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抱元守一,運氣調息間。
突然,一個極為富有磁性,甜美悅耳的聲音倏起,曼妙地說道:「想不到本後悉心訓練出來的『百鳥齊鳴曲』,竟然迷不倒四位。」
四人循聲望去,只見八個身穿孔雀綵衣的少女,抬著一張孔雀開屏般的錦緞敞椅,敞椅上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美艷不可方物,令人心神迷醉的中年美婦人,飄然而來。
沈勝衣目光一接觸到那美婦人,立時暗吸口氣,將目光偏開,悄聲對封於陽和辛正言說道:「兩位前輩請小心,這女人邪得很,她就是那自稱百鳥之凰的鳳凰谷主。」
封於陽和辛正言二人聞聽,連忙提高警覺打量著那中年美婦人。
秋楓在中年美婦人一出現之時,立刻將視線移向別處,不敢直視,以免一個把持不住,被其迷惑,迷失了神智。
辛正言與封於陽在看清楚中年美婦的容貌後,已是臉色大變,再一發現美婦人眉心左有一粒針尖大小的紅痣時,更加心神俱震不已。
原來,這眼前的中年美婦人,無論容貌神態,及眉心那顆紅痣,皆與他們二十多年前六人聯手襲殺的天竺婦人薩娃娜十分酷像,只是年紀差了一截。
當年西天竺妖女薩娃娜若然未死,如今足有六十歲,而眼前這中年美婦人,卻只有三十歲左右。
兩人於驚異中,不知不覺,神智有點癡迷起來。
沈勝衣一見兩人神色有異,知道兩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著了道兒,連忙伸手在兩人背心各輕拍了一掌。
兩人心神一震,悚然驚覺,急忙吸口氣,收懾住心神,暗道了一聲:「慚愧。」
中年美婦人忽然開了口,目注沈勝衣和秋楓二人,含怒地說道:「沈勝衣!你為何帶人擅闖本谷?」
她雖然徽含怒意,語聲卻依然溫婉,讓人聽來有如醇醪之感。
幸得沈勝衣等四人此來早有戒備,沒有宵醉。
沈勝衣雙目倏地一揚,語音鏗鏘地說道:「芳駕!這是情非得已,為了證實一件事,在下只好來找你。」
「你忘了曾經對本後許下的諾言了?」中年美婦人目光一轉,落在秋楓身上,道:「還有你!」
秋楓忙將目光垂下,不敢與之相觸。
「在下等本想守諾,但這事太嚴重了,在下等被迫無奈,不得不毀諾!」沈勝衣語聲激越地接口說。
他之所以語聲鏗鏘激越,是抗拒中年美婦人那令人迷醉語聲的有效辦法,果然,秋楓在聽了他那如暮鼓晨鐘般令人昏聵的語聲後,神智立現清醒。
「你既然毀諾,那只有死!」中年美婦人嘴裡雖然說著一個「死」字,但是說來卻柔柔的,語聲十分溫婉好聽,絲毫沒有半點凶煞之感,就像唱著一支搖籃曲一樣。
沈勝衣忙振聲道:「只要你有這份能力,死而無怨!」
中年美婦人臉上絲毫沒有怒氣之意,含笑甜甜地說道:「本後自有殺你的能力,不過不是現在。」
語聲微頓,目光一轉,落在辛正言和封於陽的身上,道:「這兩個老兒是誰?」
封於陽宏聲道:「老夫封於陽。」
辛正言沉靜地道:「老夫辛正言。」
中年美婦人目光深注著兩人,充滿妖魅的目光中突然隱現殺機,淡淡地道:「原來是你們兩個老東西。」
封於陽震聲道:「芳駕是誰?」
「本後乃本谷之主,百鳥之凰!」中年美婦人傲然說。
「你不是中原人氏吧?」辛正言突然厲聲道。
中年美婦人臉色微微一變,旋又容色光艷地甜美一笑道:「老東西!你憑什麼說本後不是中原人氏?」
「因為你極像一個不是中原人氏的人!」封於陽聲如金鐵相擊。
中年美婦人神色又大變,目中殺機增濃,冷凝地道:「像誰?」她語聲雖然冷凝,但聽在四人耳中,仍然十分悅耳。
「你像二十多年前妄想毀滅中原武林的西天竺妖婦薩娃娜!」辛正言一字一字有如敲金擊石地說出。
沈勝衣和秋楓默默地聽著三人的對答,暗中卻凝功蓄勢地戒備著,一發覺情況不對,立刻動手。
中年美婦人聽後,美艷的臉龐輕輕抽搐著,雙目中露出怨毒之色,恨聲說道:「不錯!本後的確不是中原人氏!」
說罷,倏然仰首發出一陣格格尖笑。
