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 正文 第二三回 死谷中的笑聲
    李強謝諾辭別,走出一看,見那出口是一條又橫又斜的裂縫,只容一人一馬出入。

    外面籐蔓四垂,並有野草灌木遮掩,外人決看不出。對岸比這面要低得多,上下才兩三丈。溝中水勢雖急,但有許多大小怪石羅列其中,稍微縱躍,便可過去。因見水勢太猛,恐馬吃力,便縱了下來。剛到前面大石之上,二馬忽然同聲長嘯,並未上坡,一同亂流而馳,順著崖腳往右面馳去,走出半里多路,穿入壑底亂石之中,由此不見。

    到了對崖四望,聲影皆無。因雷、陳二人與豬兒等四人尚未見過,恐其閒來無事,妄自走往對崖,遇見猩人受傷;又知主人不願外人入境,悄悄繞往離洞里許的新辟荒地之內,尋到豬兒和三藥客,告以救人之事,並問見到蒙面大俠沒有?豬兒答說:「近日我們四人又開出十幾畝地,專養各種藥苗。那旁黃連花開多好,上月移植來的拘祀長得多肥,這還是不甚值錢的東西呢。我們因好些珍藥剛剛移種,晝夜都要有人看守照護,又防烏魯傷害,不能離人。本是分班照看,昨日一場大雨傷了不少。風雨住後,全都趕來,一直不曾回去,不知此事,恩人也未見到。我如今也改了行,學著採藥養苗,省得一個人耕地無聊,上次三哥救的那幾個人,自從移居田場,又開了不少荒地,嫌住得遠,往來不便,本住田旁崖洞,前日房子蓋好,我去看過,甚是整齊寬大,又置了不少傢俱,我種的田,也送給他們了。」

    李強見所種黃連多半移植,莖長尺餘,正開滿小白花;枸杞高達四尺,甚是肥壯。

    另外還有許多珍貴藥苗,就這十來畝地所產,已抵良田百畝,也許更多,甚代四人喜慰,笑說:「陳二夫妻受傷頗重,婦女同居,不甚方便。你們既有住處,暫時不回也好,省得雷八好強,傷還未癒,見你們耕種,忍痛下苦。」說罷,走回青龍澗,和雷、陳等三人談了一陣,傳完雷八飛刀投箭之法,大白也自尋到,二花卻未跟來,便朝森林走去。

    路上說道:「我急於想見你的舊主人,你如懂我的話,快引我去。」大白昂首連嘶,也不知會意與否。

    李強見它仍走回路,心以為大白雖然靈巧,未必能解人言。森林地勢廣大,方圓何止百里,林外又是亂山雜沓,溪澗縱橫,如何尋找?只得縱馬飛馳,意欲回家再向龍姑盤問。剛剛走出森林,那馬忽似有什警覺,突然加快,往前馳去。初意到了山石左近,再將馬放回,步行走去;剛走完了一半山溝,正在馬上盤算心事,蒙面大俠雖有許多可疑之處,但是口音不對,所用陶瓷,又都古物,明是深山久居的逸民異人,與我所料不對,是何原故?忽聽頭上哈哈一笑,未及回顧,便見道旁山石後面縱出一個貌相凶騖。

    背插單刀拐、腰掛鏢囊、中等身材的壯漢,攔住去路,笑道:「朋友,請下馬來一談如何?」

    李強知道這兩個山口向無外人足跡,以前狗子還率教師惡奴,去往南山打獵,近來養尊處優,行動需人,又因上次被群狼圍困,嚇破了膽,早已絕跡不去。東南山口,更是著名凶險之地,共只一條山溝,走完,便是那片前古森林,毒蛇猛獸甚多。以前入林採藥的人,不是失蹤不回,便在林中迷路,受了許多驚險,才得走回來路,有的更為猛獸所傷,勉強逃得殘生,已是萬幸。幾次試過,無一安然回轉。除卻森林奧區,全是荒野亂山,險峻難行,又無出產,大家談虎色變已有多年,無人敢去,此人怎會來此?心疑官道上往來的鏢客為水所阻,打算人山遊玩,向其問路,素性義俠誠厚,樂於助人,忙把馬止住,匆促之間,只顧問答,也忘了崖上笑聲,笑問尊兄:「有何見教?」壯漢見他和氣,衣服破舊,未帶兵器,隻馬上掛著一付索套,野麻所制,看去甚長,詭笑答道:「你先下馬,有事相商。」

