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夕陽未下。
古寺荒涼。
一雙老鴉不知何處飛至,落至古寺前一株枯樹上,「呱」一聲驚叫,突然又飛走。
簫聲一縷正從枯樹下吹來。
吹的是不知名的曲調,淒涼而婉轉。
深山古寺,已經廢棄多年,山門倒塌,到處頹垣斷壁,野草叢生。
寺前那條小徑亦草長及膝,不知多久沒有人走過。
可是現在卻有人吹簫在古寺前那株枯樹下。
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孤零零地獨坐在枯樹旁一塊大石上,簫吹得淒涼,人看來也是淒涼之極。
她穿了一襲紫衣,一把秀髮在頭頂挽了一個髻,亦用紫巾束起。
風從日落處吹來,她衣袂頭巾飛舞,人便彷彿要隨風飄去。
她吹的是一支白玉簫。
那支玉簫晶瑩而光潔,就正如她的肌膚一樣。
她看來仍然年輕,不怎樣美麗,但絕不難看。
無論誰,只要看清楚了她,相信都不能不承認她實在與眾不同。
她就是那種女人迎面走來的時候你未必會多看她一眼,但走過之後,你卻會因為少看她一眼而恨不得踢自己一腳。
像她這樣的一個女人,無論她走到什麼地方,應該都不會寂寞。
在這種地方當然例外。
為什麼她竟然在這個時候走來這種地方?
到底她是什麼人?
曲未終,「噗噗」的羽翼聲響,小徑的那邊突然群鳥亂飛。
急激的馬蹄聲旋即從那邊劃空傳來。
也不過瞬間,一騎已衝開小徑野草,飛快奔至那個紫衣女面前。
馬黑色,鞍上那個人亦是一襲黑布長衫。
人已入中年,高而瘦,眉斜飛入鬢,眼深,鼻高,唇薄,長鬚三綹迎風飛舞。
他就在那個紫衣女面前勒住了坐騎。
紫衣女卻竟似並無所覺,低著頭,繼續吹她的簫。
黑衣中年人也不驚動她,「唰」地翻身下馬,靜立在旁,一聲不發。
馬蹄聲未絕,繼續從那邊傳來,片刻間,十一騎魚貫奔至,在小徑野草之上,踏出了一條新路。
鞍上的騎士都是一身黑衣,十一人無一例外。
他們看見了那個黑衣中年人靜立在那裡,彷彿在細聽那個紫衣女的簫聲,都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正要問,那個黑衣人突然以指按唇。
這也就是叫他們噤聲。
他們到咽喉的說話立時都嚥了回去。
馬已經完全停下,山林間又回復方纔那種幽靜,除了偶然有一聲馬嘶之外,就只有那簫聲在迴盪。
簫聲更淒涼。
後來那十一個黑衣人聽著心頭不覺湧起了一陣莫名的悲哀,眉宇間也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其中卻有四個人例外。
先來的那個黑衣中年人,更完全無動於衷。
曲終於吹盡。
紫衣女從容將簫放下,將頭抬起來,望著那個黑衣中年人。
她那雙眼睛彷彿籠上了一層煙霧,似笑非笑。
黑衣中年人即時抱拳,道:「可是雲飄飄姑娘?」
紫衣女淡然一笑反問:「你姓薛?」
黑衣中年人頷首,道:「薛無極。」
紫衣女鼻翅一皺,道:「這個名字不好。」
薛無極道:「聽家母說,家父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這個名字。」
「令尊……」
「薛長生!」
「這個名字也不好。」
「大概家父亦知道不好,所以很少用這個名字。」
「那麼叫別人怎樣稱呼他?」
「地獄刺客!」
天地間剎那彷彿一暗,這「地獄刺客」四個字已簡直就是邪惡的象徵,死亡的代表。
無論誰突然聽到這四個字,只怕都難免大吃一驚。
雲飄飄卻是若無其事,道:「這個綽號倒不錯,在刺客這種行業之中,論名氣之大,相信沒有人大得過令尊這地獄刺客的了。」
薛無極一聲歎息,道:「三個月之前的確如此。」
雲飄飄道:「聽說令尊已經在三個月之前倒在沈勝衣的劍下!」
薛無極沉聲道:「這是事實!」
「父仇不共戴天。」
「所以我來找雲姑娘。」
「找我殺沈勝衣?」
「正是!」
「只怕有心無力。」
「雲姑娘若是也無力殺沈勝衣,還有誰有力殺沈勝衣?」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碧落賦中人!」
雲飄飄笑笑,忽問道:「到底你有沒有念過碧落賦?」
薛無極一笑朗吟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是開碧落,浮滄侮兮氣渾,映青山兮色亂,為萬物之群首,作眾材之壯觀……」
雲飄飄截口笑道:「念到這裡了,何嘗有一個『雲』字?」
薛無極接吟道:「雲梯非遠,天路還賒,情恆寄於系邈,願有托於靈槎。」
雲飄飄笑道:「『雲』字只見於賦末,而且這個『雲』字與我並無關係,名列碧落賦之內的其實只有七個。」
「是那七個人?」
「日月星風雨雷電!」
薛無極目光一亮。
雲飄飄又道:「他們遠比我高強得多了,要殺沈勝衣,你應該找他們才是。」
薛無極道:「不想姑娘如此廉虛。」
雲飄飄道:「事實如此。」
薛無極試探問道:「何處才能夠找到他們?」
雲飄飄笑笑,手中白玉簫指天。
薛無極仰天長歎,道:「可望不可即,而且就算找到了,他們也不會替我殺沈勝衣。」
他目光一落,回到雲飄飄面上。
雲飄飄沒有任何表示。
薛無極接道:「以我所知,他們七人早已不過問江湖中的事情,碧落賦中人,也根本就只有姑娘一個肯替人殺人!」
「你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也不多!」
「別人只知道有七殺莊,你居然連七殺莊主人就是我也知道,實在不簡單。」
