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聲方出,麥佳風手中鳳刀已轉勒向自己咽喉,桑瓊五指疾伸,正待搶救,突然聽見「嗆!嗆!」兩聲清鳴,寒光乍現,急回頭,那邊路貞貞也玉腕雙展,飛快地拔出了肩後長劍,鋒銳的劍口,已指向粉頸。
桑瓊左右難以兼顧,其餘眾人都遠在一二丈以外,更是來不及攔阻,心裡一急,猛可暴喝道:「你們都瘋了?」
這一聲晴天霹靂,直震得場邊九靈幫門下以及宮牆內侍女武士們耳膜轟然,心悸神眩,路貞貞和麥佳風也同感一驚,雙雙怔了怔。
麥佳鳳這才看見對面路貞貞雙劍出鞘,竟跟自己同樣鋒刃臨頸,不禁駭然道:「姊姊,你要做什麼?」
路貞貞肅然反問道:「妹妹,你自己又想幹什麼?
麥佳風泣道:「我與曹克武血仇似海,誓不兩立,而曹克武卻是姊姊的恩師,為了成全姊姊師徒之情,為了不與姊姊兵戎相向,我只有一死。」
路貞貞淒笑道:「妹妹為矜全友情不惜一死,難道姊姊就能面顏偷生麼了?
麥佳鳳熱淚橫流,擲刀於地,大哭道:「既不能同生,又不忍同死,姊姊,你叫我怎麼辦?」其聲悲倫,其語斷腸,滿場英豪都聽得心酸淚下。
路貞貞悵然良久,緩緩收劍揮淚道:「妹妹,這是命,咱們命裡注定要受這番苦,只有咬緊牙關忍受,世事滄桑,總會有解脫的時候,假如妹妹信得過我,請給我一天緩期,容我考慮一條兩全之策如何?」
麥佳鳳抽搐道;「這還有什麼兩全之策—一」
路貞貞道:「命由天定,事在人為,咱們如能冷靜下來,以許會想出較好善策。」
桑瓊未等麥桂鳳開口,忙搶著拱手道:「咱們謹遵姑娘之意,暫且告退,明日再行造訪。」
麥佳風尚在遲疑,被桑瓊半哄半拉,只得含淚轉身,由九靈幫簇擁著離開了峰頂。
滿天陰沉,暫時消散,空場上剩下孤零零的路貞貞,淚眼迷濛,久久沒有移動cJ宮門悄然啟開,幾名詩女輕輕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怯生生喚道:「宮主,他們已經去遠了。」
另一個忽然輕訝道;「看,他們把兩頭雪拂送回來啦廣!「侍女們奔過木柵門,不一會兒果然牽著兩頭異種雪佛匆匆回來。
路貞貞目光垂落,無限愛憐地撫著雪佛身L柔毛,感歎道:「畜牲!畜牲!你們幸而生為畜牲,免了多少做人的煩惱!
侍女低聲勸道:「宮主請回後國休息吧!明日還要應付九靈幫再來犯山呢!」
路貞貞凝淚如癡,長歎一聲,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傳諭全宮齊集正殿,我有大事要宣佈。」
當!當!當!