    李強正要回答,忽聽身後不遠有人縱落,再見對方笑得可疑,心中一動,猛想起莊中新來三個能手,正是北方口音,日前又到了幾個同黨,因想將來假裝路客,查探新村虛實,平日只在狗子家中聚會,輕不露面,方才又接蒙面人的警告,命我留心,免得遇上討厭,莫要為我而來。當時警覺,打好主意,離了馬匹,剛到地上,壯漢又詭笑道:

    「你這匹馬哪裡來的?跑得這快,又未釘著馬蹄,你賣給我如何?」李強聞言,越知來意不善,又見壯漢朝著自己身後看了一眼,微微把手一揚,知道身後同黨也快走近,情知不妙。以前受過蒙面人的指教,遇敵如多,須防傷馬,中人冷箭,照例動手以前,將馬放走。近兩月來,因馬越來越靈,機警神速,又能聞風辨味,往尋主人,有了馬韁,反而礙事,有時遇敵,只要不喊它退,並能嘴咬腳踢助戰傷敵,率性連轡頭也給去掉,馬鬃也自剪短,只留背頸問一把長鬃不曾剪去。

    李強聞言,暗中戒備,表面仍就從容,笑答:「此是森林中朋友所借,人家的馬,如何能賣?」壯漢冷笑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昨夜暗入桃源莊,劫走三人,連同前幾次入莊所騎,不就是這匹未釘馬蹄的白馬麼?不過,今日把鬃毛剪去,大家都是眼亮的人,何必支吾,說什假話呢?實不相瞞,我們早就聞你大名,知你是個英雄好漢,莊主更是愛才,雖知你們新村的人記恨前仇,不易化解,但他見你那等本領膽大,十分佩服,因此不肯經官動府,更不肯命人去往新村指名擒你。屢次均想等你入莊,把人攔住,互相對面,說明心意,以後各不相犯,由他送上許多銀子和你們必需之物,把以前仇恨一筆勾銷,只和你結為好友,以上賓之禮相待,幫他教練莊丁。不料朋友多心,馬又太快,行動飄忽,往來莫測,我弟兄幾個也還未到,耽擱下來。昨夜見你所留飛刀紙帖,既把莊主當成仇敵,只有本領殺了他,也不足奇;但我弟兄在江湖上也有一點名姓,素無仇怨過節,這等行為,未免傷眾,使人面子難堪,沒有江湖朋友義氣。

    「如今有兩條道由你挑,一是化敵為友,請到莊內,和莊主見上一面,一成朋友,以前過節固可從此勾銷。我弟兄好歹只隔一夜便將你請到,不是原有那班耍花槍的飯桶,鬧了多次,任憑閣下來去自如,連人毛未見到一根,以後在外,如何混法?說不得只好和你拼一死活了。哪怕話不投機,你再走呢。我們已有交待,決不擱阻;一是把你這匹馬借我們交一回差事,至多明日也必送還。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也無法。我弟兄雖不一定是你對手,看在吃了人家,拿了人家,我馬天龍怎麼也要和你比劃比劃,你看如何?」

