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說罷,便令眾人如言准備。外洞本經李寧來時佛法封閉,人來立可警覺。因煉妖屍,有警恐難分身出敵,仍由易靜先將裡外各層禁制發動,以防萬一。再由眾人各照李寧選用的法寶、飛劍放將出來,結成一團光網。李寧仍向蓮花寶座上跌坐。英瓊放出牟尼珠,化作一團祥光,凌空定在李寧頭上。一切停當後,謝瓔手指金幢,帶了妖屍玉娘子崔盈元神移入光網以內。李寧將手一揮,謝瓔手掐靈訣一指,妖屍立由寶幢金霞影裡甩跌出來。見狀似知萬無幸理,神態淒惶,凶焰盡去,在光網中縮伏成了一團黑影,鳴聲哀厲。看去受創奇重,行即消亡之狀,狼狽已極。李寧望著妖屍,微笑不語。回顧光外侍立的易靜、癩姑,送客出洞。仙都二女先前已向李寧和眾人拜辭作別,重又告行,收了七寶金幢,退出光外。由易靜、癩姑、上官紅師徒三人陪送出洞。英瓊、輕雲因雙劍合壁,不能離開,侍立在側,未曾隨送出去。英瓊見妖屍那等委頓之狀,以為金幢威力所傷,元氣殘耗,法力已失。方覺父親無須如此慎重,就憑紫、青雙劍也能將她消滅,決逃不脫。哪知仙都二女剛走不多一會,忽聽一聲厲嘯,妖屍突現原形,披發流血,咬牙切齒,滿臉獰厲,搖伸雙爪猛由地上飛身而起,電也似疾,往李寧頭上撲去。同時身上妖煙環繞中,隨手發出大蓬碧螢般的妖火,向李寧當頭罩下。李寧原與妖屍同在光網之中,相去不過兩三丈遠近,這等神速來勢,似乎決難躲閃。周、李二人雖然深信李寧法力高深,似此變生倉猝,妖屍又是勁敵黑手,如無幾分自信,決不妄動,見狀也甚駭異。無如事變瞬息,休說思索舉動,還未來得及看清,猛聽一聲斷喝,光網之中金光彩霞,忽然一齊煥發,目光到處,李寧頭上定珠祥輝暴脹,妖屍並未撲近身去。
李寧手掐印訣,由中指上飛起一股酒杯粗細的純青色光焰,縷縷斜升,約有丈許,結成一朵斗大靈焰,停於空際。一聲喝罷,人已雙目垂簾入定。再看妖屍,已被收入青色佛火靈焰之中。另由牟尼珠上發出一蓬花雨般的祥光,由上而下,將她罩住。同時鼻端聞到一股旃檀異香。開頭妖屍急得連聲厲嘯,在佛火靈焰中亂蹦亂跳,形容慘厲,悲嘯不已。晃眼之間,上面祥輝與下面佛光靈焰隨著妖屍叫嘯騰躍,逐漸加盛。妙在光焰雖盛,十分柔和安祥,並不強烈。妖屍卻禁受不住,由勉強沖突,變成拼命掙扎抗拒。
不到盞茶光景,便由厲嘯狂怒,變成極淒厲的慘嗥哀鳴。全身似被束緊,口眼以外,再也不能動轉。李寧將妖屍收回旃檀佛火之中,重又雙目垂簾入定起來,只掐訣的左手中指上,發出一股純青色的光焰,裊裊空際。和尋常打坐一樣,神態莊嚴而又安祥,不見分毫著力之狀。周、李二人方覺正宗佛法微妙高深,迥異尋常。忽見易靜、癩姑領了趙燕兒、上官紅、袁星、米、劉諸弟子,一同飛入。
原來靜瓊谷諸弟子,因幻波池有聖姑禁約,男子入內必有災禍,去的人再是妖邪一流,或存敵意,妄有希冀,百日之內必無生理。此是聖姑昔年所用梵教中一種極厲害的禁咒,去人任是多高法力,縱或能免死傷,也須應點。並且一經施為,冥冥之中便有天魔主持,不滿所咒時限,連行法人也難將它撤去;否則自身便有反應,受其危害。當年聖姑因為起初生性稍微偏激,厭惡男子,又防洞中天書、藏珍為異教中妖邪盜竊了去,施展此法,尚在諸般埋伏禁遁以前。及至功候將成,發願坐關以前,默運玄機,推算未來、過去一切前因後果,上溯多生,遠達東晉。得知自己與白眉師徒以及接掌此洞的主人,或是昔年道侶,或是師徒同門,前生契好,無不各有因緣。並且這百年死關經歷異常艱險,雖然功候期限一到,立即飛升極樂,成就上乘正果,但是功行完滿之日,危機四伏,禍變瞬息,應在場的人,一個也少不得。尤其閉關期中魔頭重重,紛至沓來,終日伺隙相侵,無時寧息。稍微著相,或生雜念,立為所乘。略一疏忽,則功虧一簣,白受多少年的艱難辛苦。萬一不妙,就許元神走火入魔,不知何年何月始得修復,甚或形消神散,都在意中。反正法力已不能施,最好是把出關的要節委諸別人,自身心無二用,一念不生,常日神光內瑩,空明淨澈,不為魔頭所擾,方是萬全。無如死關重要,強仇甚多,事前行法封閉,堅固異常。來人如非具有極高深的佛法,便難為力。而將來攻破死關,並還持了白眉符偈接引相助的正是一個男僧,覺著不合施此禁咒,但也無法撤去。
