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虎女因聽前面有警,趕到谷前橫嶺前段,發現敵人已與公亮、秦真動起手來,對面斷崖忽又現出男女二賊,本領輕功俱都高極,矮賊當頭相繼縱下,星丸跳擲,朝婁、秦二俠連撲三次,雖都撲空,因公亮、秦真每人都有一個勁敵與之相對,一見矮賊撲到,各自往旁縱避,無力反擊。矮賊更是猖狂,滿口怒罵,聲如狼嗥,淒厲刺耳,人既矮短,貌相奇醜,又穿著一身形如刺猖的奇怪短衣,縱將起來那半尺多長的硬毛根根倒立,凌風飛舞,不知何物所制。矮賊好似自恃輕功高強,驕狂到了極點,正看著有氣,想要趕下,矮賊聞聲仰望,一見上面還有敵人,一聲厲嘯,惡鬼也似縱身朝半山崖上四人立處飛撲上來。虎女看出來賊身法輕快,急逾飛鳥,這一縱竟有幾丈高下,業已高過四人,手中拿著一件兩頭尖刀,似棍非棍的奇怪兵器,就要當頭連人撲倒,不禁怒從心起,一聲清叱,待要舉劍縱身迎敵,將其打落,心念才動,腳還不曾離地,忽聽呼的一聲,一股急風帶著一道寒光和一條小人影子,突由側面腳底相隔丈許之處凌空飛起,朝那矮賊猛撲過去,雙方勢子都是又猛又急,只聽鏘——連聲,兩下業已撞在一起,兵器相觸,用力都猛,人影微一分合之間便似飛星下墜,一東一西各震出三四丈,帶著一溜寒光朝下落去,看出後起小人正是伊萌,方喝:「此賊真個可惡,我們不可放他逃走!」忽聽女賊在下面朝同黨厲聲大喝:「上面便是主人所說頭戴虎皮帽套的騎虎賤婢,原來也住東山,和仇人是一黨,我們已無須費事,路也不曾走錯。本來我想將這幾個小賊的人頭全數帶回,順便再擒一個活的回去。如今對頭已被驚動,他們人多,方纔所說不可忘記。
我們不必太貪,每人殺他一個回去給主人看看,能夠交代便了。」話未說完,伊萌已接連幾縱飛撲過去,矮賊也似知道遇見勁敵,各由旁邊縱起,仗著身法輕巧,連地都未沾,竟用下面陡坡接腳,喜鵲登枝一般一點便起,接連兩三縱便由坡上繞過下面眾人斗處,雙方又對面撞上,各用兵刃略一招架,同聲怒喝:「和你前面空地上打去!」隨同雙雙縱起,伊萌當先,身於一翻,一個飛燕穿雲往來路山下空地上縱去,還未落地,矮賊也似怒極,厲吼一聲,跟蹤追上,雙方相隔只得丈許。
虎女見來敵本領真高,伊萌身法也快得出奇,第一次見到這樣棋逢對手的惡鬥,雙方全是身輕手快,一個心狠手黑,一個疾惡如仇,稍微疏忽,不死必傷。因恐伊萌人小膽大,容易吃虧,不由一呆,也忘了下去。正看得緊張頭上,瞥見矮賊在後,手伸腰間,料是要取暗器冷箭傷人,忙喊:「伊萌,留神矮賊暗器!」聲才出口,敵我雙方業已首尾相銜。剛看出矮賊由腰間解下帶有一條細鏈、其大如拳的小流星錘,待要朝下打去,手中尖刀棍也作勢想要朝前刺到,心方一驚,微聞鏘當兩聲,伊萌突然凌空翻轉,隨同雙足落地之勢,反手一道弧形寒光閃得一閃,雙方兵刃相接,矮賊兩件兵器均似被他打開,同時伊萌腳底一彈,人也倒縱出去,敵我雙方彷彿都知遇見勁敵,誰也不敢大意。
矮賊本想棍錘齊施,兩下夾攻,凌空下擊,身法也極特別。本是頭前腳後向下微斜,離地已近,人還不曾翻轉,全神都注定在敵人身上。伊萌忽在危機瞬息之際,人未落地,身已翻轉,反手回擊。雙方兵刃剛一接觸,矮賊那樣快的去勢,竟會借這一擋之勢身子一側一翻,便往後倒縱,一個反觔斗,手中兵器舞起一團寒光,將人護住,隨同倒翻回去,輕輕落在地上,雙方重又分開。剛一落地,伊萌忽然口發長嘯,又朝矮賊撲去。嘯聲甚長,與賊巢公超所發相同,其音清越。只管與敵動手,打得那麼緊急,並未停歇。
