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外山林間風吹急勁,上官芸的衣衫給吹得獵獵作響,一把秀髮亦飛揚在急風中。
這裡距離莊院已經有半時,她是追蹤一個人到來。
昨夜她睡得也不大好,琴聲傳來的時候,她已經醒來有半個時辰。
聽到了琴聲,她當然知道是外祖父在彈琴,也知道外祖父的心情非常惡劣。
她隨即走出房間,向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盤算,如何開解外祖父。
才走出院子,她就看見一個人如飛掠上牆頭。
那個人一身白衣,與那道雪白的牆壁簡直就像是混成一體,身形輕捷,起落無聲,掠上了牆頭,才發出「錚錚錚」的連串輕響。
那是發自他腰間的長劍上。
劍是鏈子劍,相連闃一條鏈子,那條鏈子與劍鞘相碰,便發出錚錚的聲響來。
上官芸也就是因為聽到了這錚錚聲響,向那邊望去,發現了那個白衣人。
她雖然看不見那個人的真面目,從那個人的身形卻已經看得出並不是杜家莊的人。
然後她就想到了「壁虎」。
根據沈勝衣與上官無忌得到的資料,那個壁虎豈非就是身穿白衣用一支鏈子劍!
壁虎大清早偷進莊來,到底有甚麼目的?
這個念頭一起,上官芸不禁由心寒出來。
無論壁虎有甚麼目的,他現在離開,目的當然就已經達到的了。
那剎那之間,那個白衣人已然翻過牆頭。
上官芸身形立起,疾追了過去,她的一雙手已經握在那雙短劍的柄上,可是到她掠上了牆頭,卻又打消了那個迫上前去,將壁虎截下,拼一個死活的念頭。
她並不是怕死,只是不想無謂犧牲。
雖然她並不知道壁虎的武功有多高,但卻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她所能夠應付得來。
好像她這樣一個完全沒有江湖經驗,臨敵經驗的女孩子,在壁虎這種老江湖,殺人老手面前,就算是武功相當,結果也必定倒在壁虎劍下。
而壁虎既然已經離莊,即使她縱聲大叫,沈勝衣他們早能夠迅速趕到來,以壁虎的輕功,必定又已經逃去無蹤。
現在壁虎顯然是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她若是暗中追從,說不定可以找到壁虎的巢穴,到時再回莊通知她的外祖父,一齊去找壁虎算賬,豈非就更好?
她心念再轉,打定丁主意,悄然掠上了牆頭。
壁虎已經在牆外較大的草坪上。
上官芸仍然待他再走前數丈,才翻過牆頭,藉著樹木的掩護,跟從迫前去。
那個白衣人事實就是壁虎,對於杜家莊的環境他絕對無疑,清楚得很。
也所以他進出如此輕鬆,簡直就沒有杜樂天等人的存在一樣。
他面上並無任何表情,在清晨看來面色更加蒼白,一絲血色也沒有,他的手也是,渾身的血液彷彿早已抽乾。
在未離開杜家莊時,他的身形靈活迅速之極,到掠出了杜家莊的牆外,才慢了下來,但舉止卻反而更顯得輕鬆,就像是剛放下了升斤大石在樣。
一路上他都沒有回頭,顯然並沒有發現上官芸的追蹤。
離莊半里,他的腳步開始慢下來,卻沒有停下,繼續前行,走進了一個雜木林子內。
在林中轉了一個彎,就轉進了一條路。
那絕無疑問,是一條人工開出來的路,只是路面上野草叢生,也不知多久沒有整理。
壁虎走在路當中,也就沿著那條路向前走去。
上官芸卻不敢走在路上,只是在路邊的樹木之間穿插,藉著樹木析掩,遠遠的跟在壁虎後面。
前行約莫七八丈,道路左折,壁虎很自然的轉進去,速度沒有變。
上官芸也保持原來的速度,一步一步追前去。
轉過了那個彎,她突然看見了一幢莊院。
那幢莊院當然原就在那裡,並不是突然天外飛來,上官芸所以覺得突然,只因為,她怎也想不到在這種地方突然會建有一幢莊院。
她也從來沒有聽到外祖父提及。
難道外祖父也不知道?
上官芸實在奇怪。
那幢莊院看來還相當完整,牆內高樓重疊,應該還是一戶大戶人家的莊院。
這裡距離杜家莊其實並不遠,杜家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知道,那實在說不過去。
難道那幢莊院在杜家建成之前便已經空置,沒有人居住來往?
上官芸疑念重重,因為突然看見了那幢莊院,幾乎已忘記了壁虎的存在。
壁虎亦已經不在路上。
那裡去了?莫非走了進莊院去了,那幢莊院莫非就是他的巢穴?