只得預留下幾句遺偈,等李寧初入幻波池,元神探查東西兩洞時發現,便知戒備;並告以禁消時日,須在聖姑飛升以後,不可大意。令禁峨眉門下男弟子期前擅入,以免道淺力薄,致遭不測。所以趙燕兒不知誤入,終於死裡逃生;便李寧也吃衛仙客夫婦打了一千金鉈。此時李寧初得白眉禪師佛門心法,因是入門日淺,又在塵世上混跡多年,前生法力尚未全復,功力也比現在差得多。如非元神先在內洞查看,發現壁間遺偈,有了戒心,又仗著佛法護身的話,死固不會,重傷決所難免。他是聖姑一個極有力的助手,尚且不免應點,何況別人。
周、李二人深知厲害,又以除妖屍時,難保不有妖黨逃脫,既能逃出,決非庸手。
所以走前嚴囑眾弟子謹守谷中,不許離開,靜俟好音,奉命再往。趙燕兒和袁星等三人等了一夜,中間只見神雕匆匆飛落,說在雲空中隱形了望,適才瞥見一片極強烈厲害的妖光,擁著一個妖人往西南方飛去,以後便不見有人逃去。眾弟子又等了多半日,仍無信息。趙燕兒、袁星知道此後非同小可,惦念非常,不知成功與否,正和神雕商議,欲事後邊偷探動靜,正值易靜、癩姑、上官紅師徒三人送走仙都二女,來命眾人移居仙府,自是喜出望外。袁星便忙著收拾一些用具,意欲帶走。剛捧起一口飯鍋,便吃神雕冷不防一爪抓去,拋向一旁。易靜、癩姑正和燕兒說話,聞聲回顧,見袁星正罵神雕:"這是多麼喜歡的事,不說收拾東西早走,還要淘氣。"神雕只睜著一雙金光四射的神目,歪著一張白如霜雪的毛臉,冷冷望著袁星,也不答聲,大有鄙夷之色。癩姑見狀,笑道:
"呆東西,幻波池仙府,經聖姑多年辛苦經營,中間又經妖屍嘯聚妖黨,日常飲宴,要什麼好東西沒有?休說以後你們全要斷絕煙火,就說目前還不免時常要用,也不希罕這些簡陋用具,沒的拿去糟踐了好地方。鋼羽曾在洞中住過些日,頗知底細,自不願你帶去。你把這些放在一堆,留待異日別的修道人取用吧,不必帶了。"鋼羽方歪著頭朝袁星叫了兩聲。袁星方始恍然,氣道:"鋼羽大哥,你總是喜歡欺我。有話好說,動你那爪子作甚?差一點又受了誤傷,這是何苦?"話未說完,神雕忽然飛走,沖霄而去。眾人俱當它先往幻波池,也未在意。易靜仍主張將谷口暫行封鎖,留作眾弟子的別洞;或俟新居開建,一切就緒之後,再定去留。於是稍微耽擱,易靜重又行法,封禁谷口。
上官紅忽然失聲問道:"師父和諸位師叔所救的那位道長元嬰,弟子先前一心應敵,不曾留意,已有好些時不見此人了。聞說七寶金幢光照之處,左近妖邪鬼怪全數化滅,莫非二次又遭慘劫了麼?那有多可憐呢!"癩姑笑道:"紅兒真個心好。昨夜一戰,看出他不特修為精進,並還知道臨事謹慎,應變神速,膽智皆全。無怪聖姑格外垂青,我也愛極。昨晚牛鼻子遭遇雖慘,這等道心不淨,修煉多年還不能免欲,妄犯淫邪的人,本來死不足惜。尤可笑是已然覺醒迷夢,還要自命多情,抱著妖屍朽骨纏綿,叫人看了肉麻。這次不過是妖屍過於心黑狠毒,加於他的太慘,相形之下,使人覺他蠢得可憐。
偏又遇上幾位天真心善而又愛抱不平的姑娘們生了憐念,鬧得我也隨眾人趁熱鬧,一同合力,將他救下。他本來不是不知妖屍可惡陰毒,先就不應由海外趕來,自投羅網。就說情有獨鍾,故劍難忘,妄想妖屍經此大難,可以回頭,趕來相助,苦口勸其歸正,然而到後見其執迷不悟,就應把話說完,潔身而退。可他明知妖屍無可救藥,並還忘情負義,意欲加害,又算出了彼此危機,以他法力,此時逃走,並非不能。就算是戒體已破,意欲轉劫重修,何地不可尋人兵解,何必非死在妖屍手內?死前又作出許多難堪的丑態。
此人總算運氣還好,要單遇上我時,他自心甘情願迷戀淫凶,犯此奇險,我也許懶得過問呢。你看他死前那等慷慨,死後元神卻又那等膿包畏縮,守在有無相神光以內,還在運用玄功凝煉真元,仿佛萬一有甚不測,還可抽身逃遁神氣。自隨我們逃出火遁以後,見妖邪勢頗猖獗,甚是害怕,似乎知道謝家姊妹最是面軟心慈,格外肯看顧他,一直緊隨你謝二師叔身旁。因他先非妖邪一流,尋常修道人的元神生魂,只要不是敵黨,本可無害。何況金幢至寶,本身具有靈性,能夠分判敵友。就這樣,你謝二師叔還覺他膽小可憐,又以此寶初用,惟防萬一波及,不等施為,當催謝大師叔取用之時,已早將他元神收入玉瓶之內,現已隨身帶走。只你一人彼時正在專心致志,運用你的乙木遁法,故未見到,別人多已瞥見。你師父、李師叔和我心意相差不多,因恨妖屍體生出的反應,無心中成全,順便解救,無足重輕,樂得有人帶走省事,故此行時未問。想不到你這姑娘也如此慈悲呢。"上官紅道:"弟子怎敢有甚成見?不過此人遭遇可憐,修為到此,煞非容易,好容易大劫之余,保得元嬰,如為寶光所滅,豈不有失諸位師長救他初心?