「因我有兩個消息特別靈通的手下,」薛無極偏身一擺手。「高捷,謝遜!」
那邊兩個黑衣人應身一挺胸膛。
雲飄飄斜瞟了他們一眼,又問薛無極:「不知道你這兩位手下那裡打聽到這個消息?」
薛無極答道:「他們本來就專誠替家父刺探打聽別人的底細與行蹤,七年下來,亦認識了不少靠販賣消息為生的江湖朋友。」
雲飄飄會意道:「這個消息是向他們買回來的?」
「不錯。」
「一共化了你多少錢?」
「黃金千兩!」
「不算少的了。」
「卻化得不冤。」
雲飄飄含笑點頭,道:「千兩黃金雖然不算少,但是比較起來,你還是大佔便宜。」
薛無極道:「是麼?」
雲飄飄道:「這個消息最少也值黃金萬兩!」
薛無極「哦」的一聲。
雲飄飄接道:「膽敢刺探這個消息的人應該知道這個消息的價值,知道應該將這個消息賣給何人。」
薛無極淡然笑道:「賣給我難道就不應該?」
雲飄飄道:「站在你個人的立場來說,這無疑是應該,但如果要你萬兩黃金來買這個消息,相信你一定會認為太過。」
薛無極不由點頭。
雲飄飄又道:「能夠刺探到這個消息的也絕不會是普通人。」
薛無極點頭道:「因為姑娘絕不是一個普通人,七殺莊同樣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
雲飄飄笑問道:「既然這個消息得來不易,亦知道它的價值,你以為出賣消息的那個人會不會隨隨便便以千兩黃金賣給你那兩個手下。」
薛無極霍地回頭,瞪著高捷、謝遜,大喝道:「說!」
高捷、謝遜都已經變了面色,應聲就一齊滾鞍下馬,欠身抱拳道:「這的確是屬下千金買來的。」
薛無極叱道:「到這個地步你們還不老實說話。」
高捷「噗」地跪倒,道:「屬下如有虛言,天誅地滅!」
謝遜亦拜伏道:「我們原是棄嬰,若非老主人將我們拾回去,絕對活不到今天,養育之恩尚未報,又怎會做出對不起主人的事情?」
薛無極沉吟起來。
雲飄飄即時插口問道:「然則是誰將這個消息賣給你們?」
高捷、謝遜抬頭望著薛無極。
薛無極輕叱道:「回雲姑娘的話。」
高捷這才道:「是康青一個朋友。」
雲飄飄道:「康青是什麼人?」
高捷道:「就是那種專販賣消息秘密的人。」
「武功如何。」
「不大好,但輕功卻是非常高明。」
「你們認識他有多久了?」
「差不多五年。」
「他那個朋友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二個胖子,高不過四尺二三,面圓如滿月,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好像攢在一起。」
雲飄飄追問道:「在他的肩後是不是負著一個大葫蘆?」
高捷點頭。
謝遜插口道:「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那麼大的葫蘆。」
雲飄飄不語。
薛無極試探問道:「姑娘可認識那個人?」
雲飄飄沒有回答,反問道:「為什麼你要追查七殺莊的秘密?」
薛無極道:「就是因為我要去殺沈勝衣!」
雲飄飄道:「能夠殺沈勝衣的人以我所知並不少。」
「可惜這些人有些是名俠,有些早已退隱,不問江湖中事,還有一些雖然是大奸大惡的人,與沈勝衣尚未發生任何的衝突。」薛無極激喟一聲。「能夠替我殺沈勝衣的目前只有七殺莊的人!」
雲飄飄冷冷地道:「那麼你應該知道七殺莊的規矩!」
薛無極頷首一笑。
七殺莊其實也沒有什麼規矩。
在每天的中午到黃昏這段時間,七殺莊的正門都必定大開,七殺莊的總管亦必定坐在大堂之上。
「總管」就叫做「總管」,無論誰問他姓名,所得到的答覆亦只是「總管」這兩個字。
進來七殺莊的顧客也無須多問什麼,只要將要殺的對象有關資料交給那位總管,三天之後的同樣時間再來,就會從總管那裡得到一封密函,內中只寫著一個價錢。
只要你同意,由你將錢交到總管的手上開始,你要殺那個人便已經步向死亡。
據說,七殺莊從來都沒有令顧客失望過。
若是你不出那個價錢,那就得離開,七殺莊的總管從來都不與顧客討價還價。
七殺莊也根本就沒有讓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過你卻也不可因此而遷怒到那位總管頭上。
「川東三虎」據說就是因為罵了那位總管幾句,捶碎了總管面前的桌子,第二天早上,被發現倒斃在客棧房間之內,身首異處,老大的右手而且被齊腕斬斷。
那截斷下來的右手卻不知所蹤。
據說捶碎那張桌子的就是他,用的也就是那雙右手。
同一天,那張被捶碎的桌子出現在七殺莊的門外,上面放著一方沾滿了血的白布。
白布的正中,有一隻斷手。
右手。
這證明了一件事
七殺莊的人絕不可輕侮,否則即使沒有代價,也一樣殺人。
對於七殺莊的規矩,薛無極當然不會不清楚。
雲飄飄看見薛無極點頭,才接下說話:「既然你知道,何必又多此一舉?」
薛無極道:「原因是我很想清楚知道你究竟有沒有能力殺死沈勝衣!」
雲飄飄冷笑,尚未開口,薛無極話已接上,道:「以我所知黑道中人對於沈勝衣大都切齒痛恨,一心要取他頸上人頭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他們絕對沒有理由完全不會假手七殺莊,可是現在他仍然活得很好!」
「所以你懷疑我的能力?」
「不錯廣
雲飄飄沉吟著道:「我不妨告訴你一件事。」
薛無極道:「洗耳恭聽!」
「這三年之內,已經有四個人投書七殺莊,要殺沈勝衣!」
「姑娘都沒有答應他們。」
「我隨時準備替他們殺沈勝衣,只要他們如數將錢送到七殺莊!」
