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大家談完經過後,南綺先見林安恨骨甚厚,丰姿如仙,彷彿造詣甚深,飛虹卻說他以雙鶴自衛,好似無什法力,心中奇怪,便問他道:「令兄山居清閒,可常出外修積麼?」飛虹道:「家兄如論玄門修為,實是大差。前生法術雖已恢復,因立志虔修仙業,不願再做馮婦。又怕出山遇見對頭,每日除照妹子所傳用功外,偶去臨流吹蕭,便是他的消遣。近日恐怕對頭尋來,連騎鶴去尋妹子俱都不敢。前生法力既不肯用,便和常人差不了多少。他那事情,說將出來,真可笑呢。」眾人間故。
原來林安前生在海外飛鵬島隱居,為散仙中美男子。雖是旁門,師徒二人均極潔身自愛,從未作過淫邪之事。乃師屍解之後,仗著島上風景靈秀,遠在東海盡頭,過去不遠便是最有名的十萬里流沙落-,仙凡足跡之所不至,日常島居修煉,也極逍遙自在。
因地距南星原甚近,以前還好,自從南星原前輩女仙盧嫗門下弟子白癲出外行道,交了好些道友,時有各派散仙過從,當地乃是必由之路,由此方有外人經過。白癲人又好交,越往後道友越多,內一至好便是峨眉派教祖愛女齊霞兒之徒米明娘。雖是正教門下,法力甚高,以前出身卻是左道,因此正邪各派均通交遊。明娘本意原想將昔年兩個無什惡跡的同道姊妹引歸正教。內一女散仙梅-,前師也是旁門中有名的女散仙,師徒人品均好。乃師已早轉劫,孤身一人,與明娘交最莫逆,已為明娘設法引進了一位女仙門下。
因為同訪白癲,路過大鵬島,見下面景物靈奇,無意前往遊玩,恰與林安相遇,一見傾心。又以林安年少英俊,答話謙和,想起入門時師父曾說她情緣未了,不由動了凡心。
礙著明娘在側,略談辭去。
過了些日,梅雯獨往試探口氣。林安以為她是正教中人,甚是看重,只是同道交往,並無他意。梅-見他不解柔情,忍不住吐口示意。林安堅拒,梅-惱羞成怒,雙方鬥法,才知以前竟是同一門戶。連鬥了數日夜,未分勝敗。最後林安施展師傳至寶,將其驚走。
梅-憤極,便瞞著師父,向同道姊妹中借了幾件法寶,二次趕去,本是情急拚命。誰知林安偶往附近小島上訪友求助,歸途遇見赤臂真人連登之徒何佑,對方先前曾去大鵬島採藥,為林安之師銅井翁所傷,狹路相逢,想起夙仇,將林安誘往附近島上,將其困住。
正用魔火燒煉,想要加害,幸而林安所習法術和所煉法寶乃是獨門傳授,對敵時必有一片紅雲,中雜無數金花,紛紛飛舞,將身護住,任多厲害的法寶,急切問也難傷害,而且老遠便能看見。梅-發現之後,立即趕去,見狀大是不忍,立以全力將林安救了出來。
誰知何佑受傷敗逃時,暗放了一把邪砂。那邪砂乃海中數千年蛟蜃淫氣所煉,只要打中,不論男女,立生慾念,不可克制,非經交合,難於解免。何佑本想將女的迷住,回去再用邪法攝形,使其往就:誰知逃時匆忙,林安又在危急之際,吃女的衝破護身紅雲,飛身入內將其抱起,於是同被打中,妖人害人未成,反倒遂了女的心願。
邪砂陰毒,發時原是一片極淡的粉紅色焰光,略閃即隱,無聲無臭,最難防禦。如非男女雙方功力甚深,幾乎在當地便成好事。林安因妖人厲害,眼看滅亡,連元神都難保全,女的竟肯釋嫌來救,本甚感激。未即稱謝,便中妖人暗算,越覺對方柔情蜜意,人又那等美艷,不由心動。女的見他委頓,正當芳心蕩漾之際,便伸雙手抱了同飛,雙方玉體相偎,吹氣如蘭。林安固是玉人情重,感恩知己,越看越愛;女的早已情有獨鍾,更不必說。才回島洞,便玉肩相並,縱體入懷,著意溫存,輕憐密愛起來。
等到事完毒解,女的本欲委身相從,甘棄天仙位業,只圖永好,還不怎樣。林安卻因乃師遺命,師徒兩人所習雖非玄門正宗,只要能永保元真,不為情慾所累,再過一甲子,古仙人留藏本島地底的一部火真經副冊便可出世。將經得到,去往黃龍山青桫林拜謁猿長老,獻上此經,請其賜觀正冊,由此修煉,便可成道。否則,便須再轉一劫,雖然由此改習玄門正宗,一樣成就,但是前生修為齊付流水,並還要再經三甲子的苦修才可有望,事大艱難。若能夠潔身自愛,不為情慾所擾,比較容易得多。林安自從師父化去,同了雙鶴清修了數十年,眼看日期將近,不料遇此情孽,對方又有救命之恩。心中正在愧悔,忽聽鶴嗚甚急,趕出一看,正是何佑。原來他回山行法無效,看出邪砂之毒已解,料知二人成了夫婦,心中妒憤,仇恨越深,約了兩個同黨,二次尋上門來。雙鶴各有千五百年功力,煉就內丹,曾隨林安師徒多年,早知這場因果,一見妖人到來,忙即迎敵。雙鶴自不是妖人對手,等林安趕出,已被同來妖黨捉去。
林安和梅-鬥了一陣,見勢不佳,同縱遁光逃走。當時雖然見機,未遭毒手,林安洞府已為妖人所毀,平日又無什同道來往,無處可投。梅-再一勸說,只得同往中條山梅-的師父洞中飛去。到後,梅-令林安守在洞外,自己先人內請罪。不料乃師早已深悉前因,冷笑道:「你這孽徒不知自愛,誤人誤己,還有臉來見我麼?」梅-滿擬師父愛憐,地仙不禁婚嫁,不想這等嚴厲,再四哀求也無效。又是背師行事,無話可說。最終仍被逐出,只得叩謝師恩,悲慟愧悔而出。心想:「師父既不見容,只好同了情人另覓仙山隱居修煉,先作一對神仙眷屬。同時仰體師意,在外修積,遇機托人求情,也是一樣。」哪知走到洞外一看,林安對於此事並非心願,見梅-進洞以後,暗用師傳法寶竊聽乃師口氣,才知男女二人再如相處下去,至多只能成為散仙;並且仇敵不久還要尋來,能否保全尚不可知。想起前師之言,又急又悔。,惟恐女的糾纏不休;又知師言已驗,轉眼兵解,事前仍須佈置。初來時還在惜命,想要保全今生功力,意圖托庇。及見梅-之師不為作主,反被逐出,心想:「事由她引誘而成,非我主動,不算負她。」立時乘隙遁走。梅寞卻是癡心,一見情人無蹤,便著了急,悲憤之下,到處尋訪。同道姊妹又多,雖然怪她作繭自縛,對於林安也覺薄倖,於是群起相助。