所用兵器甚是奇怪,前頭像個樹枝,一長一短斜伸出兩截,彷彿一口短劍,旁邊斜對著一個尺許長的月牙,中間半段形如兩面開口的鐵鋸,上面鋸齒一反一正,柄上還有一個鐵環護手,通體錚亮,寒光閃閃。昨夜曾經見它在花架上,取出使用,用完插在肩後,好似還有兩個皮圈套住,後來村中相遇便不再見,不知藏向何處。只腰間插著一柄長約一尺三四寸的短劍,劍匣甚寬,形制甚奇,匆匆相見,因正忙於梳洗,吃完午飯便各分睡,忘了問他。來時只見背上兵器映月生光,因有兩圈皮套遮住,也未細看,這時見他對敵,方始看出它的妙用。原來所用兵器非但製作精巧,上面那些東西各有各的妙用,舞動起來週身都被寒光裹住,並還能夠隨意收縮,時長時短。矮賊那高本領竟佔不到半點便宜,微一疏忽還要縱身逃避,略現手忙腳亂之象。不是身法靈巧,避得又高又遠,內有一次幾乎還要受傷。伊萌一樣也有兩次險極。二人都是快極,就這略一停止觀望之際,業已十多個照面過去。偶然舞到急處,只聽丁了當當金鐵交鳴,密如貫珠,看去猛惡驚人。
正替他捏著一把冷汗,急聽林蓉嬌叱之聲。定睛一看,原來林蓉、公遐、秦萌三人已先縱下和敵人鬥在一起,公亮、秦真連同兩個村中壯士先敵男女三賊,早就打了個難解難分。因來敵太強,二壯士雙戰一個男賊已是勉強,公亮。秦真分敵男女二賊,急切間也未佔到絲毫便宜,雙方都打在緊急頭上,誰也無力兼顧。不料又來兩個強敵,本領更高,差一點沒有吃虧。矮賊剛被伊萌引開,手舞雙鉤的女賊便朝二壯士撲去。虎女因見公亮、秦真決不會敗,只顧擔心伊萌,稍微觀望,二壯士已有一個被女賊殺了一個手忙腳亂。公遐恰巧由側面飛馳縱落,敵我五人剛剛混戰一起。林蓉、秦萌看出來敵太強,不暇招呼,跟蹤趕下,這才打個平手。林蓉看出後來女賊厲害,兩次抽空連發弩箭,均被打落,仰望虎女呆在上面,惟恐有人受傷,忙呼:「四妹,怎不下來!」虎女方始警覺,暗罵自己真個糊塗,如何忘了下去。共總原不過幾句話的工夫,虎女看出來敵大強,聞聲驚覺,心念一動,不顧再看伊萌,忙將飛針暗中取出,一面朝下縱去。正在凌空下落,瞥見秦真與一女賊對敵,雙方連發暗器,雖然均未打中,但被各人手上兵器打得四下亂飛。公亮和另一男賊打得正急,相隔較近,忽然一枝小梭鏢飛來,由耳旁擦過,不是公亮機警閃避得快幾乎受傷。鏢雖躲過,手法略一散漫,對面那賊使得一手好地趟刀,正就勢旋風般卷將過來,公亮不及兼顧,又幾乎被他斫中。等到用劍一擋,敵人另一手的鋼拐又掃過來。同時和秦真對敵的女賊看出便宜,抽空又放了一技冷箭。總算公亮眼快,偏頭避過,上下受敵,看去形勢險極。虎女一時情急,揚手便是兩枝飛針,分朝男女兩賊打去,人也隨同手中劍花縱落。一見秦萌由斜刺裡縱到,叔侄二人同敵女賊,秦真己有幫手。那兩枝飛針並未打中,只有未一枝打向男賊脅下,未見落地,男賊照樣回手,也不知打中與否。一聲清叱,先朝男賊撲去。
公亮見虎女趕到,忙喊:「四妹,此是方家五鬼中的四鬼方鴻,最是凶狡。我已和他約好單打獨鬥,一分死活,你不要管我。倒是那兩女賊不說名姓,必是蕭五姑女賊婆的徒子徒孫,最好將她生擒回去拷問。使護手鉤的一個更是凶狡,寇兄、蓉妹恐還制她不住,你快上前相助才好。」虎女見矮賊方鴻也似覺著秦真這一對雙方暗器亂飛,恐受誤傷,業已且戰且退,往旁滾去,口中還在怒罵公亮無恥,兩打一,說了不算。公亮又在連聲催走,一任敵人滿地亂滾,始終劍走中心,注定敵人,業已回復原狀,手法一絲未亂。知其應敵之際最是沉穩,劍術得有乃兄真傳,向不輕發,時機一到,一舉成功。