魔宮金鐘齊鳴,悠悠三聲,這,正是全宮齊集的訊號,頓時.上下弟子僕役,都紛紛匯向正殿前廣場……
第二天黎明,位於百丈峰的魔宮第五分官,宮門緊閉,殿宇寂寥,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
銅皮包裹的正門廣,懸著一把人鎖,鎖上斜插一封信,門側繫著兩條粗鏈,兩頭雪佛被拴在鐵鏈上,不停地往來遊走低鳴不w。
那封信素箋娟字,紙上淚痕斑斑,字句卻十分簡短.只寫著:「倉促撤宮,以全摯誼,願白雲有知,長志遙念,留雪拂致意,聊供撫玩,此後雲天隔阻,荒山錮足,恐無晤期矣。」
人去,樓空,第五分宮在一夜之間舉宮撤走,江南三省境內魔宮分堂,也紛紛瓦解冰消。
當一個人無法面對現實,決斷困擾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只有逃避。
路貞貞撤宮而去,固然留給麥佳風無限悲慼哀思,總算暫時解決了彼此之間不可能解決的矛盾,雖然是暫時的,路貞貞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九靈幫奪回廠龍劍鳳刀,剷除了江南魔宮勢力,百丈峰之行,應該說全勝而歸,可是,桑瓊心裡卻毫無欣喜的感覺,反有一種沉甸甸,空蕩蕩,悵然若失的滋味。
口 口 口
九月江南,楓紅似水。
金陵城郊的臥龍莊,從荒墟中漸漸出長,已經恢復了原有偉壯,樓台、廳捨。亭榭、園圃,一草一木仍如當年位置,其氣勢陳設,卻較當年有過之無不及。
這一天,工程圓滿完成,羅天奇陪著桑瓊巡視全莊,深感滿意,回到書房之後,羅大奇便乘機說道:「建莊事務大體完畢,大哥是不是準備發出請柬,正式邀宴武林同道,宣佈恢復臥龍莊?」
桑瓊沉吟道:「此事且別操之過急,最好等北宮西堡都能肅清境內魔黨,大家先奠穩基礎再說,同時,趁這段時間,還有兩件事情要辦。」
羅天奇道:「大哥可是指的接取珠妹妹和春梅回莊?
桑瓊點頭道:「不止珠妹和春梅,我還答應過何元慶,一旦建莊完畢,便接他來金陵定居終老,他留在西堡,跟金錢豹李倫在一起,總是不太好。」
羅天奇道:「既然如此,大哥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桑瓊道:「我早已想動身了,無奈」說到這裡,黯然搖頭一歎,竟未再往下說。
羅天奇低聲道:「是不是為放心不下麥姑娘?」
桑瓊頷道歎道:「自從百丈峰歸來,她整日以淚洗面,只伴著那兩頭雪拂,神情越來越萎頓,我本想藉此機會,陪她往西堡走一趟,讓她散散心,誰知反引起她的奇想……
羅天奇詫道:「她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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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瓊苦笑道:「她聽說西堡遠在西蜀,距祁連不遠,一定要我答應她去阿兒汗宮尋找路貞貞,否則,寧願枯守莊中,那兒也不想去。」
羅天奇道:「咱們雖然遲早會去祁連阿兒汗宮,但在準備尚未充足之前,不宜魯莽前往,打草驚蛇!」
桑瓊道:「誰說不是呢!可是,若讓她獨自留在莊中,我又放心不下。」
羅天奇欲語又止,遲疑了好一會,才紅著臉笑道:「小弟正想向大哥請令,不知是否可代大哥往西堡和巢湖水寨走一遭。」
桑瓊注目微笑道:「你是想念珠妹妹?對嗎?」
羅天奇俊臉緋紅,羞澀地點點頭道:「自離湖濱鬼宅,小弟終日都在惦念中,不知珠妹妹的傷勢痊癒了沒有,都因大哥一直很忙,所以不便提起,大哥既然無法分身,何不……」