二師伯又最愛憐弟子,言笑不拘形跡,故此冒昧請問,並無別意。"癩姑道:"你們初學道的人,是非輕重尚在首次,心性仁慈,原是好的。"
正談說間,易靜因為從此多事,為防外來妖邪潛入盤踞,照舊封閉之外,又加上一層近日學會的五行禁制,剛剛布置好了走來,隨率領眾人一同出谷。到了幻波池上,忽見神雕由東南方急飛而至。袁星看出它曾在遠處飛回,問其何往?神雕答以有一舊日伴侶路過附近,在谷中遙聞鳴呼趕往。眾人急於同往仙府新居,未再追問。當下穿波飛降,到了谷底中洞門外。易靜又傳眾人簡便通行洞府的口訣禁法,方始偕入。周、李二人因知妖屍已落旃檀佛火之中,智窮力竭,只待消滅。要緊關頭已過,四圍光網只防萬一殘魂剩魄掙逃,紫、青雙劍無須親身主持,何況殿內還有五遁禁制。見眾一到,便和眾人同向李寧身後的玉榻邊上並坐侍立,互談各人以前經過。才知英瓊、謝瓔這一路雖未遇到強敵,所歷險難,也不在癩姑等這一撥人以下。
原來易靜自從那日在北洞下層由聖姑玉屏留影,悟徹玄機,隨在靈源池底發現總圖,得到手內剛剛通曉,便值沙紅燕同一妖黨由壁間靈泉水脈施展邪法暗中侵入。這時,周、李二人正想由北洞甬道退出,見二妖人欲破水宮法物,去往池邊提那鎖鏈,惟恐惹出禍事,送了趙燕兒的性命。一時情急無計,飛回阻擋,來勢過於神速,又是雙劍合壁,只一照面,便將沙紅燕所約來的妖人殺死。易靜原已發覺妖人暗入北洞,早在池底幻出假的法物,引其上當,以毒攻毒。沒想到周、李二人去而復轉,不及阻止,知道錯已鑄成,難於挽救。又發覺妖屍就要前來,一面急催周、李二人速退,一面乘著妖屍與沙紅燕惡斗,詳參總圖機密,暗中運用,使其兩敗俱傷。此舉雖近冒險,仗著妖屍怒火迷心,既與沙紅燕苦斗,又防另外二仇敵遁走,易靜掩藏運用,更極周密靈巧,當場並未覺察。
後來妖屍連連吃虧之下,周、李二人與沙紅燕相繼退逃,妖屍帶著萬分怒火窮追出去。
一則大限將臨,心神暗受禁制,日益倒行逆施;二則自恃邪法,以為前洞秘奧業已盡得,運用由心,誤認為仇敵全數逃遁,無一存留,又見妖黨傷亡甚眾,地有殘屍,有的生魂尚未消滅,居心狠毒,只顧收那同黨殘魂剩魄去煉妖法,將各地五遁禁制重加施為,使其復原。不特北洞未再回去細加查看,連被易靜、上官紅用易周法寶靈符和先天乙木遁法暗中破去中洞戊土遁法,在易周法力掩飾以假為真之下,也竟始終沒有發覺出來。便宜易靜一人潛身水宮,細繹詳參,為所欲為,直到洞悉全圖微妙,燕兒心身元氣也漸康復,方始出水。
易靜如與燕兒同回靜瓊谷,原可無事。再者總圖到手,勝算可操。以前所失顏面,業已挽回,轉辱為榮,本無須乎亟亟。無如天生好勝,疾惡如仇,明知妖屍和諸妖黨還有些日數限,終以兩次受挫之辱,氣忿難消,立意乘機下手。哪怕不聽師長所說時機,不能就此把妖屍除去,好在洞中禁遁已能運用,無論如何也給妖屍一點苦吃;就便如能將天書、藏珍先行盜走,豈非快事?一時急功太切,卻不想妖屍如不該死,便不容易傷她;果能予以重創,更無須後來大舉;聖姑昔年也無須小題大做,費上若許心力,周密布置了。並且那後半部天書,暗藏聖姑靈寢後面的五行殿壁之內,藏珍也在內一起存放。
內外五遁之禁,息息相關,不將五行殿法物禁制破去,不能成功。如能成功,妖屍即可侵入,易靜當時如不能將妖屍殺死,至少聖姑法體必為所毀,決難防止,豈不與原意相背?那麼機智靈慧的人,一時私心自用,竟只偏想了一面。仗著真解已得,出入隨意,一點沒費事,便將所經之地層層埋伏一齊制住,由復壁秘徑,將燕兒送出險地,自己卻由原路退回。
這時易靜已然得知妖屍由原停屍處遷入北後洞最上層的密室新居以內。因知那地方曲折難行,全洞只此一處,聖姑無甚設施。妖屍素極詭詐,又多疑忌,既把此處辟作秘室,休說仇敵,便對同黨也必存有戒心,防其隨意侵入,窺見她的陰私,或是群雄相遇,爭風吃醋等情。如在原有禁制之外設下妖法埋伏,前往必被發覺。一擊而中,固大快事;萬一妖法厲害,仍是徒勞。憑借此時法力神通,自然不會再遭陷困,但既然打草驚蛇,還想盜取天書、藏珍,必須更艱難。念頭一轉,把原來心意稍稍變動。又知開那復壁秘徑,必須將東洞玉屏前寶鼎中的蓮花玉鑰得到手中,有了此鑰,再仗連日參悟出的各處妙用,不特中洞靈寢五行殿可以按圖索驥,循徑出入,就那玉屏後面夾壁之內,便有好幾件希世奇珍藏在其內。至不濟,這幾件法寶總可到手,不致空手退出寶山。於是決計舊地重游,取那寶鑰。
誰知道高膽大,行事稍微疏忽,誤以為送走燕兒時,對於沿途禁制埋伏只是略微挪移停止,隨過隨即復原。行動極速,無多耽延,所行又是最近最短的一條途徑。並且此是為燕兒重創新復,急於送他出困,更無余暇再習通行口訣法術。又想借此演習連日所得,能否全數由心運用之故,但可趨避,無須停止,便不去動它。回來因已習有通行全洞法訣,無須停止禁制,只照尋常潛蹤飛行,埋伏無人觸犯,妖屍自然不會驚動。就算先前警覺,也必當是有人由內往外逃走,決想不到仇敵去而復返。如意算盤打得倒好,哪知災難未滿,一時大意,沒想到妖屍在洞潛伏多年,後洞秘奧雖然未知,前洞禁制以及形勢,比起易靜熟諳得多。如在平日,妖屍自恃羅網周密,無人能入,還許有個疏忽。
當日偏巧新遭挫敗之余,更覺仇敵竟能沖破各層禁網,隨意出入;尤可怕是末了兩個仇敵,居然由壁間靈泉水路秘徑深入北洞水宮重地。自己用盡心力,施展諸般埋伏禁遁,不特未占分毫便宜上風,反吃仇敵傷了許多法寶和同黨,兩下裡會合,由五遁網中從容逃退。去時自己冷不防還吃了虧,如非法力高強,玄功神妙,幾受重創。仇敵既能來而復去,早晚必要卷土重來,覺著來日大難,形勢不妙。又是愁急,又是暴怒,由不得對於防衛一切,格外加了戒心。回到中層,召集殘存妖黨,略微詢問經過,計議之後,首將禁制埋伏挪移運用,在各入口要路上加上好些阻力,另外再施妖法警戒,以防仇敵卷土重來,只要入洞,立可發覺。不分日夜隨時巡邏,查看動靜。
