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確被放在一面峭壁內,在司馬縱橫動身去接取火藥之前,歐陽絕與他的屬下已開始了挖掘地道的工作,以他的經驗,這件事在他當然輕而易舉。
火炮偷到手之後,夤夜運到這裡來,藏放火炮的地方在相反的方向,無疑又邦了他一個忙,在官兵搜索那邊周圍的同時,他可以有足夠時間將火炮輸送到山上。
火炮雖然重,但他心思巧妙,早已設計好輸送的工具從容將火炮輸送到峭壁的地洞內。
同時他開始迫使那兩個老匠人說出火炮的損壞部份,以及修補的辦法。
用火炮的機會到底不多,新的不停補充,舊的只要有比較大問題的一般都擱置,負責維修的也在空閒的時候才去修理,歐陽絕挑選的當然是其中最完整的一具。
他只是要施放一次,修理的工作當然更簡單,那兩個老匠人都在他手上,當然不能不服從他。
在看過圖樣之後,歐陽絕才相信那兩個老匠人,也因為有圖樣參照,火藥的裝置更加精確。
歐陽絕在分別聽過那兩個老匠人的意見,再參照圖樣,又將火藥的份量加重了很多。
只要發射一次,也只有一次機會,因為火藥太多,炮管不能夠承受會破裂,也完全沒有影響。
一擊不中,再擊也是沒用的了,而且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火藥。
剩下部分的火藥已給埋在皇陵內皇帝將會跪拜的位置,只是掩飾得很好,又能夠恢復原狀,表面上很難發現,火炮只要擊中這個位置,埋藏的火藥便會引發,那附近將會夷為平地,
損壞發掘皇陵,罪誅九族,但他們這些人連襲擊皇帝也敢,還有什麼避忌?
追隨歐陽絕的未必會考慮到這個問題,歐陽絕當然也不會說出去,動搖他們的心意,只是不時的提醒他們這是一件大事,參與的人不枉此生。
那附近他們當然也安排了去路,準備一擊之後立即撤退。
歐陽絕當然也知道這條所謂去路表面上雖然安全,但一擊之後,只要他們的位置被龍飛他們知道,就是插翅也難逃,朝廷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在他那座莊院被毀滅之際他已經完全明白。
好像他這樣聰明的人當然也早有打算。
最令他放心的還是司馬縱橫就在他身旁,好像司馬縱橫這種人,若不是看過絕對安全,應該是絕不會留下來。
司馬縱橫這時候正在峭壁的一旁往外窺望,一個中年人跟在他後面寸步不離。
那個中年人司馬縱橫叫他白癡,事實上也有如白癡般,看人的時候雙眼發直,眼神混濁,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接近野獸的氣息。
他從來都不開口說話,也不容許任何人接近司馬縱橫,連歐陽絕也不例外。
司馬縱橫形容這個人是最好的保鏢,武功好,心地單純,只忠於主人,白癡看來也的確就是這種人。
歐陽絕不懷疑司馬縱橫的話,也絕對相信任何人只要有對司馬縱橫不利的舉動,白癡一定毫不猶豫的出手,他也看不出白癡的武功到什麼境界。
司馬縱橫以一個這樣的人做保鏢,無疑是令他有些意外,但站在司馬縱橫的立場,他卻是不能不認為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就是他,也不輕易相信任何人,到現在為止,事實他也沒有一個可以依賴的屬下。
出賣主人朋友的事情他看得實在太多,他時常都懷疑若是他不能夠維持屬下的生活,那些屬下會不會一個個離棄他。
所以他也一直都不要求下屬有很好的武功,那最低限度他也會安全一些,而做他這種工作的人也只須有一雙巧手,就是不聰明也不要緊。