桑瓊搖搖手,沒讓他再說下去,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輕歎一聲,說道「你願意代我辛苦一趟,我很感激,不過,巢湖龍船幫水寨,你卻有些不方便去……」
羅天奇一怔,急道:「為什麼?」
桑瓊道:「當初我附托幫主時,曾囑他務必守密,因此,必須親自去接取,他才放心。」
羅大奇道:「這也不難,小弟與趙幫主早已相識,大哥寫一封親筆信函,再將莊中新鑄銀牌交小弟攜去,他一定會放心的。」
桑瓊仍然搖頭道:「就算趙公亮放心,秀珠也不會跟你回來羅大奇又是一怔,詫道:「那是什麼緣故?」
桑瓊沉吟片刻,正色道:「天奇,咱們情同手足,都不是世俗之輩,事到如今,我不願再瞞你,你可知道珠妹她傷在什麼地方?」
羅大奇脫口道:「不是傷在內腑嗎?」
桑瓊長歎道:「僅只內腑受傷,有這些時間調養,早該痊癒了……,,羅大奇急忙追問道:「大哥,她究竟傷在哪兒?」
桑瓊舉手輕拍他的肩頭,柔聲道:「我告訴你,希望你承受得起,珠妹內腑傷勢並不嚴重,最可憐的,是整個面部全被張素娥抓破,幾乎無一寸完膚,即使治癒,也不是從前面目了。」
羅大奇渾身一陣顫抖,失聲道:「大哥,這話當真、』桑瓊歎道:「自然是真的,我不忍瞞你,因為遲早有一天你終會知道的,可是,珠妹身為女子,難免耿耿於容貌,她曾經說過,永遠不願你看見她現在的面目」
羅天奇淚水籟籟而落,顫聲道;「容貌美醜,只是外表,珠妹她太不瞭解我了。」
桑瓊黯然道:「這也難怪珠妹,一個女孩子,誰不把容貌看得比性命還重,她忽遭此變,內心悲痛已過深,自然不願使你心中美好的影子也破壞,等她創傷平復,時日略久,咱們再慢慢開導她,相信她會改變過來的。」
羅天奇突然屈膝跪下,緊緊拉著桑瓊的手,仰面道:「大哥,求你答應讓我即刻趕到巢湖去,我要見她,無論她是美或是醜,我要當面告訴她,羅天奇不是薄情人,別說她僅只面貌受傷,即使殘肢斷腿,此心世永不改變,大哥,答應我,求你答應我桑瓊連忙扶起,道:「這不是我答應不答應的問題,可慮的是你冒失趕去,萬一她羞愧情急,激出其他變故,那可怎麼辦?」
羅天奇道:「大哥放心,找可以先跟趙幫主商議,假如她堅持不欲相見,我絕不勉強她,但求能偷偷看她一眼,知道她受傷實情,就心安了。」
桑瓊見他癡心難折,知道攔阻也沒有用,只好點頭答應,不過卻叮囑道:「你先赴巢湖,最好假作不知道她和春梅寄住水寨,只說去西堡途經巢湖。順道看望趙公亮,然後讓趙公亮用這話先探探她的口氣,她若願意,自會與你相見;若是不願意,你可不能冒失,須等去西堡返來時,再往巢湖見機而行。」
羅天奇—一應諾,心急似箭,桑瓊寫好兩封書信,又領了銀牌信物,當天午後,便一馬當先離了金陵。
他只恨不能背生雙翼,哪肯忍受上水船的緩慢,一路催馬攢 趕,直到馬鞍附近,才橫渡大江,取道硯山,逕往巢湖。
第三天,抵達巢湖,本可換舟入湖,但羅天奇嫌船隻渡湖太慢,竟沿著北峽山麓,縱馬向湖西三河鎮趕去。
他只想到小鎮距離姥山較近,卻沒有想到三河鎮並非通商之地,湖中船隻,又被龍船幫列編控制,及待趕到鎮上一打聽,才知姥山雖然在望,並無船隻可渡。
這真叫欲速則不達,羅天奇立馬湖邊,遙望姥山,那灰濛濛的山影,那蕩漾碧波,在他眼中幾乎都變成秀珠傷痕遍佈的面龐,血絲。疤痕,縱橫交錯,怵目驚心。
正在焦急無計,偶一垂日,忽然發現不遠處蘆葦叢中蕩出一縷殷紅的血水。
羅大奇一驚,飄身落馬,撥開蘆葦仔細一看,水草叢裡橫著一艘梭形小艇,艇上俯掛一具死屍,背向上,面朝下,半個分子斜掛艇舷邊,頭部卻浸在湖水中。
那死屍身穿黑色勁裝,背心繡著一幅盤龍圖案,止中一個海碗大的「巢」字。
羅大奇心中猛然一動,飛忖道:這不是龍船幫的弟子嗎?連忙翻轉屍體查看,又從那人腰間搜出一面鋼製小牌,牌上赫然刻著「總右七哨巡查十二號」等字樣。
然而,查遍整個屍體,卻沒有任何致命傷痕。
羅天奇不禁大感驚疑,地在龍船幫總舵,人是趙公亮的手下,屍體尚有餘溫,莫非最近巢湖中發生了什麼意外變化?