易、趙二人才一出水,把沿途埋伏略微制止,妖屍立即警覺,循蹤追來。全仗易、趙二人飛遁神速,又是擇優挪移禁制,不是一路施為過去,所行之路既短,又是北洞夾壁水道,等妖屍追來,人已送出洞外。妖屍正在咬牙切齒,憤怒咒罵,不料仇敵才一離洞,重又退回,如是往常,妖屍早已下手施為。這時因見仇敵如此從容進退,仿佛和自己一樣,洞中禁遁埋伏已無所施,大是驚駭,沒敢當時發作。知道殘留妖黨決難抵敵,便用妖法發令,命各退下,以防打草驚蛇。獨自運用妖法,隱形尾隨在仇人身後,等到查看明了來歷用意,相機下手,除此大害。易靜為防無心中撞見妖屍,露出馬腳,也將身形隱去。無奈妖屍終是行家,暫時雖看不出來人相貌,細一留意,來蹤去跡卻可看出幾分。先見仇人這次回來竟能不犯禁制埋伏,通行無阻,稍微疏忽,連影跡都覺不出來,越發駭異。知道一切禁遁已無所施,不禁又驚又怕。連次吃虧之余,益發不敢大意。只是強按捺著凶焰怒火,偷偷尾隨在仇敵身後,看看是否已悉全洞微妙,還是只知大概。
一面暗中盤算毒計,相機伺隙,猛然一擊。上來只當是正教中新來的能者,雖然驚疑,還沒往極壞處想。及至易靜到了東洞玉屏之下,因要行法停止禁制,心難二用;又知所有妖覺俱在北、中二洞等處,東洞左近空虛無人,總圖在握,自信過深,以為妖屍除仗聖姑遺法,其余伎倆雖多,全難不倒自己。當時一心只顧取那鼎中玉鑰,妖屍運用玄功變化一路尾隨,竟一毫不曾覺察。到後匆匆行法,先將玉屏上禁制止住,與外隔絕。然後照著總圖如法施為,幻出一種假的反應,以防妖屍萬一轉動全洞禁制時,可與中洞戊土之禁一樣,表面上仍生妙用,與各洞相生相應,暫時不致警覺,趕來作梗。行法甚快,晃眼一切停當,便往寶鼎前走去。
那鼎原在玉屏之下,當易靜和李英瓊頭次探幻波池時,曾欲取走。因聽聖姑遺偈,留音示警,同時鼎中禁法發動,射出大五行絕滅光線,鼎底又生出一種極猛烈的潛吸力,將鼎蓋吸住,往下合去,封閉嚴緊,不能再開。加以四外危機密布,五遁禁制紛紛夾攻,不能再留,只得一同退出。及見李寧,才知事前不知底細,錯過好些良機,並且內有幾件異寶,就藏在二人立處的洞壁以內,一時疏忽,未得取出,悔恨無及。鼎中遺音留偈,說明一切藏珍應由英瓊取出,他人不得擅動,易靜也並非是不知道。只為貪功好強心盛,以為自己和英瓊義屬同門,情逾骨肉,無分彼此。便聖姑也是前生道侶,頗有淵源,不過彼此好勝負氣,一語之嫌,各不相下,致生後來許多因果。自從二次入池,備悉前因,已然向她服低,自不會再有參差。何況以後幻波池雖與諸同門一同執掌,為首主持之人卻是自己。此舉只是乘機取出,並給妖屍一個重創,略報前仇。至於天書、藏珍,就由自己一手成功,也是遵奉師命與聖姑遺言分配行事,並非心存貪私,意欲事先攘奪,據為己有。聖姑既然事事前知,料必早已算就,不致見怪。越想越覺有理。為防萬一,下手以前並向聖姑通誠祝告。大意是說:蒙聖姑恩佑,賜以總圖,現已洞悉機密微妙。眼看不日便可秉師命與聖姑遺教,掃蕩群邪,肅清仙府。妖屍尚有些日數限未滿,本不應妄有舉動,但是妖屍精通玄功變化,邪法頗高,甚是猖獗。意欲就著人在洞中未去之便,略挫凶鋒,並將天書、藏珍相機取走,妖屍妖黨俱非所計。聖姑妙法無窮,不可思議,尚望終始成全,俾得成功,不受梗阻。祝告時,因當地已與四外隔斷,不曾留意身後有人,竟吃妖屍暗中聽去。
妖屍一見仇敵現出身形,竟是上兩次來過的女神嬰易靜。那麼猛烈的五行合運所生丙丁神火,並未將她燒成劫灰,被她逃出火網,自己竟會毫無所覺,已是迥出意料之外。
照著仇敵所祝告的口氣,分明不知何時偷進洞來,也不知潛伏了多少天。並且還把窮搜多年,未能到手的總圖搜得了去。經此一來,不特以後全洞禁制埋伏俱成虛設,連那後洞靈寢五行殿中法物也能隨便應用,竟比自己還強得多。此時對方只是初得總圖,地理不熟,運用也尚欠精純;又仗自己玄功變化,長於趨避隱伏,行動巧妙,才得尾隨窺伺,未吃看破。想再利用原有禁遁困她,已決不能。緊跟著,又想起聖姑遺偈中大劫將臨之言,不禁驚魂皆顫。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認定眼前仇敵是惟一克星,不在此時將她除去,不論總圖仇敵是否實得,或是在甚隱秘所在尋到聖姑遺留的總圖偈,因而悟出玄機,並未得甚圖書之類,只要此人一走,與正教中群仇會合,立即傳布。不消數日,洞中秘奧變化盡人皆知,如何還有容身之地?這還不說,最關緊要的,是那開通全洞夾壁秘徑的蓮花寶鑰。自己曾用多年心機,並還為此煉了兩件代形法物,以備破那寶鼎。想不到仇敵竟有開鼎之法,如被得去,藏珍、天書盡落仇手。休說此時難免於禍,即便暫時勉強掙脫禁網,將來也必被仇人尋到,受那形神俱滅之慘。有心上前拼命,無奈對方法力甚高,上次用那麼厲害的五行禁遁尚為所破,被她從容逃走,何況現在。驪珠已落人手,休說斗敗無幸,即或能勝,必被逃走,決難制之於死,反而遺患無窮。
妖屍正在暗中咬牙切齒,萬分愁急,易靜已然准備停當,行法開那寶鼎。妖屍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一條毒計。那寶鼎經聖姑法力,禁閉嚴固,本無打開之望。也是易靜該有這些日的災難,由總圖上參悟出開鼎妙用。雖然開時形勢異常危險,照第一次的見聞經歷,互相考證,此鼎除外面設有極厲害嚴密的禁制外,鼎內也似藏有極大威力妙用,大五行絕滅光線便是其一。不過照著上次初開時那等自然和容易,又似其中難易,因人而施,只要聖姑默許,便非難題。自己等一行既是接掌此洞的主人,至多不能如願,決不致有甚大的危害。五行絕滅光線雖極厲害,憑自己的功力和幾件護身法寶,事前又有防備,也足能抵御。如其不行,非由英瓊手取不可,再打主意暗算妖屍,也來得及。雖是姑試為之的心意,無如天性堅毅,行事果斷,再一把事看難,益發把全副心神貫注上去。祝告聖姑之後,便去鼎前先試探著照近日總圖所得,解去封鼎禁制。再用自身法力徐徐將鼎蓋提起,懸高數尺。然後在寶光環繞防護之下,行法攝取寶鑰與鼎中收藏多年的靈藥奇珍。易靜本是初試所學,不知能否生效。一見事頗順手,剛一如法施為,鼎邊四圍便是五色毫光相繼變滅。跟著鼎中微微一陣音樂之聲過去,鼎蓋便離鼎口,冉冉升起數尺。當地已與別處禁遁隔斷,妖屍妖黨不會發覺,萬一無心闖來,一走近自己設禁制圈界,立即警覺。萬沒想到,妖屍早已尾隨在側,深居肘腋之下,又是行家。如若先前不知仇敵設有禁圈,無心闖來,易靜自然可以覺察。即以旁觀者清,行動一切均有准備,妖屍又是一個煉就妖魂,更長玄功變化,怎還會有甚警兆?
