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金燕 魔海現蠻花  冤仇終得雪
    (—)

    風更急。

    不但颳風,而且還灑下了濛濛細雨。

    竹濤如海,細雨紛飛,這本是充滿詩意的地方。令人響往的一刻,在這裡相遇的並非一雙情人,而是兩隻雄獅。

    濃厚的殺機,不可化解的敵意,巳在他們的四周,形成一道無形的牆。

    除了決一死戰之外,他們已別無其餘的路可走。

    司馬縱橫的手已按在獵刀的刀鞘上。

    刀仍在鞘中。但鞘中的獵刀彷彿已透射出一種逼人的鋒芒,令顧玉鵬的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動。

    但顧玉鵬的人並沒有動,他乃是靜止的。

    不是故作鎮靜的靜止,而是靜止的。

    雨漸濃密。

    顧玉鵬突然出手。

    他出手的動作看來簡單,就像他那張平凡樸實的臉。

    但他的雙掌擊出的時候,它的準確和迅速,卻令人連想都想不出來。

    那不單是威猛無窮的掌力,同時更夾著八枚金光湛然的銅錢。

    銅錢的邊緣鋒利無比,顯然曾經被琢磨,而且還可能淬上劇毒。

    司馬縱橫的臉色一變。

    獵刀也在同時出手。

    一刀削出,如烏雲下的驟雨,向顧玉鵬的雙掌和八枚銅錢同時罩去。

    這一刀竟有八個變化,而且八個變化在一瞬間便已全部完成。

    這雖然不能算是世間上最完美的刀法,但卻已相當接近。

    世間上根本就沒有最完美的武功,這道理就和世上沒有最完美的人一樣。

    八枚銅錢雖然來勢急如流星,但一刀八變之下,八枚銅錢就已分為十六塊,向左右兩邊激射過去。

    尚幸兩旁無人,否則,難免被銅錢所傷。

    竹林中的一戰已開始。這時候鐵鳳師和郝世傑的命運又怎樣?

    (二)

    在木頭城皇甫府的地室中,鐵鳳師和郝世傑都已成為了階下之囚。

    鐵鳳師是否無法衝得出木頭城呢?

    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離開木頭城的打算。

    郝世傑被那個冒牌的皇甫義暗算,鐵鳳師唯一要爭取的就是解藥。

    那個假皇甫義是誰,鐵鳳師不知道,但這人必有解藥,那是不必置疑。

    假皇甫義答應供給郝世傑解藥,但卻提出一個條件。

    他要鐵鳳師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的另一個意思,很可能就是坐以待斃。

    在假皇甫義的心中,他顯然認為鐵鳳師絕不會答應自己的條件。

    假皇甫義陰陰一笑:「難道你不怕束手就擒之後,會死在我的手上?」

    鐵鳳師道:「你不會立刻殺我的。」

    假皇甫義怔了怔:「你怎會知道我不會立刻殺你?」

    鐵鳳師道:「你想殺的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司馬縱橫。」

    假皇甫義點頭;「不錯!」

    鐵鳳師道:「除了鐵某與郝老洞主之外,又還有什麼更好的誘餌,可以把司馬縱橫引到木頭城來呢?」

    假皇甫義冷冷一笑:「你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也太樂觀。」

    鐵鳳師不再說話了。

    因為他已準備成為一個階下囚。

    假皇甫義真的怔住了。

    難道這人真的不怕死嗎?

    無論你認為鐵鳳師是個勇敢的人也好,是個愚蠢的人也好,郝世傑果然真的得到了解藥。

    劇毒雖解,他們兩人卻已被囚禁在木頭城皇甫府中最堅固的一座地牢裡。

    幸好郝世傑和鐵鳳師都是很隨便的人,這裡雖然是囚室,但他們居然把這個地方當作九玄洞裡的「高枕樓」,索性高枕無憂。

    假皇甫義沒有食言,當他們已被囚禁之後,他就把解藥立刻交到鐵鳳師的手上了。

    鐵鳳師郝世傑能否闖出去呢?

    沒有人知道。

    但他們卻一點兒也不焦急,居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翌日,有雨。

    本來陽光普照的天氣,忽然就下起雨來。

    雨點由小變大。

    再由大而變為極大的暴風雨。

    但鐵鳳師和郝世傑卻一點風雨的聲音也聽不見,這裡已和外界的一切完全隔絕。

    這裡只有幾根蠟燭,光線異常暗淡。

    在這種地方睡覺,就算外面日上三竿,這裡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他並沒有太大的酒癮,但此刻他忽然想喝一點酒。

    醇酒固佳,劣酒也不妨。

    但這裡不但沒有佳餚美酒,連一滴解渴的水也沒有。

    難道八指魔教要把他們活活地餓死。活活地渴死?