薛無極恍然道:「這是說,他們都出不起那個價錢?」
「事實如此!」
「姑娘要他們多少錢?」
「黃金二萬兩!」
那些黑衣人立時都一怔,二萬兩黃金到底是一個很驚人的數目。
薛無極卻只是淡然一笑,道:「價錢還算合理。」
語聲重重的一頓,道:「我給你!」
「多少?」
「不是說二萬兩黃金?」
「現在不是這個價錢了。」
「哦?」
「七殺莊的存在雖然是人所共知,蘇仙這個人都是一個秘密,而我這個人,更是秘密之中的秘密,現在卻都已不成秘密了。」
「如今又怎樣?」
「這種殺人的工作,我只可能再做一次!」
「姑娘的秘密,我們絕不會洩漏出去的。」
「可惜發現這個秘密的並非你們。」
「那個矮胖子到底是誰?」
「你們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再知道多一些,對於你們只怕不大好!」
薛無極沒有再問。
雲飄飄冷冷地盯著薛無極,接道:「你雖然找到蘇仙,未必能夠找到我,這一次我之所以約你來此一面,乃是奇怪你何以對於我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薛無極接道:「姑娘現在無疑已明白了。」
薛無極頷首道:「賣給我這個消息的人,其實還未能夠完全確定七殺莊的主人就是姑娘,打算透過我來證實這件事。」
「一方面藉此機會找到我殺人賺錢的證據。」
「他們到底是……」
雲飄飄截口道:「不過他們雖然聰明,在我的安排之下,在他們找到來這裡的時候,我們應該已離開。」
薛無極不覺點頭道:「姑娘的安排也實在出入意料,蘇仙姑娘原是叫我們到雲來客棧等候,晚上忽然走來一個女人易容喬裝的店小二,誰都以為那個女人就是姑娘,那知道只是姑娘的使者,送來姑娘的密函,叫我們轉來這裡會面。」
雲飄飄道:「以你的聰明應該看出這其中另有蹊蹺。」
薛無極道:「所以一路上我已吩咐手下小心行蹤,注意有沒有人隨後追躡。」
「有沒有?」
「在兩人,都已被我們妙計擺脫。」
「你們其實可以將他們抓起來。」
「在未見姑娘之前,我們並不想節外生枝。」
雲飄飄冷然一笑,道:「好!」
薛無極微露詫異之色,道:「姑娘這樣就相信我的說話?」
雲飄飄緩緩地道:「在你們離開蘇仙那兒開始,你們的行蹤一直就在我的人監視之下。」
薛無極並不懷疑雲飄飄這說話。
雲飄飄接道:「到你們抵達雲來客棧,我的人亦已經調查清楚你們的底細!」
薛無極輕歎一聲,道:「姑娘也實在謹慎。」
雲飄飄道:「謹慎本來就是做我們這種工作的人必須先具備的條件!」
薛無極道:「對姑娘我本來只有六分信心,現在有八分了。」
雲飄飄冷笑。
薛無極連隨轉回話題,道:「未知姑娘殺沈勝衣究竟是什麼價錢?」
雲飄飄道:「一倍原來那個價錢。」
「四萬兩黃金。」
「正是!」
薛無極沉默了下去。
所有黑衣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無極的臉上。
夕陽仍未下,山風已漸急。
薛無極沉默了一會,倏的迎風吁了一口氣,一字字鉤道:「這一次既然是姑娘的最後一次出手,價錢就是貴一倍也是應該。」
他一頓接道,說道:「我喜歡爽快的人。」
薛無極緩緩的道:「只望姑娘也不會令我失望。」
雲飄飄道:「七殺莊從來沒有失望的顧客。」
薛無極道:「希望我這個顧客亦沒有例外。」
他說著探手緩緩從懷中取一個錦盒,打開。
錦盒之內放著一疊厚厚的銀票。
薛無極雙手捧著錦盒跨前三步,一面遜向雲飄飄,一面道:「這錦盒之內一共有二十張銀票,合共黃金二萬五千兩。」
雲飄飄沒有接下。
薛無極繼續說道:「餘下一萬五千兩,在沈勝衣死後,薛某人一定立即親自送到七殺莊。」
他看見雲飄飄仍無反應,又道:「姑娘雖然有姑娘的規矩,但二萬五千兩黃金,現在卻不過只換來姑娘—聲應允……」
雲飄飄截道:「也罷,這最後一次,我姑且從你。」
她終於接下那個錦盒。
薛無極抱拳長揖道:「多謝。」
雲飄飄也不還禮,「還有那一萬五千兩黃金你帶在身旁,沈勝衣死後,我自然會著人去找你。」
薛無極道:「七殺莊果然真不能再用了。」
雲飄飄只是冷笑。
薛無極也不再問,道:「那麼我就將黃金留在身旁。」
他邊隨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我相信,沈勝衣也夢想不到,他的命是那麼值錢。」
雲飄飄即時將錦盒闔上,並沒有數一數那些銀票。
事實也沒有那個需要,因為薛無極欺騙她,對自己並無任何好處。
薛無極目光一落一轉,忽然道:「姑娘那四位朋友,現在不妨請出來一見!」
雲飄飄微微一愕,問道:「你早已發覺?」
薛無極道:「來時便已發覺。」
雲飄飄道:「虎父無犬子,這句話實在有道理。」
薛無極偏身一瞥,道:「這十一個人都是家父一手訓練出來的殺手,連薛某人在內,隨時都準備助姑娘一臂之力!」
雲飄飄淡然一笑道:「我若是全力試過殺不了沈勝衣,一定會通知你們。」
薛無極緩緩的道:「錢方面,我仍然照付!」
雲飄飄道:「這是什麼意思。」
薛無極道:「為了殺沈勝衣,我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雲飄飄冷笑道:「可惜七殺莊的人並不喜歡佔別人便宜,如果真的要找到你們,我只收你黃金二萬兩。」
這種話,本來不是她說的,但現在竟然說了出來。
她一向對自己的武功充滿信心,而且她還有幾個得力手下,從來就沒有想到借助別人。
這一次,分明已起了這個念頭,到底是薛無極詞鋒犀利,動搖了她的信心,抑或是沈勝衣的關係?