照此情勢分明以守為攻,待機而動,日前所見好些劍法妙用尚未施展,敵人也未看出,料知不會為賊所敗。再看持鉤女賊果是越殺越勇,一雙護手鉤上下翻飛,獨敵公遐夫婦甚是勇猛。兩壯士合鬥一賊業已打向一旁,內中一人似已受傷,正在與敵拚命,心中一驚,連忙縱身趕去,知這幾個來賊均極狡猾,自己飛針平日百發百中,方才連打男女兩賊均未成功。此時敵我六人分成兩起,如顧林蓉這面,兩壯士難免為敵所傷;如往相助,又恐林蓉、公遐不是女賊對手。心中一急,便想了個主意,見這兩起人相隔約有兩丈,正在互相喝罵拚鬥,持雙鉤的女賊稍微偏向前面,忙往側面一縱,和這兩起敵人成了一個品字,再追過去,一面故意喝道:「寇兄、蓉姊,此是老女賊蕭五姑的徒子徒孫,不可放她逃走。」邊說邊往前追,表面去助公遐夫婦,人由當中馳去,對那男賊好似不曾理會,等快追過,再用手中暗器反手回擊。
那賊正是方家五鬼中的大鬼方黃,方家五鬼,只麼、四、五三鬼是親弟兄,內中五鬼方炳本領最高;大鬼人最淫凶,好色如命,年已不小,雖有一身武功,多年酒色,身子早已淘虛,如在十年以前,兩壯士已遭毒手,就是這樣,似被大鬼逼得手忙腳亂,內中一人還受了一點輕傷。村人尚武,最愛體面,見自己兩打一還吃了虧,一時氣憤情急,怒吼一聲,各以全力拚命,受傷不退,反倒越殺越勇,這才勉強打個平手。大鬼看出二人不是他的對手,有點驕敵,正想另兩敵人厲害得多,看神氣想要全數殺死決辦不到,不如將這兩個本領稍差的先行殺死,回去有點面於,省得被人說嘴。忽見崖上來了四人,內有兩個少女生得極美,當頭一個身著白衣,頭戴虎皮套的更是好看,與巴永富所說虎女形貌衣裝全都一樣,只未戴著面具。蕭五姑原料這兩起敵人必是一黨,先還以為另有巢穴,想不到在此相遇,敵人定必同住一起。可惜沒有深入香粟村探到虛實,埋伏驟起,被他發現。敵人甚是扎手,想要全勝決辦不到,乘著村中敵人還未驚動,只要同黨將那兩個本領高的打倒,再將此女生擒回去,非但奇功一件,面有光彩,還可先抽個頭快活一陣。久聞此女神出鬼沒,本領甚高,所騎猛虎也極厲害,如何未見出現,也未聽到虎吼?心正尋思,忽見虎女縱落,死星剛照,又動色星,因被敵人絆住,不能上前交手就便調戲,正想賣一破綻,猛下殺手,將敵人殺死,趕上前去。忽見虎女追來,這一對面越覺美艷無比,便那一身好看的裝束也是從所未見,下面又露出半條玉腿,粉光緻緻,映月如霜,不由淫心大動,妄想仗著腿快身輕,丟下前面兩敵跟蹤追去,手中單刀拐略一招架,大聲笑喝:「小乖乖,快和我來做一對,不要到前面去了。」左手用足全力朝敵人一拐打去,右手刀將另一敵的槍盪開,緊跟著一個浪裡翻身,身子一扭,由斜刺裡縱起,朝虎女飛撲過去。一心打著如意算盤,想冷不防用鐵拐上面鋼鉤將虎女鉤倒,就勢擒住。乘著前面沒有敵人,後面敵人無力兼顧,自己腿快身輕,當時抱起逃了回去,先尋無人之處快活一陣再說。哪知虎女本就要用飛針打他,人朝前縱,實則全副心神都在他的身上。
大鬼色令智昏,非但沒有防備敵人未安好心,正要反手傷他,反想冷不防猛撲過去佔點便宜。虎女飛針得過異人傳授,端的穿楊貫蚤從無虛發,先打男女二賊,一則對方輕功極好,手疾眼快,看出有人凌空縱落,先生戒心,虎女又是雙管齊下,不是專注一處,原是一時湊巧,沒有打中。虎女卻因兩針打空,覺著從來未有之事,料定來賊厲害,傷他不是容易,生了戒心,下手格外鄭重。所以上來不曾先發,故意人往前追,等到追過大鬼的頭,再用師門心法反手猛擊,照理已難防禦。大鬼再一湊上前去,勢子又急,自無幸理。身剛扭轉縱撲過去,方覺手到成功,心中得意,猛瞥見寒光映月,閃得一閃,敵人腳剛沾地,突然轉身,還未看清,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際,猛瞥見眼前似有兩點寒星一閃,身子凌空正朝敵人猛撲,無法收勢,情知不妙,忙用兵器去擋,一面偏頭躲避,已自無及。