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隨即衝進高塔,在高塔內的回教徒亦迅速被消滅,只留下一個活人。
賀升!只因為賀升還有利用的價值。
宗薩巴沒有死,可是就是他自己從昏迷中醒來,亦懷疑自己是否仍活著。
那剎那他簡直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已經置身在地獄,打從心底有一陣恐懼的感覺。
他雖然是一個回教徒,卻絕不以為以自己的所為還有希望侍候真主左右,只是他雖然不在乎進地獄,但想到地獄的諸般恐怖景像,還是不由不恐懼,甚至有一種心態,拒絕將眼睛張開。
但他還是將眼睛張開來。
那實在太平靜,一些聲響也沒有,一陣輕微的疼痛隨即襲來。
眼睛張開,朦朦朧朧的他終於看見了三個人,他幾乎立即肯定那是三個人。
只有人面色才會有那樣好看。
然後他看得更清楚,看清楚那是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男的一個是一個青年,衣衫秋香色,瀟灑脫俗,另一個是一個中年人,威武不凡,女的那個很年輕,一身深紫色的衣衫,很漂亮,有如天仙化人。
他們坐在一面屏風的前面,宗薩巴幾乎立即就肯定這三個人都是武林中人,都有一身很不錯的武功。
宗薩巴看看四周,感到完全陌生,唯一令他放心的只是,在這三個人的面上他完全找不到絲毫的敵意。
他仍然想移動,一動之下,一個身子便彷彿要裂開,一陣劇痛,直入心脾。
那個少女隨即道:「你的傷還未好,別亂動,傷口再裂開可就麻煩了。」
宗薩巴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麼溫柔動聽的聲音,身心不由自主的放鬆。
少女接道:「你傷得很重,幸好都沒有傷在要害,但是失血太多,必需一段頗長的時間才能夠康復。」
宗薩巴輕「嗯」一聲,終於開口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中年人應道:「長安城府衙。」
宗薩巴一怔:「我們的事到底驚動了官府。」
一開口說話他的傷口便又隱隱作痛,語聲異常的嘶啞,他甚至懷疑那到底是否是自己的聲音。
中年人道:「可惜我們得到消息太遲,趕到去的時管已只能夠找到你。」
宗薩巴再問道:「你們是在哪兒找到我的?」
「塔中夾壁,你完全是一個血人,不是小心檢視,不難當作死人處置。」
宗薩巴又問:「你們怎會找到那兒去的?」
中年人笑笑:「是你灑在地上的血告訴我們塔內有夾壁。」
宗薩巴乾笑一聲道:「還是我救了自己。」
中年人點頭:「若是我們不小心檢視,找到你的時候,你應該已是一個死人。」
宗薩巴道:「在昏迷之前,我也以為自己是死定的了。」
中年人道:「那種暗器的力道實在驚人,火狐顯然花過了不少心思。」
宗薩巴道:「你們也知道火狐?」
中年人道:「只要稍為有名的人我們都知道。」
宗薩巴笑笑:「是麼?」
中年人道:「正如對閣下一樣,唯一未清楚的一件事,相信就只是閣下那一柄『鬼劍』,現在當然已很清楚的了。」
宗薩巴一怔,忍不住問道:「高姓大名?」
「一般人叫我龍飛,也有叫龍飛相公。」中年人刷地打開手上折扇,那是以碧玉為骨,扇面寫滿了一個個人名。
宗薩巴震驚,脫口一聲道:「玉骨銷魂?」
龍飛笑笑;「這個外號令人驚心動魄,但叫的人喜歡這樣叫我也無可奈何。」
宗薩巴道:「江湖上的種種傳說都是真的,譬如你是關外落日牧場萬馬王的女婿,又譬如你其實是京中太平安樂富貴王。」
龍飛頷首道:「你還知道什麼?」
宗薩巴道:「當然是你與天地會的連番搏鬥,天地會最後還是給你消滅……」
龍飛笑問:「你也以為天地會已經給消滅?」
宗薩巴道:「果真如此,你大概也不會跑到長安來。」一頓突然問:「我仍在長安?」
龍飛道:「當然,以你的傷勢根本不能夠上路,我們在這裡的事情才開始。」
宗薩巴目光轉向那個青年:「這位又是哪一位?」
「常護花。」龍飛折扇輕搖:「你大概也聽過他。」