林安從小便被師父度往東海,中土不曾來過,以為川邊大雪山地勢荒寒偏僻,仇敵、情人全找不到,於是一高中條山,便逃往雪山隱起。不料那地方正當小寒山倚天崖雲路左近,空中時有各派仙俠來往,不久便被梅-發覺尋去,責以負心之咎。此時林安不知梅雯也是中邪才有此事,心還鄙薄,只因天性忠厚,不善言語,又因救命之恩,不願使其難堪。當時無話,冷不防重又逃脫。梅-偏是情絲牢系,不能自解,依然苦苦搜尋。
接連幾次過去,結局均被林安逃脫。梅-想說自己並非淫賤女子,不過誤中妖法,雙方同失元真,已成夫婦,便應和好,況又被逐師門,雙方均無所歸,如能合籍雙修,作一神仙眷屬,既免同道嘲笑,彼此也得扶助。不料對方心堅意絕,所習遁法又極神速,除第一次見面談了幾句外,以後更是望影先逃,這些話一句也未得出口。梅-自然傷心悲痛,滿腹幽怨,越發急欲一吐,搜索更急。同道姊妹憐她遭遇,均代不平。在眾人合力相助之下,剛將林安尋到,蹤跡也被仇敵發現。
梅-先覺對方大無情意,只等見面把話說明,立與絕交。及至見面以後,吃林安問明來意,說出心事,再一引咎自責,心又軟了下來。梅-如與同修不走也罷,偏生女子多喜做作,梅-雖然修道多年,孽重情深,不能免俗。因為以前所受大苦,對方一說願與同修,忽然假裝負氣出走,以試林安心跡。林安已知雙方全為邪毒所迷,梅-如此情癡,此後常在一起,不過名色夫妻,修為上並無妨害;孤身獨處,得此素心人與共晨夕,也省寂寞。何況先同梅-來的那班人俱是正教知名之士,所說有理,如與修好,還可多交同道,以為異日之助。於是便追了去,梅-見他追來,芳心稍慰,反更裝喬,也和以前一樣加以回報。等追上時,並與明言:「我因愛你,情癡大甚,實願地老天荒,永不分離。無如你以前累得我太苦,你如真心生愧悔,不應如此薄倖。你若能照我以前身經做上幾次,我便回去。」林安本無梅-情熱,一半勉強,但為對方情癡所動;又以劫運將臨,想得正教中人他年助其成道,立即依言迫去。梅-誤認為林安已然愛她,躲閃不休。
兩人追逐了幾天,仇敵恰也尋到,二人毫未警覺。末了,梅-心軟,正引林安往所居桐柏山回路飛遁,恰遇何佑和所約妖黨迎頭攔住。梅-驟出不意,一照面,便被邪法困住。林安由後趕到,不知梅-借有護身法寶,並不妨事,想起以前捨命相救之德,一見邪法厲害,竟把從不輕用的一件異教中至寶碧靈血火旗施展出來。雙方所用全是左道中最厲害的法寶,一時血焰如海,魔火衝霄,整座山頭均在妖煙邪霧籠罩之下。雙方正在惡鬥,正趕峨眉三英中的余英男去訪申若蘭,遇見嚴人英、周輕雲在座,約去蘇州元墓山訪看女殃神鄭八姑,四人結伴同飛,路過當地。梅霎本與申若蘭有交,偏被邪霧罩住,匆匆不曾看清。四人一見邪法陰毒,煙霧中更有正教寶光閃動,只當有什同道被困在內。英男因見過這類邪法傷害生靈,越發有氣,首先放出南明離火劍,一道經天朱虹勢如雷轟電舞,直朝妖焰邪霧捲去。接著揚手又是連珠太乙神雷,數十百丈金光雷火自天直下,邪法異寶全數消滅。若蘭、人英又把飛劍出手,林安和對敵諸妖人全數被殺。
梅雯連喊:「若蘭姊姊!」上前搶救,已經無及。總算若蘭應變機警,一見梅-拚死朝林安撲去,知道鑄錯,連忙飛劍將英男劍光擋住,稍遲一瞬,幾乎連元神也難保全。
林安早知快要遭劫,原有準備,一旦兵解,胸前新煉的靈符立生妙用,護了元神,化為一朵紅雲剛要起飛,忽地一道青虹當空下瀉,伸手一招,便將紅雲收去。眾見來人正是韓仙子,忙即上前禮拜。梅-抱屍痛哭,說是林安為她而死,誓以身殉。英男也很慚愧。韓仙子笑對梅-說:「無須如此。我與銅井翁昔年故交,曾托過我,此系前孽注定,實與林安有益。昨晤令師,經我勸說,已托我將林安的元神再加凝煉,送去轉世,引歸正教。只等取到火真經,便有成道之望。你前生負他太甚,故有這場因果,他年你還須助他一臂。英男前生為林安誤殺,故有此報,否則不會如此粗心盛氣。此舉雖犯教規,我有一函,歸交齊道兄,就有處罰,也必不重。各自去吧。」隨即飛走。眾人不免勸慰了幾句,梅-只得將屍首行法安葬,前往中條山見師請罪。
林安過了些年,也由韓仙子送去轉世。因受韓仙子法力禁制,夙因已昧,後遇秦仙子解去禁法才得恢復。並說起梅-對他始終不能忘情。而且當林安兵解時,若蘭為防傷他元神,飛劍一擋,林安雖得倖免,內中兩人妖魂也逃脫了離火劍之誅。妖人煉就玄功,各尋了兩個新屍體回生,近年邪法反更高強,正在到處搜尋仇敵蹤跡,這還是妖師連登不肯護短,自知妖徒所行不善,恐與峨眉派樹敵,反將妖徒逐出,不為相助。否則,林安連想在當地隱居也辦不到。林安立意改邪歸正,不肯再用前生所習旁門法術;秦琰又有「不到時機,莫與外人相見」之言,所以見有人在深更半夜突然到此,疑是敵人所遣,先避後園林中。後見來人在外求見,方覺不易躲避,兩鶴又與來人爭鬥,全遭挫敗,迫於無奈,只得騎鶴逃往臥龍峰去。飛虹中途雖與相遇,仍想問明來意再回,故未同來。
眾人正談說間,忽聞遙空鶴唳之聲,飛虹面上忽現驚容,未及開口,裘、紀二人均愛兩鶴神駿靈慧,聞言首先馳出。剛到門外,便見近山頭上月光之下,一片赤黃色的妖光裹著一鶴一人,正是先見白衣少年林安,騎了前鶴在煙光中衝突飛舞,另一鶴正由斜刺裡飛嗚趕來。裘、紀二人見狀,不由大怒,剛要飛身應援,忽聽連聲清叱,一片紅雲同了一青一白兩道光華已由頭上飛過,正是飛虹、靈姑、南綺三人。二人也連忙追去,相隔數里,晃眼飛近,目光到處,見山頂老松旁立著三個妖人:一個手指大片妖光將林安困住;另兩人正施邪法,想迫令另一鶴降服。二人才把飛劍發出手去,飛虹已大喝道:
「那便是你們所尋竹山教中妖人,諸位道友不可放其逃走!」話未說完,內一妖道瞥見對面飛來一夥少年男女,遁光均極強烈,知是正教門下後起之秀。如在平日,也不畏懼。
當日卻因攻山邪法只差數日便要煉成,想要遷移,偏無適當之所。歸途恰遇二同道,說起左近有一山谷甚是隱僻,子午線又恰正對。同去一看,當地在臥龍峰側,妖道日前聽說公冶黃之妻秦琰隱居在此,如何敢去招惹。正往回走,發現山側那面還有一所人家園林,花木蕭疏,清溪映帶,夜月空明,景更幽靜。三妖人均系酒色之徒,忽思飲食,欲往那裡索酒。恰值林安騎鶴飛行,知道秦琰只一女弟子,當是正教中新收門人,無心飛過。本就有意作對,又愛那鶴,想要奪為己有,內一妖黨首先出手。誰知那鶴煉就護身丹氣,連鶴背少年一齊護住,急切間竟無奈何。動手不久,又見一鶴飛來,妖道正想下手,敵人又復聯翩飛到,看神氣均非易與。想起身有要事,如何與人爭鬥?妖人方想招呼妖黨同退,對方已經叫破,聽口氣,分明蹤跡已洩,如何還敢戀戰,立縱妖光當先遁去。
兩妖黨見妖道不戰而退,只當所煉妖法關係重大,恐被仇敵識破,故此先走。自恃妖法,哪知對方厲害,微一遲疑之際,靈姑的飛刀如下道銀虹,同了神斧大半輪帶著五個芒角的精光已當先飛出,妖光才一挨近,便消滅無蹤。林安立即脫困而出。二妖人見狀大驚,眾人飛劍、法寶已電舞虹飛,夾攻上去。靈姑見妖人又放出無數碧、灰二色的光箭,正要上前,飛虹忽由囊中取出一件法寶,揚手便是大蓬五色雲網,將二妖人網住。
內發風雷之聲,一片紅光閃過,二妖人已震成粉碎。這原是瞬息間事。
眾人遙望妖道駕著一道暗碧光輝,正流星一般往東南方天空中射去,方要起身追趕,南綺道:「妖道逃遠,追他不上。香兒尚在林家,莫被妖黨劫去。」靈姑笑道:「共總不多一會,妖道又未由那裡經過,哪會有此事?」說罷,飛虹代林安向眾人略為引見,便同轉回,初意香兒先前隨出,必在門外,人既機警,更會一點邪法,當無差池。哪知走到裡面,均不見人。
南綺原甚愛她,喊了兩聲未應,由不得著起急來。裘元勸道:「香兒本是我們一個累贅,也許想家,先回去了。這類妖巫餘孽,知她所說真假?由她去吧。」南綺道:
「你管我呢!她如想走,我們又不是不放她走,何須不辭而別?我看方才必有妖黨潛伏在側,因見我們難敵,乘隙將其攝走。我不救此女回來,決不罷休。自會有人陪我同去,你和紀師弟見不得她,不去好了。」紀異笑道:「沒我的事,我又沒說不去。」裘元知道愛妻小性,恐其又和上次一樣負氣,當著眾人不便賠話,忙分辯道:「我又沒說不去找她,不過瞎猜罷了。我看妖道真是好猾,也許就是香兒前見的妖人,逃時發現人在下面,將其攝走。妖道逃處我已看明,要去就去,事不宜遲呢。」眾人見他改口這麼快,均覺好笑。南綺也有點不好意思,微慍道:「說妖巫餘孽是你,催去救她也是你。妖人逃遠,難得林姊姊知道底細,又有法寶可以查出,不盤算一下就走,茫茫天宇,哪裡尋去。」
飛虹早想開口,因不知二人夫妻同門,又極恩愛,只顧聽他倆吵嘴好玩,忘了說出,聞言才插口道:「我看妖道逃時神情未必有此大膽,因近日各異派來人甚多。我與諸位相見以前,曾用師父無極圈查看,曾見一破腳妖婦同兩妖黨似在附近踏月神氣。先因三人步行山間,雖然生疑,還拿不定是否妖人。後來又有一人駕妖光飛到,與之會合,極似師父所說紅雲門下家數。這裡風景甚好,家兄一人在此,我恐被蕭聲引來,本不放心,想來通知,不料諸位道友由水路誤走到此。我沒看那一面,忽然飛鶴告急,人數又差不多,疑是一起,也未細看便趕了來。因見鶴兒丹氣稍為損耗,一時發急,頓忘家師之誡。
等打成了一家,想起妖婦紅雲散花針厲害,尚在寒心。日前我曾見香兒隨妖巫同見妖道,我還代她可惜,幸被姊姊收容;如被妖婦擄去,人雖不致有什大害,想要救回卻非容易呢。」
眾人多是初生之犢,只有南綺一人曾聽乃姊舜華說過天缺姊妹來歷。因自下山以來連經磨球島、離朱宮與終南三煞、鬼老等大陣強敵,增加了好些膽力。又極憐愛香兒,恐其受苦,聞言略為心動,也就放開。靈姑更是疾惡救人心盛,自從看出香兒誠實靈慧,不由生了憐愛,既不願其陷妖邪之手,又急於尋找塗雷蹤跡,探問虎王近況,聞言毫未在念,反催速行。南綺笑道:「靈姊且慢,事不急此片刻。」隨問飛虹:「令師無極圈既能查探妖人蹤跡,可能借用一看麼?」飛虹道:「妹子也是此意,只是還未及說呢。
不過此寶用時頗為費事,又未帶在身旁。家師不在山中,素無外客,石洞狹小,也未便延款嘉賓,只好請家兄暫陪,妹子去去就來如何?」南綺謝諾。眾人知道先查看出了蹤跡,找起來容易得多,均未再說。
飛虹行時,林安連忙追了出去。眾人隔窗外望,見兄妹二人對立爭論了幾句,方始回轉。林安回屋,先謝慢客之罪。跟著便向裘元說笑,神態甚是親近。南綺是行家,見林安一身仙風道骨,分明功力甚深,偏又不見施為。又想飛虹無極圈既能查探妖蹤,自己一行相隔最近,又是乃兄清修獨居之地,怎會不曾看出?越想越覺不解。
待了好一會,飛虹仍未回轉。見裘、林、紀三人談得甚是投機,正想走過去向林安探詢,飛虹忽然飛入,笑道:「家師此寶本極神妙,本來五百里以內的人物往來均可查聽得出,無如妹子功力太差,此寶用時頗耗元氣。有時乘著家師外出,用它往外查看,家師回山還要數說妹子幾句。至多只能看到一二百里遠近,語聲稍遠便聽不真。我和二位姊姊一樣,也頗憐愛香兒,看時格外加功。因連日偷看,家師憐愛妹子,見不聽話,不忍叱責,反將此寶加上仙法運用,看起來不致十分費力,地面也遠了些,但仍不能過遠。先以為香兒如被妖人攝去,必已逃遠,限於功力,只能按照方向度數挨次查看過去。