    話未說完,李強見那狗黨搖頭晃腦,唾沫橫飛,滿臉獰笑,得意洋洋,一手按著鏢囊,大有引滿待發之勢。偷覷身後,竟不止一人,單看到的已有三個,相隔約有十來丈遠近,正朝自己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內有一人,已將刀拔在手內。再看前面崖腳一株大樹後面,也有人影微閃,料知群賊因聽狗官親之言,生了疑心,四出查探。面前這人不曾會過,必是新來能手之一,身後三人,倒有兩個見過,內中一個,正是唐信,知其曾隨狗子多年,凶狡橫暴,無惡不作,常往鎮上作威作福,一般商客和左近山村中趕集的土民畏之如虎,單他一人,就霸佔了五個民女,早想為土人除此一害,因其膽小詭詐,只是一張嘴,狗子又極信任,自知無能,遇事後退,老是規避取巧,不敢上前,沒有走單的時候,無法下手。現被看破,如非把這幾人全都除去,必有禍事。但是孤身一人,手中又無兵器,怎顧得到?尤其愛馬大白已被看上,照此前後受敵,溝中地厭,如何能夠全勝?

    李強想了想,把手一揮,意欲令馬先逃,如見形勢不妙,或是空拳赤手不能一網打盡,仗著近來越發力大身輕,攀援上下,如履平地,冷不防援著崖籐,縱上崖頂,一面用山石朝下亂打,一面假敗誘敵,好在腿快,必能趕到前面,先往羊洞,取上一些飛刀再將敵人引人森林除去。如再不行,就憑這些飛刀手箭,無論賊黨跑出多遠,也可將其除去。只要不被逃走,便可無慮。森林又是眾口相傳的死域,全數失蹤,正應傳言,無人看見自己,也許不致引起狗子疑心。手才一揮,大白本是看出對面來了敵人,不由怒發,正在低聲吼嘯發威,一見主人發令,把頭一昂,怒視壯漢,尚不肯走,李強恐為敵人暗器所傷,忙用平日暗號把馬鬃扯了一下,揚手剛長嘯得一聲,大白知道此是主人對敵以前的信號,照例非走不可,立時一聲怒嘶,掉頭往回路飛馳而去。

    壯漢見李強單手叉腰,一手扶住馬頸,注目靜聽,聲色不動,雖是空手,依然英威凜凜,一點也不發慌;猛想起此人幾次大鬧桃源莊,神出鬼沒,無人能當,明是一個勁敵。自己在江湖上多年,照著往日經驗,越是這樣神氣的人越不好惹,如何倚仗人多加以輕視?休說吃虧,便被逃走,也是丟人。意欲用鏢打馬,好歹得到一樣,回去好作表功見證。又見大自生得高大神駿,通體白毛如霜,銀光閃閃,顧盼之間,威猛異常,這等千里龍駒從未見過,不由起了貪心,暗忖:「這廝多大本領也是一人,兩頭都有自己的人把住,手中又無兵器,怕他作什?這馬實在可愛,不如冷不妨一湧齊上,將人馬衝開,先把此馬奪下,然後擒人,人馬全得,固是絕妙;至不濟,馬也到手。」心中尋思,再朝那馬一看,竟是韁轡全無,只有一張獸皮攔腰繫緊,口裡發話,心中尋思;沒有轡頭,如何擒它?又見那馬怒目相視,連聲低嘯,不住發威,方覺馬性猛烈,外人未必能制。

    話未說完,忽見李強把手微微朝後揮了一下,疑有同黨在打手勢,剛把面色一沉,待要開口,忽聽人馬相繼怒嘯,聲震山谷,驟出不意,心中一驚,料有變故,忙即回手把背後單刀拐取下。還未分開,那馬忽然掉頭一躍好幾丈,往回路馳去,忙喝「諸位快將那馬截住」;一面揚拐就打。不料敵人身法輕快,出人意表,只一閃,便打了空,也朝回路縱去。耳聽前面一聲急叫,目光到處,一個持刀的同黨已被那馬踢倒地上。