頭不偏還好,這一偏未一技飛針恰巧打中左眼之內。另一枝已先打中前額,仗著武功精純,稍微覺痛,忙一鼓勁,只穿進寸許,沒有透腦而過。在忙中偏頭,卻將左眼打瞎,不由痛徹心肺。同時,人也朝前撲去,急怒交加,妄想拚命報仇。一聲怒吼,刀拐並舉,意欲就勢打下。哪知虎女早已看出來勢猛急,兩枚飛針相繼發出,剛一離手,人便往旁一偏,就勢倒縱回來,雙方恰巧錯肩而過。大鬼痛極心昏,也未看清,虎女見兩飛針一齊打中,敵人手舞刀拐,怒吼前撲,連忙就勢反手一劍橫掃過去,緊跟著騰身一腳踹去。可笑大鬼色迷心竅,連人也未看真,等到百忙中覺著身旁急風,似有敵人閃過,想要回刀去斫,無奈勢子大猛,收不回來,強睜著未打瞎的右眼,看出前面已無敵蹤。猛想起人說此女厲害,果然一照面便為所傷,深悔不該輕敵。心中一驚,念頭還未轉完,虎女劍已攔腰斬下,當時一揮兩段,再踹上一腳,一聲慘號過去,前半段死屍凌空竄起,飛出老遠,下半段殘屍也橫滾出去老遠,了當叭噠連響聲中,各帶著一股鮮血,連同手中兵器一齊落地。後面二壯士正趕過去,幾乎灑了一身血跡。
持鉤女賊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雖是一雙小腳,身法輕快,動作如飛,手中雙鉤更是精奇,舞動起來宛如兩道寒光裹住一條人影,在場上滾來滾去。公遐如非林蓉再三警告不可輕敵,只等自己人來自會除她,因此沒有貪功犯險,只是二人合力守多攻少,方始將其敵住,否則早已吃虧。女賊原是蕭五姑關山門的女徒弟,外號玉美人凌波一技花黃ど妹,性最淫蕩,雖然年過四旬,還是那樣風騷淫蕩,不知自量。見公遐年輕文秀,又問出是姓寇,山外新來,敵人之友,賊黨並未提過,以為雙方無什仇怨,也不想還有一個少女是他什人,竟將林蓉當成公遐之妹,妄想賣弄風情勾引。一面動手,一面眉來眼去,仗著身法輕盈,扭著細腰,不住縱前跳後,使出種種解數,不時將那一雙菱角一般的小腳在公遐面前晃來晃去。公遐平日最恨小腳,先還不以為意,後見敵人出言挑逗,意似我師徒與你無仇,何必這樣拚命?你們無非倚仗人多,真要動手,和你同到林中無人之處說完再打,包你還有好處。跟著話便露骨,不由越聽越有氣,偏是無奈她何。林蓉也是氣極。二人不約而同正在互相示意,打算再用各人暗器冷不防試她一試。公遐先在暗中將鏢取了兩支在手內,想等林蓉取出弩箭一同下手。林蓉人最謹慎,因看方纔所發暗器全被敵人相繼打落,知道厲害,存有戒心,惟恐女賊看出,不肯冒失,也正打著主意,想乘女賊往旁縱起,賣弄輕功之際,暗將弩箭取出,等公遐發鏢,敵人用鉤去擋,冷不防用弩箭打她下面,只將那雙小腳打中便可成功。
二人這裡還未發動,女賊見公遐始終一言不答,女的面有怒容,大罵自己無恥,男女二敵互相照應,口氣親密,漸漸看出這是一對夫妻。年貌那麼相當,看去情分極好,不由羞惱成怒,心中妒憤,頓生惡念,怒喝:「不知死活的小狗男女,不聽老娘好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剛把手中雙鉤一分,待用殺著猛下毒手,先將林蓉殺死再說,猛瞥見方才立在半山崖上頭戴虎皮帽兜的白衣少女持劍追來,似要助戰。想起來時所聞虎女裝束,心中一動,大鬼方黃突然大聲笑罵,轉身朝虎女撲去,因和敵人打得正急,也未看真。只覺兩條人影微一分合縱撲之間,大鬼方黃接連兩聲怒吼慘號,再抽空偷眼一看,業被敵人腰斬兩段。虎女同另兩壯漢跟著飛馳而來,已快臨近。