連看了好些地方,均無妖人與香兒蹤跡,越料人已逃遠,無法查見蹤跡。方想回來,收寶時偶往近處察看,香兒竟在東南方樹林之內悲哭訴苦。好似適才往救家兄,她在門外遙望觀戰,被一妖人攝去,想逃不敢,也逃不脫神氣。
「離林不遠崖坡下面,另有男女六人在彼鬥法正急。內中一個形如雷公的幼童法力最高,同了一個少年,似是正教門下,但看不出他的派別。二人同在一幢形如蓮花,具有七色金光的寶座之上應敵,各有一道極強烈的劍光和好些法寶,手發連珠雷火,甚是猛烈。對方三男一女,正是妹子先前所見的紅雲門下妖徒。妖婦為首,邪法也數她最高,除好些飛刀、飛叉而外,妖婦並將紅雲散花針飛將出來。只見大片其紅如血的妖光,將對方連人帶寶一齊圍住,中雜千萬根碧森森,紫陰陰,長約尺許,又像針又像箭的光雨,齊朝敵人攢射,看去厲害非常。少年面容似帶愁急,幼童卻不在意,厲聲喝罵:『該萬死的妖婦!小爺先還不知你便是害我母親的仇人,今日才得知道。反正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有什麼妖法,只管施展出來,放這狗屁做什!』妖婦先說的話我沒聽到,看那咬牙切齒神氣,好似心中恨極,決意要致幼童死命,一面和三妖黨同聲咒罵,一面加強邪法。她那散花針本由左手五指尖上先化五股血焰發出,脫手再化成一片暗赤光華,雜著千萬根紫碧二色飛針向前猛射。因吃對方寶光擋住,不得近身,便將左手向前連指,妖光立時大盛,遠望過去,已化成了一堆數畝大小的鮮血。除金光霞彩隱隱閃動而外,內中人影幾難分辨。
「我正替他著急,忽聽幼童喝道:『小爺今天想要救人,權且容你多活幾天,你如無什鬼門道,小爺要失陪了。』妹子先見妖婦等四人已然飛空應敵,她這一面卻是始終連人帶寶緊貼地上,紅雲散花針光濃如血,無異實質,二人頭頂和四面全被膠滯壓迫,又聽家師說過此針厲害,照說決無脫身之望。方在留神看他如何走法,不料果有神通,話快說完,先是一片明霞似噴泉暴湧般突自妖光中冒起。我剛看見中有兩條人影,以為是衝破重圍向上逃走。知道妖光重如山嶽,休說被它射中罩向全身,便稍為沾上一點,也成附骨之疽,任憑敵人擺佈殘殺,萬無生理。二人被困當地,仗著法寶防身,急切問只要寶光不為邪焰所污或是煉化,尚可相持待救,暫時還不至於受害。這一犯險突圍,卻是大忌,散花針邪焰毒氣得隙即人,二人也決衝不出去。方覺要糟,誰知這位雷公臉的道友竟是聲東擊西,以進為退。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妹子心念微動之際,明霞在血焰中似大水泡一般連冒了兩冒。妖婦打算欲擒先縱,剛把血焰壓力減輕,聽其衝出,再下毒手。不料那明霞金光只管閃變,並不向上衝起,光中人影也未再現。妖婦似覺有異,二次又以全力進攻,散花針血焰突然下壓之際,只聽一聲大震,金光明霞一齊消滅,地面立被衝破了一個大深坑。妹子還當二人護身寶光為邪法所破,人遭慘死。忽聽霹靂一聲,大團雷火從左側林外斜射過來,當頭爆發。男女四妖人驟出不意,又驚又怒,各由身上冒起一片綠光將身護住。雷火吃妖光一擋,也便消滅,遍地都是火星飛射。香兒也忽然不見。又聽空中大喝道:『賊淫婦,暫時饒你不死,還不見情麼?』妖婦也真厲害,將手往上一揚,那紅雲散花針的五股血焰立時朝空飛去,晃眼展佈開來,天都遮紅了半邊。四妖人也各飛身而起,朝那發話之處飛出。剛到空中,便聽身後不遠幼童大笑之聲。
妖婦想是氣憤不出,怒火攻心,把手一招,大片紅雲便似狂濤一般,轉朝發笑之處連人回身追去,端的比電還急,展佈也越寬廣,轉瞬便已老遠。
「妖婦走後,幼童和那少年忽在臥龍峰後出現。香兒也隨在身旁,剛在問話,公冶仙師同一未見過的矮胖和尚忽然走來,埋怨二人道:『你二人不應仗著兩道靈符如此膽大,就說持有制勝之寶,也還不到用時。妖婦陰險狡詐,已發現你們隱遁神妙,聲東擊西,雖向發笑之處趕去,當地仍留有散花針的邪氣,細勝游絲,不是目力所能看出。不論是人是寶,只要沾上,妖婦立即回追,勝敗兩均不宜,何苦淘氣?』說完,又指著香兒對和尚道:『此女靈慧非常,又曾習過邪法,正好合用。』隨向妹子這面發話,令告諸位道友,說香兒已然遇救,只等君山事完,便可相見,並說此女根骨心性俱好,只是孽重,此次用她,便為使其借此積福消孽。以後當令拜在虞姊姊門下,朱師伯也必應允。
說完,將手一揮,無極圈便失靈效。因經時稍久,所以妹子來遲了些。」
眾人聽出與妖婦惡鬥的兩人正是塗雷、瞿商,香兒也在那裡。幾次想要趕往相助,飛虹話卻說個不完。南綺因見飛虹神色從容,料有下文,止住眾人,將話聽完,好生歡喜。一看殘月西斜,啟明星明亮,天色離明不遠。主人慇勤留住,說南綺收此高弟,如願相償,理應置酒為賀,不令就走。眾人因香兒既隨公冶黃一起,此去必有好處,不用尋找;妖道已逃,塗、瞿二人必由香兒口中間出一行蹤跡,也許來見,否則必有緣故;南綺又在代主留客,便同留了下來。
林氏兄妹見眾不走,心中大喜。兄妹二人本未十分斷絕煙火,舊家豪富。飲食精美,從小便成習慣,所以雖是山居,卻存有不少現成酒食,葷素均備,更有日間釣養盆中的活魚。因為外面風景清幽,特意把席設在溪旁花林之下,行灶用具,設在石筍後面。本定兄妹二人一個陪客,一個備辦酒食,不料眾人都是年輕喜事,搶著幫忙,林家食物除卻幾尾鮮魚外,因未用人,為求方便,又非每日必須,所備均是醃臘風糟之味,外加菌油筍脯等素餚,風味絕佳,十分鮮雋。南綺見要殺魚,趕過去笑道:「有這些好東西,何苦殺生?放了它吧。」飛虹笑道:「愚兄妹自從入山以來,極少殺生。只因家母生小妹時難產,想吃鮮魚,產後不久去世,後日便是二十年祭期,故請家兄釣了三尾在此。
