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劍卻疾似電掣般已飛縱出秘洞,九娘才待繼之而出,忘我方丈卻倏地坫起飄身九娘近前悄聲說道:
「女檀樾若信老衲之言,勿離秘洞而遠去,十日之內,老衲當取得證物交由女檀樾一閱。
蕭一劍別具用心,女檀樾卻須留患,『玄功寶典』內載功力,亦為武林罕絕之技,妄傳非人足貽大禍,切記切記。
老衲一干蠢徒日必隱身鐵索長橋兩端,誠恐老衲遭遇不幸,如今老衲大半言辭俱已說出,有關白冰如設阱自陷之事,留待十日之後再為詳述,女檀樾即請答我一句,老衲立將告辭。」
九娘沉思剎那,冷冷地說道:
「不管和尚你怎麼說,我既已決定在此暫居三年,誰趕也趕不走我,我歡迎和尚你隨時前來,三年之內我和蕭—劍決不離此他往!
不過和尚你要記住一件事情,我雖歡迎和尚你隨時的來,但卻不容他人暗中窺我隱私,設若茲後我要發現伏虎禪林的寺僧深夜仍在附近逗留或埋伏,必將置彼等於死地,莫怪無情!」
忘我方丈一笑說道:
「老衲與女檀樾一言為定,告辭。」
他「告辭」二字剛剛出口,肥大憎袍的衣袖微展,身影微閃,已迅疾無與倫比的飄出了秘洞,恰和正好返回秘洞的蕭一劍迎面相對。
蕭一劍在匆促之下,秘洞甬道又窄,慌不迭地向一旁側身躲避,豈料忘我方丈身形突然消瘦了一半,竟已閃電般從他身旁一晃無蹤,蕭一劍心頭一凜,原來忘我方丈已經練成了「易筋」神功和「百化」真解,只此兩項功力,已是天下難敵的高手,何況以忘我方丈適才所說,其父乃是曾經獨佔過「不歸谷」的人物,則忘我方丈一身懷有三家絕學,設若為敵,就算九娘功力高,恐也難有勝望,因此蕭一劍決定要和九娘開誠的一談未來之事。
忘我方丈飛上索橋的時候,恰好明修明恆和狂僧明覺到來,他們目睹方丈安然返回,不由欣喜異常,立即迎上前去。
詎料忘我方丈面色一寒,立身鐵索橋頭沉聲說道:
「是誰作主以緊急鐘聲召集寺內全部弟子來的?」
明覺大師合十俯身恭減地答道:
「是弟子鳴鐘集眾大殿……」
他話未說完,忘我方丈已接口又道:
「哼!不用說分派寺內弟子在索橋兩端隱伏著的也是你了?」
「是弟子,弟子願領重責。」
「今夜也是你作主張明修明恆前來此處的?」
「一切都是弟子的主意。」
「很好,明修明恆,你們可是都攜帶了『碧綠火珠』和兵刃來的?」
明修明恆齊聲說是,忘我方丈沉歎一聲說道:
「明覺,你可是已經告知了弟子們,說我因事已然離寺他往?」
「是的,弟子並且告訴眾位師兄,說弟子與明修明恆也已奉諭隨行。」
忘我方丈冷哼了一聲說道:
「天意如此,違之不祥,好,你們就隨我一起走吧。」
明覺大師看了明修明恆一眼之後,才低聲問道:
「方丈要到什麼地方?」
「路不算遠,但卻危險得很,怎麼,明覺你不敢去?」
「只要方丈恩准弟子隨行,任它是虎穴龍潭弟子不懼。」
「好,那就隨我走!」
忘我方丈走字出口,身形陡起,他雖然雙目失明,足下卻分毫不失,在鐵索橋上微沾再起,如沖天雲鶴,已抖飄過了鐵索長橋。
明覺等三人,隨後疾縱追上,他們師徒四個,登上棧道,飛身絕崖,渡秘峽,穿危谷飄然消失在遠處暗影之中。
忘我方丈目的之地,是那昔日為武林之謎,今已沉淪地下的「不歸谷」,他深知此行極端凶險,但他為了幾點重大的原因必須前往,尤其是適才當他在秘洞之中,說及「洞中洞天」沉入地腑之時,觸動靈機而不安至極,古家姑娘和梅傲霜,若中途不生意外的話,必已早到谷中,設若他所突然懷疑到的事情是真,曉眉姑娘和梅傲霜恐已踏在了生死邊沿,因此忘我方丈心急如焚,電掣般飛馳不停!