易靜當時只覺功成在即,好生歡喜。及飛向鼎旁,剛探頭往裡一看,猛瞥見大五行絕滅光線五色神光精芒,宛如雷電橫飛,雨雹交織,將鼎口蓋了一個滴水不透,繁霞電閃,耀眼欲花,不可逼視。左手略微挨著了一點邊沿,那五色精芒便潮湧而上,電漩急飛,朝四外斜射上來,幸是身在寶光環護之下,否則非為所傷不可。這才知道厲害,吃了一驚。此時妖屍正施展妖法未成,易靜如能想到聖姑果真默許,取出玉鑰,怎會有此景象?只要知難而退,改弦更改,哪怕仍去尋找妖屍晦氣,不與甘休,均可無礙。偏是固執成見,又因鼎蓋已開,絕滅光線威力雖強,有寶可以防身,依然是不肯死心。也不細想鼎才多深,固然神光耀目,憑著那麼好一雙慧眼,怎會看不到底?連鼎中景物,也一點觀察不出?以為中間只隔著一層神光,照此形勢,單單行法攝取,已不可能。除卻運用玄功,縮小身形,沖光而下,便須先將絕滅神光破去,始能到手。第二策雖較穩妥,但是艱難費時,且無把握。前策雖較犯險,更不知絕滅光線以外有無別的厲害埋伏,行動卻須神速。防身法寶神妙,雖能抵御,萬一妖屍突然襲來,驟出不意,逆轉五行,生出強烈的反應,一個措手不及,也許吃她先法制人的虧。好在五遁禁制,已悉微妙,就被暫時困住,也可設法排解。何況妖屍尚在夢中,警兆一現,立即退出抵敵,也來得及,不會吃她占了機先,事前也並非不謹慎。念頭轉到這裡,立即停手,靜心向四外觀察一遍,並無絲毫動靜。於是放心大膽,決計犯險入鼎。
這一旁卻把妖屍愁急了個不亦樂乎。仇敵法力之高,出乎意料,沒等妖法完成,鼎蓋已開。尤可慮的是自己最畏懼的絕滅光線,竟傷她不了,平安退落。此時對方破綻毫無,稍一妄動,打草驚蛇,再想入網,固比登天還難。如其就此退去,也是無如之何。
不下手,又不甘心。方在疑慮不決,易靜連人帶法寶化作一團光華,二次飛向鼎上。妖屍看出易靜這等行徑,正合心意。知道鼎中還藏有一種極猛烈無比的太陰元磁的吸力,萬無破法,大五行絕滅神光便是它上層掩蔽,互相生克。這層遮蔽微有破裂,休說還要深入,只要對准鼎心花蕊,任你多高道力的能手,也被吸了進去,直到煉化成了劫灰以前,便是天仙也難將鼎打開,不死不已。自己用盡心力苦煉了兩件法物,異日欲以魔教中最神奇的移形代禁之法,洩去鼎中太陰元磁真氣吸力,也只姑且擬議,到不得已時,勉力一試,並無把握。不想仇敵自投羅網。那些防身飛劍、法寶越強、吸力越大,何況自己又安排好了毒手,便不下去,也要冷不防倒反禁遁,五行逆運往中央一迫,將四外封鎖,迫向中心,使其對准鼎心花萼。同時犯險飛向鼎上,拼卻葬送一件心愛法寶,打入鼎內,沖破一線光層,將真氣吸力引發出來,制敵死命。這樣真是再妙沒有。
妖屍這裡劍拔弩張,躍躍欲試。易靜哪知厲害,到了鼎上,停住下視,見鼎內光霞飛漩,激射起千重精芒電閃,比起適才初見,還要顯得威力驚人。光層之下,第一次來時所見情景,分毫也看不出來。想起聖姑遺偈留音,曾有"妄動者死"之言。通誠祝告,如已獲允,縱不似上次開鼎那等容易,形勢何致如此嚴重?反正不久便竟全功,何須犯險亟亟?心方有點畏難躊躇,略生悔念,猛瞥見四外五色光華亂閃,五遁威力齊煥金光,潮湧而來。事前未見警兆,還不知妖屍暗算,只當是犯了聖姑禁約,妄開寶鼎所致。變生倉猝,驟出意外,妖屍又是處心積慮,猛以全力相加。五行逆動,正是反克,比起正常威力加倍。易靜人在鼎蓋與鼎口的中間,四外全被遁光封閉,急切間難於抵御。人在飛劍、法寶防護之下,雖然無傷,但是利不抵害遠甚。不施展法寶,人必受遁光的重壓環攻;稍一施為,便將元磁真氣引動,本就易於激發禍事。妖屍更是陰毒,禁遁雖發,卻不現形,只在暗施妖法,故意現出一面破綻,誘敵入網。說時遲,那時快,易靜驚疑百忙中,瞥見左側一面遁光稍弱,恰巧又是癸水逆生出的戊土,知道土遁主宮已破,此是別宮化生出來的戊土。欲以法寶,開通出一條道路,稍微緩手,以便行法制止。心還暗幸妖屍未曾警覺,未湊熱鬧,起手便是一粒牟尼散光丸發將出去。哪知她這裡不施法寶,尚逃不出羅網,這一施為,入阱更快。散光丸剛剛發出,妖屍的一件法寶也同時發出,恰巧迎個正著。隨著晶丸散裂,精芒借一擋之勢,竟以全力往鼎中飛射下去。