釣時任其吞餌上鉤,不用法力,釣了兩日,才只三條。本意只留一條大的應用,余仍放生,幸值嘉賓惠臨,烹以待客。姊姊既發惻隱,放了也好。」隨即放入水內。南綺見林家所有用具無不精緻清潔,便在一旁幫同下手。裘元見愛妻走開,便跟了去。餘人紛紛隨往相助操作。林氏兄妹攔勸不聽,只得聽之。人多自然快,靈姑、紀異又均內行,一會便全齊備。
飛虹笑道:「本想挨次端來,下酒清談,諸位姊姊哥哥偏勞尊手,誰也不肯入座,只好亂糟糟擺上一桌,多麼俗氣呢。」紀異道:「這樣誰愛吃什麼,隨便挑,多好。」
裘元笑道:「主人遇見你這樣俗客,就想雅,也雅不出來了。」甫綺笑道:「你和紀師弟還不是一樣?只怕還更俗不可耐呢。」裘元知她暗點平日背人時對她親熱之事,又見靈姑注目微笑,疑被識破,面方一紅,想要開口分辯,飛虹忽然說道:「諸位姊姊哥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南綺和飛虹本是一見如故,互相傾慕,談了這一陣,越發投緣,親熱非常,聞言立問:「姊姊有何吩咐?我們力能所及,絕無推辭。」
飛虹道:「並非妹子的事。只因家兄轉世之後,立志改歸正教,本來前生法力決不再用,連家師代向韓仙子那裡取回來的法寶也均轉贈小妹。嗣因家師說他前生所煉大小諸天花煞神罡將來尚有用處,難得那一十二面元辰旗,前生兵解以前因追妹子,匆促之間不曾帶在身旁,追時又將洞門隨手行法封閉,地勢本極隱僻,無人到過,原物尚在,毫未毀損。年前經家師取來,令用前法加功祭煉,以便應用。當時家兄曾對家師立誓,此寶只用一次。現時所學,只是玄門扎根基的初步功夫,恐遇上妖人侵害,從來不敢遠出。近三兩日偶然往來臥龍峰,也只騎鶴飛行,不用前生飛遁之法。所以今夜遇敵,甘受危害,不肯違誓出手。如論道心,實是誠毅堅定。無奈家師與他緣分只此,僅由小妹代傳一點口訣,實難深造。想要另拜仙師,無人援引。家師近更不喜多事,求也無效。
我知朱、姜二位教祖現正大開門戶,發揚正教,家兄嚮往甚切,務望諸位姊姊哥哥代為援引,感恩不盡。」
眾人聞言,才知二人竟是前生愛侶,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方要答話,飛虹已經覺察,知道把話說漏,慨然又道:「妹子適才並非隱而不吐,實以前生一念之差,為情所累,幾乎誤己誤人。家兄兵解以後,妹子想起前事,心如刀割。直到二次兵解以前,才知家師早已算定這場情孽,特意托了兩位道友暗護妹子,完了這段孽緣,然後重回家師門下。
這兩位師執一是韓仙子,一是前世家師,現已道成仙去的女仙杜菱洲,孽緣雖解,餘情尚在。又以家兄以前誤入旁門,雖未作惡,初拜銅井翁時,為煉旁門法術,曾造了好些無心之孽。他又眷念師恩,當乃師屍解以前,曾發宏願,情甘歷盡艱危,代師消解孽冤。
未等下山修積,便為妹子所誤。仇敵極其厲害,偏偏前師遺命,叫他轉世以後,前生法術不可使用;否則仍歸旁門,心願還是難了,雖蒙家師助他恢復本來,空有一身法力,並無用處。為此妹子查探出他投生之所,跟蹤尋來,與他成了同胞兄妹,以便助他成道,而免顧忌。適才因見諸位姊姊哥哥駕臨,難得有此仙緣,喜極忘形,無心洩漏,實則連家兄也只今春才知底細。實不相瞞,如非想從家師學道,不捨離開,妹子也已改投男身,成了他的兄弟了。」
說時,眾人見飛虹天真爛漫,依然言笑從容,若無其事,林安已早眼圈紅暈,似頗傷感,正朝眾人起立,想要下拜。被裘元一把拉住,說道:「以林兄的根骨人品,我想家師定加青眼。不過我們都是初入師門,人微言輕。最好能得一位如公冶真人的老前輩,一言立允。」南綺知裘元和自己一樣心熱面軟,又見他嘴裡說著話,眼卻望著自己,笑道:「元弟,你說這類模稜之言,有什意思?還不如不說呢。公冶真人乃林姊姊的師公,事若可行,也不會對我們說了,我看此事必有原因,也非無望,你對林兄說我們無不盡心,不比你說那些話好麼?」林氏兄妹聞言大喜,同起拜謝。
飛虹又道:「虞姊姊說得對,公冶仙師妹子也曾求過。他說:『青城弟子預計當有十九人,目前人尚未齊,事固有望。我和朱道友曾有一句戲言,不願落他算中,最好能由他門下之士引進。』小妹前生只峨眉門下有幾位姊妹交厚,但我聽說峨眉自收川東五矮之後,便不再收門人,教規又嚴,不似朱師伯易於進言。除非拜在同輩道友門下,又覺輩分不合,算來只有青城派最好。偏生一位也不認識,眼看家兄孽限將滿,尚無遇合,日前正在發愁,且喜不期而遇,豈非天幸?姊姊這等說法,斷無不成之理。妹子且令家兄事前稍建微勞,以為異日請求進身之地如何?」南綺方要答話,忽見曉霧迷茫中,天上陰雲四合,若有雨意。笑道:「行善也須遇機,林兄空有一身法力,不能應用,無須勉強。」飛虹答道:「法術雖然只用一次,現尚未到時機。但他前生所留法寶甚多,本全贈與妹子,不願再用。後經家師將那附有邪氣的幾件廢去,下余重用仙法煉過,日內便可發還,只是妹子還未對家兄說罷了。」靈姑接口道:「量力而為,原也無妨。妹子起初連初步功夫都不會,只蒙以前鄭恩師賜了一口寶刀,便在外面膽大妄為,所經危難頗多,全都逢凶化吉,終於無事。可見運數前定,只要向道心誠,除受點驚恐之外,並無大害呢。」