遙望四鬼方鴻已為敵人所殺,同黨女賊和一年約十五六的少年對敵,雙方暗器似已打光,本來沒有勝意,四鬼一死變成兩打一,看去業已現出不支之勢。自己這面本領最高的一個,來時滿擬他天生怪人,身輕如燕,必少敵手。有他同來,便遇為首仇敵也可無慮。誰知剛一出手,便遇一個幼童由崖上飛起,將其凌空撞落。由此越打越遠,轉眼無蹤,不知被敵人引往何處。此人本領雖高,人最驕狂,容易上當,如受敵人暗算,姊妹二人凶多吉少,眼前敵人又越來越多,虎女更是名不虛傳,方黃那高本領,才一對面竟被腰斬,可知厲害已極,心中一慌,念頭似電一般還未轉完,對面三敵業已趕到,忙打哨招呼同黨女賊準備逃走,一面手舞雙鉤旋風般縱將起來,口中大喝:「來者可是騎虎賤婢?聞你孤身一人去往巴家莊幾次大鬧,如人無人之境。是好的無須倚仗人多,敢和老娘黃ど妹一對一分個高下?我如打敗,情願束手受綁,任憑你們送老娘歸西,連孝都不必穿,你看如何?」
虎女等先見女賊舞著一身鉤花,一縱便是兩三丈高遠,又聽後面公亮、秦真同聲大喝:
「我們已將男賊殺死,休放女賊逃走!」恐其想逃,連話也未聽清便追殺上去。林蓉正好乘機將箭取在手內,因恨女賊不過,又添了三個生力軍,越發壯了勇氣。方想公通用手示意,虎女已當先搶在前面想攔女賊逃路。女賊原想逃走,因還有一共性命的同黨女賊,平日親逾夫婦,被兩個強敵絆住,想等同逃,發話激將,以為虎女本領多高,只要單打獨鬥,憑自己手中雙鉤,便不能勝,也無敗理,舉棋不定,暫時沒想就逃。不料外鄉口音敵人不曾聽出,照樣圍攻上來。看出虎女果是勁敵,那四個也都不弱,料知不妙,立時變計,又打了聲呼哨,厲聲大喝:「你們這些小狗男女真想欺負老娘一人,以多為勝麼?快些拿命來吧!」說完,手舞雙鉤惡狠狠反身殺上前去。
林蓉聽她連打呼哨,料其招呼同黨想要逃走,忙喊:「諸位留意,女賊想要逃呢!」
話未說完,女賊已轉身殺來,林蓉首當其衝,女賊又是最恨她,竟被鬧了一個手忙腳亂。
幸而虎女反身趕回,女賊見勢不佳,雙方剛一照面,瞥見另兩敵人也同殺到,忙賣一個破綻,怒喝:「賤婢是好的,和你一對一那面打去!」聲隨人起,小腳一登,上面雙鉤將敵人刀槍寶劍擋了一下,就勢一個鷂子翻身,化為黃鴿衝霄,一縱三丈多高遠,接連兩三個起落,往前面樹林中躥去。公遐、林蓉見女賊這次縱得又高又遠,惟恐逃走,同時又聽後面婁、秦二人呼喝之聲,好似另一女賊已先逃走,不顧回看,忙同追去。公遐立得較前,見女賊忽然拔地縱起,搶先往前急迫,雙方相隔已達三兩丈。女賊宛如蜻蜓點水,落地便起,輕快已極。眼看女賊快要逃入林內,照此快法,必難追上。心中一急,忙用全力追縱過去。林蓉稍微落後,方想:女賊是個大害,四妹身法輕快不在女賊之下,如何不見追來?又恐公遐冒失涉險,受了暗算,一面追趕,口中急呼:「二哥留神暗算!」忽聽女賊一聲驚呼,慌不迭由林內倒縱回來。目光到處,那兩隻大虎正由林中衝出。女賊好似剛到林內便遇那虎,手中雙鉤已只剩了一柄,肩上衣服也被虎爪撕裂,慌不迭亡命一般由林中縱逃回來,口方急呼:「你們不要動手,我有話說!」人已單手舞鉤縱起。公遐正往前面急追,一上一下恰巧對面錯過。
女賊原是剛縱到林中,便遇那虎悄沒聲迎面撲來,總算女賊武功甚高,猛覺膻風撲面,一條壯大黃影,帶著兩團金光電射的虎目,已當頭撲下,慌不迭一鉤斫去,同時腳跟用力,細腰一扭,飛身往林外縱逃出來。雖未被虎抓死,右手鉤已被虎爪撲落,虎口崩裂,衣袖連肩也被虎爪撕裂了一大片,疼痛已極。當時心驚膽寒,知難逃命,求生心切,只顧大聲疾呼,想將敵人止住,不曾留意下面還有敵人追來,驚慌太甚,競未警覺。