宗薩巴道:「還知道他被譽為年青一輩最有前途的劍客,我若非早已淡泊虛名,又不再年輕,早已出長安,到萬花山莊一會這位莊主。」
常護花道:「萬花山莊已經不存在,這個莊主現在也只是一個御用殺手,效命於當今天子。」
「御用殺手?」宗薩巴笑笑:「我實在難以想像,但好像你這樣一個有名的江湖人,當然有自己的原則,而盛名之下無虛士,你所以甘願受命於當今天子,你在做的當然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了。」
常護花道:「好像閣下這種老江湖,也當然知道天地會是怎樣的一個組織。」
宗薩巴問:「以你們消息的靈通,也應該知道我與天地會一些關係也沒有。」
龍飛道:「所以你還能夠躺在這裡說話,要救你不是一件易事,非獨要花很多上佳的藥物,還需要時間。」
宗薩巴道:「藥物花了多少錢我可以賠得出,時間我卻是不能的。」
龍飛折扇一指旁邊的少女:「這是香芸,我的女兒,若非她在這裡,就是有藥物也沒用。」
宗薩巴目光一轉,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醫術方面也有這般成就。」
香芸淡然一笑道:「一個人的生死與運氣有很大的關係。」
宗薩巴道:「我的運氣一向也的確很不錯,所以才能夠活到現在。」
龍飛道:「也所以才會落到我們的手上。」
宗薩巴道:「火狐狸不是你們的人?」
龍飛搖頭道:「我們只是知道這個人,卻是想不透他在這件事做的又是什麼角色。」
「那個賀升給他帶走了?」
龍飛道:「我們進去的時候,並不見火狐狸,也不見其他活人。」
宗薩巴乾笑道:「所以我才會有這種待遇,否則你們才不會去花這許多的藥物、時間竭力將我救活。」
龍飛道:「我們還希望你會合作。」
宗薩巴一正面色,道:「我也很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頓接問:「清真寺那邊到底是怎樣情形?」
龍飛反問道:「你在清真寺的手下有多少?」
宗薩巴道:「二百七十個,也已是我手下的全部。」
龍飛道:「那我可以告訴你,現在你已經一個手下也沒有了。」
宗薩巴震驚:「那條火狐狸……」
龍飛搖頭:「火狐狸殺的人有限,你的手下……」
「當然是被他的手下殺死的了。」
龍飛搖頭:「火狐狸獨來獨往……」
「那個賀升難道不是他的手下?」宗薩巴立即截住了龍飛的話。
「賀升這個人我們並無消息,倘若他真的是火狐狸的手下,那應該也是惟一的手下。」
宗薩巴道:「你能夠說得這樣肯定,當然已掌握足夠的資料。」
龍飛道:「你應知有所謂名人譜。」
「那是官府刻意編製的東西,也只有官府的人力物力才能夠做到。」
「名人譜的資料也許並不齊全,但從那之上收集的資料看來,火狐狸並不是那種人。」
宗薩巴點頭:「以我所知也不是。」一頓問:「你們是否已得到什麼消息?」
龍飛道:「我們已能夠肯定那是天地會司馬縱橫的人。」
宗薩巴又是一怔:「我們跟他們一些關係也沒有,以我所知,火狐狸也沒有。」
龍飛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正是我們要知道的,但我們找到去只能夠找到你一個人。」
宗薩巴反問:「你們又是為什麼跑到清真寺去?」
龍飛道:「只因為有消息說天地會的人在那附近集結,會有所行動。」
宗薩巴道:「你們的行動似乎不應該這樣緩慢。」
龍飛道:「發現天地會幫眾行蹤的一共有五個人,四個立時被發現擊殺,另一個沒有被發現,但仍然在半個時辰後才能夠將消息送出,本人亦同時被擊殺。」
宗薩巴道:「天地會不惜監視你們那個人半個時辰之久,可見得事情的嚴重,可是由始至終,都是我們與火狐狸的事,與天地會一些關係也沒有。而我們一直都是秘密行動,消息應該不會放出去,火狐狸方面應該更秘密。」
龍飛截問:「你們到底是為什麼而火並?」
宗薩巴看看龍飛,沉吟不語,常護花道:「閣下是息樣的一個人,我們既然清楚,閣下也無妨提出條件,只要在可能範圍,我們都會考慮答應。」