裘元道:「昨夜那麼好的天氣,今朝竟會陰天。昨日往尋武當諸友未見,此時當在水雲村內,我們何不再往一訪?」靈姑因上次石明珠神情傲慢,始終誤會武當諸女意圖爭功,不願事前與之相見。但知南綺與石家姊妹交厚,不便深說,故作不經意之狀,接口說道:「昨日我們前去,人家連名姓都不知道,想必不在那裡。武當姊妹學道年久,怎會住在俗人家內?我未拜師前,多蒙塗道友相助。尤其是號稱虎王的顏道友,和我父女萍水相逢,親若骨肉,所養金猱、白猿更有解圍之德。自從別後,久無音訊,急於尋找塗道友,打聽他的近況。塗道友之師清波上人道法高深,遇事前知,既命心愛高足到此,必有通盤籌算。我們初來,妖人虛實一點不知,如與塗道友相見,便可明白。與其往水雲村白跑一趟,還不如尋塗道友去呢。」南綺深知石家姊妹為人甚好,尤其玉珠對友熱腸,不似明珠冷面。明知事出誤會,但是靈姑人雖誠厚,心高氣做,平時對己親熱尊敬,不願強其所難。便拿話點她道:「林姊姊的二位仙師曾說我們若各行其是,無人主持聯繫,恐要誤事。同是救災弭患,修積善功,多找幾個人合力下手要好得多,分什彼此?我料塗道友必知我們在此,如不來會,當有原因。靈妹敵人義重,既有話問,先尋他二位也好。」
正說之間,忽然狂風怒號,飛沙揚塵,吹得四外林木宛如波濤起伏。近側幾株桂花樹正當盛開,吃狂風一吹,枝上金粟似驟雨一般滿空飄散,香氣分外濃厚。只是一會便被風吹走,只剩下綴滿綠葉的空枝在風中搖擺不定。靈姑直喊:「可惜!當風起時,花還未謝,南姊和主人怎不行法將花護住?」南綺看出狂風有異,正在留神向隔山空中查看,聞言答道:「我看此風奇怪,莫要又是妖人鬧鬼?」飛虹方說:「這裡正邪各派均有多人在此隱跡暗鬥,由這裡起直達衡山,更有好些前輩仙長洞府,是何妖邪如此大膽,敢在此時公然猖狂作怪?」眾未及答,裘元眼快,忽然疾呼:「眾位快看,那不是妖人在鬧鬼麼?」
眾人定睛一看,天空已被陰雲佈滿,光景昏暗異常。遙望隔山高空暗雲之中,果有兩點光華閃動,相隔又高又遠,看去細才如豆,眾人雖是慧目法眼,也僅稍為看出一點影子。南綺見那光華一黑一白,像鬼火一般閃爍不停,計算雙方空中距離,少說也有一二十丈,恰如星丸跳動,上下旋舞,雖是隱現無常,卻始終不見撞在一起。說是有心戲弄,偏又相持不下,越看越怪。飛虹道:「這是什麼妖邪,怎看不出他的來路?可惜無極圈不能帶去,相隔太遠,天空陰雲又厚,看不真切。妖邪不會如此大膽,莫要我們看錯了吧?」靈姑方說:「如非妖邪,怎麼刮那怪風?」猛瞥黑、白二光往上一撞,微一分合之間,似有黑影一閃,也未看真,光便隱去。同時又聞得兩聲極尖厲刺耳的異聲,由遠而近,晃眼便見迎面不遠飛來兩團邪霧,當中裹著那個形似山魈的黑影。因那來勢快得出奇,雲霧濃密,黑影週身邪霧環擁,又與當空暗雲同色,極難分別。
眾人先前只顧注視天上光影,驟出不意,直到近前相隔只數十丈,方始警覺。見那來勢,好似看準下面眾人,當頭撲來,南綺知道不妙,忙喊:「大家留意妖人暗算!」
一片紅雲夾著大蓬火星,已由飛虹手上發出,朝前飛去。黑雲吃紅雲一擋,好似激怒,剛剛電也似急避開正面,待要飛騰變化,另下毒手,忽然一道金虹由斜刺裡山凹中飛射過來,來勢竟比妖人還快。一個被金虹由側面射中,一聲慘嘯,化為一溜黑煙,朝相反一方激射而去;一個也被掃中了些,全身立即殘破了小半邊,哇的一聲怪吼,同樣化作一溜黑煙,朝同伴逃路追去。晃眼追上,兩股黑煙合成一團,接連千百個滾轉,衝向暗雲中去,神速已極。先見金虹已隱。眾人知追不上,眼看妖煙快要失蹤,不料晃眼工夫,忽然空中電光一閃,一團雷火當空爆炸,正對妖人逃路。滿天雷火星飛四射中,瞥見那黑氣似被雷火打中,震成十幾股大小黑煙,箭雨一般,掉轉頭往西北駛去。同時空中現出兩道遁光,疾如流星,橫空而渡,隨後追去。前面黑煙也由分而合,仍似轉風車一般一路急旋,滾動飛駛,衝向暗雲層中。
靈姑看出遁光中有一道正與塗雷所用飛劍相似,忙喊:「那便是塗道友的遁光。」
人隨聲起,當先追去。紀異好奇喜事,跟蹤飛起。裘元本也想去,因見甫綺未動,笑問:
「我們同去一看如何?」南綺道:「你真不知自量,這兩妖人何等神速厲害,如非那道金虹將他們元神損耗大半,照那情勢,分明想來暗算我們。事前不曾防備,差點沒有吃其大虧。我們趕去追得上麼?塗、瞿二位道友又未見過,等呂師姊將他們請來,不是一樣?」飛虹本不捨甫綺就走,聞言喜道:「姊姊真好,如肯收我做個小妹子,我更喜歡了。」南綺原就喜她天真,雙方一敘年庚,談起今生,南綺居長。認定姊妹,又談了一陣,呂、紀二人竟是一去不歸。
狂風早止,下起雨來。四人先還用法力將雨逼住,不令上身,同坐樹下觀看雨景。
後來雨勢越大,滿空濕雲低壓,水氣溟漾。四面山崖之上,不少飛瀑流泉上下飛舞,溪中之水已將齊岸。林氏兄妹說:「這裡無什意思,不如等雨稍住,再出來賞玩雨後新瀑比較有趣。」剛將裘元、南綺請往屋內,南綺笑問:「你那兩隻仙鶴呢?從我們飲酒起便沒再看見。它們昨夜損耗了一點丹氣,何不喚來給它們兩丸丹藥,補償它們的勞苦?」
飛虹聞言,微驚道:「哥哥,還不快看去,你那鶴兒怎會離開這些時?」林安道:「也許昨夜受傷,在柵中靜養呢。」隨說,便往外走。跟著便聽林安呼鶴驚訝之聲,三人忙即趕出。剛同走到門外,便聽一聲鶴嗅,緊跟著一條白影沖煙冒雨凌空飛墜,正是二鶴。
一鶴似受重傷,昏迷若死,被另一鶴用兩爪抱著一同飛回。到地叫了一聲,朝著飛虹兄妹將口一張,落下一封束帖和兩粒丸藥。
四人拾起同視,才知二鶴為主忠義,天明後由狂風中嗅出邪氣甚重,惟恐少時客走妖人尋來,秦仙子不在,林氏兄妹難於抵禦,想乘來客未走,往探妖蹤,再將眾人引去除害。自恃功候頗深,長於飛騰變化,能大能小,又以為後有大援,飛出較遠。二鶴先在附近查看了一遍,最後趕往對面山頭,忽然發現二妖人被黑白兩團寶光照定,在高空飛舞掙扎,不能脫身。初遇不知厲害,想要查明下落再走。不料二妖人乃左道中有名妖邪徐殊、馮化。他倆被一前輩散仙用法寶鎮壓在衡山絕壑中已有兩甲子,外面並有仙法禁閉,本難脫身。適被紅雲妖徒吳禽無意之間破了禁法,放將出來,二妖性最凶殘,雖是妖魂,經過多年苦煉,元氣凝固,無異實體,並煉就玄武烏煞魔經,二身能合為一。