他也不以為還有什麼人有他這麼精密的頭腦,到現在為止事實他也沒有要別人幫助的需要,在他的眼中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庸才。
就是歐陽絕也不例外,他曾經不止一次向司馬縱橫表示若是早一些找他合作,天地會絕不會到這種地步。
司馬縱橫當然是一笑置之,這種話無論如何在現在來說都已經太遲。
那面峭壁已剩下薄薄的一層,但經過歐陽絕以藥物處理,除非有意去推撞,否則就絕不會隨便倒塌。
歐陽絕所以這樣做完全為了避免露出破綻被發現,那薄薄的一層對火炮的發射也並無影響。
之上也開了不少洞,可以由那些洞清楚看見皇陵的情形,相距事實也沒有多遠,卻當然是在火炮的射程內。
外表看來,那些峭壁沒有什麼特別,就是很接近那些洞也不會令人有所懷疑,峭壁表面一般都是凹凸不平,總有些洞口。
歐陽絕事實巳考慮到很多方面。
司馬縱橫也曾很小心的在峭壁下觀察了一遍,對這個設計讚不絕口,這些話雖已聽得太多,但出自司馬縱橫的口,歐陽絕仍不免有些興奮。
要準備的都已準備妥當,歐陽絕仍然仔細的再檢查一遍,然後走向司馬縱橫。
在歐陽絕接近還有半丈距離,白癡已經有些反就,轉身望著歐陽絕。
以歐陽絕的見識,那剎那竟然又不禁心一寒,這種感覺就是面對司馬縱橫也沒有。
司馬縱橫武功不錯更高強,卻是一個正常人,有強烈的判斷能力,知道對方是善意抑或惡意,這個白癡顯然不理會這一點,只要接近司馬縱橫而司馬縱橫又沒有明顯的表示便會出擊。
那種眼神甚至有一種全力出擊的意味,歐陽絕完全沒信心接下他的全力一擊。
他腳步不由停下,司馬縱橫即時回過身來,道:「他們的人來了。」
歐陽絕「哦」一聲,身形移前,從洞口往外望,只見常護花一夥飛騎奔到皇陵的前面。
相距那麼遠,當然不容易分辨得出來是什麼人,歐陽絕笑笑接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是先派人視察周圍環境。」
司馬縱橫說道:「從裝束看來,為首的幾個應該是江湖人,常護花火狐也在其中。」
這兩個人的裝束都容易辨認。
歐陽絕笑笑:「常護花那個小子也可謂膽大包天,可惜皇帝未到來,否則正好趁這個機會將他們轟殺。」
司馬縱橫道:「的確可惜,這個人我一直沒多大的好感,早已想將他除掉。」
歐陽絕道:「總會有機會的,我們無妨等等。」
司馬縱橫道:「只要解決了龍飛,其他人根本無須顧慮。」
歐陽絕打了一個「哈哈」:「之前龍飛已做足預防工作,若是皇帝死在這裡,就失職一罪,已足以令他失勢。」
司馬縱橫沉吟道:「這要看他的為人以及勢力,以目前他的勢力要謀朝篡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可見他到底是一個非常講原則的人,引咎退隱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司馬縱橫道:「在某些環境這個人的確非常講原則,但很多事情他都是一意孤行,認為怎樣做便怎樣做,絕對不在乎什麼原則。」
歐陽絕道:「連祖先定下來的規則也一樣?」
司馬縱橫沉吟道:「應該就是了,正如白馬寺原是國寶,他卻膽敢將之闢為戰場,藏經閣改來藏放名人譜。」
歐陽絕道:「那是說,朝廷中,若真是群起而攻之,他難保把心一橫,自己做皇帝,將反對他的人一網打盡的了。」
司馬縱橫道:「絕對有這種可能,朝廷中反對他的人若是聯合起來對付他,也夠他應付的。」
歐陽絕接問:「他們現在已經聯合起來了。」
司馬縱橫道:「這個可不大清楚。」
歐陽絕一怔,問道:「你沒有與他們取得聯絡,作好準備,在皇帝死後,如何對付龍飛?」
司馬縱橫道:「沒有,之前與我有聯絡的九王爺一夥已被肅清,朝廷中到底還有什麼人與龍飛作對,問我也不清楚。」