莊院的門戶半開,上官芸的懷疑倒也並不是沒有可能,也就在這個時候,「砰」一聲,那道門戶已關上。
上官芸更加肯定,身形迅速地向前移動,但仍然沒有走出林外。
她無疑是一個很小心的女孩子。
已知道壁虎藏身的地方,她仍然要上前去,只是想弄清楚那到底是誰人的莊院。
滴水飛簷下有一面橫匾,那之上卻空白一片,一個字也沒有。
「奇怪」上官芸半身從樹後探出,距離莊院大門不過三丈,看得實在很清楚,那的確是一面沒有字的橫匾。
正當此際,一個聲音突然從她後面傳來:「很奇怪是不是?」
陰森的語聲,上官芸入耳生寒,那剎那有如置身冰窖之中。
她吃驚地回頭,立時就看見了一個人,幽靈般站在她身後不到一丈的兩株樹間。
那也正就是她追蹤的那個白衣人。
壁虎!
「你」上官芸一個「你」字出口,雙劍已在手。
壁虎冷冷地盯著她,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一個人跟蹤我到這裡。」
上官芸雙劍在手,一顆心也定下來,輕叱道:「你是什麼人?」
壁虎反問道:「你說呢?」
上官芸脫口道:「壁虎」
壁虎怪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條壁虎?」
他的笑容與語氣同樣怪異,上官芸只聽得毛骨悚然,歷聲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壁虎?」
壁虎點頭,道:「不錯!」
上官芸再問道:「就是你殺死我大哥?」
壁虎道:「還有你二哥,你三姐。」
上官芸晴天霹靂,面色大變,追問道:「你說什麼?」
壁虎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上官芸仍然有些不相信地道:「我二哥三姐都給你殺了?」
壁虎道:「那是我離開杜家莊之前的事情,你以為我進去杜家莊不殺人幹什麼?」
上官芸顫聲道:「你說的都是事實?」她所以還要這樣問,當然就是仍抱著一線的希望。
壁虎大笑,道:「為什麼我要欺騙你?」
上官芸面色慘變,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為了楚碧桐?」
壁虎道:「楚碧桐是我的結拜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上官芸道:「他卻是一個大壞人,該死的大壞人。」
壁虎感覺很有趣地望著上官芸,道:「難道你還不和道我也是那種人?」
上官芸怔在那裡。
壁虎接說道:「在你眼中的壞事,在我們眼中卻是好事。」
上官芸冷笑道;「你們這種壞人也講義氣?」
壁虎道:「有時也講的。」
上官芸道:「殺了那麼多人你還不滿足?」
壁虎道:「那才是開始。」
上官芸盯著壁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壁虎笑接道:「有關我這個人的傳說,相信你也已聽過不少。」
上官芸冷笑,道:「那當然都是真的了。」
壁虎道:「有些是的,譬如說,我要殺一個人絕不會就只是殺一個作罷。」
他笑笑接道:「特別是,如果那個人武功在我之上,絕非在正常情形之下,我所能夠殺得的。」
「那你會怎樣?」
「先從他的家人殺起,到他的精神接近崩潰的時候,才給他致命的一擊。」
「你好狠!」上官芸咬牙切齒。
壁虎道:「你知道這本是以什麼為生?」
「殺人為生。」
「不錯,做那種工作的人一定要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否則只怕連一天也活不了下去。」
上官芸忽然間道:「你一定要殺人才能夠過活。」
壁虎一怔,道:「當然不是,不過殺人在我來說,有時也是一種樂趣。」
「樂趣?」這一次上官芸怔住了。
壁虎笑接道:「你認識我還是不太深,否則你一定會發覺,我殺人的方法層出不窮,匪夷所思。」
他雖然在笑,一點也不像在說笑,殺人也顯然並不是一種罪孽,而且是一種神聖的工作!
上官芸只聽得頭皮發炸,厲聲道:「你又準備用什麼方法來殺我?」
「你?」壁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上官芸幾遍。「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沒有打算殺你。」
上官芸這才真的覺得奇怪。
壁虎笑接道:「也許是因為你太可愛。」
上官芸叱道:「你胡說什麼。」
壁虎目不轉晴地盯著上官芸,道:「你真的很可受。」
他的眼瞳中顯然一絲淫邪的意思也沒有,所謂可愛顯然就只是可愛的意思而已。
上官芸一直在盯著壁虎,很奇怪,先前那種恐懼竟然在淡下來。
她不覺問道:「為什麼你不殺我?」
壁虎道,「你始終會明白的。」
上官芸盯穩了壁虎,彷彿要在壁虎的神情變化瞧出其中的究竟。
可是她始終都瞧不出什麼來。
壁虎笑笑又說道:「我若是要殺你在杜家莊之內便已經下手。」
上官芸道:「那時你逃命都還來不及。」
壁虎道:「你錯了當時我並不是在逃命,杜家莊之內的情形我瞭如指掌,我隨便可以找到好幾個地方躲起來,又不被你們發覺。」
上官芸懷疑的望著壁虎。
壁虎接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選擇那個院落離開杜家莊?」
上官芸不由問道:「為什麼?」
壁虎道:「那是杜樂天居住的莊院,是杜家莊之中最危險的地方,卻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官芸聽不明白。
壁虎解釋道:「那個地方所以危險,當然就是因為杜樂天住在那裡,以他耳目的銳利,他人若是在院中,相信很少人能夠逃得過去,甚至我也不例外,而一被他發覺,要逃過他的追擊當然就更成問題了,說實話,他被稱中原無敵,無敵也許就未必,但敵得過他的人,相信並不多。」
上官芸這時候已明白壁虎的說話。她方待接口,壁虎說話已繼續:「這一點,杜樂天當然也很明白,所以他居住的地方一定用產不著其他人留下來。」
一頓笑接道:「也所以他一離開,那裡反而就變成最安全的地方了。」
上官芸悶哼一聲!