    原來持刀的正是唐信,同了兩個賊黨把住前面。先按同黨心意,本要兩面夾攻,圍上前去,唐信奸詐膽小,既恐新教師佔了上風,又知敵人厲害,如同上前,僥倖獲勝,顯不出自己;如打不過,更是吃虧受害,故意把同黨攔住,說這廝滑溜,谷中地厭,往上合圍,一個不巧,被他逃往森林,他馬極快,怎追得上,不如在此斷他逃路,要強得多。那兩同黨,一名周盛,一名陶金泉,乃新教師約來的同黨,雖早看出敵人不是庸手,新教師馬天龍未必擒得他住,因知唐信狗子心腹,看出膽小,初來不便得罪,又想前面還有兩人,隔遠一些,就此觀查形勢,省得大家爭功,亂在一起,忙中有錯。好在共只一條山溝,又無岔道,兩頭攔阻,許能成功。見唐信人不上前,獨自一人橫刀立在當中,耀武揚威,口說大話,暗中好笑,俱都輕鄙。正想掂他的斤兩,忽聽一聲馬嘶,敵人未動,那匹白馬忽然縱身馳來。唐信並無愛馬之意,心想一匹馬還不容易,正待揚刀上前,一條丈許長的白影,已帶著大股急風,到了頭上,驚慌忙亂中剛驚叫得一聲,頭上和後胸,已似連中了兩三下鐵錘,當時倒地。

    旁立二賊見馬突然飛馳而來,也想上前攔截,不料相隔數丈,忽然凌空縱起,電也似急,未等拔出兵器,唐信已被那馬就著躍過之勢,四腿往後齊登,連中了兩三下,整個身子朝前面猛衝出去三丈多遠,伏跌地上。不顧追馬,忙趕上前,想要扶起,人已腦漿迸裂,後心被馬踏了飯碗大一個坑,連衣服帶脊骨已全碎爛,鮮血正往外湧,共只急叫得一聲便遭慘死。回顧那馬已無蹤影,只聽遠遠怒嘶之聲。

    內中一個手持鐵錘的,瞥見李強似要迎面逃來,對面四同黨也齊聲吶喊追來,忙即迎上,李強初意援上溝崖,居高臨下,一面用石塊亂打,一面誘敵。剛往前縱,忽想起崖高十丈,這班賊黨多有暗器,萬一同時朝上打來,豈不受傷?心正發慌,忽見大白將唐信踢死,由頭上越過,飛馳而去,隨聽馬嘶之聲,好似不止大自一匹,百忙中不及細聽,一見迎面來賊用錘打到,猛觸靈機,暗付唐信的刀落在地上,搶取到手,豈不合用?

    剛往側面一閃,避開鐵錘,縱身一躍,落在死人前面,剛把那口朴刀搶在手內,忽聽身後連聲驚呼,忙即回顧,最前面路中心忽然來了一匹高大白馬,滿頭鬃毛,蓬起甚長,正立當地發威,認出那是蒙面大俠所騎母馬,同時,瞥見那根鐵錘正往崖上飛起,方才對敵的賊黨,正在驚惶卻步,取出暗器,待往上打。

    原來那賊正是陶有泉,武功比唐信高得多,力氣又大,一見敵人空手逃來,剛舉手中錘朝前打去,李強忽然閃開縱起,一下打空。惟恐同黨周盛擋他不住,正待轉身急追,心念才動,眼前倏地一花,頭上風生,知有敵人暗算,只顧閃身躲避,一個長大索套已由半崖上斜射下來,一下把錘頭套住。喊聲「不好」,忙往回奪,不料對方力氣大得驚人,猛覺手勒生疼,虎口皆裂,身於還往前晃了兩晃,幾乎跌倒,錘已脫手而起,朝上飛去。後面四人也自趕到,內中兩個正是為首新聘來的武師韓奎、馬天龍,同了兩個新約來的同黨,見狀大驚。抬頭一看,半崖腰上立著一個白衣短裝的蒙面大漢,一手拿著一根茶杯粗細,純鋼軟鞭,寒光閃閃,映日生輝;一手拿著一根套索,只一抖,便將鐵錘取到手內,套索也被挽起,掛向腰間,哈哈笑道:「無知狗賊,每次大鬧桃源莊均我七星子所為。我知你們想要尋我,特來領教。如今你們歸路已斷,必須分個高下存亡。

    是好的,我去前面森林外等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想溜回去,白送性命,還要丟人。」