歐陽絕怔在那裡,司馬縱橫接道:「龍飛若是在皇帝身旁,必定難逃一死,只要他死了,事情便變得簡單。」
歐陽絕目注司馬縱橫,道:「到時你便可以重新招兵買馬,再組天地會。」
司馬縱橫道:「應該會。」
歐陽絕歎了一口氣:「我以為你已與朝廷中反對的一方取得聯繫,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司馬縱橫道:「他們當中權勢最大的就是九王爺,結果功虧一簣,其他的就是有他那個膽量,看見我這件事成功之後,會主動與我合作。」
歐陽絕又歎了一口氣:「除非是後繼無人,天下混亂,否則朝廷中人相信都寧願以自己的方式解決。」
司馬縱橫笑了笑:「我這種方式其實無什麼不妥。只是危險了一些。」
歐陽絕再上下打量了司馬縱橫一遍,搖搖頭:「我現在才明白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司馬縱橫道:「野心大……」
歐陽絕搖頭截道:「你只是惟恐天下不亂。」
司馬縱橫一怔,大笑:「現在也許是的。」
歐陽絕道:「也許你已經沒有了鬥志信心,之前失敗得實在太慘——」
話說到一半突然住口,司馬縱橫看看他,笑笑:「原來你也有衝動的時候。」
歐陽絕歎息說道:「每一個人都會有的。」
司馬縱橫搖搖頭:「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影響工作。」
歐陽絕苦笑:「你這一次畢竟只是存心搗亂,並沒有什麼目的。」
「沒有目的不等於沒有意義。」
歐陽絕怔怔的看著司馬縱橫,突然放聲大笑:「你倒是不錯,就是事後難逃一死,只要成功,亦足以揚名天下。」
「絕對可以。」司馬縱橫笑笑:「好像這種機會,到底不多。」
歐陽絕頷首:「不錯.我現在需要關心的只是這件事能否成功。」
司馬縱橫說道:「成功的機會應該很大。」
「當然了,有誰會想到火炮是藏在這面峭壁之內。」歐陽絕得意大笑。
司馬縱橫亦大笑,才笑了三聲,突然停止,目光亦凝結,歐陽絕看在眼內,不由探頭循司馬縱橫的目光望去,這一望之下,亦不由一怔。
司馬縱橫即時一聲歎息:「我們成功的機會其實不大。」
歐陽絕目光一轉:「他們也許只是偶然向這邊望來,其實並無發現。」
司馬縱橫道:「我也希望是,可惜看情形他們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不會的。」歐陽絕不由自主的搖頭:「他們怎可能發現其中秘密?」
司馬縱橫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相信,但他們甚至已向這邊走來。」
歐陽絕脫口叫道:「一定有奸細。」
司馬樅橫道:「若是有奸細,龍飛早已千軍萬馬包圍這裡。」
歐陽絕往峭壁錢再一看,嘟喃道:「他們真的是向這邊起來,連我們都看不出什麼破綻,他們竟然會看出來,不可能。」
司馬樅橫沉吟道:「我看其中必然出了什麼漏子,引起了龍飛他們的注意。」
歐陽絕仍然是連聲的:「不可能!」
司馬縱橫又歎了一口氣:「什麼地方出漏子也好,我們都是來不及補救了。」
歐陽絕顯得有-徨:「那我們現在應該怎樣做?撤退?」
司馬縱橫搖頭:「不能撤退。」
歐陽絕道:「那怎樣應付才……」
司馬縱橫道:「我與我的人下去,看怎樣將他們誘開,皇帝一定要來的。」
歐陽絕道:「我們則是守在這裡,按照原定的計劃襲擊皇帝?」
司馬縱橫回身輕撫著那具火炮,說道:「這具火炮不發射,大家都會覺得很不開心。」
歐陽絕想想,頷首。司馬縱橫接道:「若是我們不能將他們誘開,你便看情形發射火炮,殺得多少人便多少人好了。」