    飢渴不易熬。

    幸好,鐵鳳師與郝世傑都不是第一次捱這種滋味,若要把他們餓死渴死,最少還要十天八天以上。

    但在這段時間之內,事情會變成怎樣,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更何況八指魔教也未必真的要他倆捱飢渴。

    就在鐵鳳師真的想吃喝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風雨之聲。

    既有風雨聲,也有白晝的光線透進地牢之內。

    然後,鐵鳳師就看見兩個美麗的女人,像仙女下凡似地出現在眼前。

    仙女是怎樣的?

    鐵鳳師沒有見過,誰也沒有見過。

    但如果真的有仙女的話,那麼仙女可能就和這兩個漂亮的女人一模一樣。

    但鐵鳳師看見之後,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碰見了陰司裡黑白無常。

    她們就是杜蠻和司空情。

    杜蠻和司空情的臉孔雖然漂亮,但她們的表情也和鐵鳳師一樣,也並不輕鬆。

    鐵鳳師的頭有點疼。

    每當他想起杜蠻的時候,就會這樣,何況現在杜蠻還站在他的面前。

    但杜蠻這一次來到這裡,並不是要讓鐵鳳師頭疼的。

    她的第一句話是:「我要釋放你。」

    「釋放我?」鐵鳳師一愣,「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和郝老洞主抓住,何以忽然又改變主意?」

    杜蠻冷冷地回答:「抓你們的並不是我。」

    鐵鳳師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有一點倒是不可不知的。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那個假皇甫義就是杜蠻。

    杜蠻雖然刁蠻任性,但她一向都不喜歡使用易容術欺騙別人。

    鐵鳳師對她的瞭解不算少。

    但他對於杜蠻與顧玉鵬之間的事卻知道得太少。

    杜蠻忽然取出了一根粗大的鑰匙,她果然是來釋放鐵風師的。

    但就在一剎那間,地牢裡突然閃過一抹刺目劍影。

    嗤!

    司空情居然在這個時候暗算杜蠻。

    杜蠻的俏臉忽然變成紙般蒼白。

    司空情這一劍,陰險無比,就像一條突如其來的毒蛇.

    劍鋒冰冷。

    杜蠻的目光落在司空情的身上,她的眼珠子,彷彿已被血所凝結,連動都不動一下。

    她臉上露出一種奇怪之色,喃喃道:「你竟敢出賣我?」

    司空情幽幽一笑,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這是顧公予的囑咐,他說無論是誰私自釋放鐵鳳師都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顧玉鵬竟然對杜蠻也要格殺勿論!

    鐵鳳師直到這個時候才醒悟起來,那個冒充皇甫義的人,就是顧玉鵬!

    杜蠻的胸腔已滿是鮮直,但司空情仍然小心翼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雌老虎雖然垂死,但餘威仍在;杜蠻隨時都會發出她畢生中最後的一擊。

    司空情沒有猜錯,她的蠻勁一發,又有誰敢小覷?

    但連鐵鳳師都沒有想到,杜蠻是怎樣對司空情施以反擊的。

    她突然伸手把胸前劍鋒折斷。

    斷劍在手中,而她的手卻並非銅澆鐵鑄。

    但沒有人看見她的手在流血,那是因為她的出手實在太快。

    司空情臉色變了,就像個八歲大的小丫頭碰見了一個兇惡的瘋子。

    杜蠻真的像個瘋子。

    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瘋子。

    司空情無疑也是高手,她若非背後暗襲,她又豈是杜蠻之敵?

    但她還是想不到,杜蠻竟然會用如此直接的手法來反擊自己。

    司空情沒有退。

    她手中的一把劍已斷為兩截,一截在杜蠻的手中,而另一截仍然在她的手上。

    司空情咬著牙,再把斷劍向前一送.

    但杜蠻將腰一扭,司空情這一劍竟然刺空。

    但杜蠻手中的一截斷劍,卻弧形般反手抹在她的粉頸上。

    外面的風雨更狂暴.

    但在這一座黑暗的地牢裡,卻一切都靜止下來,包括司空情的呼吸聲在內.

    鐵風師忽然覺得自己的頭不再疼。

    疼的是他的心,不但疼,而且還疼得要命!

