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柳煙濃。淒迷的燈光中,快林彷彿就籠罩在雲霧裡。
白玉樓卻是彷彿籠罩在一片憂愁的的氣氛中。他雙眉已緊皺在一起。是什麼事令他這樣子憂愁?
風吹柳飄,也吹起了白玉樓的衣袂及長髮,卻吹不掉白玉樓眉宇間的憂愁。
柳風中隱約夾雜著馬蹄聲。白玉樓聽入耳中,眉宇一開,目光那剎那彷彿變得比燈光更明亮。目光及處,兩騎快馬迅速向這邊移近來。
不等那兩騎奔至,白玉樓已振吭大呼道:「來的可是沈兄與冰兒?」
一個清朗的聲音回答道:「正是!」
白玉樓眉宇間的憂愁這時候才散開,腳步一展,迎了上去。
二十步還未到,沈勝衣、白冰兩騎已奔至。白玉樓腳步一頓,放聲大笑道:「很好很好。」
「爹,你在說什麼很好?」白冰將坐騎勒住,刷地滾鞍躍下來。白玉樓一把擁進懷中,道:「你們都平安回來,還不好?」
白冰奇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玉樓沒有回答,目光落在沈勝衣手中那支紅梅之上,沈勝衣亦已下馬好像已發覺白玉樓在看著那支紅梅,道:「白兄,這枝紅梅是……」
白冰接道:「是別人托一個茶寮的老闆送給我的。」
白玉樓目光一轉,道:「你?」
白冰道:「那個老闆可是這樣說。」
白玉樓沉默了下來。沈勝衣接問道:「是的,白兄怎麼在這裡?」
白玉樓道:「我是在等你們。」白冰接問道:「爹,是不是出了……」白玉樓道:
「冰兒你以後小心一點兒,盡可能不要離開沈大哥身旁。」
白冰追問道:「為什麼?」
白玉樓沉吟不語。沈勝衣忽然道:「看來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白玉樓道:「兄弟,你已料到了是怎麼回事?」
沈勝衣點頭。白冰卻如墮五里霧中,追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啦?」
沈勝衣舉起手中那枝紅梅,尚未說什麼,白玉樓已開口道:「冰兒你收到一枚紅梅,爹亦收到張紅梅帖。」
「紅梅帖?」白冰詫異問道:「什麼紅梅帖?」
沈勝衣卻有點兒緊張地望著白玉樓。白玉樓右手緩緩從左手衣袖中取出了一張白紙。
那張白紙七寸長,三寸寬,上面畫著一枝梅花。
枝虯結,花鮮明。
紅花梅花!
帖上還有兩個鮮血一樣的紅字。
白冰!
沈勝衣目光一落,歎了一口氣,道:「不錯,紅悔帖!」白冰也看得清楚,道:
「這就是紅梅帖了,怎麼上面有我的名字?」
沈勝衣道:「因為這次紅梅盜的對象就是你!」
白冰道:「什麼紅梅盜?」
沈勝衣道:「你爹爹比我更清楚。」
白冰轉望著白玉樓。白玉樓雙眉又已皺在一起,道:「冰兒,你是否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碧玉瓜的失竊?」
白冰脫口道:「那個……那個紅梅盜?我記起了。」白玉樓回憶著道:「當年那雙碧玉瓜失竊之前,聖上就是收到了一張這樣的紅梅帖,那之上,只有三個字碧玉瓜。」
白冰道:「結果碧玉瓜也就被紅梅盜盜去。」
白玉樓道:「不錯,在警衛森嚴的禁宮之內盜去。」
沈勝衣道:「江湖上傳言,也是如此。」
白冰道:「我……」
白玉樓道:「你豈非也絕世無雙?」
白冰道:「爹你在胡說什麼?」
白玉樓歎息道:「話雖說,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子女總是比別人勝一籌,也總是最英俊美麗,然而即使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認你是一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
沈勝衣道:「不錯。」
白冰瞟著他,道:「沈大哥,你怎麼也取笑我?」
沈衣勝搖頭道:「這是事實。」
白冰的嬌靨忽然一紅,沈勝衣道:「可是,紅梅盜一直以來,盜取的都是物件。」
白玉樓道:「難道他現在連人也感興趣?」
沈勝衣道:「這張紅梅帖會不會是有問題?」
白玉樓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沈勝衣恍然道:「白兄見過當今聖上收到的那張紅梅帖?」
白玉樓點頭道:「當年負責那雙碧玉瓜安全的不是別人……」
「就是白兄?」
「不錯!」白玉樓攤一攤手。「這張紅梅帖與那張完全一樣。」
「白兄在哪兒收到的?」
「方纔我在賭場之內正玩得高興,一個小廝就將這張紅梅帖送來了。」
「那小廝又說在什麼人那裡收到這張紅梅帖?」
「據說是一個僕人裝束的老蒼頭。」
白冰插口道:「那茶寮的老闆也是這樣說的。」
白玉樓道:「所以我立即走出來,若是再不見你們,可就急死我了。」
沈勝衣道:「根據以往資料,紅梅盜絕不會那麼快就動手。」
白玉樓道:「卻也沒有什麼所謂規矩。」他突然大笑起來,道:「但是有兄弟你在一旁,我還有什麼放心不下?」
沈勝衣道:「白兄言重。」
白玉樓道:「兄弟你一劍動江湖,對你若是也沒有信心,對誰有信心?」
沈勝衣淡然一笑。白玉樓接道:「可是兄弟你卻也怪不得我,冰兒是我最疼的女兒,這一次若非有兄弟你在一旁,我可不敢將她帶出府。」