薛無極也不勉強,道:「一切看意思。」
雲飄飄旋即一幌手中白玉簫。
四個綠衣少女連隨從小徑兩旁的草中冒出來。
衣草俱綠,從發現她們並不容易。
那些黑衣人看見,都微露驚訝之色,顯然就只有薛無極知道那四個綠衣少女的存在。
那四個綠衣少女背身長劍,腰左右懸著兩個豹皮囊,左右手卻戴著鹿皮手套。
薛無極目光一轉,道:「以我看,她們都是暗器好手。」
雲飄飄冷然一笑。
薛無極接道:「她們用的都是淬毒暗器?」
「否則又何必戴上鹿皮手套?」
「姑娘好小心,雖然已調查清楚我的底細,仍然作這種防備。」
「防人之心不可無。」
「幸好薛某人一番誠意,並沒有二心,以姑娘如此審慎,相信不難擊敗沈勝衣於死地。」
薛無極仰天長笑。
他笑得顯然非常開心,就彷彿已看見沈勝衣倒在雲飄飄的面前。
雖然他從未見過雲飄飄殺人,聽方才簫聲,再細心觀察,已能夠肯定雲飄飄的武功尤勝自己一籌。
他的父親薛長生是江湖中人聞名色變的「地獄刺客」,虎父無犬子,殺人的技術他學會了不少,在判斷對方的武功方面亦不在他的父親之下。
這本來就是做一個出色的刺客不可缺少的條件。
笑聲未落,小溪左右草叢中又出現了兩個人。
左面那個是一個白衣胖子,五短身材,面圓如滿月,蒼白知死人,相貌非常滑稽,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攢在一起,雙手捧著老大的一個葫蘆。
葫蘆嘴正塞在他嘴裡。
右邊那個既不胖,也不瘦,一身紅衣有如火煙,四四方方的那張臉亦紅得像血一樣。
他們幽靈也似從草叢中冒出來,距離前面那兩個少女不足二丈,那兩個少女竟然完全不覺。
但四個少女卻是面面對立。
左面那兩個少女立時看見右面那兩個少女身後出現的紅衣人,右面那兩個少女亦立時看見出現在左面那兩個少女身後白衣矮胖子。
她們盡皆一驚,幾乎同時脫口一聲:「小心!」
都是叫對面的夥伴小心,不知道自己後面亦出現了一個人。
那只是剎那!
論武功,她們無疑不如雲飄飄遠甚,但經驗之豐富,反應之敏銳,亦非普通人所能夠比得上。
夥伴的神情入眼,她們就知道自己的身後也有人,一聲「小心」才入耳,身形已疾轉過去,十二種七十二顆暗器旋即飛蝗般疾射向身後!
破空聲響剎那亂響,懾人心魄!
雲飄飄、薛無極那邊都看在眼內。
薛無極只是一怔,雲飄飄一見那兩個人出現,面色就當場一白,嘶聲高呼!
亦是一聲:「小心!」
語聲出口的剎那,她後面那株枯樹的樹幹就進裂,「喀唰」的一分為二,內裡赫然被挖空!
一個褐衣人就立在被挖空的樹幹中!
樹幹一裂開,褐衣人的身形亦暴露了出來!
這個人既瘦且高,簡直就有如支竹竿,馬臉、尖鼻、薄唇、顴骨高聳,面頰有如九削,一副死人眉眼,木無表情。
在他的右手,握著一支劍,細長而尖銳!
樹幹方裂開,這支劍就從樹縫中倒挑刺出,刺向雲飄飄後心要害。
「心」字才出口,劍已經刺出!
這樣的一劍,應該就不會落空,但竟然落空!
好一個雲飄飄,腦後雖然沒有長眼睛,聽覺之靈敏,反應之迅速,遠非常人能及,樹幹進裂那「喀唰」一聲入耳,她窈窕身子就向前一栽,正好讓開了那一劍!
褐衣人一劍刺空,人已經破樹飛出,手一擰,「嗤嗤嗤」一連十七劍。
雲飄飄的身子同時飛雲般飛離了枯樹前那塊大石。
劍雖快,她的身形更加快!
褐衣人一連十七劍都刺空,一腳已踏在石上,猛一蹬,人劍從石上掠前,又是十七劍!
這一次的十七劍借力使力,自然更迅速,劍尖與雲飄飄後心的距離迅速由三寸縮至半寸,卻也就以這半寸之差,始終不能夠刺入雲飄飄的後心!