此時鐵索橋下秘洞之中,蕭一劍和過九娘,也已展開了一場爭辯。
忘我方丈走後,蕭一劍立即開口說道:
「九娘,這和尚……」
九娘不待蕭一劍說完,已接口說道:
「蕭,別再喚我九娘,我的名字是『鳳翔』,過鳳翔,從現在殲始,我要用自己的姓名了。」
蕭一劍微然一笑說道:
「看來你的年紀不會比我大了?」
過鳳翔淒然一笑說道:
「怕不比你小吧,算算年月,至少我要比你大上二十歲。」
蕭一劍似有所指地含笑說道:
「不管這些了,為著稱呼上方便,我仍然當你是比我小些,稱你『鳳』吧。」
過鳳翔嫣然一笑沒有開口,蕭一劍接著說道:
「歐陽易說你是『過啟明』的孫女兒,可對?」
「不錯。」
「你曾經去過『不歸谷』對嗎?」
「不錯。」
「是在『不歸谷』沉淪之後?」
「當然羅,蕭,你問這些幹什麼呢?」
「我奇怪令尊為什麼不拆閱白冰如的遺書?」
「先祖母臨終之時,遺命交由第三代的子孫拆閱,因此……」
「因此你就看過了遺書,按照地圖進入了『不歸谷』對嗎?」
過鳳翔眉頭一皺,冷冷地說道:
「蕭,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應該知道我決無半點惡意,但是現在我卻要弄清楚那些令人煩心的詭詐事端,我要在千頭萬緒之中,理個條理出來,鳳!不歸谷沉淪之後,形勢已非,縱然你有詳盡的地圖,也絕對無法找到谷口的路徑,這是第一個可疑的地方!
過啟明前輩娶妻未久,青城二老已串同門威逼著白冰如自了,因之白冰如才有寫妥遺書留下地圖進入峨嵋的事情,她潛返不歸谷後,立被谷主迫其服下奇藥臥身墨玉石棺之上,後經不少年月,梅三豐方始闖進了不歸谷,二十年後,梅三豐才和白冰如見面,在他們見面的第二年上,不歸谷突然沉淪,那時候梅三豐的兒子夢生,還沒有和章性初的愛女天蓉姑娘成婚,如今,梅傲霜已是梅家第四代的長房,算來不歸谷沉淪至今,最少也應該有四十多年了。
過啟明前輩婚後生子,子生孫,那他的孫兒或是孫女,應該和梅傲霜的年齡相仿……」
過鳳翔突然接口問道:
「蕭,你認為我有多大歲數了?」
「我認為你大不了梅傲霜幾歲,至多是二十三四。」
「那不就對了嗎?」
「那可就怎麼算都算不對了!」
「蕭,你說得我糊塗起來啦。」
蕭一劍正色說道:
「不只你糊塗了起來,算來算去連我都變成糊塗人。」
過鳳翔似乎有心地說道:
「那還算它個什麼勁呢?」
「要算要算,否則越來糊塗啦,鳳,你聽我算下去。
你本來是借用白冰如這個名字的,你別氣,只當我是替真的白冰如來算流水賬好了,在四十年前,不不不,仔細說來應該是在三十六年零七個月前,九婆婆突然在『赤水』山鎮附近建下了一座宏偉的山莊,三十年前,她已是黑道中的最高人物,二十六年前,她結交了一位知己的好友,此人就是後來隱居『九環谷』中『翠柏山莊』的古月蒼!