易靜正待隨著散光丸往側面沖出,就這變生瞬息之際,瞥見一溜綠陰陰的光華飛來,射入鼎內。看出是件妖邪法寶,心方一動,猛又瞥見下面大五行絕滅光線倏地高漲飛漩,神光電雨,宛如一圈光網,由四方八面反兜上來,勢子比電還急。剛暗道一聲:"不妙!"猛聽得妖屍格格怪笑之聲,起自身後。未及回顧,猛覺得身子一緊,由鼎內神光分合中,突升起一股大得不可思議的吸力,將人裹了個緊,不禁大驚。忙運玄功猛掙時,連人帶身外寶光全被吸住,哪裡還掙得脫。同時那四邊飛起的光線,已與上空鼎蓋沿邊相連,密無縫隙,好似一蓬光絲將人包在中心兜緊,上面空懸著的鼎蓋立往下壓來。同時隨著格格怪笑聲中,似見妖屍影子在光層外閃了一閃,也未十分看真。跟著眼前一暗,連人帶寶全被吸入鼎內,錚的一聲,又是一片細樂聲中,上面鼎蓋已合。由此與外隔絕,困陷在內。初下去時,估量情勢必極凶險,知掙不脫,便專一運用玄功,靜心應付,聽其自然。易靜終是法力高深,久經大敵,這一來,竟收了以靜制動之效。吸力首先止住,人也到底,正落在當中蓮萼之上,只是蓮萼未開,玉鑰便在其內。四面鼎壁乃是一塊整玉,光潤無比,除蓮萼外,空無一物。上層絕滅光線,也只隱隱交織,不似開鼎時那等強烈。此外空無別物,也看不出毒龍丸與那幾件藏珍所在。易靜仔細觀察了一陣,知道越是這樣難測,越難開鼎出去。聖姑既然一切前知,早有安排,妖屍伏誅在即,不應再為張目,助長凶焰。固然大功告成,全在自己年得總圖之上,斷無不能脫困之理,終是令人難堪。心情本就憤慨,再一想到妖屍伏誅在即,趙燕兒脫困回去,癩姑、周、李諸人正在等候自己得手而回,共商大計,不想才出陷阱,又入羅網。鼎中吸力如此厲害,偏是鼎中空空,除中心蓮萼外,觀察不出別的微妙。如說事出有意,假手鼎中之行取出玉鑰,怎這等難法?靜心查看了一會,不願空入寶山。又以聖姑法力微妙,蓮萼看去雖然不大,也許內有法力掩蔽,故看不出,至少玉鑰總在其內。意欲將鼎心玉蓮花打開,不問有無靈藥藏珍,先將玉鑰取到手內,查看出吸力來源,再行設法破鼎而出。
易靜藝高人膽大,以為查出吸力來源,便可設法破解上層大五行絕滅光線。適已經歷,仗著這幾件護身法寶尚能抵御,無足為害。誰知此鼎本身便是一件前古奇珍,再經聖姑多年苦煉,加上許多設施,所有內中埋伏的一切妙用,全是一體,息息相關,互為生化,奧妙無窮,一件破不了,全不能破。此外,並有風雷烈火之禁,威力至大。除中心蓮萼方圓盈尺之地尚可容身,苟安一時外,上下四外危機密布,一觸即發。守定中心毫不妄動,每到子、午二時,尚不免要受那罡風雷火環攻,豈可冒失行事,再加觸犯?
易靜初下去時,恰巧落在中心玉蓮花上,本來身體瘦小,又是玄功化身,所以暫時保得無事。這一妄想開那蓮萼,立將鼎中妙用引發,不可收拾,日受風雷神光熬煉。如非功力深厚,又有許多防身法寶,稍差一點,不等謝、李二人來援,已早化成劫灰,形神皆滅了。易靜此舉雖稍魯莽自恃,畢竟久經大敵,機智靈慧,因想鼎中具有那麼奇怪猛烈的吸力,下面必還藏有極厲害的埋伏,被困以後,怎會如此安靜,除頭上蓋著那層神光外,別無異兆,斷定花樣決不止此。盡管自信甚深,下手時依然小心戒備,不恃把幾件防身御敵之寶全數施為備用,並還運用玄功,將本身縮小,在好幾層寶光、劍光環繞之下凌空停立,目光注定腳底蓮花寶萼,寧神定志。先照由總圖上悟出來的一切解禁之法,試著依次施為,如果全部不能生效,再以本身原有法力,破開蓮萼上面封鎖。鼎中原有五遁之禁,正反相生,威力之猛,更比罡風烈火還要強盛,隨著被困人的強弱,或增或減,變化無窮。五行一經合運,或是轉而逆行,休說尋常道術之士,便是天仙一流人物,也未必全能應付,厲害非常。總算易靜發覺洞中無論何處埋伏,俱設有這類五遁之禁,因先得總圖,知道運用與制止之法。幸而有此一舉,上來便將五遁禁止住,無意中去了一個極危險的難關,直到後來脫困,鼎中五遁威力,始終不曾發難,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尤可怕是開頭便將五遁引發,還可照著近日所得如法制止,如果五遁以外的危害也接踵而至,或是相繼發難,仍許有手忙腳亂、難於應付之苦。而鼎中變化,因時因人而施,分合先後與被困人觸發之處,各不相同,並無定准。如當罡風烈火先發,身被元磁真氣吸住,外受神光火線環攻,危機瞬息之際,五遁更猛發威力。再想如法制止,不特勢所不能,萬難兼顧,縱有解破之法,也無力行使,而原受的危害卻益發加重威力,處此危境,斷無幸理。
易靜本意,不問有無,上來便占了先機,以圖省力。及至如法一施為,果有五色遁光做一圓圈,環著玉蓮花,分別一閃面滅。自覺所料不差,先頗欣喜。暗忖:"這類五遁禁制,威力至大,既無須有甚別的設施,按理再有也不會比此加甚。現已分別解去封閉蓮瓣之法,破它想必不難。倒是適才那股吸力十分奇怪,入鼎以後,便自渺然,查看不出一絲朕兆。如自玉蓮花中發出,被吸入鼎極快,此時神光已然高漲,包向頭上,鼎心玉蓮含萼不舒,下時看得逼真,並不見有開合痕跡。照著先後觀察試驗,互相印證,那吸力必是寶鼎本身的妙用,人在口外,便被吸入,鼎內轉無所覺。可惜大五行絕滅光線是另一種法術,寶光四射,映得四處鼎腹玉壁明霞閃幻成無限奇輝,艷麗奪目。寶光好似較前鮮明,姿態也似格外生動了些。"別無異狀,漸漸放心大膽。因見蓮瓣兩次行法不開,一時心急,便把師門嫡傳五丁神手施展出來,哪知變生俄頃。先前安寧無事景象,原因止住五遁,去了寶鼎一半威力,花外禁制失去好多靈效,非等觸動蓮萼,方始發難。兩次行法開花,內裡埋伏已被激動,再加施為,無異火上添油,立時爆發。她這裡手掐法訣,往花上一發,剛喝得一個"疾"字,蓮萼花瓣忽然開張,立有一大蓬五色精芒,由花心和千百花瓣層中猛射上來。易靜立被蕩起,停留不穩,心方一驚。就在花開一瞬,精芒電射之間,四外埋伏禁制全被引發。上層是五行絕滅光線,似火花暴雨一般,飛灑下來。四外鼎腹,又忽發烈火狂濤湧到,晃眼布滿全鼎,鼎的體積好似大出了多少倍。