公遐正追之間,瞥見女賊由林邊縱起,將由頭上越過,更不怠慢,連忙縱身一劍斫去,無意之中竟將女賊一雙小腳連腿斬斷。女賊也是以前淫凶太甚,該遭惡報。縱時瞥見虎女和兩個壯士已回身馳去,面前只有前斗少女,知道林蓉一人不是她的對手,右側又是林盡頭的一片陡坡,現成逃路,何必這樣膽怯求降?心中一動,又生惡念,方想落地先將林蓉殺死,再往右側坡上縱去,憑自己的身法,那虎又不會上下山崖,照樣可以逃走。
就這心念微動之際,猛覺腳底奇痛欲裂,好似撞在鋼鐵上面,跟著下面一飄,大驚低頭,一條人影帶著寒光剛由腳底閃過,驚慌忙亂中看出小腳連腿斬斷,一聲慘號驚呼,不等倒地,人已痛暈過去。落時又是頭重腳輕,撞在石地之上,腦漿迸裂,屍橫就地。
公遐、林蓉回頭一看,才知方才頗險。原來另一女淫賊乃黃ど妹的師姊賽飛燕弓玉香,雙手能發五六種暗器。這次因老女賊蕭五姑報仇心切,挑選門人甚嚴,嫌弓、黃二女賊平日荒淫太甚,恐其對敵之時沒有長力,不曾入選,心中愧憤。當夜見女賊師徒快到以前,無故病倒了好幾個,又聽巴賊說起,東山諸俠之外還有一處強敵,便自告奮勇,同了老賊婆最看重的徒孫,三年前新收服的怪人飛天夜叉刺兒神石野兒,連同方家五鬼中的大鬼方黃、四鬼方鴻分成兩路窺探仇敵虛實,虎女下落,二女賊天性淫蕩,又是喜新厭舊,年都不小。弓玉香更是美惡兼收,精粗不擇,本定東山諸俠深仇勁敵,由黃ど妹、刺兒神石野兒兩個最厲害的暗往香粟村中窺探,自和方氏弟兄往探虎女巢穴。一路調笑而來,無意之中把路走錯。等由森林裡亂竄出來,忽然發現前面形勢與巴賊所說東山仇敵所居相同。雖不知嶺上有人埋伏,但這男女三賊久經大敵,均極機警,並未公然現身,正輕悄悄背著月光一路試探往前掩去。嶺上守望的人瞥見對面崖下有黑影閃動,忙用號燈傳信告警,一面暗中戒備。本來還想動手,用弓箭鏢槍朝黑影中打去試他一試。
三賊覺著沿途無人,越看地方越好。同時望見前面天空紅光隱隱,知道香粟村在橫嶺前面,以為嶺後無人,打算越過嶺脊,察看好了地勢,有無敵人守望,再打主意。剛由暗中縱出,便瞥見前面嶺脊上似有火星一閃即隱,料是號燈,忙又退回暗處。等了一會,不見動靜,仍由背陰一面悄悄掩去,並沒想到蹤跡已被發現,敵人業已悄悄迎來。另兩同黨也由別處繞到,轉眼就要惡鬥。守望的人見有婦女在內,想起公明嚴令,遇見婦女不可輕敵,便不再動。跟著,公亮、秦真因見號燈,來賊不多,恐其逃走,一面命秦萌通知公明,匆匆帶人趕到。問知來賊藏處,剛用石塊一打,三賊知道隱藏不住便縱了出來,另外兩賊相繼趕到。女賊比黃ど妹更是貪淫,最喜幼童,一見秦真看去年才十五六歲,少年英俊,月光之下越覺英姿颯爽,美如冠玉,竟動色心。此時敵人又少,妄想連人生擒回去,自知雙方年歲大差,勾引無用,只想將人打倒抱走,不曾施展殺手。不料秦真年紀雖輕,本領卻高,人更機警靈巧,雙手均能收發暗器。女賊越看對方越愛,無形中現出許多醜態,秦真自看不慣,邊打邊罵:「你這女強盜如何眉眼亂動,鬼頭鬼腦,也不照照鏡子,偌大年紀,還做出許多醜態,怎不怕人噁心?看你這樣老不要臉,必定是老淫婦女賊婆蕭五姑的賊徒了。」女賊不知秦真嫌她討厭,故意激怒,暗器業已取到手中:素性兇惡,立時惱羞成怒,剛厲聲大喝:「無知小狗,敢對老娘無禮!」話未說完,秦真已經就勢賣一破綻,縱向一旁,回手就是兩支弩箭,被女賊用如意護手鉤打落,哈哈笑道:「想不到你這小嫩雞還有一點門道呢。且叫你嘗嘗老娘的厲害!」跟著,也將暗器發出,秦真才知女賊凶險厲害,一面持劍應敵,一面連發暗器,雙方都是手疾眼快,武功高強,各用暗器亂打了一陣。女賊暗器雖多,比較厲害,秦真劍術卻高,目力更強,只聽丁丁連聲,寒光如雨,隨同人影縱躍,寒光四射,紛飛如雨,誰也不曾受傷。