歐陽絕道:「常護花火狐若是真的在那當中,我倒想現在便施放火炮。」
司馬縱橫道:「這不是解決私仇的時候,以大事為重,就是只得一分機會,也要抓住。」
歐陽絕反問:「若是趕不及轟殺皇帝,龍飛又正好在射程中?」
「殺龍飛!」司馬縱橫斬釘截鐵的。
歐陽絕美同:「這算不算是私仇?」
司馬縱橫冷應道:「龍飛與皇帝同樣重要,嚴格來說,皇帝不過是一個傀儡,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只有皇帝存在,要真的轟動天下,只有殺皇帝。」
歐陽絕接問:「殺龍飛又有什麼影響呢?」
司馬縱橫歎了一口氣:「就像殺你一樣。」
歐陽絕笑道:「蛇無頭不行,追隨我的人將會解散,你真正的敵人其實是龍飛,除掉了龍飛,還有什麼人能夠與你一較高下?」
司馬縱橫說道:「你是說我本末倒置了。」
歐陽絕道:「也許你非常不高興我這樣說,這實在是事實。」
「本來是的。」司馬縱橫道:「當年有九王爺為後盾,若殺龍飛九王爺即可代之而起,推翻朝政,現在朝中卻沒有人支持我,龍飛雖死,並不會製造出很大的混亂,而皇帝亦有足夠的時間將局勢平復,另覓適當的人,鎮壓有企圖的朝廷中人。」
歐陽絕道:「那樣的人並不難找。」
司馬縱橫道:「他的人現在已非常團結,無論哪一個統率,一樣發揮威力。」
歐陽絕大笑,道:「現在我總算完全明白。」
司馬縱橫冷冷道:「不管你明白不明白,這件事一定要做好。」
歐陽絕搖頭:「不管怎樣我都會全力盡心去做,這個時候難道我還有選擇的餘地?」
司馬縱橫目光一轉,手一抖披風,就像一團風也似奔出去,白癡亦步亦趨。
歐陽絕目送司馬縱橫消失不見,轉回洞那邊,居高臨下,他看得很清楚很清楚,常護花等人已經非常接近,仍然在火炮的射程內。
他若是射程從皇陵那邊移開,絕對可以向常護花他們發出一擊,但當然沒有那麼凌厲的威力。
剩餘的火藥都埋在皇陵下,他們事實也沒有考慮到常護花等會向這邊奔來。
火炮威力不錯很大,但常護花等已分散,馬又快,一擊之下,只怕也傷不了多少個。
歐陽絕當然壓抑得住這股衝動,只看看皇陵那邊,靜待龍飛或者皇帝的出現。
他當然也明白,一切都要看司馬縱橫的行動,若是引不開常護花等人,只要常護花等人爬上這座峭壁,很容易便發覺其中的秘密。
司馬縱橫若是肯真的面對常護花等人,常護花等人應該會上當,而司馬縱橫追去,到他們省覺的時候,龍飛或者已在射程內。這是惟一的機會,司馬縱橫必須這樣做。
歐陽絕念心一動,身形疾轉,向司馬縱橫離開的方向掠去。那邊有一條半人工半天然的山溝,還有一些特別設計的滑板,以方便滑下去,是迅速離開這座峭壁的方法。
歐陽絕掠到山溝邊緣,只見司馬縱橫踏著一塊滑板一隻飛鳥般疾滑了下去,那個白癡卻呆立在山溝的旁邊,呆看著司馬縱橫。
歐陽絕不由脫口叫一聲:「白癡!」
白癡霍地轉過身來,瞪著歐陽絕,露出森森白齒,發出狗吠也似的聲音來。
歐陽絕一怔,仍然走近一半,道:「你怎麼不走?」
白癡吠得更響亮,一串串白沫從齒縫冒出來,眼神也變得凶殘。
凶殘而混濁,歐陽絕從來沒看過這麼恐怖的眼神,腦際間突然靈光一閃。
「你其實真的是一個白癡。」歐陽絕叫出來,聲音恐怖而驚訝,還有憤怒。
白癡給他這一叫,竟然露出恐懼的神色,歐陽絕冷笑接道:「受保護的其實是你,並不是司馬縱橫,司馬縱橫不在旁邊你便凶不了起來。」
他說著又迫前一步,白癡倒退,舉起雙手,握著拳頭,看似便要揍歐陽絕,可是那神態卻告訴歐陽絕他根本不敢動手。
歐陽絕不退反而招手:「來,讓我看你有多大本領。」
白癡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到歐陽絕將袖子捲起,竟然跪倒在地上,眼淚迸流。