壁虎又說道:「我進入那個院落的時候,他豈非就在外院亭子內彈琴?」
上官芸道:「所以你明目張膽在那兒越牆離開。」
壁虎笑道:「越是安全的地方有時我反而越加小心,這個道理,說你也不明白。」
上官芸大聲道:「我明白,像你那樣明目張膽地離開,是不是因為已經看見我,想引我到這裡來?」
壁虎道:「你果然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上官芸接道:「那錚錚錚聲音也是你故意弄出來,唯恐我不發覺的了。」
壁虎笑道,「就是這樣。」
上官芸冷冷地道:「你引我到來這裡,卻又不是要殺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壁虎道:「主要是讓你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回去告訴杜樂天,壁虎就住在這裡。」
上官芸眼瞳中又露出疑惑之色。
壁虎接說道:「我就在這裡等杜樂天到來,公平作一個了斷,你還不明白?」
上官芸冷笑。「你若是有這個膽量,怎麼不在杜家莊?」
壁虎道:「杜家莊不是我的地方」
上官芸道:「你是說你這個莊院之內,已作好了準備。」
壁虎點頭道:「準備杜樂天隨時到來。」
上官芸接問:「裡面是不是有很歷害的埋伏,是不是。」
壁虎大笑道:「若是你那個外祖父杜樂天,就不會這樣問的了。」
上官芸俏臉一紅。
壁虎又說道:「但無論怎樣,杜樂天都一定會到來的。」
上官芸不能不同意壁虎這句話。
壁虎接道:「沈勝衣上官無忌周濟,也一定會到來,我歡迎他們一起來。」
上官芸疑惑的望了那座莊院一眼,喃喃道:「裡面一定有可怕的機關埋伏,一定的!」
壁虎道:「至於他們進來之後是什麼結果,那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上官芸冷冷的盯著壁虎,道:「你可以不可以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句話出口,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對於壁虎,她原就心存恐懼,但現在這種恐懼的感覺顯然已完全消失。
是不是因為壁虎對她並無顯示任何惡意?
壁虎並沒有在意,反問道:「你要我回答什麼?」
上官芸道,「這一次你殺死這麼多的人,目的真的就只是為了楚碧桐復仇?」
壁虎目不轉睛地望著上官芸,忽然一笑道:「你怎會這樣懷疑起來。」
上官芸道:「我總是覺得,你們那種人不會那樣講義氣。」
壁虎一怔,大笑起來。
上官芸只是冷靜地盯著他。
壁虎笑了一會,道;「不管怎樣,事情總會有一個清楚明白的。」
上官芸方待追問,壁虎已接道:「你也不必多問我什麼,只要你回去告訴你那個外祖父杜樂天,我在這個莊院內待他,如果他不是老得已經什麼也記不起來,對於我這一次的殺人,主要的動機何在,相信他應該心中有數。」
上官芸怔怔地聽著。
壁虎笑笑接道:「你叫他放心,我是會在這裡等他的。」
上官芸忍不住又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壁虎道:「該說的時候我一定會說一個清楚明白。」
上官芸道:「那你大概總可以告訴我這裡到底是誰人的地方。」
壁虎手指莊院那面空白的橫匾,道:「你沒有看到那面橫匾。」
上官芸道:「空的。」
壁虎道:「不錯,是空的,這是個無名山莊,三十年之前便已無名。」
他的語氣總是那樣陰陰森森,說到這幾句話的時候,面上的肌肉才稍為跳動了幾下。
上官芸看在眼內,又問道:「你是這個莊院的什麼人?」
壁虎道:「你不覺得自己問得已太多?」
上官芸苦笑。
壁虎揮手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上官芸道:「我……」
壁虎道;「你還想怎樣?」他的面色忽一沉。
上官芸緊抿著嘴唇,雙手握劍更緊。
壁虎目光落在上官芸那雙短劍之上,一笑道:「看來你真的要試一試能否將我擊倒。」
上官芸冷冷應道:「我應該試一試的,對不對!」
壁虎道:「應該的我也看得出你絕不是一個膽小的孩子。」
上官芸道:「廢話。」
壁虎失笑道:「不錯,你若是膽小,根本就不會追蹤到來這裡。」
語聲一落,右手一翻,「嗆」的劍出鞘,劍指上官芸,道:「兵器無情,而且有一件事情,你必須清楚。」
上官芸道:「你不一定要我送這個口訊」
壁虎道:「果然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上官芸道:「好像我這種聰明人,你還是乾脆將我殺掉好。」
壁虎只是笑。
上官芸接道:「你其實隨便找一個人,甚至一封信已可以傳達你的意思,為什麼定要找我做?」
壁虎仍然只在笑。
上官芸又說道:「我看其中一定有原因,是什麼原因?」
壁虎終於回答道:「也許就因為你這樣聰明可愛,使我狠不起心腸。」
上官芸緊盯著壁虎,彷彿要看到他的心深處,一面道:「你一定說謊,你絕不是那種狠不起心腸的人。」
壁虎沉下臉,再次揮手,道:「快回去!」
上官芸沒有動。
壁虎搖頭,道:「那麼,你出劍好了!」
上官芸劍未動,身形先動,倒蹋出林外路中心。
壁虎如影隨形,上官芸身形甫定,他的身形亦已停下,與上官芸之間的距離仍然是方才一樣。
他身形的迅速絕無疑問是在上官芸之上。
上官芸看在眼內,呼了一口氣,忽一聲輕叱,縱身拔起來,雙劍凌空,往壁虎當頭剪下。
壁虎右手一抖,那支又狹又薄的長劍嗡的震出了數十道銀虹,迎向剪來的雙劍。
「錚錚」交擊聲暴響,上官芸連刺十六劍都被壁虎接下來。
她身形凌空未落,霍霍霍突然一連翻了三個觔斗,雙劍緊隨著身形轉動,如輪劍光接連三次凌空向壁虎滾擊!