雲飄飄的武功顯然就在這個褐衣人之上。
她再讓十七劍,身形已開始下落,倏的一長,凌空猛掠前七尺,這樣才著地。
褐衣人卻沒有這份本領,十七劍刺過,身形已落下,距離雲飄飄已經七尺!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握劍的右手青筋蚓突,一張臉仍然木無表情!
雲飄飄即時一聲輕叱:「木郎君?」
「正是我!」褐衣人應聲飄前,長劍又刺出!
雲飄飄同時回身,右手中已然多了一支軟劍,那雙眼睛不知何時已變得冰石般冷酷!
她那支軟劍連隨一抖,「忽哨」的抖直,正好迎上木郎君刺來的長劍!
「叮」一聲雙劍一擊,木郎君長劍一化十七,雲飄飄那支軟劍卻亂雲般舒捲,映著殘霞光影,異彩晶瑩!
一剎那「叮叮」連擊,木郎君十七劍變回—劍,雲飄飄那支軟劍一轉,嗡的一劍乘隙刺入,刺向木郎君的咽喉!
木郎君大驚急退!
雲飄飄劍勢未絕,追刺木郎君咽喉!
木郎君一退再退,連退三步,手中劍竟然完全施展不開!
第一步倒退,雲飄飄那支劍的劍尖距離他咽喉還有尺三四距離,到他第二步倒退之際,劍尖距離他咽喉已不足一寸!
再來一劍又如何?
木郎君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恐懼之色!
雲飄飄顯然已動殺機,第三劍刺不著,第四劍緊接刺出,仍是向咽喉刺出!
這一劍必入咽喉!
木郎君第三步倒退,已知道自己的處境是如何危險,不覺就脫口一聲驚呼!
也就在這個時候,雲飄飄腳下的草叢中突然出現了一雙沾滿黃泥的手!
雲飄飄並沒有跺著人,草叢中也根本沒有躺著人,那雙手赫然是從泥土裡伸出來,一抓抓住了雲飄飄的雙腳腳踝!
雲飄飄第四劍方刺出,猛然就發覺雙腳腳踝被人抓住,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刺出的那一劍立時就失了準頭,哧的從木郎君的頸旁刺過。
劍上寒氣卻已然尖針般刺入了他頸旁的肌肉,使他不由連打了兩個寒噤!
雲飄飄腳下的地面幾乎同時龜裂,綠草黃泥四射,一個黃衣人破土而出!
這人身形相貌與出現在小徑左面草叢那個白衣矮胖子似乎並無多大不同,—個頭部尖得很,上面一根頭髮也沒有,堆滿了黃泥,其中竟然爬著兩條老大的蚯蚓。
他一身上下也遍是黃泥,驟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從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雲飄飄的腳踝緊握在他的雙手之中,破土而出,猝不及防,整個人就被他舉了起來!
「土朗君!」雲飄飄失聲驚呼,腰一折,右手劍急落,刺向那個黃衣人!
才削到一半,就被一支劍橫來架住。
細長而尖銳,正是木郎君的劍!
木郎君驚魂未定,但天氣預報應仍然如此敏銳,出手仍然如此準確!
因為這之前,他們為了對付雲飄飄,非獨擬定了計劃,而且已經反覆練習了七十二次。
每一種可能他們都已經考慮到,所以雲飄飄劍一沉,木郎君自然就一劍架去!
雙劍一接觸,叮叮叮接連七響!
雲飄飄那一劍之中竟暗藏七種變化,但都被木郎君完全接住了。
她的劍絕不止這樣快。
只可惜她的雙腳都握在土郎君的雙手之中,身形固然被牽制,出手亦難免大受影響!
薛無極一旁看在眼內,雙眉不覺已結在一起。
那片刻他的心情實在亂到了極點。
因為他知道暗算雲飄飄的是什麼人,也知道那些人的厲害!
袖手旁觀還是出手相助?
薛無極本來是一個當機立斷的人,現在卻拿不定主意。
那十一個黑衣人見他毫無表情,自然亦不會出手。
叮叮叮七響,木郎接住了雲飄飄七劍之際,破土而出的土郎君已穩住身形,雙手連隨運起十成功力捏下去!
雲飄飄立時雙眉一皺,腳踝顯然已感覺痛苦,劍勢卻未絕,瞬息十四劍!
木郎君從容接下,而且竟然還能夠反擊!
土郎君已完全控制了雲飄飄的身形!
晶芒飛閃,木郎君回劍反擊,一出手又是十七劍!
雲飄飄要接下木郎君的劍原就容易,要閃避自然就更不成問題,可是土郎君卻握住她雙腳的腳踝,硬將她的身子迎向木郎君的劍,她非獨閃避不來,封擋也因為身形的被控制大受影響!
她仍然支持得住,但已經險象環生!
薛無極看得真切,面色一變再變,驀地猛一聲長嘯,疾撲了過去!
他終於決定出手!
長嘯聲未落,破空聲暴響!
五點寒芒夾著尖銳已極訴破空聲響突然從旁射出,疾射向薛無極後背!
寒芒五色!
薛無極入耳驚心,撲前的身形突然一頓,頭未回,身已偏,反手,拂袖!
三點寒芒被他「霍」地一袖拂落,還有兩點寒芒從他的胸前射過!
一條人影同時如箭般掠過他的身前,赫然是那十一個黑衣人之一!
薛無極怔在當場!
那個黑衣人身形方掠過,左手一翻,又是五點寒芒向薛無極射來!
薛無極目光及處一聲:「好大的膽子!?雙手左一抓,右一抓,便將那五點寒芒抓在手中,攤開來一看,原來是五顆蠶蟲般大小的彈子,分別用金銀銅錢錫五種金屬鑄成!