後來女賊見刺兒神石野兒被一幼童引走,四鬼方鴻施展地趟刀,正在滿地亂滾,越來越急,對面敵人卻是聲色不動,始終劍走中心,注定方鴻,挑撥招架,也不回攻,便知敵人劍術精奇,料定不妙,方喊:「老四留意!」隔不一會,忽聽一聲怒吼,再看方鴻已仰面朝天死在地上,敵人寶劍脫手飛出,由方鴻當胸刺進,剛剛伸手拔起,心方一驚。公亮脫手一劍,將方鴻釘死在地,拔起寶劍便飛縱過來,變成兩下夾攻。一個秦真已夠應付,何況又來一個勁敵,兩三個照面便手忙腳亂,自知不是對手。同時耳聽前面女賊呼哨告急,催令速逃,刺兒神石野兒又被敵人引走,不知去向,心中一慌,更不怠慢,縱身便逃。女賊人既凶狡,本領不如黃ど妹,輕功暗器卻是好極,輕輕一縱便到半山崖上,等到二人飛身縱上,又往下面縱落,端的身輕如燕,靈活已極。二人看出女賊身法輕快,恐其逃走,一面大聲呼喝,招呼前面分頭堵截,一面一上一下窮追過去。女賊暗器原未發完,上下亂打又準又快。二人一面急追,一面還要防備她的暗器,正恐被她溜脫。
虎女本在追賊,忽然瞥見前面林中有金藍光華一閃,知道二虎埋伏林內,已將賊的逃路阻住。又聽公亮後面急呼,忙即回身迎去。遙望女賊逃路,知道來路人多,又有二虎,決不敢由下面逃走,必須越嶺而逃,便朝同行二壯士打一手勢,身子往旁一掩,就勢縱身上崖,朝嶺那面翻越過去。到了嶺上一看,不禁大喜,原來那身如刺猖的矮賊似已除去,連公超也驚動出來,知道女賊決難逃走。女賊翻山越嶺,正往下面連縱帶跳,如飛逃走,一見嶺下有人說笑前行,人甚矮小,先還不甚在意。忽聽一聲清嘯,內一小人突然縱起,箭一般朝前躥去,搶在逃路前面,身法快極。定睛一看,正是方纔那個小人,料知師門最得意的徒孫刺兒神石野兒不死也必被擒,不由膽寒心跳。虎女等三人由上趕下,還未看見,因見伊萌業已趕向前面,身後敵人轉眼追來,又想改由嶺上覓路逃竄。忽聽一聲清叱,跟著急風撲面,忙即縱避,一看正是虎女,身後還有兩個壯士,由嶺上飛馳趕到。暗道不好,不敢迎敵,忙又轉身順著山腰陡坡連跳帶縱亡命往前逃去。
忙中偷覷,幼童已不知縱往何方。回顧後面,和幼童同行的一個矮子也不知去向。前敵兩少年已越過嶺脊追來。明知下面這老少二人必更厲害,轉眼不見,多半埋伏在前。但是此外無路,前面山勢已斷,盡頭嶺崖高起,勢甚險峻,半山腰上還有一片平崖通向前面,意欲趕到前頭,仗著輕功朝下縱落。耳聽身後敵人笑語喝罵之聲相隔漸遠,自恃腿快身輕,只要趕到盡頭斷崖腰上,不被敵人追上,下面一老一少能夠錯過,便可活命。
等到趕近,下面空無一人,月光甚明,相隔不遠便是大片亂石堆,高低起伏,林木野草甚是繁茂,驚喜交集,自幸轉眼可以脫難,那老少兩個強敵也許可以避過。忙施全力雙足一蹬,魚鷹入水往下躥去,快要到地,敵人並未出現,來路嶺上也無動靜,心方略寬,準備凌空翻落,腳一點地,躥向草樹叢中便有生機。忽聽虎聲怒吼,目光到處,先瞥見兩隻大虎由嶺後飛馳而來。心方一寒,忽又聽頭上有人大喝:「伊萌且慢,暫留活口!」
聲才入耳,猛又瞥見前面樹下陰影之中縱起一條小影子,正用雙鉤招架,猛覺雙目一黑,奇痛攻心,人也跌向地上,暈死過去。
