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於陽在洛陽是個大名人。
洛陽城中,不論男女老少,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在武林中,更是位名頭響亮的武林大豪。
封於陽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財富驚人,他的財富之多,是全洛陽城公認第一的大財主。他雖然是個大財主,但卻與一般財主不一樣,決不是個守財奴。
他為人豪爽,樂善好施,洛陽城中得過他好處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如果是武林人求助於他,更是有求必應。
不論是武林人或平民百姓,皆稱呼他封大官人而不稱其姓名。
他財雄勢大,在洛陽城,只要他跺跺腳,半座城屯都會震動。
雖然,他財雄勢大,助人危難從不吝嗇,但卻自奉很儉。他居住的屋宇,不是華廈廣宅,只是一座前後兩進的小院宅。
這與他的身份財富實在不相稱。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自儉?為何擁有偌大的財產,而只住一座小小的兩進宅院?就連他的兒子也不明白。
他就是一個這樣的「怪人」。
樂雲飛一進洛陽城,立刻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樂雲飛似乎毫不察覺,對一些注意他的人全都視若未見。
他神情瀟灑地策騎緩緩來到了封於陽的居住小宅院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封宅外早就有一大群人在恭候著他。封於陽就站在那群人的前面,冷冷地望著緩騎而來的樂雲飛。
樂雲飛看到這一大群人全怒視著他,他臉上一點驚異的表情也沒有,只冷冷地掃視了那群人一眼,目光隨即落在封大官人的臉上。
封大官人亦注視著他。
樂雲飛勒韁停馬,飄身下了馬背。
那群人雖都靜靜地凝立著,默然不語,但雙目卻含著敵意地注視著樂雲飛。
樂雲飛對那群人全不理會,只目光冷冷地望著封於陽。
封於陽年紀有五十多歲,但由於保養得好,看來只有四十許。
「樂賢侄!你終於找上老夫了。」封於陽的語氣出奇地平靜。
樂雲飛只冷冷地說了一句話:「我要殺你!」
這句話,立刻像導火索一樣地,引起了封於陽身後那群人的憤怒。
他們都是武林人,雖然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但都是血性漢子,是封於陽的朋友。
「這小子真是喪心病狂,居然連他的父執長輩也要殺,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小子不是人,俺以前瞎了眼,錯認他為好人,他卻連殺五柳莊楊莊主,『奪命鉤槍』池前輩,金家莊的金天賜。如今又來殺封大官人,今天俺非殺了他不可!」
「真不知樂如天生前作了什麼孽,生了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封大官人!您且退下,咱替您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喪盡人性的畜牲。」
群情洶湧,個個義憤填膺,磨拳擦掌,爭著要動手教訓樂雲飛。
樂雲飛卻恍如不聞不見,對於那群人的憤怒全然無動於衷,只雙目冷峻陰沉地注視著封於陽。
封於陽好不容易將洶湧的激情平息下來,神色平靜地望著樂雲飛道:「樂賢侄!你要殺老夫可以,但你須將要殺老夫的理由說出來。」
樂雲飛沒說什麼理由,只冷冷地重複著那句話:「我要殺你!」
封於陽雙目灼灼如電地深注著樂雲飛,道:「樂賢侄!你是否有難言之隱,或是受人脅迫不得不這樣做?」
樂雲飛的目中殺機陡盛,又是一句: 「我要殺你——!」
「你」字聲中,人劍如矢,飛刺封於陽。
暴喝聲中,兩條人影電疾般飛撲掠出,替封於陽接下了樂雲飛的那一劍。
同時,已有五六位武林人閃身擋遮在封於陽的身前。