壁虎一擊:「好!」倒踩七星,閃開上官芸的劍輪滾擊。
上官芸腳一沾地,人劍又射前,雙劍交替,左七右八,又刺出了十五劍!
壁虎身形迅速轉換.閃躍騰排,又讓開上官芸的—十五劍。
上官芸劍勢未絕,雙劍交替,一劍接一劍刺向壁虎!
她學的是一流的劍法,也顯然下過一番苦功,但練武與臨敵卻是兩回事。
她臨敵的經驗一次也沒有,壁虎卻非獨經驗豐富,而且是一個殺人老手。
他的武功而且在上官芸之上,強弱懸殊,上官芸的攻勢儘管是如何凌厲,對於壁虎並沒有構成多大和威脅。
壁虎卻閃避多於還擊,也就繞著上官芸閃避,與上官芸之間的距離始終不變。
上官芸一直都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突然間留意到,可是她儘管吃驚,攻勢並沒有因此停下。
壁虎再閃她三十九劍,突然道:「小心,我要還擊了!」
語擊一落,劍勢展開,接一劍還一劍,身形同時繞著上官芸飛快的轉動!
上官芸立時千百萬了手腳。
壁虎劍乘隙而入,接連十三劍搶攻,將上官芸的劍勢逼在門外,再一劍毒蛇一樣當中穿入,刺向上官芸的咽喉!
上官芸偏身急閃,那知道壁虎的劍勢立刻就一變,正好迎上她轉動的身形,他方寸刺向上官芸咽喉的一劍,雖則凌厲,竟然是虛招,劍勢一變,刺的也不是上官芸的咽喉,而是上官芸的肩膀!
上官芸眼看著壁虎的劍刺到來,但已經沒有閃避的餘地,甚至閃避的念頭才起,壁虎的劍已刺到!
一剎那,她只是有一種麻瘋的感覺,壁虎竟以劍點穴,連對了她雙肩四處穴道,接一挑,劍指著上官芸的咽喉!
上官芸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噤,卻沒有驚叫,也沒有開聲求繞。
壁虎的劍也沒有刺進去,笑望著上官芸,徐徐道:「你練的是上乘的劍術,資質也不錯,只是臨敵經驗不夠,內力亦未足,否則,要制服你可真不容易!」
上官芸冷冷的道:「技不如人,沒有什麼話說,你殺我好了。」
壁虎自顧道:「聽說,是杜樂天親自教你的武功。」
上官芸道,「誰跟你說的……」
壁虎沒有回答,截道:「杜樂天的確沒有看錯人,假以時日,你的武功一定凌駕兄姊之上,到時候,說不定,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上官芸道:「那麼你最好就現在將我殺掉。」
壁虎沉聲道:「我果真要殺你,在杜家莊之內已將你了結。」
上官芸實在不明白壁虎何以對自己一再留情。
壁虎接說道;「你也莫要再惹我生氣,好像你這樣的聰明人,到這個地步,應該知道怎樣做才是!」
語聲一落,劍一吞一吐,竟然將上官芸被封的的穴道解開。
上官芸怔住在當場。
壁虎連隨收劍入鞘,第三次揮手,說道:「回去告訴杜樂天他們,我在無名山莊恭候這件事。」
上官芸沒有作聲。
壁虎也沒有再說什麼,身形暴起,掠到莊院門前石階下,再一縱,掠上滴水飛簷,一閃不見。
上官芸目送壁虎消失,實在提不起勇氣追去,她雖然痛恨壁虎,可是對方的武功實在遠在她之上,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夠應付得來。
她並不怕死,但那種瞎纏個沒了的事情,卻也不是她做得出的。
壁虎不殺她,當然有壁慮的原因,她雖然想不透,卻怎也不相信那只是為了要她將消息帶回去。
而壁虎之所以選擇那個無名山莊來決鬥,她也開始有些懷疑,並不是山莊之內設下了厲害的埋伏這樣簡單。
只有問外祖父,也許問外祖父就會有一個明白。
上官芸此念一動,再也待不住,轉身疾奔了出去。
她這邊才奔出,那邊大門開處,壁虎又現身,目送她去遠,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壁虎竟變得這麼多感觸,又到底為什麼他忍心連殺上官高,上官雄,上官鳳三兄妹,單獨對上官芸網開一面,一再手下留情?