    四賊見蒙面大漢身材神情均和李強差不多,如都戴上面具,直似一人,化身為二,後來這個,因是蒙面短裝,軟鞭之外,胸前皮帶還插有好些飛刀,獨立崖腰,一腳踏在山石之上,地方甚厭,離地好幾丈高,大聲說笑,聲如洪鐘,震得山鳴谷應,更顯威武。

    內中韓奎原打得一手好暗器,剛取在手想往上打,又覺相隔大高,敵人決非易與。方一遲疑,忽聽前面怒吼,一看周盛,已被李強將棍磕飛,斫去一條腿,暈倒地上,從容走來,朝上揮手,滿面喜容。看出二人一黨,都是那麼厲害,心中一急,冷不防揚手連珠三鏢,朝上打去。蒙面人哈哈笑道:「叫你到前面分個強存弱亡,偏不聽話,這是你破銅爛鐵惹出來的,就這樣殺你,當我居高臨下,佔你便宜,且叫你嘗點味道,包你不傷皮肉。」說時,先用新奪去的鐵錘往外微擋,丁-連聲,三鏢齊被打落;隨將手中錘反手往隔崖拋去。那錘雖非實心,也有三十多斤份量,吃這一甩,日光之下,宛如一團帶柄明月,飛起十來丈,朝崖那面墜去。跟著,手往腰間一按,再往外一甩,一道寒光,比電還快,飛射下來,韓奎還未看清,沙的一聲,腰間鏢囊的皮帶立被打中割斷,噹啷一響,連鏢一齊墜地。腰間又似被什東西微微擦過,皮肉一毫未傷。這一驚,真非小可,知道厲害,難於力敵,呆得一呆,大聲喝道:「朋友不必如此。我們無仇無怨,只為受人禮聘,情出不已,請你下來,當面賜教,無不遵命,暫勿動手如何?」

    話未說完,忽聽馬嘶,回頭一看,山口回路上立著一匹高大自馬,正朝自己怒嘯發威,方想馬往前走,怎會又在身後出現?馬尚如此厲害,何況騎馬的人。再一細看,馬鬃甚長,根根蓬起,比前馬還要兇猛;同時,對面去路也有馬嘶,目光到處,李強已在前面持刀立定,似看熱鬧神氣,滿面驚喜之容。身後不遠,也立著兩馬,一花一白,前逃的馬也在其內。暗忖:「敵人哪裡尋來這類烈馬龍駒。」情知凶多吉少。因在江湖上跑了多年,頗有名頭,心膽雖寒,表面卻不露出。話剛說完,忽聽上面笑應得一個「好」

    字,一條長大人影已如大鵬飛墮,立在面前。四賊黨見此情勢,越發驚慌。內中馬天龍正是方才壯漢,人最機警,因聽狗子說起以前仇怨,早知雙方多年仇恨,但因土豪財勢太大,不敢公然明鬥,來去都是蒙面。如今真面目被人識破,已是勢不兩立之局。看出三同黨神情驚慌,心中有氣,暗罵你們這些膿包,敵人分明是想滅口,前面必還伏有能手,除卻硬拚,或者還有一線生機,何必丟臉,受人欺侮,仍難活命。搶前說道:「朋友不必欺人太甚,如蒙放手,兩罷於戈。我們四人哪怕路斷,也要游水過去,決不再回秦家。否則,我們平日享受奢華,殺人又多,就死你們手內,也是值得。便照你說,覓地一拼也好。」

    說時,一面朝三同黨暗使眼色,準備分頭逃走,仗著各人輕功,只有一人逃回莊去,便有復仇之望。主意打好,冷不防假裝行禮,把頭一低,兩肩一聳,背後暗藏的低頭飛蝗弩,首先連珠飛出,朝蒙面人臉上打去。下余三同黨原被敵人震住,及聽馬天龍這等說法,久在江湖的人,自然一點就透,想起敵人必不容他活命,全部犯了凶心,又急又怒,本在暗中準備,一見發難,兩個齊朝蒙面人進攻,內中一個膽子較小的,自恃腿快,心又奸滑,乘著眾人兵刃暗器一湧齊上,連手也未交,冷不防,一縱兩三丈朝前逃去,口中大喝:「三位姑且支持一會,我去喊來援兵,不怕這兩個狗賊飛上天去。」邊說邊往前飛逃。忽見那匹白馬兀立地上,頭上馬鬃,已半倒下,昂著一個頭,注定前面,長尾微微擺動,神態安詳,看去十分威猛。前面並無敵人出現,心想一匹野馬,能奈我何?