一想到「意外」,立即聯想到秀珠和春梅,羅天奇心急如焚,棄了坐騎,匆匆將屍體放回艇中,揮動薄槳,箭一般離岸向湖心姥山總寨駛去。
將近水寨,遙望姥山上旌旗飄揚,房舍點點,炊煙縷縷,一片寧靜安詳,似乎又看不出發生了什麼變故。
正訝詫間,迎面駛來一艘快船,薄底高舷,左右備有四面寬槳,船首高翹,鏤刻成龍頭模樣,尾舵前設有護身革牆,內中挺立著一個頭紮青布的濃髯大漢,高聲喝道:「哪一舵的巡湖弟子?怎敢亂闖禁區水域?」
兩船相近,羅天奇停槳站起身來,剛要開口,誰知那快船上的濃髯大漢一眼看出羅天奇衣飾不對,竟大驚失色,一面揮展黃旗轉掉急退,一面已撤出兵刃,叫道:「不好,外敵闖寨,巡艇被劫,放箭!
一聲令下,八槳反掄,快船猛地滑退開去,同時船頭響起一陣「咋崩」機簧聲,大蓬連弩飛射而至。
羅天奇一時未防,險些被連弩射中,連忙振臂劈出兩掌,盪開弩矢,沉聲渴道:「休要魯莽,在下是九靈幫來的,並非敵人。」
那濃髯大漢見他空拳震散連弩,神色更變,冷笑道:「九靈幫剛走不久,怎會又有人來?況且外客理應由前湖出入,你別想矇混得過去!」
不由羅天奇分辯,掉轉船頭,一邊退,一邊又由船尾兩側射出無數飛弩和大股濃煙。
龍船幫這種巡湖快船,設計十分巧妙,除了槳多駛得快,船隻首尾各有連環管和特製煙霧;一旦遭遇強敵,不僅可藉煙霧掩護撤退,更可用濃煙作報訊警號,湖上煙起,總舵一望即知。
羅天奇尚未說明身份,迫得匆忙拔劍格撥飛弩,驀見濃煙蔽空,那八槳快船已失去蹤影,心知鬧成了誤會,當下引吭清嘯,雙掌連發,真力催動腳下小艇,如飛向煙霧中尾隨疾進,待越出濃煙,只見那快船在前面五六丈處。
羅天奇藏肘後,猛吸一口真氣,身形破空掠起,微微一跨步。已登上快船尾舵。
濃髯大漢厲吼著揮刀就劈,被羅天奇探指挾住刀鋒,低喝道:「朋友,何不容人把話說完?」
那大漢奮力一掙,沒有掙脫,掄起左拳欲打,又被羅天奇翻腕扣住,只得怒目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羅天奇道:「在下確是由金陵臥龍莊而來,因在湖旁發現貴幫巡湖小艇和一具屍體,才駕舟人湖報訊,朋友怎的不問皂白,便以仇敵相待?」
濃髯大漢道:「屍體何在?」
羅大奇道:「現在小艇中,從腰牌辨認,恐系貴幫巡哨弟子。」
濃髯大漢半信半疑地回頭查看,果見後面空艇中有具屍體,於是,喝令停槳掉頭,靠近小艇,親自將屍體搭過快船來,這才知事出誤會,忙向羅天奇拱手致歉道:『小的無知,多有失禮,敢問俠駕高姓大名,以便通報總舵恭迎,並謝關顧之德。」
正說著,忽聽號角連聲,姥山方向又駛來三艘大船。
三船駛近,一字兒排開,正中一艘漆金樓船桅下,揚起一面黃德三角旗,繡著斗大一個「趙」字。
濃髯大漢欣喜地道:「幫主親到了。」
羅天奇笑道:「在下正是特來看望趙老當家,就煩通報:九靈幫羅天奇奉命求見。」
濃髯大漢展動黃旗,大聲向樓船呈報上去,只見船樓上金鐘連響,六名佩刀壯漢簇擁出一位威猛老人,正是鐵臂蒼龍趙公元。
趙公亮一見羅天奇,登時流露出驚異之色,但一瞬間又恢復了常態,遙遙抱拳道:「原來竟是羅大俠,幸會!幸會!」 隨命啟開舷門,搭上跳板,接羅天奇過船。
兩人略作寒暄,羅大奇先說明發現空艇屍體的經過,然後取出桑瓊親筆信函,並將自己奉命接取秀珠和春梅來意,詳細說了一遍。