這個人的行事作風有時候實在難以理解。
旭日已高昇,杜家莊大堂內仍然是燈火輝煌。
根本就沒有人理會燈火的事情。
上官雄,上官鳳的屍體都已搬到堂內,放在上官高的棺材旁邊。
杜九娘的眼淚已流乾,杜樂天筆直的身子已有些佝樓,上官無忌面色鐵青,周濟深鎖雙眉。
沈勝衣也顯得坐立不安。
他們方待走出莊外追尋上官芸,上官芸就回來了。
聽到了上官芸的遭遇,除了杜樂天之外,所有人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杜樂天也一樣詫異,但詫詫異之中,分明還夾雜著一種非常特別的神色。
那彷彿有些恐懼,又彷彿有些傷感。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一個看得透他內心的感受。
一直到上官芸將話說完,杜樂天才說出一句話,一句問話。
「芸兒,你說的全都是事實?」
他這樣問無疑就表示他實在有些不相信竟然會有那種事情發生。
上官芸給問得一怔,道:「外公,我沒有說慌,事情真的是那洋。」
杜樂天歎息一聲,道:「外公知道你沒有,只是這件事……」
他欲言又止,顧得有些兒苦惱。
周濟忍不住問道:「大哥,那到底是誰人的莊院?」
杜樂天沒有回答,上官無忌忽然道:「看來那個壁虎這一次報復,只怕不是為了楚碧桐這樣簡單。」
杜樂天望了上官無忌一眼,目光的凌厲,簡直就像劃過黝黑的夜空的一道閃光。
上官無忌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他身旁的杜九娘卻搶前一步,嘶聲問道:「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樂天目光垂下道:「這是爹自己的事……」
杜九娘冷笑截道:「話不是這樣說。」
上官無忌接道:「不錯,高兒雄兒鳳兒的死,我們也不能夠就此罷休。」
他伸手摸著上官芸的頭兒,又說道;「還有芸兒,若不是壁虎要她傳這個口訊,只怕亦難免一死。」
杜樂天目光落在上官芸的面上,微喟道:「芸兒的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不過,以後不會再有危險的了。」
上官無忌一怔,道:「哦?」
杜樂天沒有多作解釋,旁邊沈勝衣忽然問道:「老前輩可是要到那幢無名山莊去作一個了斷?」
杜樂天道:「我能夠不去嗎?」
沈勝衣搖頭,道:「老前輩也不是那種不敢面對現實的人,問題在」
杜樂天截道:「這件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已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無忌夫婦絕不會罷休,周濟是我的兄弟,而你則是一個名符其實的俠客,我是絕對阻止不了你們的前去。」
上官芸插口道:「芸兒也要去的。」
杜樂天憐惜的望了上官芸一眼,道:「外公也不放心將你留下來。」
他歎息接道:「大家都去,山莊內正如芸兒猜測,說不定設下了厲害的埋伏,我若是不將事情說清楚,若是那一個有什麼不測.一定就死不瞑目。」
杜九娘截道:「爹你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要說就快說。」
杜樂天瞪了杜九娘一眼,卻沒有說什麼,一連竄的無情打擊,似乎已令他改變了很多。
沈勝衣試探這道:「聽芸兒說,那座無名山莊已荒廢了多年。」
杜樂天道:「應該是的,若是我沒有記錯,總有三十多年的了。」
沈勝衣道:「居住在那裡的」
杜樂天道:「是一個巨盜,那裡本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我是在他做案的時候發現了他追蹤找到去的。」
沈勝衣道:「結果他死在老前輩劍下。」
「還有他的妻子。」杜樂天皺眉道:「我原是只準備殺他一人,但是他的妻子上前夾攻,背後暗算,反被我擊殺在劍下。」
一頓,歎息道:「當時我完全沒有選擇餘地,他們夫婦的武功原就不在我之上。」
沈勝衣沉吟道:「不知道他們夫婦可有後人?」