從此九婆婆摒棄了所有的近身人物,和古月蒼花開並蒂朝夕相共,後來古月蒼雖經娶妻生子,但是她倆仍然恩愛不渝。
有一天,不知為了什麼事情,她們爭吵了起來,那是在十一年前端午之日,古月蒼一怒而去,適巧我蕭一劍心慕九婆婆的威名,不遠千里來訪,在彼此相見恨晚之下,我作了九婆婆山莊之中的上客,古月蒼在七七之夜,方始回來,可是那個時候,我與九婆婆已到不能離分的境地,結果古月蒼在和她經過一夜的長談之後,終於聲明永遠脫離九婆婆的約束,不再返來。」
蕭一劍說到這裡話鋒微頓,看了過鳳翔一眼,過鳳翔神色木然,毫無表情,蕭一劍暗自警惕,接著說道:
「從那個時候開始直到現在,我和九婆婆始終沒離開過,這樣計算起來,三十六年零七個月前建莊而居的九婆婆,那時至少應該有二十吧,二十加上三十六年零七個月,她今年至少已經有五十六歲了。
歐陽易說過,不歸谷中的奇藥,服後雖能水駐青春,但卻功力盡失而不能挪動,姑且不論能否挪動,只說功力好了,鳳,現在我必須拿你比了,假若你是『過鳳翔』,那你至少已經有五十六歲了,但是你的容貌告訴我說,你最大不過二十三四,除非你服過不歸谷中的奇藥,可是你的功力並沒有失去,自然證明你沒有服過那種藥物。要是你真是過啟明前輩的孫女,你的年紀不應大過二十五歲,因此不論暫時你算『過鳳翔』或是任何一個人,在年紀上就無法核對!
「因此……」
過鳳翔突然神色凝重的接口說道:
「蕭,你怎麼那樣嘮叨,左一個因此,右一個因此,沒完沒結?乾脆點況,你認為我是誰吧?」
蕭一劍並未立刻答她所問,卻順手把適才忘我方丈用過放置一旁的水袋拿了起來,一邊打開緊塞,一邊問道:
「鳳,你喝不?」
過鳳翔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蕭一劍喝了幾口水後,把緊塞扣死,大步走向靠近秘洞甬道那本來放置水袋的地方。
他放下水袋之後,沒再挪動,長吁一聲又接著說道:
「鳳,我心中疑端很多,要是問你,你可願意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過鳳翔嬌笑著說道:
「蕭,你問吧,不管什麼事,我已經決定凡我知道的,今夜都要明明白自的告訴你個清清楚楚。」
她神色可人,話意卻不善,簫一劍早存戒心卻故作不解,聞言欣然說道:
「那白冰如留下遺書和地圖的事情是極端隱秘,歐陽易又怎會知曉的呢?」
「你沒聽他剛才說嗎?是白冰如在被迫之下,告訴給谷主聽的,谷主寫於所留遺書之中,所以別人也知道了此事。」
「鳳,你到底多大?」
「你剛才猜算得很對,我是二十三歲。」
「這麼說建莊而居的不是你了?」
「不是。」
「與古月蒼情義絕斷的也不是你?」
「也不是。」
「你果然是『過鳳翔』?」
「不錯。」
「與我恩愛不渝已有十年的那個人,也不是你?」
「自然也不是我!」
「不久以前的一個夜晚,在高賓客棧的那座小樓之中,曾與我共效于飛的那個人難道也不是你?」
過鳳翔冷冷地一笑,凜然說道:
「也不是我!」
「我,我明白了,自始至終有另外的一個人,假扮作你,扮得使古月蒼和我蕭一劍都分別不出真假來,對嗎?」
「對!」
「那麼數日之前,曾經答應我在此秘洞共居三年那個人是你呢還是她呀?」
「是我!」
「鳳,是你?這怎麼會,你又為了什麼?」
「那個人左右著我的一切,她要我答應你,我只有答應你,這很簡單,也不為什麼。」
「鳳,照這樣講你還是善良的姑娘,難道你就不怕我蕭一劍突然動心,誤你為她而折辱了你?」
「我不怕。」
「為什麼?」
「第一你的功力差我太遠,當真我要不能抽身換她,或者她適巧不在附近的話,我會先把你制住。
第二你素常聽命於我,任你怎樣動心,我要說不的話,想來不敢妄動,所以我根本不怕!」
「鳳,你說的很對,我現在很想見見她,不會這麼巧她偏偏就不在附近吧?」
「蕭,天下事就這麼巧,她正好不在附近。」
「我明白了,她追蹤梅傲霜去了對不?」」蕭,你越來越聰明了,也越來越討人喜歡啦。」
「真難怪我和古月蒼分別不出真假虛實來,你和她不但裝扮得容貌相同,就是聲調,神色,和說話的語氣及慣用的句子竟也無不一樣,這……唉!這若非是我親身經歷,我真無法相信!」