宗薩巴笑道:「我們一夥二百多人也不缺衣食,現在只剩下我一個當然更不會缺乏的了,除了金錢之外,我們一夥什麼也都不感興趣。」
龍飛道:「這個我們清楚,那你還考慮什麼?」
宗薩巴笑笑,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從來都沒有做過一件便宜漢人的事情,現在當然要考慮一下。」
常護花微喟:「漢人固然有好壞,回人也一樣。」
宗薩巴說道:「若是你自小便受回人欺負,對任何回人多少相信你也會有些歧見。」
常護花無言,宗薩巴笑接:「但現在幾位救了我的命,拋開種族的問題,站在江湖人的立場,我若是無以報答,以後在江湖上也不要立足的了。」
常護花沉吟接道:「你若是堅持不說,我們也不會強迫你的。」
龍飛點頭道:「這件事你不說我們也有辦法查出來,只是在這個時間決定一切的時候,我們仍然希望盡全力能夠說服你合作。」
宗薩巴又笑了:「你們當然看出我已經考慮清楚一定會跟你們合作,所以才沒有說一些太激烈的話。」
龍飛淡然道:「為天下蒼生,為避免太多的人死亡,有時候我們的確不得不做一些比較激烈的行動,有時就是錯誤也得做,只要不會錯誤得太厲害。當然,錯誤得太厲害的時候我們大都能夠看出來。」
宗薩巴道:「這就是政治?」
龍飛點頭:「到目前為止,我們幸好都沒有出過大錯。」
宗薩巴道:「閣下能夠有今日的地位聲名,與閣下的行事作風當然有很大的關係。連萬花山莊常護花這種高手也能夠被你說服,甘願做一個御用殺手,就是完全不知就裡的人,也應該想像得到這是一件怎樣有意義的事情。」
龍飛道:「你若是有興趣,不妨加入我們。」
宗薩巴一怔,疑惑的望著龍飛,竟然反問:「你說什麼?」
龍飛道:「能夠用的人我都樂意用,願意為朝廷效命的人我也從不拒絕,我可以保證的一件事就是朝廷絕不會虧待任何人。」
宗薩巴歎了一口氣:「閣下這種心胸已足以令我宗薩巴折服。」
龍飛笑笑道:「人生不過數十寒署,能夠做幾件有意義的事情總是好的。」
宗薩巴只是歎氣,常護花上前一步,道:「江湖人毫無拘束,固然是快樂,但能夠做幾件有意義的事情相信更快樂。」
宗薩巴接問:「你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快樂?」
常護花道:「這是事實。」
「這也不難看出來。」宗薩巴笑了笑:「一個人日子能夠過得很快樂實在不容易,既然有這種機會,除非是傻瓜,否則應該不會放棄的。」
龍飛隨即道:「歡迎你加入我們。」
宗薩巴道:「我身受重傷,只怕也幫不了你們多大的忙。」
龍飛道:「你應該相信香芸的診斷,你現在不是沒有什麼?」
宗薩巴忽可道:「我昏迷了多久?」
香芸應道:「已經有十七個時辰。」
宗薩巴一怔,苦笑道:「我傷得可真不輕。」
香芸道:「主要是失血過多,我用的藥物主要都是養血生肌,不用十天,你應該可以行動自如,大概一個月,可以完全康復的了。」
系薩巴道:「能夠行動自如便成。」
龍飛道:「我希望跟著我的每一個人都能夠在行動中發揮他最大的威力,也只有在那種狀態才能減輕傷亡。」
宗薩巴點頭道:「那我放心休養就是了。」
龍飛道:「這是一場很長的戰爭,每一個人都有機會一顯身手的。」
宗薩巴又點頭沉默了下去,龍飛他們也沒有再說話,都看出他需要清靜一下。
好一會,宗薩巴才吁一口氣,道:「你們相信都知道這兒的霹靂堂。」
龍飛道:「霹靂堂以火藥聞名天下,不知道的人相信不多。」
宗薩巴道:「據說霹靂堂製造火藥已經有近百年的經驗,後來又引進西洋的技術,加以改變,更能夠充分發揮火藥的威力。」
龍飛道:「這是事實,一直以來,朝廷的火器也都是由霹靂堂來製造的,只是堂主『天雷』曹霸不習慣受拘束,也因為地理環境,朝廷一直都讓他留在長安發展,當然,保護守秘的工夫是做到十足的。」
宗薩巴道:「霹靂堂是官府專用,這大家都知道,而事實,自四十年前開始,霹靂堂便沒有再打造任何火藥兵器暗器賣給江湖上的朋友。」
龍飛道:「這也是天雷曹霸的決定,目的是不想再製造太多殺孽,火藥的威力也實在太大,不適宜用在江湖上。」