杜樂天道:「以我所知沒有,他的妻子死的時候,還未將孩子生下來。」
沈勝衣道:「那是……」
杜樂天道:「相信已經有八九個月身孕的了這是我一生之中,最遺憾的一件事情。」
沈勝衣沉默了下去。
周應聲道:「這個其實也怪不得大哥的,若非她背後暗算……」
杜樂天搖頭截道:「當時我應該留意到的。」
周濟轉問道:「除了他們夫婦之外,莊院中還有些什麼人?」
杜樂天道:「幾個婢僕,事發之後,都逃命去了。」
沈勝衣道:「如此說來,與那個壁虎應該就沒有什麼關係。」
杜樂天苦笑道:「應該是的除非,我得到的資料並不確實,那個人其實不是一個人,有兄弟姐妹什麼?」
沈勝衣道:「老前輩是說,那個壁虎可能是他兄弟姐妹的兒子。」
杜樂天道:「是他寄養於親戚家中的亦未可知。」
他搖頭接道:「但果真如此,早就該來了,怎會到三十年之後的今日。」
「不錯。」沈勝衣沉吟道:「而且,事情是因為楚碧桐的死亡而引發。」
周濟一旁道:「壁虎的選擇那裡,也許是巧合。」
上官無忌插口道:「那就是未免太巧了,我們不妨回憶一下壁虎對芸兒所說的,他顯然就知道三十年前那一件事。」
沈勝衣道:「會不會莊院的人離開了之後又回去莊院住下來?」
上官無忌道:「沈兄是說那些婢僕?」
沈勝衣點頭,上官無忌接道:「那是說,壁虎無意找到芸兒,從那些婢僕的口中知道這件事,利用這件事來做藉口的了?」
沈勝衣苦笑,道:「他的替楚碧桐復仇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藉口。」
上官無忌不能不同意這句話。
沈勝衣接道:「這件事情在開始的時候看來很簡單,到了這個地步,已非獨複雜,簡直就複雜得很的了。」
杜九娘接道:「這是說,壁虎的到來,楚碧桐的被殺並非主要的原因。」
沈勝衣道:「在柳伯威等人被殺的時候,顯然還是這樣,到壁虎進來這裡,卻就不難看出,並不是這樣簡單。」
他沉吟接道:「上官兄與我即使不回來,壁虎相信也一樣會在這裡出現。」
杜九娘冷冷的盯著沈勝衣,道:「說下去!」
沈勝衣接道:「從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來看,壁虎對這兒環境的熟悉實在上大出我們意料之外,最初我們甚至—懷疑他原是這莊中的常客,甚至懷疑莊中有人在與他暗通消息。」
杜九娘截口問道:「那是誰?」
沈勝衣道:「這只是懷疑而已,是否事實現在當然還不能夠確定,而壁虎的熟悉這兒的情形,現在去又已有了一個更合理的解釋。」
杜九娘道:「他原是我家的仇人,一直處心積慮,看如何報復,所以對這座莊院的情形瞭如指掌。」
沈勝衣道:「到底是不是,相信很快就會有一個水落石出了。」
杜九娘冷笑道:「只怕他沒有那個膽量,在那座無名山莊之內等候我們。」
杜樂天亦自冷笑,道:「我實在想不出天下有什麼人膽敢同時約戰我們。」
上官無忌道:「他叫得我們來,當然有他的打算,也許無名山莊之內滿佈陷阱。」
杜九娘道:「那怕是龍潭虎穴,我都要闖進去!」
上官無忌道:「要去大家一起去。」
杜九娘看了上官無忌一眼,回顧沈勝衣,道:「姓沈的,你若是怕死可以不去。」
沈勝衣只笑不語。
周濟道:「沈兄一定會與我們一起去。」
杜九娘道:「他就是不去,也沒有人怪他,這件事原就是與他並無關係。」
沈勝衣道:「壁虎的復仇是否與楚碧桐的死亡完全無關,現在仍然是一個問題。」
杜九娘盯著他,道:「好,姓沈的,放著你這些話,此前的種種無禮,我向你賠個不是。」
沈勝衣道:「嫂夫人言重。」回問杜樂天道:「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杜樂天尚未答話,杜九娘已應道:「當然是現在。」
「不錯!現在!」杜樂天振衣而起,第一個舉步向堂外走去。
上官無忌夫婦左右上前,周濟沈勝衣也不慢,上官芸亦自舉步。
杜樂天前行幾步,忽然回頭道:「沈兄弟」
沈勝衣應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杜樂天道,「芸兒由你照料。」
沈勝衣不假思索,道:「好,只要我還有一口氣都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上官無忌忽然插口道:「沈兄,芸兒是我們夫婦唯一的女兒,一切拜託你了。」
