楚輕侯主僕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東西,他們也不怎樣覺得飢餓,那種難言的寂靜,難言的恐懼,彷彿連他們的腸胃都塞滿了。
轉了幾個彎,在他們的前面出現了一片果樹,各種不同的果樹,那之上不少結滿了紅紅綠綠的生果,有些已經熟透,楚安一看見,高興得跳起來。
那些生果有些他們簡直連看都沒有看過,卻都美味非常。
楚安每樣都試一試,還沒有試遍,肚子便已經塞飽。
在果樹之間,居然有幾隻梅花鹿在徘徊,那些鹿也不畏懼楚輕侯他們,楚輕侯手撫著其中一隻梅花鹿,忽然道:「我們昨夜吃的是鹿肉。」
楚安叫起來道:「難怪味道那麼奇怪,幾樣茶式吃來差不多都是那個味道。」
楚輕侯道:「也好。」
楚安說道:「好得很,我們就是跑不了了,只要那位侯爺不吃掉我們,也不怕餓死。」
楚輕侯笑笑舉步,繼續前行。
對於島上的情形他雖然還是很陌生,但方向卻沒有迷失。只看地上的影子,他便已知道方向,但多看幾眼,不免又想起沒有影子的東海留侯他們,不免心寒起來。
※ ※ ※
雲更厚,而且在逐漸變色,地上的影子越來越淡薄,楚輕侯忽然留意到,仰頭望去,只見一團團黑雲正像奔馬一樣四面奔來。
「暴風雨只怕又要來了。」楚輕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楚安應聲望天,臉色一變。
這時候他們已穿過廣場,來到那條白石徑的入口。
松林濃密,石徑蜿蜒,楚輕侯在石徑前停下腳步,目光突然亮起來,楚安一步便待跨進去,卻被楚輕侯一把拉住,道:「小心!」
「哪兒不對?」
楚輕侯手指石徑左側松林,在那邊一株松樹之下,隱約可以看見,盤膝端坐著一個白衣人,一柄出鞘的長劍就插在他前面地上。
看到了這個白衣人,楚安跟著就看到了第二個,那一個距離第一個不到一丈,標槍一樣站在一株松樹的前面。
再遠望,松林中白影隱約,也不知藏著多少個白衣人,右面松林也一樣。
楚安倒抽了一口冷氣,道:「我們走不過去?」
楚輕侯道:「我們若是走過去,他們一定阻止!」
楚安當然沒有忘記香奴昨夜那番話。
他們是負責這兒的安全,每一個都有一身不凡的武功,有他們在附近巡邏,別人要進來固然不容易,要出去也一樣困難。
楚輕侯接著道:「雖然他們未必阻止得住,但這一來就打草驚蛇了。」
楚安說道:「也許還有其他的辦法過去。」
楚輕侯答道:「不能夠硬闖,只有偷越。」
楚安撫掌道:「以公子的輕功,一定可以飛越過這片松林。」
楚輕侯道:「光天化日之下,要不被那些白衣人察覺,只怕並不容易。」
楚安的笑容突然僵住,道:「要是帶著老奴,就連飛越只怕也大成問題了。」
楚輕侯目光一落,道:「你放心,我是不會將你一個人留下來的。」
楚安道:「現在相信還不成問題。 」
「我們既然不打算現在離開,還是算了吧。」楚輕侯仰頭望天,此時心頭忽然一動,道:
「我們回去陵墓那邊。」
「為什麼?」
「暴風雨降臨,說不定他們亦會出現。」楚輕侯一聲歎息,道:「不知何故,我竟然會生出這個念頭。」一頓後又道:「也許就因為昨夜那一陣暴風雨。」
楚安抓了抓腦袋,道:「石陵上可沒有地方能藏起我們。 」
「我們可以繼續藏在楓樹上。」楚輕侯目光一轉,道:「安伯還是留在小樓那邊……」
話末說完楚安已叫道:「老奴支持得了。」他跟著打了一個哈哈道:「暴風雨又算得了什麼,有過昨夜的經驗,公子用不著擔心老奴。」
楚輕侯點點頭笑道:「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 」
楚安大笑,目光落處,叫道:「我們得走了。」
地上這時已沒有他們的影子。
黑雲已四合,陽光消失,天地間忽然暗了下來。
風更急,天色已黑濃如潑墨,漫山紅葉也變了顏色,那也就是紅色,那種紅色卻有說不出的怪異,給人一些不再美麗的感覺。
那仍然像血,卻不是鮮血,是瘀血。
山頂那座石陵就好像是浸於一盆瘀血之中,那三塊石碑卻反而顯得更光白。
看著那三塊石碑,楚輕侯主僕彷彿又看到了東海留侯、香奴、月奴那三張蒼白如死人的臉龐。
楚輕侯主僕躲藏於接近石陵的一株楓樹的樹梢上。
濃密的枝葉遮住了他們的身子,楚安雖然坐於樹椏中,但雙手仍緊抱著樹幹,唯恐一個不小心墜下來,楚輕侯就在他身旁,雙手分開枝葉,往外偷窺,目光卻緊盯在那三塊石碑和那三座墳墓之上。
時間在等待中消逝,周圍的環境也就在他們的等待中越來越變得恐怖,他們忽然有一種置身於地獄的感覺,楚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公子,我們是不是就呆在這裡?」
「你這是第三次這樣問了。」楚輕侯帶笑回答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若是害怕最好回房躲起來。」
「老奴哪裡害怕了。」楚安的嘴巴仍硬得很。
楚輕侯一笑,方待要說什麼,天地一亮,一聲悶雷,突然落下。
天地都似被震動,兩個人的心亦應聲「噗」地一跳。
楚輕侯不覺將頭抬起,一滴豆大的雨點立即打在他的臉上。
「來了!」他吁了一口氣,不覺抬手,往臉上抹去。
也就於這剎那,一道灼目的閃電在天空閃現!那道閃電銀蛇飛舞於潑墨的天空中,美麗而妖異!
閃電消逝,又一聲霹靂,暴雨傾盆倒下!
雨點亂箭一樣射落於漫山紅葉之上,「沙沙」聲急起,就像無數餓蠶嚙噬桑葉,又像是有無數毒蛇在到處遊走。
楚安聽著心寒,目光不覺落在樹幹上,看見並無蛇游上來,才松過一口氣,楚輕侯的目光卻落回石陵上,那邊並沒有任何異樣。
兩人的衣衫迅速濕透。
※ ※ ※
雨越下越大,風越吹越急。
霹靂轟鳴,銀蛇亂閃,漫山楓葉顫抖在狂風暴雨中,發出怒濤飛捲一樣的響聲來。
閃電雖無聲,奔電卻猶如戰鼓,風呼嘯,雨響如萬馬奔騰。
楚輕侯忽然發覺這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古戰場,紅葉飛舞於風雨中,就像是血飛激在刀箭下。
血奔流!
風雨雷電,組成了一首激烈而蒼涼的曲調,充斥在天地間。
※ ※ ※
雨水順著楚輕侯主僕的臉頰流下,經過他們的脖子,流進他們的胸膛,那種感覺令他們極不舒服,楚安那雙手把樹抱得更緊了,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公子,這一夜暴風雨比昨夜的大多了。」
楚輕侯「嗯」地點點頭,目光並沒有從石碑上-開,楚安接著問道:「雨不知什麼時候停止?」
「很難說。」楚輕侯苦笑。
這一絲苦笑猶未消逝,又一道閃電劃過。
天地二兄,剎那間楚輕侯突然發覺正中那塊石碑竟好像一動,他心頭一凜,目光同時亦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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