「金郎君!」薛無極面色一變!
一翻即收,金郎君的左手一落,彈子又已在握。
這一次不是五顆,是二十五顆,他的右手亦同時抓住了三十顆彈子,身形一沉,雙手一揚,五十五顆彈子暴雨般飛射向雲飄飄!
—時破空之聲大作。
這些彈子雖然並沒有尖刺稜角,但發自金郎君手中,便足以致命。
薛無極所以能夠那麼容易接下,只因為他練的乃是家傳金剛不壞功,雖不致銅皮鐵骨,渾身上下都刀槍不入,但雙手的確已經堅硬如鐵,開碑裂石!
古寺一戰,「地獄刺客」薛長生只用一雙手,就殺得沈勝衣險死還生。
薛無極自幼苦練,現在雖然有一段距離,也已有八分火候,那五顆彈子便是打在身上,亦未必能夠將他打傷。
雲飄飄卻沒有這種挨新技術的本領。
那片刻,她又已接下木郎君十七劍,薛無極一聲「金郎君」即時傳來!
「郎君」二字連隨被破空之聲掩蓋!
雲飄飄又驚又怒,身形卻被土郎君控制,一支劍亦已經為木郎君封死,雖知道金郎君暗器襲來,既不能閃避,又不能封擋,不由自主地脫口一聲悲呼!
這一聲悲呼旋即被金郎君那些彈子打斷!
五十五顆彈子只有六顆落空,其他四十九顆分別打在雲飄飄身上的四十九處地方!
「噗噗」之聲亂響,彈子著處,衣衫進裂,肌骨內陷,雲飄飄一個腦襲亦被幾顆彈子打著亂幌!
她所有的動作剎那完全停頓,長劍脫手,嗆嗆墮地,腰亦倒折!
土郎君雙手一鬆,雲飄飄的身子便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再一動!
木郎君一步跨前,手起劍落,看樣子就是惟恐雲飄飄死不了,要補上一劍。
金郎君揮手阻阻止,道:「給她留一個全屍!」
說話出口,破空聲響,五顆彈子疾向他的後背射來。
他聽在耳裡,卻沒有閃避。
五顆彈子一剎那打在他的後背之上,篤篤篤篤的發出五下異響,反彈落地面。
莫非他的身子也是用金屬打的?
他若無其事,緩緩地轉過身子,瞪著薛無極,道:「好大的膽子。」
這不是薛無極方纔的說話。
薛無極雙手已空,那五顆彈子正是發自他的雙手。
他也瞪著金郎君,應聲道:「我該以十成真力發出這五顆彈子。」
金郎君道:「你便是再加半分真力,我也絕不會站在原地挨新技術。」
薛無極上上下下的打量金郎君一眼,忽然道:「穿了鐵甲?」
金郎君冷然一笑,道:「金絲甲!」
薛無極道:「金郎君不愧金郎君!」
金郎君仰天大笑,那笑聲有如金鐵交擊,響亮而刺耳。
一個冰冷的語聲相繼在薛無極身後響起來:「怎麼你現在才動手?」
薛無極循聲望去,就看見矮胖子手捧大葫蘆,站在那兒冷笑。
兩個白衣少女倒在他身前的草叢中,臉龐都千孔百洞,咽喉更陷了下去。
她們的暗器雖然飛蝗一樣既多且急,只可惜在,她們一聲「小心」出口之前,矮胖子凌空!
人雖然矮胖,身形卻矯活非常,矮胖子凌空一拔丈八,葫蘆已離口,兩腮同時鼓起來,猛一張,「嘩」一聲,一口酒狂噴而出!
酒香四溢,中人欲醉。
葫蘆中載的本來就是美酒。
矮胖子口裡並沒有藏著什麼暗器,就只是呷了一口酒,再將之噴出來!
酒仍然是那口酒,酒中卻已注滿了真氣。
酒珠飛灑,箭矢般射向那兩個少女。
那兩個少女暗器方出手酒箭已射至!
暗器從矮胖子的腳下射過,酒箭正射在那兩個少女的面上!
這種酒箭本來就比任何的暗器都難以應付,那兩個少女冷不提防,如何來得及閃避,驚呼未絕臉龐已被射得百洞千孔!
矮胖子凌空落下,左右腳一蹬,閃電也似分別踢在那兩個少女的咽喉上!
酒箭並未足以致命,致命的卻是這兩腳!
紅衣人亦在右邊草叢那兩個少女一聲「小心」出口之前發動攻勢,雙手一揚,左二右二打出去了四顆烏黑的發亮彈丸。
然後他一個閃身,閃入一株大樹的後面。
那四顆彈丸半空相撞,「轟轟」的突然爆炸,鐵片四射,烈焰飛揚!
彈丸之內赫然都塞滿了鐵砂火藥!這種火藥鐵彈比白衣矮胖子那種酒箭更難以應付,那兩個少女暗器方出手,人就被炸得血肉橫飛,渾身都裹在烈焰之中,慘呼著倒下!
附近的草叢立時亦著火,迅速燃燒起來!