趙公亮聽罷,臉色突然變得一片蒼白,匆匆拆閱信函,更冷汗如雨,急用顫抖的雙手,一把抓住羅天奇肩頭,激動地問道:「羅大俠,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金陵臥龍莊的?途中叮曾耽誤過?」
羅天奇茫然道;「老當家問這話何意?」
趙公亮神情倉皇地搖搖頭,道:「你先別問為什麼?請快些回答老夫。」
羅天奇道:「在下是三天前奉桑大哥之命動身,一路飛馬急趕,毫未耽誤。」
趙公亮急急又問道:「在你離開之前,桑幫主有沒有另派過人?
羅天奇一怔,道:「沒有啊!老當家何出此言………」
趙公亮顫聲道;「那麼,老夫再請問一句,貴幫門中,或臥龍莊內,有沒有一位姓李的管事?」
羅天奇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姓李的管事?這話從何說起?臥龍在新建,根本沒有管事,更沒有姓李的同門-……」J
趙公亮臉色慘變,手一鬆,長歎道:「這麼說,老夫上了大當了」
羅天奇忙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當家快請直說。」
趙公亮頹廢地搖搖頭,道:「此事一言難盡,總之一句話,老夫昏邁無能,有負桑幫主重托,雖萬死不足贖此大罪…」
羅天奇駭然道:「老當家的意思是—一」
趙公亮歎道:「一切詳情,已容老夫慢慢陳述,這裡有兩件東西,請羅大俠先過目。」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和一面銀製小牌,雙手遞給了羅天奇。
那封信面上,寫著「面陳龍船幫趙幫主親啟」和「『內詳」字樣,封皮已經拆開,但羅天奇卻未及取視信函,首先舉起那面銀牌,面色已遽然大變,匆匆從自己身邊把另一面銀牌取了出來。
兩面銀牌一般無二,都是臥龍莊重建完成後,新近才鑄制的信物,無論牌面字跡花紋,牌身大小重量,俱絲毫不差,令人難辨孰真孰偽。
羅天奇看了又看,困惑下己,又抽出信函展視,一看之下,不禁驚呼失聲,脫口道;「趙老當家,這是怎麼一回事?」
趙公亮接過一看,也為之目瞪口呆,吶吶道:「怪呈!真是天下第一怪事。難道有鬼不成……」
原來信中既無上款,亦未署名,只有短短七個字;「當心明夜月偏西。」
羅天奇迷們地道:「敢問老當家,這銀牌和怪信從何而來/』趙公亮道:「是昨天黃昏時分,一位自稱金陵臥龍莊李管事的人送來的,們……當時信中卻不是寫的這七個字……」
羅大奇詫道:「『原信寫些什麼?」
趙公亮長歎一聲,道:「原信中乃桑幫主具名,大意是說:臥龍莊重建已經完成,特派本在李管事持密函及本莊信牌,前來接取秀珠姑娘和春梅……」
話未畢,羅大奇已霍地跳廠起來,驚問道;「老當家有沒有把人交給他帶去?」
趙公亮慚愧地道;「他持有桑幫主私函和銀牌信物,又對臥龍莊毀莊重建經過,歷歷如數家珍,老夫不疑有詐,竟被他詐騙了去,而目,親自送他到巢湖始回……」
這番話,恰似晴天一聲霹靂,只轟得羅天奇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一盆冰水,從頭頂涼到腳底。
他驚怒交集,疑懼叢生,剎那間,腦中閃電般湧過許許多多可怕的幻境,同時又覺得天下怎會有這般巧事,那假冒李管事的傢伙,不遲不早,恰比自己早來一天,已經令人難信了,而這面銀牌,更不知怎會落入外人手中?