對敵無須用法寶,只要被撲上身去,生魂便被攝走,休想活命。附身邪煙乃地底陰煞之氣所煉,其毒無比,稍為沾上,人便暈死。吳禽雖看出是兩個凶魂,卻不知厲害,妄想收為己用。吃兩條黑影往上一合,立遭慘死,空有一身妖法,一毫也未用上。
妖人雖被放出,無如黑白兩團寶光緊罩頭上,是個大累,如不去掉,好些不便。又聽先前妖徒在崖上和一同黨談起君山盜寶之事,心生覬覦。自恃煉就玄功變化,又是氣體,得隙即人,欲往探看,相機下手。哪知二妖飛到附近山頭,寶光威力驟盛,奇熱如焚。因多年被困,已然悟出此寶乃仇人所煉兩儀珠,須拼本身元氣損耗,與之相撞,使其對消,方可破去。先在困中久欲一試,無如此舉要毀卻好些年的功力,外面又有太清仙法禁制,即便將珠破去,能否脫身還不可知,為此遲疑不決。沒想到見了罡風之後這等厲害,連想恢復原狀都辦不到。實在難於忍受,只得犯險一拼。
二妖人先在空中發出大片妖霧,稍掩行跡,然後各用玄功全力施為。雖然將珠震破,脫了危害,元氣卻受大傷。事前原發現眾人在下,不知為道術之士,意欲乘便攝取生魂元氣,以作補償。二妖人雖不似血神子鄧隱那麼厲害,遇上如無防備,也是難當。妖人剛發現下面均是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心中狂喜,眼看得手。不料左近山凹中隱有一位異人,昔年曾受那位散仙之托,早有準備,當時放出一道金虹,二妖人元神精氣消耗不少。
內中一個已難成形,吃同伴追上,雙方合為一體。正在逃走,又被塗雷、瞿商發現趕來,一照面先是一雷,妖人又吃一場大虧。連受重創之下,僅保殘魂餘氣逃生,不能再成大害,消滅也自然不遠。
但是雙鶴無知,當妖人破珠時護身妖氣吃寶珠震散,滿空飛舞,妖人再一回收,雙鶴沒有想到那等神速,一鶴竟中了毒,幸被同伴冒險救起。正往回飛,忽被異人招了下去,將柬帖、靈丹交其銜回,吩咐到家之後,由飛虹先取一九,使傷鶴服下,等過三個時辰再服一丸,便可痊癒。後面並寫著:「靈姑、紀異追趕塗雷不曾追上,被一女仙約往洞中,不久還有事故發生。此時無須往尋,天晴可去水雲村,與石玉珠相見。到了破法誅邪之日,再與靈姑會合,方可成功。」那異人未具姓名,只在柬帖後面畫著一把戒刀,一個開著笑口的大和尚頭,神情甚是滑稽。誰也想不出他是何人,細詳語氣,好似一位前輩高僧,也為挽救這場浩劫,從旁暗助。
互相商談了一陣,飛虹見雨將住,知道二人要走,不便再留,想令乃兄林安隨同前往。裘元、甫綺知他法力不能使用,雖有幾件法寶,乃師尚未發還。又見異人柬帖所說,就這兩三日內,各派妖邪已然雲集,連靈姑、紀異都不許去尋找,以防驟遇強敵,為其所敗,貽誤大事。自己尚須隨時戒備,再帶林安同行,豈不累贅?各以婉言辭謝。飛虹微笑著看了林安一眼,便未往下說。裘元、南綺見天已放晴,滿空濕雲隨風流走,日光照處,嵐光如沐。山巔水涯之間,到處白練橫飛,玉龍倒掛,泉響松濤,萬壑交鳴。一會浮雲便被大風吹盡,碧空萬里,一色澄鮮。端的天朗氣清,秋光明爽。笑對林氏兄妹道:「這麼好的天氣正是佳兆,行再相見。」隨去至門外,略為話別,夫妻二人同駕遁光,向水雲村飛去。
到後一打聽,下人仍說並無此人。甫綺始終不信石氏姊妹會說假話,便令裘元暗藏附近林中等候。自己去後園隱身查看,見和昨日一樣,那五間屋內仍只老道士師徒二人在內。心想:「人如不在,柬帖不應那等說法。」又見那道士貌甚溫和,索性現身人內。
還未開口,那道士正是史函虛,見一道裝少女突然出現,當是武當七女仙同門之友,立起下拜道:「仙姑貴姓?可是從武當山來麼?」南綺聞言,越料張、石、林諸女仙在此。
笑答:「正是。玉珠姊姊他們可在此地?道友何人?」史函虛答道:「貧道史涵虛。張、林二位仙姑同了石大仙姑已然兩日未回。適才下雨時,石二仙姑曾來一會,說是洞庭君山近日又來了不少妖邪,方才更有兩個極厲害的妖魂在空中施展邪法,破他頭上鎮壓的寶珠已然成功。本想用金牛劍除害,因為獨力難支,又看出邪法十分厲害,方在遲疑,妖魂已去,飛遁神速,知迫不上了。歸途忽聞雷聲,回頭一看,見有神雷當空爆炸,雷前飛起一蓬黑煙,後追兩道遁光正是前遇舟中少年。雙方雖然同是正教門下,但內中一個脾氣古怪,張仙姑日前曾與相遇,不肯見面,並還捉弄,如非百禽真人勸解,幾乎反目,便未趕去。回來和貧道談起,忽然想到先在君山左近曾見男女二妖人,頗似小南極落虹島洪原吉、崔香夫婦,以前本不相識,無心放過。意欲查探這兩妖人下落,還沒有走,司青璜仙姑忽然趕回,說在雙仙崖附近發現張、林二位仙姑與男女二妖人在彼鬥法。
正欲去援,快要飛近,張仙姑忽令速回尋找石二仙姑,快去誅邪除害。貧道奉命留守,每次外出必定留話,故此回來詢問,恰好相遇,說完立同起身,走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
南綺知因起身時和林氏兄妹多談了一會,以致錯過。異人令見玉珠必有原因,便把姓名來意匆匆告知,問明途向,飛往林中一看,裘元正向東南方空中遙望。見面拉住手喜道:「姊姊,你怎去了這麼多時候?方才空中曾有好幾道遁光飛過,正邪都有,走的又是一個方向,飛得都高,如非晴天,幾難看出。我看東南方想必有事,石二姊可還是不在此地麼?」南綺見他口說著話,手卻拉緊自己不放,神情十分親熱,微嗔道:「你只要無人在側,便是這等沒出息的神氣,被人看見,豈不笑話?」裘元見她不是真的有氣,似喜似嗔,分外嬌美,不由愛極,越發涎臉湊近前去,笑道:「你我本是夫妻,怕誰笑話?我又不……」話未說完,南綺將纖手一甩,微慍道:「你不什麼?虧你老臉不羞。照你這樣,還想作天仙呢。玉珠姊姊去援張、林二姊,人在雙仙崖附近,還不隨我快去,只管拉扯作甚?」裘元賠笑道:「好姊姊,不要生氣,我只想同你無人時稍為親熱。以前你原說只要是名色夫妻,由我親熱,說了話又不算。以前初下山時,夫妻一路還好一些,近來有了兩個同門一路,常不理我。上次負氣,害我夫妻吃苦,差點送命。