封於陽連忙大聲說道:「兩位手下留情,別傷了他性命,老夫有話要問他。」他是想從樂雲飛的口中,問個清楚明白。
因為,他在樂雲飛動手前的注視中,從樂雲飛的雙目中,已發覺樂雲飛的神態似乎有點怪異不妥之處。
封於陽是個久經江湖風浪,老於世故之人,他已想到樂雲飛之所以這樣做,定是身不由己。何況,以前的樂雲飛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封於陽雖然要那兩位朋友手下留情,不要殺傷樂雲飛,但樂雲飛卻對兩人痛下殺手。
這兩人一名尤勇夫,一名孟千山,兵刃是一根熟銅棍和一柄斬馬刀。
尤勇夫外號人稱「一棍定江山」,孟千山外號人稱「小金剛」
他二人在江湖上只屬有微名,一身武功雖頗不俗,但卻還稱不上上流。
這兩人如與樂雲飛單打獨鬥,無一能是樂雲飛劍下十招之敵。
但是,兩人聯手合擊樂雲飛,情形便不同了。他二人雖然未必能殺得了樂雲飛,但一時半時還不至於不敵,至少也可支持過二三十招。
但是,兩人在聞聽封於陽的話聲後,自然出手不敢盡力,留有餘地,這一來,卻為兩人帶來殺身之禍。
樂雲飛一劍盪開尤勇夫的熟銅棍,接著一個旋身,避開了孟千山從側面揮斬到的斬馬刀,但他在旋身的霎那,已一劍刺在萬勇夫的肋下。
血光崩現,尤勇夫慘叫了一聲,棄棍倒地死去。
眾人一見,全都變色驚呼出聲。
就是封於陽,也驚怒悲痛不已。
他剛欲張口招呼孟千山退下,但已經遲了。
孟千山一刀斬空,突聞尤勇夫的慘叫聲,不禁心頭一震,一個疏神,立被樂雲飛乘機出手,劍隨身旋,劍光如輪中,將孟千山攔腰斬為兩截。
那一群江湖豪雄,眼見孟千山死狀之慘,立刻全都不由霍然暴怒。
喝叱罵聲中,十多名血性漢子一湧而出,撲向樂雲飛。
樂雲飛神色冷峻,仗劍挺立,毅然不懼。
封於陽知道無法阻止這群憤激的武林朋友,只好歎口氣眼不見為淨地別轉過頭去不看,免得看了心中難過、煩惱。
雖然樂雲飛在這之前,已殺了兩位知交好友——楊逸隱與池尚斌,引起眾怒,實是罪有應得,但他仍不忍心眼看著知交好友——樂如天的唯一血脈被擊殺。
樂雲飛的武功雖然再高一等,在群情激憤,十多名好手聯手合擊之下,今天也非死不可。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與這群憤怒的武林眾人一搏。
俗語有云:「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樂雲飛只有一雙手,一把劍,又怎敵得了這十多名武功不俗的江湖好漢。
看來樂雲飛這一次無疑是死定了。
但世事變幻莫測,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這一次,眼看必死的樂雲飛,竟沒有死在憤怒的一群江湖好漢手下。
樂雲飛之所以能死裡逃生,是因為有兩個人及時趕至。
兩個人兩匹馬,飛馳衝到,將憤怒的一群江湖好漢與樂雲飛阻隔了。
樂雲飛一見到這兩人,神情似乎受到震動,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立刻一個箭步躍上馬背,策馬飛馳而去。
厲叱怒喝聲中,立刻有七八條人影飛掠而起,但卻無一個追趕得上樂雲飛。
樂雲飛一走,憤怒的一群江湖好漢目標立刻轉向突然飛馳衝到的兩人兩騎,將兩人兩騎圍住,七嘴八舌地紛紛責難喝罵。
馬上的兩人進退不得,欲分辯又敵不過那些人的聲音,只好苦笑著,歉然地望著這群激憤的好漢。
在群眾的喝罵責難聲中,忽然有人認出了馬上兩人中一人的身份,突然叫道:「沈勝衣、沈大俠!」
真是「人的名,樹的影」,那人才大叫出聲,憤激的一群江湖好漢立刻停止了喝罵,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馬上一位身材頎長,氣宇軒昂,腰佩長劍的青衫人。
「果然是沈大俠!」眾人目光一亮,脫口呼叫出聲。
原來這兩人兩騎,正是沈勝衣與秋楓。
兩人自馬背上飄身落地。沈勝衣首先抱拳向眾人拱手環揖,朗聲說道:「在下剛才孟浪,還望各位包涵見諒。」
「沈大俠!咱們現在不怪你了,因為你斷不會故意讓那小子逃逸的!」一個相貌粗豪的漢子搶先大聲說。