宗薩巴道:「也所以霹靂堂外流出去的火藥暗器兵器一直是江湖中人不惜以任何方法爭奪的東西,這種東西當然已不多。」
「主要是火藥不容易補充,而那種東西沒有了火藥便成為廢物,原有的火藥又需要極之小心保養才能夠保持功效。」
「不錯——」宗薩巴接道:「水淹不用說,就是潮濕亦會有影響,而且要盡量避免接觸火焰,火藥的威力雖然大,麻煩也很大,使用固然要經驗,保養也一樣,但到底物以罕為貴,再經過那麼多人刻意渲染,火藥變成了一種無堅不摧,藉之可以縱橫天下的東西。」
龍飛頷首道:「的確有這種傳說。」
宗薩巴道:「他們卻沒有考慮到一件事,果真這樣,霹靂堂何以不能夠雄霸江湖。」
龍飛道:「那可以解釋是『天雷』曹霸沒有這個野心,而主要是他實在太明白火藥的功能。」
宗薩巴詫異道:「火藥……」
龍飛道:「能夠善用火藥縱橫天下並不是一件難事,曹霸之所以沒有這個野心也的確是對這種東西太瞭解。」
宗薩巴不由問道:「這種東西的功能到底……」
「在破壞、毀滅。拿江湖來說,兩個幫派就是怎樣拚命,傷亡始終有一個限度,不敵的一方就是逃不了,大可以高呼饒命,也所以,官府一直沒有太理會江湖上的紛爭。」龍飛乾咳一聲道:「用到火藥便完全不同,曾經一次,我朝在白狼峽埋下了二十桶火藥,一舉毀滅了韃靼逾萬鐵騎。」
宗薩巴瞠目結舌,龍飛道:「當然那也是充分利用環境,才能夠發揮那麼大的功力,但火藥的厲害亦可想而知。」
宗薩巴歎了一口氣,奇怪道:「曹霸當然清楚火藥有這種威力的。」
「當然。」龍飛笑笑:「正如朝廷一樣,也所以火藥若是在江湖上出現,又引起嚴重的傷亡,當地官府便不能不追究,而任何江湖的幫派都難以與官府對抗。」
宗薩巴終於明白,接道:「其他幫派知道也必定會來爭奪,火藥卻是不能夠隨時隨地使用,尤其是當許多火藥集中在一起,只有朝廷才能建立一道嚴密的保護網,將附近劃為禁地,派兵駐守,嚴禁任何的閒人進出。」
龍飛道:「霹靂堂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周圍百里可以調動的軍兵達五萬之眾,而關卡林立,小量不敢說,但大量的火藥就是能夠偷進去,偷得到,要運送出來,可以說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宗薩巴道:「何況霹靂堂中到處機關陷阱,要偷進去已經不容易。」
龍飛道:「你也知道這件事。」
宗薩巴道:「對火藥事實我也很感興趣,只是知道霹靂堂為朝廷所有,才打消說服天雷曹霸出賣火藥的念頭。」
龍飛接問道:「那現在又怎會與霹靂堂拉上關係?」
宗薩巴道:「這是三天前的事,我接到密告,有人從霹靂堂偷了一些東西出來,包括數百斤火藥,以及一設計圖樣,那……」
龍飛截問道:「是不是一份火炮的圖樣?」
宗薩巴反問:「你們都知道了。」這也等於承認的確是那份圖樣。
龍飛道:「那個偷兒到底是……」
「就是賀升,這個人武功不太好,卻是神偷門老祖宗的關門弟子。」宗薩巴接問道:「神偷門你們相信多少也會有些印象。」
龍飛點頭道:「這可以說是江湖上最無聊的一個門派,一個在偷盜方面極之有心得的老偷兒收養了幾個棄嬰孤兒,自幼便訓練他們偷盜的技術,成立了所謂的偷門,卻是一直都沒有多大作為,因為那個老偷兒的胃口並不大,而且很怕死。」
常護花接道:「他教出來的徒弟也差不多是這種性格,所以一直都沒有闖出什麼名堂,若非其中一個大膽偷進禁宮的寶庫,我們還不知道有這個門派。那個偷兒其實也是與朋友相賭,根本不知道要偷進去的是什麼地方。」
「怎會的?」宗薩巴詫異。
常護花道:「這當然是一個陷阱,他並不知道,他那個朋友卻是清清楚楚,只是低估了禁宮的防衛。」
宗薩巴道:「這也會上當,可見神偷門的人見識是怎樣。」
常護花道:「老偷兒其實也是閒著無聊,他不錯天分高得很,卻不幸出生在富有人家,不愁衣食,空懷一身絕技,難得施展一下。他那些徒弟在他的照顧下,當然也懶得出動,但偶然露一手,也是令人歎為觀止。」
宗薩巴道:「神偷門正式成立不到三個月,老偷兒便老死在床上,他的六個弟子亦各散東西,賀升來了長安後,日子倒也過得很快活,還戀上了一個叫做仙仙的女孩子,那恰巧是我一個手下的女兒。」