你答應我的話還沒有補報呢。真狠心,連手都不讓拉。要去雙仙崖,須和從前那樣,遁光連在一起。再冷淡我,我便尋鬼老那種妖人,任其擒去,叫你傷心著急,受點報應。」
南綺見他又將玉手拉住不放,偎傍身側,是因見林中無人,想和自己親熱,不捨就走,故意延挨,笑道:「我看你這人,怎麼好?從古以來,有你這樣神仙麼?快人魔了。」裘元答道:「我雖愛極姊姊,但我夫妻全都向道虔誠,冰清玉潔,怎會入魔?不過你我情意太深,我雖情發於中,不能自己,你難道真個一點都不愛我麼?古今多少神仙美眷,要是無情無愛,也無須結什夫婦,合籍雙修了。」南綺見他仍還纏著自己不走,佯怒道:「你再不走,我真生氣不理你了。」裘元見她面帶薄怒,只當是真,急道:
「姊姊快莫生氣,我和你同駕遁光如何?」南綺見他惶急,忍不住撲哧笑道:「你不聽話,誰還愛你這淘氣小孩?」裘元見她一笑嫣然,丰神艷絕,益發愛極忘形,口中連聲應諾道:「聽話,聽話,只要姊姊愛我。」隨說,伸手想抱。吃南綺回手抓住手腕,說一聲:「走!」冷不防駕起遁光,破空直上。裘元本想近來功力大進,可以和她相抗,意欲在當地親熱談笑一會再走。不料南綺聰明,知他定力頗強,不易帶起。單人先飛恐其失望負氣,心又不忍,早就暗中準備,乘機同起,出其不意,帶了便飛。裘元不便再強,故意不將遁光放出,反倒回手相抱,任其帶了同飛。南綺拿他無法,又好氣,又好笑道:「相隔不遠,前面就到,再不鬆手,被他們看見。成什麼樣於?」裘元畢竟怕她生氣,只得也將遁光放出,聯合同飛。
到了雙仙崖上空,四下查看,到處靜悄悄的,哪有一點敵我雙方的蹤跡。如說勝敗已分,張、林、司、石諸女歸途中必有一兩個路遇,怎會蹤跡全無?南綺埋怨裘元方才纏磨不休,否則怎會相左?諸女如為妖邪所敗,豈不冤枉?裘元答說:「她們法力甚高,四口金牛劍外,還有石家姊妹的錦霓練前古至寶,她們如不行,我夫妻也是無用。」
正爭論間,忽聽身後喊了一聲:「娃娃!」二人本極機警,一聽笑聲宛如梟嗚,同時又覺一股陰風冷氣由身後撲來,知道不妙。南綺動作極快,不等裘元回顧,一把拉住,首先飛起,遁向前面,避開來勢。二人全身立在劍光籠罩之下,然後回顧,見前面山石上坐定一個奇形怪狀的老人,看年紀約有六七十歲,打扮得非僧非道。身穿一件黑衣,卻把右臂露出在外,面黑如漆,滿頭花白,鬍鬚亂糟糟茅草也似糾結一團,當中露出一對豬眼,綠黝黝射出凶光。廣腮高顴,鷹鼻闊口,獰笑之容尚還未斂,怪口中稀疏疏露出三兩根獠牙,神情甚是醜怪,兇惡非常。身材並不甚高,赤著雙腳,盤坐石上。最奇的是身後似有三數條與妖人同樣的鬼影,剛剛隱去,也未看清,陰風已止。行前二人曾在石上閒立,遠眺了一會,走開不久,就在身後兩三丈,並未回顧,竟不知妖人怎麼來的。
南綺看出妖人並非庸手,方在暗中戒備,裘元已先喝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們身後搗鬼?」妖人獰笑道:「無知小狗男女,怎知我三化真人卓遠峰的厲害?我如暗中下手,你們早成我囊中之物,連骨頭也都化去。你們不過倚仗朱矮子傳了兩口飛劍,便敢耀武揚威,豈非找死?武當門下幾個賤婢尚且被我困住,何況你們這點微未道行?我看這女娃娃生得還好,乖乖跪下降順,等我這裡事完,隨同回山受用,包你快活。」裘元幾次想要動手,均被南綺暗使眼色止住。及至聽到未兩句,連南綺也不禁大怒。裘元更不必說,雙肩一搖,取聚螢、鑄雪雙劍,立化青白兩道精虹,首先電射而出。南綺飛劍也便出手,向前夾攻。妖人冷笑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黑氣,黑雲也似將二人飛劍擋住。
厲聲喝道:「你們且慢動手,我說的話想必不信,且先叫你們看個榜樣。」說罷,將手一揚,立飛起一團薄如蟬翼的水泡,晃眼加大爆散,成了一個丈許大的黃圈。
二人往那圈中一看,只見內中乃是一座鐘乳林立的山腹。當中一個廣場,並無洞門,只有一個大裂口,通著外面深壑出口之處,已被黑氣封閉。場中一大團金光,甚是強烈,光中四個女子,正是武當七女中的張錦雯,林綠華、司青璜和好友石明珠。光外環繞著一片黑氣,一任四女衝到哪裡,黑氣便擋到哪裡。黑氣不厚,看去形如膠質。並且四女每衝突一處,必有兩三條與妖人同樣的鬼影出現,擋住去路,黑氣立即加盛。四女似知不能衝破,轉投別方,仍是如此。那麼神妙的金牛劍,不知怎的,竟會沖那黑氣不散。
尤其是雙方並未真個撞上,才一挨近,四女劍光便已撤退。只見四女面上神情十分惶急,劍光已然合為一體,就在這薄薄的一片黑氣虛罩之下,往來飛舞。但是地方不大,始終只在一二十丈方圓之內上下跳動,連洞中鐘乳也未掃斷一根。
裘元心方奇怪,激於義憤,待往應援,猛聽身後有一女子清叱道:「南綺、元弟速退,再遲便來不及了。」緊跟著眼前金光奇亮,耀眼難睜,一道長虹突然當空下射。同時二人身子似被一種極大力量吸住,掙脫不得。南綺首先警覺不妙,定睛一看,連人帶劍光已快投向黃圈之中,不禁大吃一驚。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1編者按:本書因故中輟,未成完璧,實為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