「對!咱們怎會怪沈勝衣大俠你!」一群好漢七嘴八舌,喧嘈不已。
「各位請靜一靜。」封於陽有機會說話了。
一群好漢立時靜下來。
封於陽上下打量了一眼沈勝衣,暗自點了點頭,說道:「老夫封於陽。沈勝衣,你在江湖上的俠義事跡,老夫早已聽聞,心儀不已,今日一見,果然英風神武,氣宇不凡。」
沈勝衣抱拳行禮,謙遜地道:「原來是封前輩當面,晚輩惶恐,不敢當前輩廖贊。」
「這一位是……」封於陽的目光落在秋楓身上。
「這位是楓林山莊主人,人稱紅葉公子的秋楓。」沈勝衣忙代秋楓介紹。
秋楓忙也抱拳向封於陽行禮道:「晚輩秋楓,見過封前輩。」
封於陽讚聲道:「原來是紅葉公子秋少兄,請恕老夫眼拙。
秋楓連稱不敢。
在封於陽與沈勝衣和秋楓的對答中,早有人將地上的兩具屍體移去,並將地上的血漬清洗乾淨。
「沈少兄,兩位飛騎匆匆趕來,有何貴幹?」封於陽含笑望著兩人。
他實在很喜歡這兩個年輕人,特別是沈勝衣。
沈勝衣道:「晚輩兩人是趕來阻止樂雲飛殺人的!」
此語一出,眾人臉色全皆一變,以為沈勝衣與樂雲飛是一道的。
封於陽疾聲問道:「兩位怎會知道樂雲飛來殺人?」
他也以為沈勝衣與樂雲飛是一道的,否則怎會知道樂雲飛來殺人。
沈勝衣解釋道:「晚輩兩人與樂雲飛是朋友,晚輩也曾經出手救了他一命,這件事,從頭到尾,晚輩兩人可說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晚輩兩人是猜想他來殺人的,所以急急趕來。」
「難道也有人要殺樂雲飛?」封於陽忍不住問。
「不錯。」沈勝衣點頭,「對方是什麼人則不清楚,但卻能指使青冥七煞,以及失蹤了三十年的黑風老怪常山陰,截殺樂雲飛於一家路邊野店外!」
眾人聞聽「黑風老怪」常山陰之名後,莫不駭然失色,驚呼出聲。
他們雖然不曾見過黑風老怪其人,但對他當年為禍武林,殺人無算的殘暴行徑,卻聽聞不少,對黑風老怪這人甚為熟悉。
「黑風老怪當年不是被南聖北帝聯手擊斃於燕子磯頭了嗎?他怎會未死?」封於陽也不由色變動容地說。
沈勝衣只好費些唇舌,將黑風老怪沒有死去的原因,及再出江湖的野心,及與其凶險一戰的經過,從頭到尾,細說一遍。
眾人全都屏息靜氣,聽著沈勝衣的述說,無不色變動容,心驚魄動。
眾人聽完後,皆長長地吁了口氣,欽佩地望著沈勝衣。
「沈兄,如此說來,樂賢侄之所以性情大變,是被黑風老怪截殺後才開始的了?」封於陽雙目深注著沈勝衣問。
「前輩,這事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可否坐下來再詳細談論。」沈勝衣覺得這麼多人站在街上說話,相當不便。
封於陽恍然道:「沈兄說得對,是老夫沒想道,簡慢了兩位,如不嫌寒舍侷促簡陋,請進去坐下再談。」
沈勝衣和秋楓連聲稱好。
在一間窗明几淨的書房內,封於陽與沈勝衣和秋楓相對而坐。
「沈兄,聽你剛才的話意,是否那次截殺之後,又發生了事?」封於陽迫不及待地開口問。
沈勝衣沉重地點點頭道:「樂雲飛在楓林山莊離奇失蹤。」
「就是秋少兄的楓林山莊?」封於陽急聲問。
「一點不錯。」秋楓點頭道,「那晚我們喝完酒,各自就寢,卻被樂雲飛的一聲長嘯驚起,匆忙循聲察看,卻失去了他的影蹤,但卻有打鬥的痕跡留下。」
「後來發生的事更奇怪。」沈勝衣接口說。
封於陽神色微顯焦急地注視著沈勝衣,沒有說話。
「前輩可曾聽聞風凰谷這個地名?」沈勝衣目注著封於陽問。
「鳳凰谷?」封於陽重複一遍,凝神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聽過。」
秋楓神情有點怪異地道:「樂兄失蹤後,咱們遍尋不獲,但卻被兩個奇怪的女子引到鳳凰谷,而樂兄就在谷中!」
沈勝衣接著詳細地說道:「那兩個女子一個奇醜,卻聲如出谷黃鶯,一個美艷,卻聲如鴉叫,兩女的名字就叫黃鶯烏鴉。前輩見多識廣,可知道江湖上有哪幫哪派,有這樣奇異的女子?」
封於陽已聽出興趣來了,想了想,說道:「以老夫所知所聞,卻不知道江湖上有這樣奇異的女子。」
沈勝衣又道:「前輩,那兩個女子是鳳凰谷的人,在那神秘的谷中,所見的全部是女人,就像是女兒國,晚輩兩人不但見到了樂兄,還見到了那位谷主。」