龍飛道:「也就是告密的人?」
宗薩巴道:「大概是身在異鄉,我們這些人特別團結,這當然,仙仙還沒有作出決定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龍飛道:「若是她對賀升已死心塌地一片癡心,相信就不會有這件事發生。」
宗薩巴搖頭:「仙仙發現收賣賀升做這件事的人有問題,亦有影響。」
龍飛「哦」一聲,宗薩巴接道:「那是長安的一個土豪姓錢名開,跟我們曾經有過衝突,仙仙懷疑他是要用火藥來炸毀清真寺,那次的衝突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只是女孩子心眼兒比較細,才會想到那許多。」
龍飛道:「那錢開你們調查過了?」
宗薩巴道:「同日午夜,錢開從麗春院回家途中被我們攔劫,隨從左右全都被我們抓起來。」
龍飛一笑道:「你們要解決錢開,其實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因為太簡單所以才一直沒有動手。」
宗薩巴道:「就是這樣,在我們來說錢開只是一隻小蒼蠅,只要他不來騷擾,令我們太討厭,我們還是不會動手的。」
龍飛接問道:「你們從錢開那兒知道什麼?」
宗薩巴道:「這個人膽子其實並不太大,也沒有多大志氣,是一個典型的土豪,偷火藥其實並非他的主意,乃受命一個叫做歐陽絕的人,而他所以願意這樣做,除了原則,看在錢份上,還因為所有步驟歐陽絕都已經安排妥當,包括了人選,他要做的只是將酬勞以及一份霹靂堂的機關設置詳圖交到賀升的手上。」
龍飛看看常護花香芸,道:「果然是歐陽絕。」
宗薩巴不由問:「那個歐陽絕到底是什麼人?」
龍飛反問:「以你所知?」
宗薩巴道:「一個對土木建設,機關消息甚有研究的人,據說很多幫派以及富有人家的秘密都是由他一手設計的。」
「沒有別的了?」
「霹靂堂的機關設置有可能亦是由他設計,所以他才能夠給畫出一幅那麼詳細的圖表,至於他要賀升偷那些火藥以及火炮設計圖樣,也許是要製造什麼火器。賣給別人,以我所知,這個人也是一個惟利是圖的小人。」
龍飛道:「現在相信已經不是了。」
宗薩巴說道:「是變好還是變得更加壞?」
龍飛道:「當然更加壞。」接問:「錢開知道的就是那些?」
宗薩巴點頭:「我們追問下來,這個人的確完全看在錢份上,站在生意立場這實在無可厚非,但是以江湖人的眼光來看,則是一種極愚蠢,接近自殺的所為。」
龍飛道;「生意人根本就不該與江湖人走在一起,人在江湖也根本就不會在乎什麼法律。」
宗薩巴笑道:「一般都是的。」
龍飛道:「看來這人的運氣實在很不錯,與江湖人混在一起到現在才出事。」
宗薩巴道:「我原也以為歐陽絕曾經加以威迫什麼的,可是沒有。」
龍飛道:「賀升方面又怎樣?」
宗薩巴道:「這個人表面與錢開並無分別,實在是有的;所以他答應做這件事,除了為錢,還因為對工作的一種狂熱,這應該說是一心要一顯身手。霹靂堂出了名的固若金湯,能夠偷進去將東西偷出來,對他來說是一種滿足。」
龍飛道:「別的人絕不會知道他完全是因為有一份機關設置的詳圖在手,這件事傳開,他的身價是必會倍增。」
宗薩巴接道:「即使有那份詳圖,也要有他那種本領才能夠偷進去,否則也不會找他。」
「不錯。」龍飛點頭道:「你隨即將他抓起來?」
宗薩巴道:「火藥我們也許會有用,那份火炮的設計詳圖應該也可以賣錢。為了兼顧仙仙的感情,我們也沒有透露與仙仙的關係,反而在賀升面前,以仙仙的生命安全要挾他將一切說出來,然後我們才知道惹上麻煩。」
「賀升說出了他與火狐狸的關係?」
「我們雖然不認識火狐狸,可是對這個人的行事作風卻早有所聞。」
「賀升的性格若是你們所說的那樣,應該早已跟火狐狸取得聯絡。」
「火狐狸完全同意他做這件事,卻主張他將東西偷出來之後先藏起來,待他查清楚錢開與歐陽絕的關係才交出去,他認為偷那批火藥絕不止是那個價錢。」