以易靜的法力,水、火、風、雷均非所懼,但是此火威力猛烈,迥異尋常。通體一團赤紅,人居其中,宛如置身一個大火爐內,中間還夾著千百萬條五色光雨和千百萬根五色光線,環繞飛射,又勁又急,力大異常,隨著上下神光,處在夾攻之中。玉蓮花心內,又突發出先前失陷所遇吸力,將人吸緊,定在那裡不上不下,行動皆難。跟著由烈火中起了一種仿佛金鐵木石全可吹化的怪罡風。於是火煽風威,風助火勢,只聽轟轟發發之聲,震耳欲聾。火得風力,由紅色又轉成銀白色,精光勝電,刺目難睜,勢更奇烈。
火又助長風力,勢子較前更猛。加上五色光線交織其中,一時雷轟電舞,風火齊鳴,聲勢駭人,從來罕見。護身寶光盡管有好幾層,依然覺得炎威欲熾,越往後越覺難耐。火尚其次,最厲害的是火中生出來的罡風和那絕滅光線。前者威力之猛,不可思議。易靜連人帶防身寶光,俱吃太陰元磁真力定住,本不能動,可是那風卻硬要將人帶走,力大異常,又是八面亂吹。有兩次,易靜稍微疏忽,幾被它將最外面的一層寶光揭開,現了縫隙。後者是勁疾得出奇,雖隔著好幾層寶光,時候久了,竟似有點敵它不住,常被沖動,震撼失次。每遇以上兩類事發生比較猛烈時,那烈火立即隨同壓迫上來,奇熱如焚,難於禁受。起初易靜還想用法力、法寶去解破它,誰知不解破還稍好些,一有舉動。譬如滅魔彈月弩、牟尼散光丸之類法寶發將出去,外面風、火、神光不特未被擊散,反因一震,加了許多威勢,更是難當。嚇得只好停手,不敢妄動。抵御解破既是不可,不去理它,可是人在這幾重夾攻之下,又實難禁受。並且心一驚惶害怕,立生出種種反應。
這還算是命不該絕,為了愛惜鼎中玉蓮,不捨毀傷,行法開時,未施殺手,人又始終在重重寶光防護之下,稍差一點,也沒命了。
似這樣,易靜在風火神光合煉之下,苦熬了兩日一夜。中間用盡心力,休說出困無望,並還經過兩次奇險,幾把性命葬送。至於困苦艱難,更是無庸說了。末後眼看有點不能支持,忽然急中生智,悟徹反本歸原的玄機。首將嗔妄貪懼等一切雜念去掉,照著昔日師傳和上次紫雲宮神沙甬道中被困時一樣,竟在兜率寶傘之下,打起坐來。聖姑鼎中禁制甚是玄妙,多半隨著心念來去生滅,經此一來,果然大有靈效。雖然一樣仍有罡風、烈火、神光環攻侵襲,但在法寶防身入定之下,居然做到以靜御動,只要心神寧一,不受搖惑,身外寶光便不致再被沖蕩分裂。痛苦固仍不免,比較已能忍受得多,不似先前那麼危疑震撼,難保瞬息。從此由靜生明,漸把鼎中微妙全數貫通。中間也曾養精蓄銳,伺機一逞,意欲沖開鼎蓋,脫身飛出。哪知這次鼎蓋合時,太陰元磁真氣已被激發,將鼎蓋吸緊,成了一體,加上原有禁閉之力,休想再開出絲毫縫隙。並且鼎內一切危害,好容易才得稍微停止,恢復常態,除卻定時發難,不再無故施威。這一妄動,重又引發,前功盡棄,又費上好些心力方得平寧。固然要訣已得,不致驚惶失措,陷入危境,但形勢也是險極。兩次試過,知道單憑己力出困,實是絕望,只得平心靜氣,勉強忍耐,以待時機。
直到妖屍數盡這天,李英瓊、謝瓔二人進洞以後,與癩姑等四人往救易靜出險。這一路路程較近,所遇埋伏阻力自然少些,又是英瓊舊游之地,按說到達要容易些,但是不然。因為妖屍自從那日發現易靜潛入,困陷寶鼎以後,知道敵人既已深悉玉鑰現藏鼎內,見盜寶的人未回,決不甘休,日內必還有敵黨接踵來此救人盜寶。除毒手摩什以外,別的妖黨決非來人敵手。多死一個妖黨無妨,死在敵手卻是喪氣。好在此鼎誰也難開,與其平白葬送,助長仇敵勢焰,當中多設陷阱,縱其入網,比較好些。不過事情難料,今日所困敵人既能運用收發洞中禁制,再來同黨焉知不是能手?倘若來的又是一個行家,能由埋伏之中通行,不現痕跡,自己無從警覺,寶鼎固打不開,卻做了別的手腳,豈不是糟?便命兩個得力同黨埋伏要口,持了符訣,代為主持。先將沿途禁制停止,見有人來,不可臨敵,先故意放他過去,再將來路埋伏,依次層層發動。等來人快到地頭,再把前面埋伏發動,兩下裡夾攻。同時傳聲報警,自己趕來,再打擒敵主意。除非來人真個法力不濟,或已被困失陷,在自己未到之前不許動手。又把自煉的法寶埋伏了兩件在鼎側,加上妖法運用,設計原頗周密。