他說得有些傷感,沈勝衣點頭應道:「上官兄放心!」
上官無忌接吩咐上官芸道:「芸兒,你跟著沈叔叔,無論發生了甚麼事情,都不要離開沈叔叔身旁。」
上官芸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麼。
眾人再次舉步走前去。
白雲漫天,陽光溫柔。
秋風吹下了落葉無數,枯草在風中蕭瑟。
杜樂天走在最前,腳步過處,被他踩開了一條新路。
他沒有要上官芸指引,這一帶的環境他顯然非常熟悉。
風吹起了他的蒼蒼的白髮,吹得他那襲長衫「獵獵」的作響,卻吹不散他眉宇間的重憂,吹不開池深鎖的雙眉。
一路上他沒有再說什麼,跟在他後面的各人也沒有作聲,每個人的心情顯得很沉重。
杜樂天走的並不是壁虎先前走的那條路,並沒有走進林子內。
出了杜家莊,他領著家人繞了一個彎,羊行約半時,才來到那個林子前面,再轉一個彎,便自走進一條道路內。
那條道路在林木之中,地面長滿了野草,絕對可以肯定已多半沒用。
上官芸在後面本來想叫住,但看到了那條路,說話便不由嚥了回去。
她已經可以肯定,那條路可以引他們到那座無名山莊的前面。
只是她眼中的詫異之色更濃了。
路走盡,他們果然就來到那座無名山莊前面。
杜樂天在石階下停步,道:「芸兒,是不是這裡?」
上官芸道:「就是這莊院了。」
「很好!」杜樂天冷冷一笑,舉步走上石階。
莊前的大門仍然緊閉,與上官芸離開時不同的,只是大門上多了一張白紙。
白紙黑字,只寫著六個字。
歡迎你們到來
杜樂天冷笑拂袖,颯的袖風過處,那張白紙疾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碎裂成百數十片。
絕無疑問,杜樂天的內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紙碎末落,杜樂天已將門震開,大踏步走了進去。
入門是一道石屏風,已崩缺一角,上面黯寫著一行字。
大堂上恭候
杜樂天沒有轉轉,筆直走前去,「轟隆」一聲那道石屏風突然間崩塌倒下,杜樂天也就當中穿過。
屏風的後面是一個院子,野草叢生,長几及膝,左面的幾抹芭蕉株芭焦已因為久無整理變得已不像是芭蕉。
旁邊的那座假山也已長滿了野草青苔。
周濟目光及處,道:「這座莊院已經很久沒有住人的了。」
杜樂天沒有作聲,腳步不停,繼續走前去。
行不了一丈,「拔刺」聲中,一隻野鳥從草葉中飛出來。
杜樂天連眉毛也沒有揚動一下,手忽動,劍出鞘!
閃電也似的一道劍光過處,那雙野鳥在劍光之下變成了兩截。
杜樂天劍未入鞘,腳步不停,從草葉中踩出了二條路,向莊院大堂走去。
那剎那空氣中已多了一股殺氣。
濃重的殺氣,甚至上官芸也感覺列這殺氣的存在。
甚至有窒息的感覺。
大堂的門也緊閉,杜樂天視如不見,人劍直往前衝。
門戶在劍光中片片碎裂,杜樂天直衝入大堂之內。
一個人也沒有,大堂之內一片險森,卻沒有蜘網塵封,顯然是經過人工的打掃。
封門有一面屏風,獨堅在那裡,屏風上糊著白絹,但已因為年代久遠而變色。
有絹上畫的不是一般的松鶴什麼,乃是一個人。
那個人年紀應該已三十出頭,唇上有兩撮鬍子,臥蠶眉,丹鳳眼,目露殺機,右手握長劍,蓄勢待發。
畫畫得非常傳神,栩栩如生,人與劍呼之欲出。
杜樂天日光落在畫上,身形立時就停下後面杜九娘一步跨前。目光及處,脫口道:「爹,這不是你的畫像?」
杜樂天無言頷首,劍指畫旁的一兩行字。
一—杜樂天
三十二歲,太原人,鋤強扶弱,素負俠名。上官無忌看在眼內,道:「這可是稱讚爹你。」
杜樂天冷笑,劍出,快如風!
那面屏風在劍中粉碎,杜樂天面寒如水,仗劍而過。
屏風後面亦無人蹤,封門的照壁上,又畫著一幅畫。
看到那幅畫,杜樂天的面色就變了。
後面上官無忌夫婦,周濟,沈勝衣亦步亦趨,亦同時看到了照壁上那幅畫。
他們都不由自主,露出了詫異之色。
那幅畫其實是由三幅畫組成。
第一幅的是一個老人,彈琴月下,在庭院中的一座亭子之中。
月是滿月,但是月周圍,卻是一片漆黑,當中一道閃雷擊下。
如此月夜,又怎有閃電橫空?