歐陽絕沒有迫前去,也沒有再呼喝,搖頭大笑,轉身,這一次,他是笑自己的幼稚,竟然連這樣的一個白癡也看不透。
他事實看不透,就在他轉身同時,白癡突然又好像一條惡狗也似撲了上前,撲向他後背。
這一撲既快且狠,只是撲擊的位置並非要害。
歐陽絕身形一偏,便避開,白癡撲倒在地上,撲了一臉的沙土。
他隨即爬起來,伸手抹去臉上的沙土,歐陽絕若是這個時候出手,要殺他當真易如反掌。
歐陽絕卻只是負手踱了開去。
白癡看著歐陽絕,突然放聲哭起來,接追上前去,扭打著撲上。
歐陽絕再閃開,厲叱道:「住手!」
白癡給喝得一怔,但隨又撲前,歐陽絕終於出手,並指如劍,疾點向白癡。
接連三下都是點在要害上,白癡的身子倒飛,眼耳口鼻突然鮮血狂湧,只有完全沒有練過內功的人才會有這種反應,歐陽絕也這才肯定這個白癡真的只懂得裝模作樣。
這樣的一個白癡由司馬縱橫來擺佈竟然變成了一個高手,這當然是因為任何人都絕不會相信司馬縱橫會容許一個白癡做他的手下,侍候他身旁。
追隨司馬縱橫的其他人是否也都是這樣或者接近白癡的人?歐陽絕不敢想像,一直以來他也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他就像江湖上其他人一樣,相信司馬縱橫的勢力。
事實在這之前司馬縱橫的天地會非獨勢力龐大,而且做過好些驚天動地的事,雖然事與願違,連番失敗,但誰都相信他一定會將精銳保留,準備作最後一擊,在他左右的應該都是高手,就是白癡,也應該是身懷某種絕技,有高度殺傷力的那種白癡。
歐陽絕其實也早就看出這個白癡有問題,卻是只考慮到危險性方面。
司馬縱橫用到這種白癡是否就表示他已經沒有可用的人,歐陽絕不由再往下望去.
白癡也正就倒在那條山溝下,百數十個他的手下隨即紛紛從藏身的地方竄出來,他們原是負責峭壁下的安全,這時候當然已接得司馬縱橫的暗號。
他們準備了馬匹,也隨即在隱蔽的地方將馬匹拉出來,跳上鞍。
司馬縱橫也上了馬,然後若有所覺的向上望來,白癡的屍體正好滑到他身旁。
他沒有看那個白癡,目光落在歐陽絕身上,相距太遠,歐陽絕只是寸許大小,根本看不到歐陽絕的神情變化,司馬縱橫也只是伸手往面上一抹,抹下了一層薄薄的面皮來。
這層面皮剝下,他便不太像司馬縱橫。最低限度他沒有司馬縱橫那股霸氣,但無論如何,動作語聲他都已學得很像,甚至具備差不多的分析能力,這當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得到,他追隨司馬縱橫絕無疑問已經有相當時候。
抹上了那層面皮,他與司馬縱橫唯一有分別的應該就是武功,也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司馬縱橫安排一個那樣的白癡在他身旁。
那樣一個白癡一方面拉遠了別人與他的距離,也有一種轉移別人注意的作用。
司馬縱橫在這個替身上顯然已下了不少苦心,也收到了預期的效果。
這個替身也顯然有相當權力,再將面皮抹上,手一揮,與那百數十個天地會的人飛騎奔出去。
歐陽絕雖然居高臨下,但這邊背著陽光,以他目光的銳利,看得並不大清楚,可是從那個抹下面皮的動作已經知道是什麼回事。
他不由放聲大笑起來,當然是苦笑,當日他曾以替身逃過了一劫,卻是想不到司馬縱橫也有此一著,而他竟然一直都看不出來。
司馬縱橫到底什麼時候換過這個替身他也一些記憶都沒有,他甚至懷疑由開始他所接觸的就已是一個替身。
司馬縱橫座下不乏能人異士,化身千百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他完全瞧不出來也不足為怪,現在他笑的也只是一直以為自己真的是那麼重要,司馬縱橫少不了他的助力。