「姜到底是老的辣。」龍飛接問:「那他要賀升將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這方面倒是相信賀升,只要賀升事後告訴他,藏東西的地方,賀升完全受仙仙擺佈當然在他的意外。」
「仙仙就是要賀升將東西藏在清真寺內?」
宗薩巴道:「那其實是我的意思,在知道一切之後,也索性準備在那裡跟火狐狸談一個清楚明白,談不來便一決生死。」
「你們還不大清楚火狐狸的性格。」
「那個人簡直是一個瘋子,完全不理會賀升的安全,一來便開始殺人。」
「其間也許是有些誤會。」
宗薩巴目光一閃:「也許是的,否則他也不會全力向高塔進攻,那樣做除了救賀升之外別無作用,也許他就是以為只有這樣做才能夠解決問題,而若非有些誤會,他應該知道我們並不是完全不能夠妥協的一群。」
龍飛道:「這要找到火狐狸才能夠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宗薩巴道:「他跟那些天地會的人應該不會有什麼關係,否則不會是用那種方式襲擊。」
龍飛沉吟道:「難道他是懷疑天地會的人是你們叫來的?」
「亦未可知。」宗薩巴轉問:「天地會與這件事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龍飛道:「那個歐陽絕已經是天地會的人,在知道他們合作之後,我們便開始考慮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常護花補充道:「歐陽絕這個人精通土木建築,機關消息,但是在目前這種情形下,天地會應該不會再建築任何地方,惟一的可能就是要從歐陽絕那兒知道某些建築的詳細情形。」
龍飛點頭:「根據我們的資料,朝廷中很多的建築都是出自歐陽絕的設計。」
宗薩巴接問:「霹靂堂也是?」
「也是,」常護花微喟:「我們在考慮過其他的建築後,再綜合其他的資料,發覺最有可能的一個地方就是霹靂堂。」
宗薩巴道:「所以你們趕來。」
「我們已趕得很急,但到底被動,始終趕不及,而消息雖快,送到霹靂堂的時候,火藥已經失竊。」龍飛一頓接補充:「製造火藥必須很小心,所以霹靂堂的人早就已習慣了小心謹慎,儘管周圍都防守嚴密,又有種種的機關設置,對於堂內重要的東西地方,每天都按時檢查。」
「也所以在火藥失竊後的第二天他們便發覺了。」
「官府的人隨即到處追查,但並無發現,他們甚至不知道那個偷兒是如何混進去。」龍飛輕吁一口氣:「這問題當然是出自歐陽絕的設計。」
常護花接道:「從那份設計圖來看,霹靂堂應該是無懈可擊,若是有人能夠找到其中漏洞,應該就只有歐陽絕,這也是為什麼司馬縱橫要找他合作。」
龍飛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對於霹靂堂的情形天雷曹霸只怕也沒有歐陽絕的熟識,可是以曹霸的見識,漏洞若是太大一定會發覺,這應該就是為什麼要賀升出手。」
宗薩巴道:「霹靂堂唯一的漏洞就是一條退水石槽,卻必須一個精通壁虎功,混身柔若無骨能夠隨意折曲的人才能夠穿過。壁虎功倒還罷了,軟骨功必須自小苦練,也只有神偷門的人才兼備,賀升更就是其中練得最成功的一個。」
龍飛沉吟道:「對於賀升的身份,司馬縱橫是必心中有數才會經歐陽絕,再做手錢開。」
常護花接道:「那他們應該小心監視賀升的行動才是。」
宗薩巴道:「賀升是監視不得的,作為一個成功的偷兒,反應感覺當然比一般人敏銳,若是發覺被監視,第一個反應往往就是放棄,天地會應該很明白這一點,將所有的行動壓到賀升將東西偷出來,那也許就是滅口。」
常護花道:「賀升也就是考慮到這個可能,才通知火狐。」
「這個人其實也很聰明,知道事情的嚴重,而且考慮到很多的可能性,將行動的日子提前了兩天,若非仙仙的關係,我們也不能夠將他抓起來。」
常護花道:「司馬縱橫在他身上想必花了很多心思,否則也不會那麼快找到清真寺去。」
宗薩巴歎息道:「我們卻是全神集中在如何對付火狐,沒有理會到寺外的情形,否則天地會的人接近,應該會有所發覺。」