「妖婦!你有什麼好笑?」封於陽舌綻春雷,沉喝一聲。
他是用喝聲來抗拒中年美婦人的笑聲,因為中年美婦人的格格尖笑聲,依然具有蕩魂散魄的魔力。
中年美婦人的格格尖笑聲,在他如雷的沉喝下,立刻停頓下來。
「薩娃娜已死,而你的容貌又酷似她,連眉心偏左也有一顆紅痣也一樣,老夫如果猜得不錯,你這年紀,應該是她的女兒!」辛正言字字如錘擊鼓。
他語聲一頓又起,自語地道:「奇怪!薩娃娜那妖女當年隻身來到中原,又沒有結婚,何來一個女兒?」
中年美婦人冷冷地道:「你猜得一點不錯,本後確是薩娃娜之女!我母在未來中原之前,已懷有身孕,生下本後之後,便秘密托人撫養,所以無人知道。」
封於陽接口說道:「薩娃娜那妖女好深沉的心智,她可能早已料到她的行為遲早會不容於武林,所以預作安排,她死後,好有人為她報仇!」
中年美婦人冷笑道:「本後母親正是早已預料到此,才將本後秘密托人撫養。」
「那麼,你母親必定傳授了你西天竺玄幻迷魂邪術了?」辛正言目光湛然地逼視著中年美婦人。
「本後母親既然有些安排,自然將她的奇術武功傾囊傳授給本後。」中年美婦人驕傲地說。
「這麼說,樂雲飛是中了你的玄幻迷魂術了?」沈勝衣雙目如寒電霜刃般地直視著美婦人。
中年美婦人陰毒地道:「那只怪他定力不夠,才被本後的玄幻迷魂術所迷。」
「你為何要這樣做?」封於陽明知故問。
中年美婦人倏然仰天長笑一聲,道:「本後本來想殺了他的,但他命大,被沈勝衣及時出手救了。本後乃改變主意,將他引入本谷,令他神志迷失,受本後控制,然後派他出谷,用他之手,將當年襲殺本後母親的仇人一個個殺死,報卻血仇!」
「好陰狠毒辣的妖婦!」封於陽怒罵出來。
「哈哈!你們當年襲殺本後的母親,難道就不陰狠毒辣嗎?這正是一報還一報!」中年美婦人陰笑地說道:「樂如天已死,本後不能找他報仇,只好找他的兒子,這不是很公平嗎?」
語聲一頓,又道:「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殺人償命的嗎?當年你們殺了本後的母親,你們不應該償命嗎?」
「但你不應該使用卑劣陰毒的手段!」辛正言威態逼人地怒聲說道,「你好陰毒,不但要殺我們,還要將樂雲飛毀了!」
中年美婦人神情激動地道:「樂如天是殺本後母親的兇手,父債子償,樂雲飛當然要死!本後不殺他,已算網開一面!」
「你雖沒有殺他,他卻被你徹底毀了!」秋楓忍不住憤然出聲。
事實也確實是,中年美婦人將樂雲飛的神智迷惑,令他去殺當年他父親的生死之交,將來樂雲飛神智恢復之後,不但不容於江湖武林,而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無顏再活下去,那不是比直接殺了他還殘忍!
這中年美婦人的容貌美極,但是心腸也毒極!
沈勝衣等四人想到這一點時,全都不由心頭發寒,暗暗為樂雲飛的處境感到憂慮,不知道以後如何是了。
沈勝衣吸了口氣,道:「在下請教芳駕,青冥七煞與黑風老怪,是否是你指使他們去殺樂公子的?」
他雖然早已猜料到,但仍要弄個清楚明白。
「除本後之外,放眼天下武林,有什麼人能有本領控制得了黑風老怪這樣的人物?」中年美婦人神色傲然地說。
語聲一頓,目光倏然凝注著沈勝衣,有點後悔地道:「本後真後悔當初沒有將你與姓秋的殺了。」
「只要你有這本領,現在仍可以殺我!」
沈勝衣冷冷地說。
「今天不但要殺你與姓秋的,這兩個當年參與殺害本後之母的老東西,亦要殺!」美婦人語氣雖然肅殺,卻一點也無損她的美艷儀容。
她語聲一落之後,忽然像想起什麼似地,尖聲道:「樂雲飛是不是已經落在你們手上了?」
辛正言曬然一笑道:「若不是已經落在我們手上,老夫現在還有命來找你嗎?」
「這一定又是沈勝衣的所為!」中年美婦人恨恨地望著他道,「本後低估了你!」
沈勝衣淡淡地道:「芳駕不是低估了在下,而是低估了中原武林同道!」
「本後今天若不殺你,決難消除心頭之恨!」中年美婦人話落,張口發出一聲了亮的鳳鳴聲!