他總算明白他只是司馬縱橫若干佈局中的一著,雖重要,就是失敗也不要緊。
只要司馬縱橫不死,這種佈局就能夠繼續下去,最重要的只是司馬縱橫本人。
他佩服的也只是司馬縱橫那種方法,不管成功與失敗都盡力盡心的去做。敗都盡力盡心的去做。
那個替身現在去做的也應該就是誘開常護花等人的注意,以便他能夠完成那一擊。
現在他要做的也就是看穩那具火炮的操作及至發射。
他若是不在,他的人必然懷疑,只要信心動搖,不難會散開逃命,這個計劃便完全崩潰。
這樣逃命就是逃得了,也沒有意思,歐陽絕還是一咬牙,轉去秘洞。
他這種反應當然又在習馬縱橫意料之中。
常護花等數百騎這時候已非常接近。
他們最初懷疑火炮可能藏在皇陵內,但在金不換與天雷曹霸的推斷下,還是否定了這種可能,轉而懷疑到那邊的峭壁。
也經過一番考慮,認為周圍的地方沒有比那邊的峭壁更值得懷疑,他們才集中向那邊趕去。
一路奔來,一些反應也沒有,他們的心意難免亦有些動搖,要知道這時候他們絕不能出錯,一出錯便無從補教了,所以聽到那一陣馬蹄聲,他們都不由大感興奮。
那一陣馬蹄聲,也就是司馬縱橫的替身以及天地會那一夥弄出來,他們也很快出現在常護花等人眼前,卻不是向常護花等人攻擊,而是逃過去。
司馬縱橫那個替身差不多走在最後,常護花一眼瞥見,不覺叫出來:「司馬縱橫!」
旁邊金不換不由一怔:「在哪兒?」
香芸手指著:「那個不就是了!」
火狐立即道:「我們將他拿下來!」
宗薩巴第一個有反應,催騎便欲追出,常護花急忙叫住:「別追!」
宗薩巴道:「擒賊擒王,司馬縱橫可是天地會主,將他拿住,還有什麼解決不來?」
常護花道:「就是這樣,他更加不會在我們眼前出現,沒有理由不知道自己的重要。」
宗薩巴道:「你是懷疑那並非真正的司馬縱橫?」
金不換插口道:「歐陽絕也有假的,司馬縱橫就是有假的也不足為怪。」
常護花接道:「就是真的.也不會這樣離開,這分明就是誘我們追上去。」
香芸點頭道:「也是要我們放棄這座峭壁。」
金不換道:「那我們更加要徹底搜查這座座峭壁。」
常護花隨即揮手,三支煙花火炮接在那些御用殺手中射出,在空中爆出了血紅色的三團。
宗薩巴一見,奇怪道:「這是什麼訊號?」
常護花道:「通知附近的御用殺手去截擊司馬縱橫一夥。」
香芸接道:「這周圍百里我們已布下了無數關卡,截查所有進出的人。」
金不換笑道:「所以截查不著司馬縱橫他們當然是因為他們早已作好了安排,但現在他們這樣離開,要不被發現,那除非都已睡著。」
常護花接道:「他們若是真的要離開,我們的人未必能夠發現他們。」
香芸道:「這附近都是山野,他們若是化整為零,絕不難由山野間逃去。」
常護花接道:「但他們的目的若是在誘我們離開這座峭壁,看見我們不肯追上去,一定會回來騷擾我們的行動。」
香芸恍然道:「那三支煙花火炮主要的目的其實在擾亂他們的注意。」
常護花點頭道:「我們大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在這裡設伏,阻止他們反撲。」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峭壁下,常護花滾鞍下馬,隨即吩咐一半的御用殺手在峭壁下佈防,由香芸金不換指揮,其餘一半則由他與火狐宗薩巴曹霸帶著,往峭壁上攀去。
曹霸在皇陵那邊已算準了角度距離,來到了峭壁下,金不換亦立即指出峭壁上哪部分適合開挖地道。他們也就是以此為目標,沒有發現才向其餘的地方搜索。
歐陽絕他們的藏身所在也就在曹霸、金不換意料之中,他們所以在那兒開鑿地洞,當然是依照火炮圖樣與那兩個老匠人的意見。
那兩個老匠人到底是曹霸的下屬,他們計算得到的曹霸又怎會計算不到?