那小人正是伊萌,先見所斗矮賊身輕力大,厲害非常,惟恐被其逃脫,一面口發長嘯,向師父告急,一面引逗。雙方都是身法輕靈,伊萌更是刁鑽,暗取一把鐵豆鋼丸藏在手內,不時乘機發將出去。矮賊雖是天賦異稟,又經女賊蕭五姑苦心傳授,身如鋼鐵,刀斫不進,本領極高,無奈伊萌手法靈巧,又急又准,稍一疏忽,五官要害雖未被他打中,腿和兩膀卻打中了兩下。如換常人,早已筋斷骨折,石野兒一身堅皮,未被打穿,也是疼痛,身上那件奇怪蓑衣的刺針也被打斷了幾根。石野兒這件奇怪衣服大有來歷,未從師以前仗它在山中嚇人,強搶山民衣物,平日最是珍愛、不料那麼比鐵還硬的刺針竟被敵人內家勁力所發鐵豆打斷,不由怒發如狂,非將敵人慘殺不肯甘休。伊萌本意防他逃走,想要誘往谷日,等谷口中諸人追出合力除去。見已激怒,正合心意,邊打邊退,不覺到了嶺上。石野兒以為敵人想逃,追迫更急。伊萌看出矮賊發了野性,再一引逗,二人已由嶺後打到嶺前,越過嶺脊,到了下面,石野兒正追之間,忽然想起來時師祖之言,又見當地形勢與已賊所說香粟村人口一樣,谷口裡面又有好些敵人正在追趕,離開同黨已遠,料知中了誘敵之計,便是殺出重圍趕將回去,這樣冒失粗心也必要受師長責罰。女賊婆法令又嚴,不禁心慌起來,怒吼一聲,將身側轉,想往嶺上縱去,口方怒喝:
「小狗和我回到原處打去,免得二位師叔回去告知師祖,害我挨打。你如不敢去,我便罵你一世!」
正在厲聲怒吼,一路縱躍往上躥去,忽聽頭上急風撲面,哈哈一笑。目光到處,一條人影已由明月光中凌空飛落。野兒哪知厲害,見來人身材不高,空著雙手,忙舉手中尖刀棍橫掃上去,滿擬自己力大,這一棍還不把人打飛?棍才打出,猛覺手中一緊,虎口生疼,棍已被人抓住,方覺來人力大無窮,方纔所用鐵流星因敵人兵器厲害,連錘並用,反易吃虧,業已掛向腰間。正要回手取下,朝敵打去,同時眼前人影亂晃,再也立足不穩,心仍不捨將棍丟去,還待強掙。不知怎的一來,連人帶棍凌空甩起,轉風車一般往來路山下落去。方想敵人這樣矮小,如何力氣比我還大?且喜棍未鬆手,憑自己的本領,再高一點也跌不傷。到地以前,稍微一翻便可安然縱落。念頭才動,離地已只兩丈來高,猛又聽有人喝道:「伊萌不許傷他!」緊跟著又是一股急風,帶著一條瘦小白影,由斜刺裡飛縱過來。因被人用巧勁就勢由半山之上甩落,凌空急轉而下,身子還未及翻轉,無法迎敵。正自情急心慌,猛又覺後面一緊,被來人夾頸皮一抓,鋼鉤也似抓起。還未落地,便隨手往上甩去,身子和拋球一般,正一路打滾,昏頭轉向往上飛去。
幾次用力掙扎,想把去勢順轉,以防撞在山石之上,腿上猛又一緊,左腿腕被人抓住,當時半身酸麻。剛怒吼得一聲,舉棍打去,耳聽哈哈笑道:「公明老弟,快些接住,這廝已只一半狠勁了。」話未聽完,身子又被人甩落,這次勢子更急,又被敵人在腿上抓了一下,半邊身子好似失去知覺,連想打挺掙扎都辦不到。當時只覺天旋地轉,耳鳴眼花,有力難施。方料必死,耳聽前遇幼童哈哈大笑,說:「想不到大師叔和我師父一樣大的力氣。」同時,腰間好似被人打了一掌,人便貼地橫飛出去,跌坐在地上,只屁服在地上擦了一下,仗著皮肉堅強,人並不曾受傷,只是頭暈眼花,四肢無力,縱不起來,手中兵器早已鬆落,也未聽到聲息。略一定神往前一看,面前立著兩個中年矮子,微笑望著自己,一個問道:「你這野娃兒心服了麼?可認得我是誰麼?」方才對敵的幼童拿著自己兵器剛奔過來,聞言立現驚奇之容,朝那人問道:「師父如此說法,莫非這個便是你老人家以前所說太行山龍爪崖采野草吃,能夠手捉飛鳥的那個小怪人麼?」野兒始而急怒攻心,咬牙切齒,準備稍一緩勁,立時施展本能,猛下毒手,與敵拚命,無奈頭腦昏暈,兩眼直冒金星,急切間沒有力氣。正在怒發如狂,剛想起山上那人的笑聲好似哪裡聽過,想他不起。聞言心動,覺著白衣人十分眼熟,仔細一看,不禁驚喜交集,放聲哭喊道:「你便是八九年前連救我兩次性命的恩人嗎,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