那兩個少女的暗器大半都打在那株大樹之上,其餘的都落在草叢中。
紅衣人卻仍然好一會才從樹後走出來,一面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且竟然舉起了雙手,以中指塞住耳朵。
他卻連一眼也沒有望向那兩個少女。
對於那兩個少女的武功,那四顆彈丸的威力,顯然在出手之前,他已經估計清楚。
所以他這樣從容。
這種估計的準確,亦可謂驚人。
薛無極目光由矮子轉過來的時候,紅衣人才放下雙手,對著薛無極倏的一笑,道:「要動手,你應該一開始就動手1」
語聲霹靂也似,震人心弦。
薛無極徐徐頷首,道:「我的確本該一開始就動手!」
紅衣人笑問道:「何以等到現在?」
薛無極道:「因為忽然省起你們是什麼人?」
紅衣人道:「我們是什麼人?」
薛無極答道:「金木水火土,五行追命!」
紅衣人大笑。
「閣下無疑就是火郎君!」薛無極目光一轉,回對白衣人矮胖子道:「至於這位定必就是水郎君。」
白衣矮胖子冷冷道:「正是!」
火郎君連隨問道:「你既然省起,怎麼還出手,難道你竟然有信心要將我們擊殺?」
薛無極道:「若是我有信心擊殺你們,又焉會重金請殺手取沈勝衣人頭?」
火郎君道:「那麼你的出手……」
薛無極截道:「完全是因為我忽然又醒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
「五行追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盡殺在場所有人,便是毫無關係,也一樣絕不留活口!」
火郎君微微笑道:「有時也會例外的!」
水郎君冷冷接道:「這一次卻絕不會例外。」
金郎君那邊連隨說道:「你既然知道我們五行追命,想必也知道我們與雲飄飄什麼關係?」
薛無極臉龐一沉,道:「嗯!」
木郎君插口道:「我們殺雲飄飄的原因,未悉你也否知道?」
薛無極點頭道:「不難想像。」
土郎君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口,這時候開口,道:「我們之所以殺雲飄飄,乃是因為雲飄飄違反戒條,但沒有你們這種人,雲飄飄亦不會違反戒條!」
金郎君厲聲接道:「所以雲飄飄該死,你們這種人同樣該殺!」
薛無極淡然一笑,道:「雲飄飄雖然該死,你們卻一直都找不到證據。」
金郎君道:「所以一知道你打算前往七殺莊請殺手,在調查七殺莊主人的底細,我們就將到手的資料廉價出賣。」
薛無極道:「然後利用我來引雲飄飄上當。」
金郎君道:「這事實是一個陷阱!」
薛無極道:「在我們進入雲來客棧之前,你已經混進來。」
金郎君:「不錯。」
薛無極道:「萬方的人何在?」
「地獄!」
「殺了他之後,你就要將他的臉皮剝下。」
「否則又如何能夠瞞過你的眼睛?」金郎君抬手一抹,一張臉皮就從臉上飛出去,薄紙般落在草叢之中。
這是薛無極那個手下,萬方的臉皮。
在這張臉皮之後,才是金郎君的真面目。
高鼻碧眼!這個金郎君說的雖然是漢語,竟不是漢人。
薛無極一怔,又問道:「可是你如何將消息從雲來客棧送出?」
金郎君道:「雲來客棧在我們早已經不是秘密。」
土郎君接道:「在你們入住不久,我便在下面挖了一條地道。」
薛無極恍然,一聲歎息道:「消息就從地道送到外面?」
土郎君道:「一接到消息我們四人就立即動身,各自跑折了兩匹馬,搶先半日來這裡。」
木郎君道:「古寺之內敗壞不堪,蛛網塵封,我們大膽假定,雲飄飄必然在寺前那塊大石之上會見你們!」
薛無極不禁又一聲歎息。
這五行追命的殺人方式固然狠辣,以驗判斷尤其豐富準確。
土郎君接道:「所以我立刻在附近下了地道,躲藏在下面伺機出手。
語聲未已,他腳下地面突然崩裂,泥土陷落。
他的人連隨亦沉了下去。消失不見。
薛無極面色即時一變,大喝道:「殺!」身形箭矢般射出!
射向金郎君!
一聽到那個「殺」字,薛無極手下十個黑衣人就紛紛發動攻勢!
除了高捷、射遜,其他八人仍然在鞍上,嗆嗆刀出鞘,策馬舞刀,分別衝向火郎君水郎君。
他們快,水郎君、火郎君更加快。
火郎君手一暴揚,十顆彈丸疾向衝來的黑認人射出,人一閃,又閃入大樹後!
彈丸兩兩半空交擊,霹靂連聲,驚天動地!
三個黑認人火光閃射中血肉橫飛,兩匹健馬,「希聿聿」悲嘶倒下。
衝向火郎君一共五騎,還有兩個黑衣人一個滾鞍下馬及時閃開,一個飛鳥般離鞍拔起兩丈,彈丸「轟」的在他的腳下爆炸!
他們都是「地獄刺客」薛長生一手訓練的殺手,栗悍,狠辣,望也不望一眼身旁同伴,一高一低迅速向那株大樹撲去!
才撲到,火郎君倏的從樹後面探頭出來!
凌空撲下那個黑衣人一眼瞥見,左手一揚,哧一聲,一支弩箭從袖中射出,疾射向火郎君的面門。
火郎君一笑,手一翻,那支弩箭就被他夾在左手食中指之間!
那個黑衣人瞬眼落下,右手刀一砍就是九刀!
刀未到,火郎君形一縮,暴退半丈,九刀落空!
黑衣人喝叱一聲,人刀追擊,那知道身形方動員,一股火焰就迎面射至!
火郎君的右手之中這剎那已然多了一支金屬管於,火焰正是從這支管子之中射出!
黑衣人驚呼急閃,一閃不開,渾身就著火燃燒,慘叫連聲,伏地亂滾!
貼地撲來那個黑衣人看在眼內,不由得心膽俱寒,方自一怔,一支弩箭射入他眉心之內!
正是火郎君夾在食中指之間的那一支弩箭!