金不換在土木建築方面的成就絕不在歐陽絕之下,在曹霸的指點下當然能將範圍收縮至極限。
峭壁如削,常護花與那些御用殺手都經過特殊訓練,藉著繩鉤的幫助,迅速往上攀登。
歐陽絕回到洞內,從壁上開的洞往外望,看見常護花等人在峭壁上散開,卻因為角度問題,看不見他們攀上峭壁來,卻想像得到。
他的心情很複雜,也前所未有的緊張,目光轉向皇陵那邊,只希望目標快些出現,讓他能夠發出那一擊。
聚在火炮旁邊其他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面上,那無形中也給他很大的壓力。
龍飛一夥終於在他的視線中出現,大群人浩浩蕩蕩的,歐陽絕不知道皇帝是否在其中,卻默算著不向這群人發射火炮,是沒有機會的了。
他立即大喝一聲:「小心!」
火炮兩旁的人隨即作好準備,兩支火把已燃亮,只等一聲令下,便將藥引子燃著,發射火炮。
在火炮的旁邊有好些木架,都是用以固定火炮,以便那一擊能夠正中目標,留在洞中的人主要的作用也是固定那些木架,他們現在都已緊靠在木架上。
龍飛那一夥當然已經發現這邊的情形,都停下向這邊望來,歐陽絕看在眼內,心底咒罵,既急且怒。
眼看著,兩隊御用殺手由那邊分出,向峭壁這邊奔來,龍飛與其他的人也這才轉身,繼續向皇陵進發。
歐陽絕緊咬牙關,準備發出發射的命令,也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看見了一隻眼睛。那雙眼睛是在洞穴外出現,絕無疑問是常護花的人已攀上來,在洞外窺望。
歐陽絕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剎那仍然不由嚇一跳,他的劍立即刺出,穿過洞璧刺了出去。
那個御用殺手也是有所發現,喜出望外,一聲:「在這裡!」出口,發覺危險要閃避的時候,劍已經穿壁而過,穿進了他的要害!
他慘叫,一個身子從峭壁上飛墮下去,沒有人來得及搶救,連常護花也不可能。
他就在旁邊丈許,立即大叫「小心」,將幾顆霹靂子拋向那邊的峭壁,那都是曹霸製煉的火藥暗器,一顆撞上一顆,爆炸開來。
洞壁原就很薄,不過經過藥物特別處理,歐陽絕那一劍刺出,已震動了其中部分,再被火藥爆炸震盪,一大幅洞壁立即崩潰剝落。
歐陽絕再也忍不住,嘶聲大叫:「發射!」
藥引子立即被燃著,一個拿火把的已經被驚呆,但另一個雖受影響,還有勇氣點燃引子。
火狐即時懸著鉤繩飛進,梭子般的暗器先射進去,
驚心動魄的破空聲響中,射倒了最擋在面前的幾個歐陽絕的人,宗薩巴也跟著撲入,鬼劍動處,又刺倒幾個,常護花並不慢,一入劍即剌向歐陽絕,一面大呼:「小心火炮!」
天雷曹霸跟著掠進來,應聲一蓬霹靂子扔進火炮的炮管內。
與霹靂子爆炸同時,火炮亦發射,當真是天崩地裂一樣,一團火球在霹靂轟鳴中射了出去。
那些霹靂子與之比較,簡直小巫見大巫,可是霹靂子那樣一爆,到底將炮管震偏了半尺。
若是那些歐陽絕的人抓穩木架子,炮管未必受影響,問題是火狐宗薩巴暗器兵器齊施擊倒了前面一排,其餘的驚嚇下忙著找兵器對付,大受影響,忘記了固定那些木架的重要,終於影響到炮管的穩定。
那雖然相差半尺距離,到火球落下,與原定目標相差已經有數丈。
火球落下立即爆開,距離目標雖有數丈,並未能夠引發埋藏的火藥,那附近的御用殺手看見火球飛來,雖然都急忙策騎避開。仍然有十多個被波及,人仰馬翻。
龍飛距離火球落下的地方亦不過二十來丈,只看得魄動心驚,隨即揮手,所有御用殺手立即飛騎向那邊奔去,龍飛與其餘子女亦動身.千百飛騎掀起漫天塵土,聲勢奪人。
司馬縱橫那個替身看見常護花等人不追來,奔出了數十丈便勒轉馬頭回奔,他們的目的在誘開常護花等人,好讓火炮能夠達到預定的作用。
他們還未衝到常護花指派那些御用殺手防線前,火炮已經射出。
霹靂那一聲令他們不由都一呆,坐騎卻仍然奔前,那些御用殺手同時發動了攻勢,長矛暗器飛投,緊接策馬奔出,衝殺前去。
殺聲震天,天地會那些人看見火藥爆炸以為目的已經達到,自然無心戀戰,長矛暗器傷亡了數十人,更就大受影響,紛紛勒轉馬頭逃命。
司馬縱橫那個替身也不例處,他原要喝止天地會一眾,好替他擋住追兵,但看見這種情形,如何喝得出口,急忙策馬開溜。御用殺手沒追殺,只是飛騎兩側衝上,到底養精蓄銳,胯下的又都是快馬,迅速將天地會一夥追過,然後勒轉坐騎反擊。
天地會的人不戰自亂,很快便給截下來,龍飛那邊迅速接近。
只看那聲勢他們便已心驚膽戰,前無退路,後有追兵,那還不為之大亂。
那個替身嘶聲大喝:「殺掉他們……」下面的話尚未接上,七八個御用殺手便向他衝來,天地會一夥亦同時被其餘御用殺手衝散。
一場混戰立即展開,天地會一夥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事實御用殺手的數目亦數十倍他們!