    只要沒有敵人埋伏,一出山口,便可無事。

    那賊凶狡殘忍,前作強盜時,向例不留活口,如是平日,早已就勢下手,把馬殺死;這時,因是心慌意亂,急於逃命,看出這類野馬靈巧兇猛,有了唐信前車之鑒,知道厲害,打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見馬攔在路的中心,偏頭注視,目射凶光,越發不肯招惹,身子一偏,剛由馬側縱將過去,這一臨近,更覺那馬又高又長,四條瘦腿硬如鐵,更比前見那馬還要猛惡。百忙中,瞥見那剛倒下去的馬鬃忽又蓬起,根根倒豎,身子似未見動,心中微驚,正恐用腿來踢,把手中刀握緊,正待防備。心念才動,猛覺左膀奇痛欲斷,身子也被抓了回來,大驚回顧,一條有膀已被那馬一口咬住,痛不可當。

    驚悸忘魂中右手負痛,刀已落地,身已凌空而起,慌不迭手腳並用,左手一拳,用全力去打馬眼,雙腳一登,待朝馬頭踢去。耳聽前面大聲呼喝,一下打空,右膀一鬆,人已吃馬咬住膀臂,猛力往外一甩,飛將出去。

    那賊輕功頗好,做夢也沒想到馬有如此厲害神速,率性拼跌一跤也罷,無如驚慌太甚,又正舞動手腳,用力不均,右膀更痛得要斷,這一甩,勢更猛急,人和拋球一般正往回路翻滾下去。同時瞥見敵人大喝趕來,心更發慌,知道被人擒住休想活命,只顧打算落地逃走,也沒看清地形,咬緊牙關,用足平生之力,就空中一個風捲落葉之勢一個翻滾,再把雙足一蹬,鯉魚打挺,想要倒退回來,落地就跑,不料百忙中亂了方向,逃生心切,用力又猛,一下斜竄出去,正撞在大樹之上,把頭打悶,「噯呀」一聲急叫,跌地暈死。

    原來所見敵人正是李強,因見那賊輕巧敏捷,動作如飛,知道那馬攔住去路,決不放過,既恐馬為所傷,又恐被其逃走惹出事來,同時,又見蒙面人已和三賊打在一起,忙即大喝趕去。剛一舉步,耳聽身後大喝:「弟妹尚在前面,這類鼠賊決非我馬對手,你只旁觀,等弟妹來後一同回去便了。」李強仍不放心,仍往前趕,目光到處,瞥見賊黨由馬旁經過時,馬先未動,猛一掉頭,咬緊賊的膀臂,把頭一昂,拋起一兩丈高下。

    那賊略一翻滾,凌空身子一挺,誤撞在大樹之上,倒地不動。那馬從容走上,舉起前蹄,朝胸前猛踏了一下,那賊當時口噴鮮血,一動不動,知不能活。

    回顧三賊,一照面,便被蒙面人用軟鞭打死了一個,只那暗放冷箭的,雙手分持單刀拐,正在拚鬥,身上也受了傷,仗著武功頗好,暫時還能相持,另一個忽然飛身縱起,往前逃去,暗付前面便是森林,此賊不知地理,豈非送死?何況還有大白二花攔住去路。