可是上官無忌夫婦,周濟他們都並不覺得奇怪,就是沈勝衣上官芸也沒有例外。
他們都看出,那幅畫是暗示那個老人正在彈著一曲風雷引。
亭外周圍的樹木也正就畫得有如狂風吹拂。
在樹葉之中,藏著一個人,衣飾與屏風上畫的杜樂天一樣。
那當然就是暗示杜樂天正在傾聽那個老人彈琴的了。
這第一幅畫雖然閃電橫空,但一切都顯得很平和。
杜樂天的畫像手中並無劍,那個老人也只是在聚精會神的彈琴。
畫像與常人同樣大小,眾人都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在看到第二幅畫,不由都心頭砰然一跳。
在第二幅畫之上,所畫的是同一個地方,畫中也只是杜樂天與那個老人。
閃電已消失,樹木平靜,人卻動起來。
杜樂天飛身半空,劍已經出鞘,右手—劍刺出,刺入了那個老人的胸瞠。
那個老人也是身已凌空,琴正從手中飛出,被杜樂天的左手接下。
劍已經穿透他的胸瞠,一股血從他的後心如箭般射出。
只是一股血。
第三幅畫也有血,卻不是一股。
遍地都是血,十數具屍體倒在血泊中,在一個大堂之上。
所畫的那個大堂顯然就是眾人現在置身的這個大堂。
杜樂天仍然在畫中,劍仍然在右手,左手上除了—張琴之外,還有—冊書,所有的地方都畫得那樣子精細。甚至連書上寫的那三個篆字,也都很容易看得出來。
寫的正是「風雷引」三字。
劍在滴血。杜樂天仰而大笑,在他肢下。有一個女人的屍體。
那個女人腹大便便,彷彿經已懷胎十月,將近臨盆。
雖然只是畫像,看到這個女人的屍體,眾人都不覺由心寒出來。
眾人的目光也不覺轉落在杜樂天的面上。
杜樂天也盯著那個女人的屍體,面色鐵青,持劍右手不知何時已顫抖起來。
杜九娘第—個忍不注,大著膽子問道:「爹爹,這到底怎麼回事?」
杜樂天沒有回答,目光盯在在畫中另一具屍體之上。
那是—個中年男人,心胸上已挨了一劍,—雙眼仍睜大,面上的神情卻痛苦多於憤怒。
杜樂天盯著他好一會,目光才轉落在畫旁的兩行字之上。
這並非結局,這只不過是開始
—一請進內堂
杜樂天目光一落—起,腳步亦舉起。一步—步跨出。
他的腳步很沉重。
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樣。
沒有人作聲,一個個默默的跟在他身後。
內堂也一樣打掃乾淨,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只是仍然沒有人。
左右牆壁上各有一幅畫,筆法與大堂上的顯然是完全—佯。畫中卻已沒有杜樂天。
左面的壁畫上畫著耶個孕婦與那個個中年人。
中年人心的傷口已經包紮起來。右手一把刀正將那個孕婦的腹部剖開,左手從中取出了兩個嬰兒,是兩個。
中年人的神情悲憤中帶著喜悅。
是不是因為那兩個嬰兒還能夠活下來。
右面的壁畫中,中年人仍活著,鬚髮俱白,端坐在—副棺材裡。
棺材左右各有一個少年,畫的都是正面,面目畫得很精細,雙手托著一支鏈子劍。
上官芸一眼瞥見,脫口道:「壁虎!」
沈勝衣「哦」的一聲,道:「芸兒,他就是方才引你離開莊院那個人?」
上官芸肯定的道:「叔叔,的確就是他。」
沈勝衣無言頷首。
跪在右邊的那個少年,卻沒有畫上五官,整張面孔一片空白。
他的一雙手茂在袖中,身上的衣飾也並無任何特殊別的地方,要從這畫像知道,畫的是什麼人,肯定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杜九娘不覺奇怪的道:「為什麼這個人不畫上面目?」
上官無忌肯定的道:「這個人一定是我們認識的人。」
杜九娘道:「是誰?」
上官無忌搖頭不語,也沒有人回答杜九娘這問題。
他們若是知道,根本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杜樂天面色鐵青,只目丁著那個坐在棺材裡的中年人,忽然喃喃自語道:「一劍穿心,怎麼會不死?」
沈勝衣應道:「答案不是在那邊屏風之上?」
杜樂天目光立轉。
對門不錯有一面屏風,上面也的確寫著好些字,他所以疏忽,只因為他心中只有那些畫。
屏風上的字,也的確就是答案。
一般人的心都是在左邊,我是例外的一個,在右邊,也所以能夠不死。
我的兩個孩子雖然已是足月,但能夠不死,不能不說是奇跡,亦可以說是天意。
你看到這兩面屏風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是必已安排好一切,無論他們怎樣做,都是值得原諒的,這叫做血債血償。
是不是?杜樂天!
杜樂天渾身都顫抖起來,「砰」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杜樂天面上,都充滿疑惑。
這叱吒風雲,名滿江湖的大俠,難道竟真的做過壁畫上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沈勝衣眼中的疑惑之色無疑就更重,他想著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那個沒有面目的少年到底是誰?現在是不是就在我們當中?
他雖然沒有四顧,但是周圍的情形,都已經留心,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的意外。
壁虎引他們到來這裡,當然不會只是要他們看那些畫。
而壁虎當然亦知道他們的武功,不擊則已,一擊則必然傾盡全力。
因為一擊不中,就再沒有機會的了。
以壁虎的武功,殺人的經驗,那一擊必然意外之極!
更可怕的是,還有一個他們不知道的敵人在一旁等候機會出擊。
也就在這個時候,杜樂天突然大笑起來。
悲激的笑聲,在大堂中迴盪,樑上的灰塵亦被震得「噗噗」剝落。
杜樂天大笑不絕,甚至顯得有些兒瘋狂。
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杜樂天面上,都那麼奇怪不知杜樂天為什麼這樣大笑。
笑聲由響亮逐漸嘶啞,終於停下,杜樂天的身子已不再顫抖,面色卻變得鐵青。
他目光一掃,忽然道:「你們可知道我狂笑什麼?」
沈勝衣應聲道:「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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