其他五人同時衝向水郎君。
謝遜、高捷就在這五人之中,他們兩人早已經下馬,但身形迅速,策馬衝前那三人尚未衝至,他們已經撲到水郎君面前,雙刀齊展,左右劈落!
水郎君同時發動,矮胖的身子滴溜溜一轉閃開雙刀,張嘴「哇」一口酒箭噴向謝遜,身子接著一倒,伏地向高捷滾去!
謝遜眼急手快,舉刀急擋!
謝遜也知道這種酒箭不容易擋下,只用刀護住眼睛!
酒箭密如雨,利如箭!
謝遜面龐一陣刺痛,高捷一個身子幾乎同時離地飛了起來。
水郎君的動作實在太出人意料。
高捷也實在想不到水郎君的身法如此迅速,他明明看見水郎君迎面疾衝而來,但一刀劈出,人便消失,胯下旋即一痛!
他慘呼一聲出口,人已經被踢上了半空。
凌空未落,慘呼聲已經斷絕,人亦氣絕!
水郎君連隨彈起身子,飄向謝遜,勢如強弓弩箭!
謝遜正想知道一張臉到底變成怎樣,眼旁已瞥見人影射來,護眼一刀急劈了過去!
一劈十三刀!
水郎君身形那麼迅速,竟然還能夠再生變化,倏的一偏,讓刀勢,從謝遜身旁掠過,反手一葫蘆砸向謝遜的後腦。
謝遜的反應也算敏捷,一個風車大轉身閃開!
水郎君卻就藉那葫蘆一砸之勢,收住了身形,那身子一側,腳便已踢出!
謝遜身子轉過來,水郎君的腳已踢到,三腳!
「啪啪啪」一連三聲,謝遜的咽喉胸腹各中一腳,魁梧的身軀飛摔出去!
其餘三人這時候已經衝至,雖然都看在眼內,無一來得及搶救,見到謝遜相繼被踢斃,又是驚,又是怒,拍馬舞刀,疾衝上前!
馬快刀急!水郎君剎那身形凌空,酒箭從口中噴射,凌厲的腳法連隨展開,左右飛踢,大葫蘆乘隙砸下去!
到他的身形落地,三個黑衣人已經故他擊落馬下!
這三人的武功與謝遜高捷比較,無疑有一段距離。
水郎君殺這三人,自然是更加容易。
謝遜高捷的武功雖然在其餘黑認人之上,但與薛無極比,卻又不能相提並論。
薛無極到底「地獄刺客」的兒子。
可惜他獨力要同時應付金、木、土三郎君!
薛無極身形才射出,原來站立的地面就裂開,一雙手「甫甫」地伸了出來。
這雙手當然就屬於土郎君所有。
薛無極若是仍然站立原地,一雙腳不難就落在土郎君那雙手之中!
土郎君一抓落空,身形一長,便破土出來。
他本可以繼續在地下伺機偷襲無極,但這時候那些黑衣人已經展開攻勢,喊殺連聲,馬蹄雷鳴,整塊地面也震起來。
儘管他的聽覺比常人敏銳,在這種情形之下,要從地道中準確找出薛無極的立腳地方,也實在困難。
所以他索性破土出來。
他這邊現身,薛無極那邊已撲到金郎君面前!
金郎君早有準備,雙手暴翻,二十顆彈丸急打薛無極。
人在半空,要閃避這些彈丸並不容易,可是薛無極變袖一捲,便已將彈丸捲住,轉射向旁邊的木郎君!
這些彈丸再加上他的內力,去勢更凌厲。
木郎君一眼瞥見,身形急閃,右手劍暴展!
叮哨連聲,二十顆彈丸被他以劍擊下八顆,閃開十二顆!
薛無極同時已經向金郎君擊出三十六拳,踢出二十四腳!
金郎君喝呢連聲,拳腳急開,「壁劈啪啪」一陣亂響,竟然被薛無極一連迫退六步!
薛無極並不進擊,一聲怪嘯,身形風車般一翻二丈,落在木郎君身旁,左腳一沾地,右腳就飛踢!
木郎君一支劍竟不及施展,忙一步倒退!
薛無極那一腳踢得雖然狠,卻竟是虛招「霍」一收,左腳一點地,身形又起,從木郎君身旁掠過!
木郎君一怔,右手劍急刺!
「哧哧哧」連刺三劍!
三劍都落空,薛無極人已經在二丈之外!
木郎君長嘯急追,金郎君土郎君雙雙亦追前。
薛無極身形如飛,「燕子三抄水」,三個起落,已經落在右面樹林深處!
他何等見識,那裡看不出手下一夥絕非火郎君水郎君之敵,亦知道自己縱然擊傷金木土三郎君,也必須付出相當代價,而且也不是片刻所能夠做到的事情!
這片刻之間,火水二郎君隨時都會加入戰圍,水郎君酒箭難防,火郎君火藥暗器更是擋者辟易!
應付這五行合擊,薛無極實在一些把握也沒有。
所以他只有逃命,在水火二郎君那些黑衣人之前逃命。
那些黑衣人雖然不少,已跟了他多年,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即使他拚命,亦未必能夠保得住他們的安全。
當機立斷!
這個人心腸的狠竦本來就不在五行追命的任何一人之下。
樹林本來最適宜逃命,薛無極輕功高強,要擺脫五行追命,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惜他選擇錯了方向。
他身形迅速起落,片刻例已掠前了百丈。百丈之外,竟然是一個斷崖。
他及時收住去勢,探頭一望,斷崖下一片黝黑,也不知有多深,當場就心頭一涼。
也就在這時候,五下不同的笑聲從後面傳來。他應聲回首。
五行追命已經在三丈之內,孤形向他圍上來。
薛無極不禁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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