反覆思忖,越感困惱,突然靈光一閃忙道:「那人自稱是臥龍莊管事,瞞騙老當家容易,怎能瞞得過秀珠姑娘?凡屬莊中舊人或本幫同門,秀珠無不熟捻,她怎麼會跟他走呢?』
趙公亮道:「老夫感到不解的,也正是這一點,昨日那姓李的持函求見,老夫因與幫主有約,本有些遲疑難決,便將信先送秀珠姑娘過目,秀珠姑娘當即邀那人相見,兩人密談了幾句,秀珠姑娘就吩咐準備船隻,欣然跟他去了。」
羅天奇訝道:「你是說他們談話的時候,並無第三人在旁邊,而秀珠姑娘也是自願隨他去的。」
趙公亮道:「確是如此,否則,老夫也不會放心答應他。」
羅天奇沉吟片刻,又道:「他們見面時,老當家在什麼地方?」
趙公亮道:「老夫先將信函送交秀珠姑娘過目,然後親自陪那姓李的到後寨相見,秀珠姑娘乍見他時,似略有驚訝,但姓李的卻談笑自諾,並曾問起春梅病狀和談及莊中瑣事,後來,又聲言另有桑幫主私話轉告,老夫不便在側,才自動退至隔室等候。
羅天奇截口道:「所謂隔室,究有多遠?」
趙公亮道:「不過一牆之隔而已。」
羅天奇又問:「假如那邊有什麼異樣響動,老當家能聽見嗎?」
趙公亮駭然道:「羅天奇莫非疑心那人對秀珠姑娘暗施展脅持手段?」
羅天奇肅然道:「真像未白之前,不能不多作揣測。」
趙公亮凝重地搖頭道:「彼此只有一牆之隔,秀珠姑娘也不是平常女子,而且,他們交談的時間很短,事後秀珠姑娘又毫無異樣神情,老夫不信那姓李的能脅持她。」
羅天奇默默頷首,過了一會,又道:「那麼,這封怪信又是什麼原因呢?」
趙公亮道:「老夫敢以性命發誓,昨天信上決不是這七個字,何況,秀珠姑娘當時也看過」
話聲微頓,突然一擊掌,道:「啊!我想起來,那姓李的臨別時,曾說過一句十分古怪的話……」
羅大奇急問:「什麼話?」
趙天亮道:「他在巢湖分手的時候,曾經笑著對老夫說:『敝主人那封私函,趙老當家最好別弄丟了,萬一將來又有人來巢湖要接楊姑娘,也好作個證明。』……」
羅天奇吃了一驚,道:「難道他已經預知我會來?」
趙公亮道:「老夫當時認作笑談,並未當真,現在想來確具深意。」
羅大奇重又取過信函細看,並高舉過頂,映著陽光透視,點頭冷笑道:「不錯,他話中另含深意,是因為這封信上做了手腳,信是用一種特製墨汁寫的,經過一段時間,字跡會發生隱現變化。」
趙公亮親自審視了一遍,果見箋上原函仍有淡淡的痕跡可辨,不期沉吟道:「明夜月偏西……這句話,會不會是指的今天午夜之後,將有警訊…」」
羅大奇道:「也許這警訊正與貴幫巡湖弟子被殺的事件大有關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趙公亮苦笑道:「他假冒臥龍莊管事,騙走秀珠姑娘和春梅,卻在信中故留警訊,此人是敵是友?豈非莫測高深。」
說著話,船隻已抵姥山總舵,泊靠妥當,趙公亮一面延請羅大奇人總寨款待,一面命人去後寨奉請「神陀舵」舵主竹林逸士黃光平相見。
不多久,黃光平手拄竹杖飄然而至。
羅天奇聽說黃光平就是負責為秀珠治傷的神醫,不禁心弦震盪,匆匆見罷禮,便急忙探問秀珠臉部傷勢。