事有湊巧。那兩個妖黨,一名蠍道人袁靈,一名金頭仙娘。本是小南極四十七島妖人中的健者,一兄一妹。平日自恃邪法,甚是凶橫,人又陰鷙險詐,城府極深。對於妖屍原具奢望而來,到後一看,形勢既是不佳,主人也是陰毒淫凶,對人全是虛情假意,並不以己為重,幾天一處,便生悔恨。但終以垂涎藏珍和天書,妄念難消,不捨就去,勉強呆了下來。及見形勢日非,毒手摩什再一來,方始感覺有些絕望。心雖痛恨妖屍,不特未顯出絲毫痕跡,更因擅長魔教中一種最高明的魔法,一經施為,任多厲害淫媚之術決不受迷。可是表面上,卻故意裝著迷戀妖屍,甘死無悔的神氣。妖屍見他兄妹如此恭順奉承,漸漸心喜,時常令其代主各地埋伏。二人又具穿山行地之法,通行土石,如魚游水,神速無阻,多深厚的石山,一躥即入。但他們不從向人炫露,同島那麼多妖黨,俱無知者。本來隨時可以不辭而別,一則性貪且狠,明看出妖屍滅亡在即,就能幸免,也沒自己的份,終想覷便剩隙,趁火打劫,至少也把五行禁制學會,才不在萬裡遠來這一行;二則近日探出玉鑰為開夾壁秘徑至寶,還有好些毒龍丸均藏寶鼎以內,更想暗中下手,相機一逞。難得妖屍命他倆防守東洞,自合心意,不捨離去便由於此。妖屍雖然刁狡多疑,對於洞中禁制,任多親厚的同黨,只令其持了自己符偈,暫代主持一部,從不肯全數傳授也不肯以全局相托。無如自大好高,喜人奉承,二妖人又格外留心,百計推詳,不時相機附和,自告奮勇;加以近日妖黨傷亡大半,人數太少,不夠分配;二妖人又是自來恭順老實,故作遁法精微奧妙,只能暫時奉命,照本畫符,自己學它既無此功力,本心也不想學。妖屍竟為所愚,隨時分派,不似別的妖黨專守一地,竟被二妖人把五行禁遁連偷帶暗中參悟,學會了大半。表面依然裝呆,故作謹慎,明明知悉也裝不會。每次奉命防守,總在有意無意之間套問機秘,或是說上一兩句外行話。最妙的是平時兄妹相對,哪怕背著人,也以假為真,故意把假話當作密談。暗中卻用魔教中心通之法,傳達真意,端的紋絲不露。妖屍慣用元神隱形和一切隱秘邪法詭計,查探同黨的言行動作,眾妖黨稍存怨望,或是背後詞色不遜,全被探悉。獨把二妖人始終當作忠心不二黨羽,近日每有使命,也不再查考防范。加上毒手摩什長日糾纏,也無暇再行多事,二妖人因得暢所欲為。
這日准備停當,意欲冒險一試,私開寶鼎,正好離開所守要地,預定一個偷開寶鼎,一個在附近巡風了望。本來謝、李二人入內,還要艱難,幸在二妖人下手以前,鼎後翠玉屏風在妖屍傳授以外,忽然幻出許多異狀。袁靈覺出玉屏上藏有極厲害的埋伏禁制,臨場膽怯,恐有差池,忙用心通傳意,將乃妹喚去相助。金頭仙娘心疑倉猝之間出了什麼變故,一得警報,不暇再顧別的,忙即趕往。謝、李二人到得正是時候,主持禁制的敵人一個也未在。這還不說。東洞禁制本與別處有些不同。因是藏寶秘徑所在,又是存放寶鼎之處,室有玉屏,上伏五行禁制樞機,可以獨自為政,本身自具五行妙用,與別洞的禁遁可分可合,運用起來,威力固較強大,到了緊要當兒,不致受到別洞牽連。但是內中卻也藏有一些害處。那翠玉屏風本身便是一件法寶,與內洞寢宮禁遁大同小異。
妖屍不曾全得天書,內中妙用至今未能盡悉,上部天書乙木遁法又被上官紅先得了去,五遁中,妖屍只此一宮較弱,不能盡量發揮它的威力。如全由自身主持,尚還無妨,假手他人已是稍差,況且二妖人又心懷二意,起了監守自盜的叛念,為防主人警覺,上來先將藏珍要地與外隔絕。觀風的一個,應援匆迫,再一疏忽,勢愈孤立。而來的這兩個外敵不特道力高強,法寶神妙;內中李英瓊因和上官紅常時演習飛木禁遁,已頗知道其中微妙,並又持有聖姑所贈專一克制乙木的庚金之寶;謝瓔的有無相神光,更是佛家防身御敵的大法。所過之處,雖然也有禁遁埋伏阻礙,但占了無人主持的便宜。二人同在神光護身之下,用庚金之寶,如法略一施為,立即過去,簡直通行無阻,所有沿途禁制埋伏均同虛設,比起英瓊上次來時,迥不相同。妖屍既未得到絲毫警兆,又打著隨了毒手摩什當晚子時出困遠遁的如意算盤,彼時正在暗用陰謀詭計殘殺一班同黨,以免日後羅皂。認定東洞埋伏厲害,又有袁靈兄妹代為主持防守。眾妖黨中只此二人始終恭順可靠,對於自己雖也愛戀,但極謹慎知趣,不似其他妖黨想入非非,色、寶全想獨占,稍微酬應,便可滿意,日後不致糾纏不清,由怨望生心,便作強敵。並且四十七島同道甚多,將來有好些用處。因此獨對袁氏兄妹,暫時還沒想到加害。對於東洞也極放心,不接警報,決想不到會出亂子。
隔不多時,妖屍便和癩姑等一行惡斗起來,更加無暇及此。直到五行殿外設壇行法,同黨內叛傷亡之余,覺著勢單需人,方始想起東洞還有兩人可用。明知入殿犯險的人凶多吉少,但是事在緊急,合用的人太少,為了成功復仇,就將這兩人葬送在寢宮五遁之內,也說不得了。於是忙用妖法傳喚,卻並無回音。只當二妖人必是無心中看破自己毒計,見機乘隙,先行遁走。心雖怒恨咒罵,本宮無甚動靜,仍然未想到秘徑全開,大勢已去。直到易、李、謝三人由寢宮壁上開門飛出,方知不妙,身陷敵手,劫運業已臨身,什麼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