「天地會的人在火狐動手之後才採取行動,若說是巧合未免是巧合了一些,若不是巧合,他們知道的事情也已夠多的了。」
宗薩巴沉聲道:「這賬總要算的。」
常護花說道:「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事發之後,我們並沒有找到那些火藥。」
宗薩巴道:「火藥放在禮拜堂前左座下碎石的禪座破洞中,是我們的意思。」
常護花道:「是個陷阱,要引火狐到來,在他拿火藥同時全力將他擊殺。」
宗薩巴道:「我們日以繼夜,一切安排妥當,自問毫無破綻,哪知道火狐竟好像一切都知道似的,來得突然,將我們殺一個措手不及。」
常護花再問:「火藥也就全都藏在禪座中?」
「全都在那裡,我們是要在火狐完全滿足的情況下才一舉出擊。」
常護花道:「那個禪座我們已搜查過,什麼也沒有。」
宗薩巴道「那不是火狐拿去便是天地會的人了。」
「應該是天地會的人,以當時的環境,火狐自顧尚且不及,哪還有時間處理數百斤火藥?」常護花接道:「你所以安排令賀升將火藥放在那裡想必也是這個意思。」
宗薩巴突然問:「那個賀升……」
常護花反問:「是怎樣的一個人?」
「相貌姣好似女子,膚色白皙光滑得如白玉很容易辨認。」
常護花不假思索,說道:「沒有這個人。」
宗薩巴道:「那同樣不是給火狐救走便是給天地會的人帶走了。」
常護花道:「也當然是給天地會的人帶走可能性較高,這個人與火狐的關係若是那麼密切,將他抓在手裡最低限度可以要挾火狐不敢輕舉妄動。」
宗薩巴道:「我所以將這個人抓起來也就是這個目的,只是火狐也絕不簡單,救人的方式直接而簡單,大出我們意料之外,這若已落在天地會的人中,火狐就是知道藏人所在,要救人也再沒有這麼容易的了。」
常護花接問:「那份火炮的圖表也是放在火藥內?」
宗薩巴搖頭,常護花追問:「那放在什麼地方?」
「石塔夾壁內,掛在牆壁上。」宗薩巴道:「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沒有看到?」
「沒有。」常護花沉吟著搖頭,這顯然是經過一番思索,回憶中也真的沒有這個印象。
宗薩巴接說道:「不是我躲進去的那邊。」
常護花道:「所有的夾壁我們都已搜查過,就是沒有發現你說的那份火炮的圖表。」
龍飛道:「對於那份圖表我們的人必定會特別在意,在他們動身之前,他們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特別在意的是什麼東西。」
宗薩巴道:「他們應該完全沒有問題的。」
龍飛道;「這一批人每一個都有良好的出身,最少亦已經被觀察了三年。」
宗薩巴道:「之前你們之中也曾出現叛徒?」
龍飛道:「每一個人都有他的弱點,我們對付的,又是一個極之狡猾的邪惡組織。」
宗薩巴道:「你們也當然早巳考慮到這一點。」
龍飛道:「我們也有過很慘痛的經驗,在目前,已絕少會再發生同樣錯誤。」
宗薩巴道:「只聽這句話已知道你是一個怎樣謹慎的人。」
龍飛道:「這是培養出來的,易地而處,也許你會比我更謹慎。」
宗薩巴轉回話題:「抱歉我沒有好好的收藏那份火炮的圖表。」
龍飛道:「在你來說那已經很謹慎的了。」
宗薩巴苦笑道:「火狐若是能夠弄開夾壁,我們亦已經無能為力去阻止。」
龍飛點頭:「火狐狸當時看見你走入夾壁,若是有足夠的時間,亦應該有辦法將夾壁弄開。」
宗薩巴道:「除非他早已與某些人接洽,否則,我不以為他會花時間將夾壁弄開。」
常護花道:「相信未必會有時間。」
龍飛道:「那份圖表只是對天地會有用,我們若是再沒有其他發現,那便肯定了。」
常護花歎息道:「那麼下一個步驟,我們應該就是注意那種火炮的出現。」
龍飛道:「還有就是留意那些懂得製造火炮的人,圖表雖然已非常詳細,有些地方到底還需要老手幫助。」
常護花道:「除了霹靂堂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有人懂得製造火炮?」