黃光平神色凝重地道:「楊姑娘臉頰上雖僅皮肉之傷,但因傷處太多,又被砂上泥垢污染,未能及時洗滌敷藥,在姥山這段療傷時間,楊姑娘終日以淚洗面;以致阻礙了傷口復原進度,老朽說一句醫家的真心話,只所今生再難恢復本來面貌了。」
羅天奇聽得泫然欲泣,又問道:「她昨日離去之時,面傷可曾痊癒?」
黃光平搖搖頭道:「疤痕尚未脫盡,不過,只要沒有意外,大約不會再惡化了。」
羅天奇悲慼的歎道;「容貌能否復舊,那倒不關重要,在下擔心她創傷未癒,丙生意外,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黃光平卻道:「依老朽估計,應該不至再有意外。」
羅天奇忙問:「老夫子怎知不會有意外?」
黃光平微笑道;「『羅大俠當局者亂,未能細心分析昨日事件,試想那假冒臥龍在李管事的人,既能取得東莊銀牌,必非沒有來歷的,目下咱們雖然還不能斷言他是敵是友,至少楊姑娘隨他離開巢湖,乃是出於自願,其中自有不為人知的原故,否則,她不會連春梅和老朽孫女兒璇姑也一併帶去。」
羅天奇驚道:「老夫子令孫也跟她們同去了、』黃光平道;「楊姑娘留居巢湖這些日子,俱由璇姑作伴,彼此十分投契,臨行時,小女兒倆難捨難分,老朽只好讓她跟楊姑娘一起去廠,同時,漩姑從小隨著老朽,對醫道也略解皮毛,當時老朽讓她同去,原希望她能侍候楊姑娘繼續敷藥凋養,以免傷勢惡化。」
羅天奇再問道:「老夫子共有幾位令孫?」
黃光平道:「老朽膝下單薄,晚年喪子,只有璇姑這一個孫女兒承歡,老伴和於媳都故亡了。」
羅天奇見他神情如常,似乎對唯一愛孫漠然遠離不明去向,並沒有感覺多麼懸慮;於是,也漸漸壓抑住內心擔憂,回顧鐵臂蒼龍趙公亮道:「那假冒臥龍莊來的人是敵是友,今夜當可略見分曉,在下決定留此一宵,待判明午夜有無變故之後,再兼程返莊回報桑大哥,今天夜晚,寨中最好稍作戒備。」
趙公亮欣然應允,忙吩咐道:『去把那巡湖喪生弟子的屍體抬上來,請黃舵主檢機致死原因。」
手下領命而去,不一會,果將屍體用木板抬至廳中,黃光平略為查看了一下死者眼皮瞳孔,淡淡一笑。探手撥開屍體後腦發發,從髮根處起出一枚黃色長針。
羅大奇和趙公亮四目凝注,齊感一怔,不約而同驚呼失聲道:「犀骨天狼釘。」
一點也不錯,那枚長釘色呈牙黃,尾鏤狼頭,釘身滿佈倒須,正是神手郎君黃文彬的成名暗器。
趙公亮切齒罵道:「好匹夫,居然不念舊誼,敢到趙某巢湖水域殺人逞兇,姓趙的拼著這點基業不要,非跟他較量個生死存亡不可……」
羅天奇道:「據桑瓊大哥由西堡返回金陵時談起,犀骨天狼釘原主神手郎君黃文彬,就是改名鄧化平的少堡主,已因奸謀敗露,死在神機堡,此次出現湖濱逞兇的,必然是阿兒汗宮派來的高手。」
趙公亮恨恨道:「不管它什麼宮,殺我巢湖弟子,姓趙的就跟他沒有完。」
羅天奇正色道:「老當家千萬不可意氣行事,魔宮頗有能人,如在下推測的不錯,魔宮高手出現湖濱,必是為了秀珠和春梅而來。」
趙公亮道:「這麼說,是她們避居巢湖的秘密洩漏了了羅天奇道:「想必如此。」
趙公亮冷冷一笑,沉聲道:「來人呀!擊鼓聚眾,各舵舵主大寨聽令。」
咚!咚 咚……