「天下事無奇不有,蕭,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鳳,你為什麼這樣呢?」
「我告訴過你,我受命於她,為什麼這樣只有她才能夠回答。」
「哦,總算我弄清楚了一件大事。」
「蕭,你要問的都問完了?」
「問完啦。」
「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嗎?」
「有,還有不少話要說呢。」
過鳳翔嬌笑一聲,眼看看秘洞的石頂說道:
「有話你乾脆都說出來吧,免得悶在心裡!」
蕭一劍暗中提起了十成功力,點了點頭,聲調一震說道:
「鳳,你要我說完,可不能中途又變了主意?」」蕭,我不會的,這次絕對不會,你放心大膽地說吧!」
「好,鳳,你聽著!」
蕭一劍話鋒一頓,聲調高昂激動地說道:
「白冰如聰慧狡詐無比,她留有遺書在和地圖的事情,谷主並不知曉,她斷然沒有自承其事的道理,何況她陰謀安排之下,所害的又是谷主的族人晚輩,難道她就不懼谷主在大怒之下將她處死?這是可疑的第一點!」
過鳳翔咯咯地嬌笑了兩聲說道:
「聽你這樣說來,可疑的地方好像還不少嘛,別忘了,這是忘我和尚說的,這和尚似乎不會幫著白冰如撒謊吧?」
蕭一劍一笑說道:
「歐陽易絕對沒有看到過谷主的遺書,他是聽梅三豐說的,這個判斷我認定不會有錯,白冰如告訴了梅三豐,梅三豐信以為實……」
「蕭,你認為梅三豐那樣傻?」
「鳳,你怎知道梅三豐非常聰明呢?」
「我不跟你抬槓,你說你的。」
「總之,梅三豐若不是傳言失誤,那就是他在幫著白冰如撒謊,不過這一點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個人世之上,根本就沒有……」
蕭一劍說到這裡,突然停口,過鳳翔不由接話問道:
「這個人世之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呀?」
蕭一劍一字字震聲說道:
「根本就沒有『過鳳翔』這個人在!」
過鳳翔聞言止不住咯咯地嬌笑連聲,隨即反問蕭一劍道:
「那我是誰呢?」
蕭一劍並不答她所問,卻揚聲說道:
「梅三豐和『過』氏家族,沒有那麼深交情,他斷然不會聽憑『過鳳翔』殺死古月蒼—
家而不聞不問!」
「咯咯咯咯咯咯!蕭,你怎麼糊塗了呢?我說過我是我,也說過還有一個人扮成我的模樣,殺古月蒼一家的不是我,是她!」
「她!她!她!她是誰?」
「她是假扮我的人呀?」
「她姓什麼?叫什麼?又為什麼?」
「她的事我怎敢多問?」
「你不敢問誰又敢問呢?」
「你呀,蕭,你一身是膽,我想沒有什麼不敢的事吧?」
蕭一劍面色一正,聲調悲慨地說道:
「事到如今,我真的已無懼怕了,你聽我說下去!
「何必聲嚴厲色,我不是一直在聽嗎?」
「鳳,我告訴你,你不是『過鳳翔』,這個人世之上根本就沒有『過鳳翔』此人,你是『九娘』,我稱你作『九娘』,別人叫你『九婆婆』,你就是那如假包換的『無情仙姬』白冰如!」
「蕭,你在白日作夢吧?」
「不錯,我作了十幾年的夢,如今醒了,九娘,世上知道你是誰的人,只有一個『梅三豐』,從前他代你隱瞞著一切,後來是你所作日非,他痛心之下,不再理睬你的生死,可是他誓言在先,只好既不殺你,也不再來維護於你!
古月蒼心直性爽,但他不是愚蠢之輩,後來發現了你的隱秘……」
「蕭,白冰如這三個字是隱秘嗎,這多年來我不就是假扮著白冰如出現在武林之中嘛?」
「九娘,你以真作假,又似假作真故意令人識破你並非無情仙姬,幕後你必有極大的圖謀,古月蒼發現了你的圖謀事情,結果慘遭喪命……」
這裡「九娘」卻陡地冷笑著站了起來,沉聲說道:
「他知道得太多,必須死!你在我的心目之中,只及他的一半,今天你還想活嗎?」
說著她五指陡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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