這一戰很快便結束。洞內的一戰更簡單,歐陽絕手下那些匠人如何是御用殺手的對手,何況還有宗薩巴火狐這種高手。
支持得最久的也就只有一個歐陽絕,他要比常護花在那座護院中找到的他那個替身強多了,可惜他遇到的非獨是御用殺手中最強的一個,還是江湖上年青一輩最負盛名的劍客。
他想將常護花迫下峭壁,可是常護花身手靈活,很快便翻到他身後,反將他追到峭壁的邊緣。
「姓歐陽的,將劍拋下算了。」常護花劍勢一緩,說出了這句話。
歐陽絕冷笑:「你要我棄劍投降?」
常護花道:「以你的武功絕不是我的對手。」
歐陽絕道:「弒君大罪,你以為我棄劍投降,從輕發落,又會怎樣?」
常護花道:「不清楚,但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歐陽絕大笑:「我這種人就是囚上三天也受不了,而你們一定不會只將我囚上三天。」
常護花笑了,歐陽絕目光往峭壁下一看,道:「我看你還是將我迫下去,像你這種御用殺手,難道還狠不下心腸?」
常護花方要答話,歐陽絕突然怪叫一聲,翻身疾往峭壁下撲落。
龍飛一騎正停在峭壁下,衣飾有異一般,歐陽絕雖然不認識他,也知道他身份有異其他人,說不定非常重要,甚至有一種說不定就是龍飛的感覺。
他的對象也就是龍飛,一隻飛鳥也似的頭下腳上飛撲而下,劍取龍飛的腦袋。
峭壁高愈百丈,歐陽絕飛撲而下真是飛鳥一樣,那剎那的刺激使他不由自主的放聲叫出來。
常護花目光及處,不由歎了一口氣,他當然看出歐陽絕的企圖,可是這種高度,如何能夠一劍擊中目的?
龍飛在峭壁下正仰首上望,看見歐陽絕這樣衝刺下來.只是一聲歎息:「瘋子一一」
歐陽絕這一著也的確接近瘋狂,他卻沒有這種受,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的眼睛已因為逆風刺痛,然後他突然感覺一個身子亦被風吹偏開去,他的劍仍然指著龍飛,到他再突然發覺,劍尖所指的方向並非身子飛投的方向,距離地面已沒有多遠。跟著他發現自己正向一堆亂石撞去,身形卻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發出撕心裂肺的狂叫,也就在狂叫聲中一頭撞在亂石上,粉身碎骨。
龍飛沒有呼叫,只是放聲笑出來,由心裡笑出來,到現在他才放下那一塊心頭大石。
所有的人也有這種感覺。
「那個只是司馬縱橫的替身,司馬縱橫所以用這個替身,絕無疑問對這一次行動不太看好,並沒有一定成功的把握。」
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是祭祀之後,龍飛非常輕鬆的坐在府中大堂上。
盛筵擺開,興高采烈,每個人都開懷暢飲,這一次有驚無險,他們當然開心得很。
龍飛歎了一口氣,接道:「但亦不無可能他已經完全失卻信心。」
常護花道:「就是成功他亦沒有足夠的力量進一步推翻朝廷。這一點相信他早已明白。」
龍飛點頭道:「他現在做的無疑是一種搗亂的行為,不計較後果收穫。再這樣下去.我看他不難成為一個瘋子。」
常護花道:「這一次的行動已接近瘋狂的了,不知下一次又會闖出什麼禍。」
龍飛大笑道:「不管怎樣,今夜我們都不醉無歸。」
眾人轟然齊應,千杯共舉盡情暢飲。
能夠開懷盡飲的時候他們便開懷盡飲,面臨困難要悉力以赴的時候他們亦悉力以赴。他們當然希望這已是最後一戰,也當然不是。最後的一戰又將在什麼時候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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