「那位谷主是何許人?」封於陽神色有點緊張地問。
「一位中年美婦。」沈勝衣目光忽然變得迷離地道,「一位既雍容華貴,美艷不可方物,又充滿了令人很難抗拒的妖異迷人魅力的婦人。」
「這一位谷主好可怕。」秋楓想起來仍心有餘悸地說道,「她的聲音像有催眠功效,她的一顰一笑可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迷失。晚輩若非沈大哥及時示警,只怕晚輩可能會像樂兄一樣。」
說完,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封於陽卻聽得神情劇震,近乎呻吟地道:「可知道這位谷主的姓名?」
「她自稱百鳥之凰,姓名則沒有聽她說。」沈勝衣看出封於陽神色有異。
「但願不是她,否則,真是報應。」封於陽神情激動,但語聲卻很微弱。
「前輩!樂兄在見到我們後,竟像變了個人般,對晚輩兩人很冷淡,並且表明態度,不願隨我倆離開鳳凰谷,聲稱說自願留下來,晚輩兩人無奈,只好離開鳳凰谷。」
秋楓雖然也看到封於陽的神色有異,但不便動問,只好繼續說下去,道:「據沈大哥觀察,發現樂兄當時神態有點呆滯,眼神也有點空洞,大異於往日的他。」
沈勝衣接著說道:「所以晚輩認為,樂兄忽然會變成一個毫無人性的殺人兇手,可能是受到邪術的迷惑,身不由己,完全不是他自己願意的。」
語聲微頓了頓,又道:「所以晚輩一聽樂兄再現江湖,立刻追蹤他,哪知都遲了一步,無法制止他殺人。這一次,雖然追上了他,但卻又讓他逃了。」
封於陽這時已平靜下來,道:「也幸虧兩位及時趕到,否則,樂賢侄必死,這件事也隨著他的死去,告一段落,但卻令人不明所以。」
語聲微微一頓,忽然輕歎了口氣,注視著沈勝衣和秋楓,又道:「兩位可否將進入鳳凰谷的所見所聞,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一遍?」
「當然可以!」沈勝衣望一眼秋楓,「楓弟!你說吧。」
於是,秋楓便將從進入鳳凰谷,一直到離開鳳凰谷,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了一遍。
封於陽聽得很仔細,有些地方還問了幾次。
特別是關於那美婦人的,問得更加詳細。
沈勝衣坐著不語,心裡卻在奇怪封於陽為何對這女人這樣關心。
「兩位請想一想,那位自稱百鳥之凰的谷主,眉心偏左處是否有一顆像針尖般細的紅痣?」封於陽神色極為凝重緊張。
沈勝衣和秋楓閉目沉思,努力將那位美婦人的容貌再重現在腦海中。
秋楓沉思了片刻,搖搖頭道:「前輩!晚輩由於定力不夠,不敢注視她,所以看不大清楚她的容貌。」
沈勝衣也吁了口氣,說道:「前輩!晚輩也沒有看清楚。」
封於陽半失望地喃喃自語道:「但願不是她……」
沈勝衣和秋楓看在眼內,覺得很納悶,卻礙於禮貌,不便動問。
「前輩!為了將這件事情弄個清楚明白,咱們必須盡快找到樂雲飛。」沈勝衣提議說。
「老夫也是這樣認為。」封於陽眉頭微皺了皺,道,「但不知怎樣才能找到他?」
「前輩!樂雲飛除了已死的楊莊主、池前輩、金莊主外,還有誰是他的父執輩?」沈勝衣目光凝注地問。
「除了老夫,只有一位居住在五台山的辛正言。」封於陽忽然驚聲道,「沈少兄可是認為,樂賢侄會去殺他?」
「一定會!」沈勝衣肯定地道,「從他接連殺害的幾位前輩,都是他的父執輩這一點推斷,他這次殺前輩不成,匆忙飛遁,必是去殺辛前輩無疑!」
「也就是說,咱們現在應該立刻趕到五台山,既可以阻止他殺害辛前輩,又可找到他!」秋楓說著人已長身站立而起。
「兩位說得對,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動身起程。」封於陽已急不可待。
三騎三人,在出了洛陽城後,立刻催騎如飛地疾馳奔去。
這三人也就是沈勝衣、封於陽和秋楓三個。
他們全速趕往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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