沉悶的鼓聲,傳遍姥山每一處角落,巢湖水寨所屬各舵舵主,紛紛從駐守之地趕到總寨聚義廳。
鐵臂蒼龍趙公亮當眾頒下急令!收禁全湖船隻,各寨精選高手,加強巡湖,同時準備火炮戰艇,姥山四周,樁卡增加一倍,各攜旗花信號,隨時備戰.分配完畢,趙公亮得意地對羅天奇道:「老夫經營巢湖數十年,雖不敢誇銅牆鐵壁,今日已算布下了天羅地網,料那魔宮賊崽子們未必熟悉水戰,他不來便罷,右真敢相犯,且看老夫懲治他們。」
羅天奇微笑道:「話雖如此,但老當家也別忘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若無必勝把握,魔宮豈敢妄動虎鬚。」
趙公亮曬道;「他們連船隻也沒有,如何進得巢湖,即便有船,又怎是龍船幫火炮戰艇的敵手?」
羅天奇道:「戰艇火炮再堅利,總是防守被動之策,在下愚見,不如趁魔黨未發動之前,咱們光下手為強……」
趙公亮奮然道:「好啊!此計大妙,無奈咱們不知魔崽子們藏匿在什麼地方?」
羅天奇含笑道:「在下心中倒有個可疑所在,老當家如能撥借快船一隻,並駛船高手數名,在下顧請命前往一探。」
趙公亮大喜道:「羅大俠準備什麼時候去?老夫親陪你走一遭。」
羅天奇道:「老當家只管坐鎮總寨,如能查獲魔黨匿跡處,在下自會見機行事,假如真需要動手,再飛報老當家不遲。」
趙公亮爽然應允,立即下令選派八名精於操漿駛舟的能於,另撥快船一隻,交羅天奇使用。
總寨大廳特備盛宴,大夥兒歡敘暢飲,等到酒足飯飽,日輪西墜,羅天奇結束了一番,告辭離開水寨。
快船趁著暮色,速疾滑過湖面,船首所指,止是口問發現巡艇屍體那片湖岸。
那地方距離首次春梅療疾曾住過的「湖濱凶宅」不遠,羅天奇飛身登岸,吩咐快船退出十丈外守候,自己卻藉夜色掩蔽,路經向荒國而來。
行近荒園牆外,羅天奇凝目打量,但見園中荒草沒徑,樓中亦望不見燈光,看情形,這座園子自從發生上次變故以後,已有很久無人居住了。
羅大奇舊地重臨,想到秀珠正是在小樓上負的傷,不期悵然,那一次分別,迄今未能重晤,天涯茫茫,芳蹤何處?怎不令人惦念…」
他凝立了一會,觸景情傷,正準備返去,不料卻在這時候,聽見一聲低沉的馬嘶。
羅天奇心中一動,凝神細辨那馬嘶之聲,彷彿是由後國傳來,當下一提真氣,飄身掠過了圍牆。
園中陰森荒寂仍和從前沒有什麼分別,小樓門窗傾塌,很多地方都結了蛛網,但是當他沿著牆腳一卜繞到樓後,卻驀地發現靠近假山之旁的一片草地上,繫著十餘匹健馬。
馬匹疆鞍整齊,一字兒排開牆邊柳樹上,其中十匹馬旁都各有一名黑衣勁裝大漢控鞍而待,只餘三匹空馬。
羅天奇側身貼牆屏息觀望,大約過了盞茶光景,忽見假山石洞中火光微間又滅,接著,一陣沙沙腳步聲,從假山裡魚貫走出男女三人。
這時夜色方濃,那男女三人低頭而行,所以,羅天奇未能立即分辨出三人的面貌,但其中一個男的,身材衣著卻十分熟稔,另外兩個女子,也依稀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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