鳳鳴聲在空中迴盪,群集在谷口兩旁的「百鳥」,也跟著和鳴起來。
霎那,百鳥和鳴之聲,響徹谷野。
辛正言等四人霎時就像孫悟空聽到了唐三藏念的緊箍咒般,耳鼓嗡鳴,如有百千尖針刺入腦袋般,疼痛欲裂。
更厲害的是百鳥和鳴聲中,那一聲接一聲的嘹亮的鳳鳴聲,直如無形的利刃,欲刺向四人的心房。
一剎那,四人痛苦無比,整個人都幾乎要崩潰了。
驀地,一聲透天徹地的龍吟長嘯聲自沈勝衣口中發出,迅速地擴散開來,將鳳鳴鳥唱聲壓了下去。
沈勝衣這一聲龍吟長嘯,發得正是時候,若是再遲一步,不但秋楓,連辛正言、封於陽這樣功力渾厚的內家高手,也抵受不住那如劍刺般的鳳鳴鳥雀和聲,而神智崩潰,血管爆裂而亡。
三人得到這一個喘息的機會,急忙各自吸了一口清氣,同時發出了一聲獅吼。
霎時,頓聞獅吼虎嘯之聲震動谷野,響徹長空,風雲變色,樹動草搖,將鳳鳴鳥唱之聲徹底鎮壓下去。
沈勝衣在以丹田真氣發出那一聲龍吟長嘯後,因真力耗費太多,連忙閉目垂簾地靜立著,運氣調息,以恢復消耗的真力。
辛正言、封於陽、秋楓三人護衛在他身前。
「連本後的『鳳鳴百鳥』和『催心曲』也破了,本後不殺你們,誓不罷休!」中年美婦人鐵青著臉,恨怒地瞪視著四人。
「妖婦!還有什麼鬼怪伎倆,只管施展出來!」封於陽聲如洪鐘地說。
中年美婦人狠毒地道:「本後要你們死得慘烈無比!」
「妖婦!老夫今天不殺你,誓不生離此谷!」封於陽眥目沉聲說。
「孩兒們,去殺了他們!」中年美婦人又發了一聲鳳鳴似的話聲。
那二百多名女孩子口中發出百鳥的嗚叫聲,人影閃動中,恍如一天飛鳥般,蜂擁飛撲向沈勝衣等四人。
沈勝衣恰在這時已運氣調息完畢,雙目霍然睜開,寒芒如電。
眼看七彩繽紛的「百鳥」向他們飛撲過來,四人一時間都不禁感到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怎樣出手才好。
因為她們都是女孩子,只是受中年美婦人指揮才攻擊他們,在這之前,她們從未出過鳳凰谷半步,沒有殺害過任何人,在江湖上也沒有任何惡跡劣行,罪不致死,若然驟下殺手,他們於心實在不忍!
但是,這些女孩子卻來勢洶洶,攻勢凌厲,一個應付不好,今天他們就得全都躺在這鳳凰谷。
也幸得沈勝衣應變機靈,見狀立刻疾聲說道:「快!點她們的穴道!」
他口說手不閒,話聲中,雙手疾揚,指點掌拍間,已封制了幾個撲臨他身前,出手撲擊他的女孩子穴道。
真是一言提醒夢中人,辛、封、秋三人立刻各自指掌兼施,頃刻之間,已有十五六個女孩子被三人封制住穴道,軟倒地上。
但那些女孩子像那燈蛾撲火般,不斷地向他們蜂湧撲擊,令他們窮於應付。
這時,秋楓身上已負傷兩處,封於陽和辛正言也被撕破了袍袖。
只有沈勝衣暫時仍未有損傷。
四人一面封拒「百鳥」的進攻,一面在苦思脫身之法。
那位百鳥之凰的中年美婦人,站立谷中,眼見沈勝衣等人狼狽的樣子,禁不住發出陣陣陰笑聲。
情形若再這樣繼續下去,她估計不出盞茶時分,四人將會被「百鳥」所吞噬。
四人雖然全力應付,但已險象環生。
這時,沈勝衣的臉上也掛了彩,被抓破了一條血痕。
雖然他們已接連點倒了五六十名女孩子,但仍有百多名女孩子向他們不停地撲擊,憑他們四人之力,只怕很難再應付下去。
四人要是痛下殺手,則情形將會改觀,但他們又怎下得了手呢?他們不忍也不會濫殺無辜。
但是,再繼續這樣纏鬥下去,他們將會被殺!