龍飛道:「京師方面有幾個,那其實都是霹靂堂出來的人,到來協助我們的火炮營,年老退隱的,霹靂堂方面,當然也有不少這樣的人。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一份名單的了。」
宗薩巴插口道:「那些火藥……」
龍飛道:「長安周圍百里已設置若干關卡,檢查出入的人,當然希望來得及阻止火藥送出去,若是火藥早已經被送出長安,這工夫當然是白花的了。」
宗薩巴道;「只要有一線希望你們都絕不肯放過。」
龍飛道:「所以我們平日都忙得要命,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若不是事情很有意義,相信大家的身心都已經很疲勞,不想再繼續下去。」
「我明白。」宗薩巴真的完全明白。
龍飛接道:「清真寺所有的宗卷賬冊都已被送到這裡來,若是有什麼你需要拿回的……」
宗薩巴笑截:「宗薩巴既然已是王爺的人,還有什麼秘密需要保留的。」
龍飛笑道:「你喜歡怎樣便怎樣。」
宗薩巴接道:「我以為王爺不妨先想辦法弄清楚火炮圖表的所在。」
「你這樣說是已經有辦法的了?」
宗薩巴說道:「我們無妨暫時肯定賀升並非火狐狸救走,而是落在天地會的手中。」
龍飛道:「天地會若是要殺賀升,屍體應該留在清真寺之內,絕沒有理由將屍體也帶走。」
宗薩巴道:「他們所以不殺賀升,目的當然利用賀升來左右火狐狸的行動。」
龍飛道:「在目前他們要與火狐狸取得聯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宗薩巴接道:「也是說,我們可以利用賀升的屍體誘火狐狸再到清真寺。」
龍飛沉吟道:「賀升的屍體,這個主意很不錯。」
宗薩巴道:「要火狐狸相信當然不容易。」
常護花道:「在一般人也許是,在官府來說應該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宗薩巴想想點頭:「在官府來說應該是的。」
常護花接道:「我們也應該公佈清真寺的事了。」
這所謂公佈其實是一份傷亡的名單,官府也早已整理妥當,準備張貼出來讓死者的親屬前來認領屍體。
認領當然會有些麻煩,但人死入土為安,死者的親屬當然不會在乎這種麻煩。
龍飛只是要在其中補上一個賀升那樣形狀的死者,反正只是文字上的工夫,做在名單上,並沒有什麼困難。
屍體都是放在清真寺內,禁衛森嚴,尤其那個高塔的周圍,賀升與另外兩個宗薩巴心腹的人屍體也就存放在高塔裡。
來認屍的有回人也有漢人,駐守在寺裡的官兵,都已得龍飛命令,除了要進入高塔認屍的,其他都盡量予以方便。
那兩個宗薩巴的心腹也是由宗薩巴指定,原是兩個孤兒,也並未成家。
換句話,若是有人認那兩具屍體,這個人必定大有問題,龍飛他們安排那兩具屍體在高塔也是這個目的。
宗薩巴那些手下的親屬都住在長安,消息傳開去,來認屍的人越來越多,清真寺內哭聲不絕,一片愁雲慘霧。
到黃昏,認屍的工作才結束,剩下的屍體宗薩巴那邊的都是沒有親屬,再有便是天地會死於這一戰的手下。
天地會的當然沒有人認屍,他們都是來自遠方,就是有親人在長安也不會太多,也未必會知道這件事。
他們的行動也當然是極端秘密。
高塔那邊的屍體果然沒有人到來認領,這已是在龍飛他們意料之中。
夜漸黑,清真寺更加寂靜。
篝火到處燃起來,不太多,所以清真寺中並不怎樣亮。
值夜的官兵手掌燈籠不住逡巡,明哨外還有暗哨,一般江湖人要偷進去並不是一件易事。
龍飛本來可以要他們做得更嚴密,可是他沒有,做
到這地步他認為已經足夠,太過分反而會令要偷進來的人有戒心,雖然他知道那個人就是這樣子可能也會懷疑的,他仍然盡量做到最好,適如其份。
至於那個人會不會偷進來他完全不考慮,始終他認為若是每做一件事都要求一定要有收穫,不能夠肯定的就不去做,結果不難一無所得。
當然,在目前來說他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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