    (三)

    胃疼得厲害的時候,是會冒汗的。

    心疼也和胃疼一樣,而且冒出來的汗一定比胃疼所流出來的汗為多。

    鐵鳳師現在就是個樣子。

    一個從來都是會讓自己頭疼的女人忽然又令到自己心疼,這種女人真是令人要命。

    但鐵鳳師卻寧願她要了自己的命,也不願意看見杜蠻現在的這副樣子。

    他心疼的當然是杜蠻。

    至於司空情這個女妖精,就算她沒有死在杜蠻的手下,鐵鳳師也絕不會放過她的。

    杜蠻胸前鮮直淋漓,她的手也是一樣。

    她呆立了好一會兒,忽然用一支直淋淋的手,把那把鑰匙遞到鐵鳳師的手上。

    鐵鳳師的手立刻沾滿了血。

    杜蠻的血。

    令他心疼的血。

    就在鐵鳳師也在發呆的時候,郝世傑已忍不住大聲地吼道:「還有什麼好發呆的?快打開了鐵柵,讓老夫來給她醫治醫治。」

    這幾句話登時令鐵鳳師的精神大振,他馬上用最快的速度,開啟了囚室中的鐵柵。

    但杜蠻卻在這個時候,身子軟軟地垂下去。

    劍刺得很深。

    但郝世傑的醫術,卻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自從他與賽華陀段獨腿久別重逢之後,他的醫術更是精進了不少。

    杜蠻的傷勢無疑很嚴重,但郝世傑卻用三種極貴重的藥物,把她的性命保住。

    能夠保住她的性命就有治癒的希望。

    如果司空情能夠看見這情況的話,她一定會死不瞑目。

    司空情死了,但杜蠻居然在郝世傑努力搶救下,撿回一條性命。

    在這狂風暴雨的時候,司馬縱橫與顧玉鵬的一戰又怎樣?

    (四)

    他們的衣衫早巳濕透,但這一戰仍然殺得難分難解。

    顧玉鵬雖然沒有武器在手,但他的暗器卻如大海中的波濤,不斷向司馬縱橫襲擊。只要任何一件暗擊中司馬縱橫,那麼,顧玉鵬就可以穩操勝券,但是司馬縱橫的獵刀也同樣給予他極大的威脅。

    他們的武功路子完全不同,但出手都同樣狠、快,准。

    他們這一戰,極為燦爛可觀,彼此的招式都堪稱出神入化。

    顧玉鵬久攻不下,臉色開始不大好看。他突然雙袖翻飛。

    嗤!嗤!嗤!

    三枚飛鏢成品字形射向司馬縱橫的小腹。

    獵刀一卷,三鏢盡皆擊落。

    但顧玉鵬又再衝前一步,三十三掌連環擊出,而且這三十三掌,每一掌都夾著一枚飛鏢同時射出,換而言之,三十三掌之後,他又已連發了三十三枚鏢。

    這種奇特的招數,的確世間罕見。

    但司馬縱橫再加上獵刀,這種力量卻往往大得令人難以想像,不可思議。

    顧玉鵬雖然已施展了渾身解數的暗器功夫,但仍然無法把司馬縱橫擊敗。

    忽然,風雨中響起一聲霹靂般的巨喝:「殺!」這一個「殺」字,並非發自司馬縱橫,而是發自另一個人。這人竟然是鐵鳳師!

    被囚禁在囚室中的鐵鳳師,竟然又再出現了,顧玉鵬的臉色真的變了。

    鐵鳳師雖然大喝,但他沒有出手。

    然而,那一喝之聲,竟然把顧玉鵬的身子喝得為之一震。

    在同一剎那間,司馬縱橫已掌握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刺出了精采的一刀。這一刀在風雨聲中,彷彿是無聲無息的。但顧玉鵬所發出的慘呼聲,竟然比鐵鳳師剛才那一聲巨喝尤更駭人。

    而且他的慘呼聲也很特別。

    那並非「唷」、「啊」之類的叫聲,而是「呸」的一聲!

    「呸!」奇怪的慘呼聲響過後,顧玉鵬的生命,也同時宣告結束。

    獵刀刺在他的胸膛上,由胸前貫穿過背後。連司馬縱橫都不知道,顧玉鵬是敗在自己的刀下,還是給鐵鳳師的一喝活活嚇死。

    但無論怎樣,顧玉鵬完了。八指魔教也就在這個風雨交集的一天,完全崩潰。

    (五)

    杜蠻沒有死。

    郝世傑的醫術果然不錯,否則杜蠻現在已和司空情共赴黃泉。

    她的母親並不是個勇敢的婦人,對於死亡,她一直相當恐懼。但為了自己的女兒,她不忍再苟存世上。

    如果她死掉,顧玉鵬就不能再借此而要脅杜蠻。所以,她終於決定離開塵世。

    杜蠻的母親死後,杜蠻當然不再向顧玉鵬屈服。

    她要反叛。她反叛的並不是丈夫,而是個惡魔!顧玉鵬就是惡魔。

    暴風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黃昏時分,雨已停,風亦漸轉和緩。

    杜蠻躺在一張軟榻上,臉色雖然還是那麼蒼白,但嘴角間卻露出了一絲甜蜜的微笑。

    他兩人會不會成為一對江湖俠侶?這正是司馬縱橫與郝世傑不斷地爭論著的。

    但無論怎樣,杜蠻已不再蠻,鐵鳳師的頭也不會再疼。

    人總是會變的,就和今天的天氣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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