    正想把放冷箭的賊除去再追,誰知那賊正是新教師韓奎,看出敵人厲害,凶多吉少,本意對方只恐洩漏機密,並無仇怨,正打算巧言脫身,等到脫險,趕回莊內和狗子商計停當,大舉報仇。不料馬天龍人雖凶橫陰險,無惡不作,人卻較有骨氣,乍見李強還在輕視,後便看出厲害,知對方不肯放過,冷不防暗放冷箭。這類低頭飛蝗連珠弩最是陰毒,箭上並有毒藥,一發九枝,敵人雖然手急眼快,打落多半,臉上也中了兩枝全都撞落,若無其事;韓奎見狀,不禁大驚,暗忖:「敵人面具何物所制,如此堅韌,對面弩箭竟打不中。」連忙拔刀助戰,心中叫不迭的苦。

    晃眼之間,馬天龍已被鞭梢掃中,擦去一塊皮肉,鮮血直流;另一同黨,也是想用鐵彈子暗算,吃敵人一鞭將彈打回,欲逃無及,反擊之力又猛,一下打中面門鼻樑,面骨打碎一洞,鮮血四濺,倒地身死。又見前逃同黨為馬所殺,既恨馬天龍自恃毒弩,輕舉妄動,同黨紛紛傷亡,再打下去,萬無生理,再說好話,已無用處,心想此時只有逃命,不能再顧義氣。前路有李強和馬在彼,敵人還有埋伏,萬逃不脫;後面雖有兩馬阻路,畢竟畜生,憑自己這一身軟硬功夫,也闖得過。口外雖是森林和山,路徑不熟,比當時送死終強得多,何況林中昏黑,容易隱藏。只要把人保住,就有復仇之望。心念一動,冷不防縱身便往山內逃去,迎頭瞥見二馬目注自己,同聲怒嘯發威,似要暴起來撲,暗罵:「該死孽畜,也敢欺人。為防仇敵懷恨,暫時先不傷你,早晚不將你這幾個孽畜殺死,誓不為人!」心中尋思,不覺跑近,離馬只有數尺,看出兩馬虎視眈眈,一觸即發,想起方才同黨為馬所殺,心中一動,本想取鏢戒備,一摸身旁鏢囊已被仇敵飛刀斬落,心中發慌,呆得一呆,二花性較猛烈,已當先把頭一昂,衝將過來。

    韓奎原有一身好武功,只為連遭慘敗,怯敵心慌,又見兩馬並肩對立,神態威猛,把路攔住,無法過去,想起同黨被咬之事,更是膽寒,不敢冒失硬衝;及見花馬雙目炯炯,凶光對射,迎面衝來,道路也空出了大半邊,猛觸靈機,故意聲東擊西,朝二花身右一閃。兩馬先見母馬把人咬住敵人膀臂,一甩就死,均想學樣;不料這一個本領要大得多,人又機警,滿擬敵人必由身旁縱過,照樣咬他一口,再往外甩,一見到了面前,忽然停住,二花首先沉不住氣,急功先上,大白見狀也想急功,相繼搶上。二花見韓奎忽往右閃,張口就咬,沒想到是個虛勢,頭剛撥轉,張口想咬,敵人忽似轉風車一般,到了馬的右邊,二花驟出不意,忙把頭又撥轉;後面大白也自趕到。兩馬先後相差不過一丈,來勢神速,馬的動作又極輕快靈活,經此一來,韓奎正閃在兩馬的中間。大自一聲怒嘯,剛由後面衝到,韓奎已閃到二花身旁,本還想就勢砍他一刀;一見白馬衝來,不敢怠慢,把手中刀一揮,就勢騰身而起,竟由二花身上飛越過去,動作絕快。共只轉眼間事,二花把頭由右而左剛急轉過來,敵人已由身上越過。大自瞥見敵人舞動刀光飛起,忙往上竄,前腿正往上抬,一下撲空;正趕二花回頭,不知敵人越身而過,大白起勢又猛,一下落在二花身上,兩馬略一慌亂,韓奎已落地上,見此厲害,哪裡還敢再作傷馬之想,一縱兩三丈,飛步往前急竄。兩馬瞥見敵人逃走,同時轉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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