他們既不想殺害「百鳥」,又不想被殺,必須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辦法終於想到了。
這辦法仍是沈勝衣想出來的。
他在一面出手點倒三個女孩子的瞬間,將辦法向辛正言等三人大聲說出。
辛正言等三人聞言,立刻完全同意。
於是,四人在擊退了「百鳥」的一次撲擊後,驀地氣納丹田,同時發出了一聲獅子吼!
這一聲獅子吼,是集聚了四人的內力所發,如同天雷乍發,地動山搖,山回谷應,天地為之變色。
「百鳥」如何禁受得了,頓時如遭雷擊般,全被震得血氣翻湧,昏迷倒地。
百鳥群攻之危雖解,但四人亦已疲累不堪,微感內力不繼。
這時候,若是那中年美婦人向他們出手攻擊施展玄幻迷魂邪術,後果便不堪設想。
但不知為什麼,那中年美婦人竟沒有向他們出手攻擊或施展邪術,被那聲吼聲震得怔了怔之後,竟返身向谷內飛掠而去。
沈勝衣一見美婦人返身飛掠入谷,心中不禁大起詫異,忙吸一口氣,身形如飛般追掠向谷口。
封於陽等三人雖然疲累,但恐怕沈勝衣隻身入谷有失,連忙各自提氣向谷口追掠過去。
就在他們剛掠入谷口內,百十丈遠之後,谷口外驀地響起一陣地動山搖的爆炸巨響,轟轟隆隆之聲震人心弦。
四人不知谷口外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停身回首向谷口望去,不禁大驚失色,心神大震。
谷口處,地陷石崩,樹倒塵漫,恍如世界末日。
四人不禁目瞪口呆,睜眼張口,久久仍未恢復過來。
那轟轟隆隆之聲持續了足有盞茶時光,仍未停歇,但塵霧已稍散,四人也看清了谷口的情形。
谷口已變得面目全非,被崩倒的山石泥土堵塞了,看不到谷外的確實情形。
四人看得不由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這到底怎麼發生的?」秋楓臉露驚駭地問道,「不知那些女孩子怎麼樣了?」
「十有九成是那妖婦做的手腳!」封於陽也是臉色大變,道:「只怕那些女孩子已全部葬身地下!」
沈勝衣沉痛地說道:「可憐那些無辜的女孩子,白白犧牲了。」
辛正言咬牙切齒地道:「這妖婦與乃母一樣,貌如天仙,卻心腸惡毒如蛇蠍,若不將她除去,咱們固然永無寧日,只怕江湖上從此血腥遍地了!」
由於谷口已被堵塞,四人不能出谷看個究竟。
於是,他們懷著沉重憤怒的心情,繼續向谷內掠去。
由於沈勝衣和秋楓曾來過鳳凰谷一次,所以對谷內的情形還算熟悉,兩人在前帶路,很輕易地就找到那座樓閣。
樓閣珠簾低垂,寂無聲息。
四人就在樓閣前停下來,不敢冒進,恐防樓閣內設有陷阱。
一陣輕風吹來,珠簾揚動,琅琅有聲。
突然,一陣尖銳的狂笑聲,也在這時從樓閣內透過珠簾傳來。
四人目光透不過數重珠簾,但從笑語聲中,已知是那自稱為百鳥之凰的中年美婦人發出的。四人互望一眼,同時點點頭。
沈勝衣拔劍出鞘,劍芒閃射中,身如脫弦弩箭般電掠射向珠簾數重的樓閣門口。
辛、封、秋三人也同時掠身隨後。
寒光電閃中,數重珠簾被削斷斬落,沈勝衣人劍在玉珠串飛射激散中,掠入樓閣內。
辛正言等三人袍袖卷揚中,緊跟在沈勝衣身後,也掠入了樓閣內。
沈勝衣駕輕就熟,過偏廳,穿曲廊,飛鳥一樣地掠到那座敞廳前。
狂笑聲是從這敞廳內傳出來的,笑聲也在沈勝衣來到門口時倏然停止。
「誰?」敞廳內傳出那中年美婦人甜悅驚異的語聲。
沈勝衣沒有出聲說話,身形一閃,神態威凜地挺立在敞廳門口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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