沈勝衣輕拍白玉樓的肩膀,道:「白兄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冰兒受到任何的傷害。」
白玉樓大笑道:「有兄弟你這句話,我自然放心了。」
沈勝衣道:「只是這個紅梅盜可不簡單,我們非要萬分小心來應付不可。」
白玉樓連連點頭道:「是極是極。」
白冰聽他們說得那麼嚴重,才真的著慌起來,道:「沈大哥,那一個紅梅盜真的那麼厲害?」
沈勝衣沉吟著道:「以我所知,此前紅梅盜所盜的珍寶有的在重重的警衛之內,正如那雙碧玉瓜;有放在固苦金湯的密室之中。甚至在高手監視之下。每一種,都是當時被認為絕對安全,絕對不可能被盜去的,但結果,都一一被紅梅盜盜去。」
白冰伸了伸舌頭,奇怪地接問道:「那個紅梅盜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沈勝衣道:「不知道,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是男是女也不知。」
「也不知。」沈勝衣沉聲接道:「那些被盜去的東西都是突然間不翼而飛,消失不見的。」
白冰道:「那麼我,我」
白玉樓安慰她道:「有沈大哥在,你害怕什麼?」
白冰目注沈勝衣,道:「沈大哥,這一次你可要留在我身旁。」
沈勝衣點頭,道:「還用說。」
自玉樓接道:「冰兒你自己也得謹慎。」
白冰仍然道:「爹,真的是那麼嚴重?」
白玉樓沉下臉來,道:「你怎麼還以為這是開玩笑?」
白冰不由自主地搖頭。
沈勝衣四顧一眼,道:「紅梅帖既已出現,紅梅盜相信也已來了。」
白玉樓道:「在你我周圍十丈,若是藏著人你我也不知,這個人的武功縱然不在你我之上,也相差無幾了。」
沈勝衣道:「小弟一直都在留意周圍。」
白玉樓道:「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特別?」
沈勝衣道:「沒有。」
白玉樓道:「方纔我已經考慮過了,對付這個紅梅盜,似無須力敵。」
沈勝衣道:「以他一向的行事作風,也不會與我們直接衝突。」
他若有所覺,道:「白兄莫非已想到什麼對策?」
白玉樓倏地一笑,道:「方纔我一直就在想如何應付那個紅梅盜,終於給我想到了兩個辦法。」
沈勝衣道:「一個已經足夠。」
白玉樓道:「我想出的那兩個辦法都荒唐得很。」
沈勝衣道:「也就是說,令人意外得很。」
白玉樓忽然笑道:「連我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想出那種辦法。」
沈勝衣一怔,道:「很好。」
白玉樓道:「卻要看我們的辦法有效,還是紅梅盜的辦法成功。」
沈勝衣笑道:「白兄很少這樣子誇口,那兩個辦法,想必都是很好的辦法。」
白玉樓摸著鬍子,道:「也許意外的不是紅梅盜,是我們。」
兩人相顧大笑,白冰卻怔在那裡,她搖搖頭,道:「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迷?」
沈勝衣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樣的辦法。」
白冰盯著白玉樓,但白玉樓笑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沈勝衣仰眼一望,道:「我們先回去。」
白冰道:「何不現在就離開這兒?」
白玉樓道:「沒用的,這周圍百里,以爹看,沒有比這地方更安全的了。」
白冰道:「為什麼?」
白玉樓道:「從來沒有人敢公然在快活林幹壞事的。」
白冰道:「為什麼?」
白玉樓道:「一方面是這兒武林中人雲集,另外一方面,快活林乃是慕容世家的產業。」
白冰道:「慕容世家又是怎樣的一戶人家?」
白玉樓道:「慕容世家百數十年內人材輩出,底屈武林盟主都是他們家中主人。」
白冰道:「這就是說,這家人的武功很厲害。」
白玉樓道:「而且俠義無雙。所以這二十年以來,雖然已沒有什麼表現,在江湖上仍然有他們的一席之位。」
白冰道:「哦?」
白玉樓轉顧沈勝衣,道:「聽說現在慕容世家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沈勝衣道:「不錯。」
白玉樓道:「又叫慕容什麼?」
「慕容孤芳!」
白冰脫口道:「這個名字太好了。」
沈勝衣道:「好是好,只嫌蒼涼一些。」
白玉樓道:「有多大年紀了?」
沈勝衣道:「不清楚,只知道她文武雙全,卻無意江湖,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
白玉樓道:「你並不認識她?」
沈勝衣道:「不認識,聽說她間或也會到快活林走走。」
白玉樓道:「有機會得認識認識。」
沈勝衣頷首。白玉樓連隨從白冰的手裡接過韁繩,道:「我們走。」
白冰一手忙牽著沈勝衣的袖子。沈勝衣笑笑,道:「現在你就害怕了?」
白冰道:「誰害怕。」她真的並不害伯,她從來就不知道害怕,何況現在沈勝衣就在她身旁?
明月這時已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