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海東驚道:「什麼?他們竟敢大膽偽冒本少莊主?這還了得……」說著,就想站起身來。
鬼叟朱逸沉聲喝道:「你若還不想死,最好坐著別動。」一面向飛天豹子李昆吩咐道: 「 解開他的啞穴,讓他自己告訴他們。」
李昆舉手拍開康浩的穴道,腳下跨一大步,順手撤出緬刀,抵在康浩腦際。
康浩歎了一口氣,苦笑說道:「駱伯父,宗六叔,咱們認栽了吧,那位穿青衣的,就是真正的逍遙公子龐文彬……」
駱伯傖三人大吃一驚,忙不迭推席而起,拔出兵刃。
鬼叟朱逸冷叱道:「誰敢動一動,老夫就叫他身上先添幾個血窟窿。」
駱伯傖目注康浩,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就是真正的龐文彬?」
康浩道:「駱伯父不用再懷疑了,咱們一時大意,弄巧成拙,不知道太平山莊老莊主和教主多年知己,一向都有密切的交往。」
駱伯傖道:「你黃四叔現在何處?」
康浩道:「他已經……,
鬼叟朱逸冷冷接口道:「他已經遭了報應,昨天就死了。」 駱伯傖駭然道:「康浩,這是真的麼?」
連問兩聲,康浩都遲疑著沒有回答。
他因礙於鬼叟在場,不便直接說出詐死脫身的秘密,但如此一來,卻頓時激起駱伯傖的震怒。
宗海東悲聲大呼道:「四哥已遭毒手:咱們還顧忌什麼?跟他們拼了吧!」吼聲中,身形速起,起訴撲鬼叟。
駱伯傖也急怒攻心,嗆啷啷撒出金背砍山刀,喝道:「擒賊擒王,大家一齊上。」金刀一抖,也奔向鬼叟。
他這一聲吆喝,神殿內外登時大亂,男扮女裝的齊效先拔出佩劍,緊護著月眉,殿外還有十五名喬裝太平山莊武士的大漢,也紛紛抽刀向裡沖,當時就和扼守殿門的苗人,展開一場血戰。
鬼叟朱逸早已嚴陣以待,大袖輕輕揮,兩隊盾牌手「呼「地一聲包抄而上;將駱伯傖等四人卷在核心,其餘各隊,刀槍鉤矛齊出,剎那間布成了擒人陣式。
那些特製的浸油盾牌,全部堅韌異常,不比普通刀劍,此時一面連著一面,宛如鐵桶般圍裹上來,再配以長槍和撓鉤,攻守兼備,確是令人難以應付,更何況外圍還有威力驚人的火藥抬槍,別說是對付三四個人,便是三四頭猛獸,也休想突破重圍。
康浩見情勢緊急,再不阻止,後果不堪設想,迫得厲聲叫道:「駱伯父且慢動手,四叔並沒有死!」
駱伯傖聞言一怔,橫刀問道:「你說什麼?」
康浩道:「四叔並沒有遭人毒手,他老人家只是詐死脫身,現在已經趕回北京去了。」
駱伯傖驚喜交集,仍有些不敢相信,急忙又問:「這話當真?怎麼咱們途中沒有遇見他?」
康浩道:「四叔是昨天深夜才脫身的,他有一匹雪犀代步,腳程極快,再沒料到你們會提早兩天趕到,可能因此中途錯過……」
,
駱伯傖又道:「此地戒備嚴密,他怎能脫身?」
康浩道:「是小侄用『陰陽果』助他……」一句話沒完,但見黃影一閃,鬼叟朱逸突然飛掠而到,探出枯瘦的鬼爪,一把扣住了康浩的腕脈穴,怒目叱道:「小輩,什麼叫做『陰陽果』?」 ,康浩從容答道:「那是毒神苗廷秀栽植的一種奇樹,其果色分黑白,服黑果氣息斷絕,服白果即可復甦……」
鬼叟怒容滿臉,一口殘牙咬得格格作響,切齒道:「好大膽的東西,竟敢誆詐老夫,盜竊雪犀,他雖然僥倖逃了狗命。老夫卻要把你們這幾個碎屍萬段,加倍抵償。」接著,一甩頭上枯發,厲喝道:「傳令動手,把這批傢伙連人帶馬,一齊斬盡殺絕……」
康浩大聲道:「教主若傷了咱們,兩位公主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鬼叟朱逸冷叱道:「小子,你敢威脅老夫?」
康浩道:「晚輩並非威脅,而是說的實情,黃四叔詐死脫身,趕回北京去,就是為了接回兩位公主。」
鬼叟朱逸道:「他若有此意,就該陳明老夫,為何使用奸計,詐死脫逃?」
康浩道:「我等來此之後,業已將各事坦承相告,是教主不問情由,便下令將我等禁錮起來,教主請反躬自問,若是當時徑請離去,會允准麼?」
這句話,問得鬼叟啞口無言,默然好半晌,才憤憤說道:
「縱或沒有那姓黃的匹夫,你以為老夫就不能親赴中原,尋找那兩個丫頭?」
康浩道:「晚輩沒說教主不能去,但中原遼闊,尋覓困難,再說,兩位公主,因得我黃四叔援助,才能脫離苦海,以教主行事之恩怨分明,難道竟不念援手的情份?」
一頂高帽子,又將鬼叟套得無詞作答。龐文彬趁機走過來,含笑勸道:「伯父息怒,這位康兄說的蠻是實情,何不暫且寬容他們一次,倘能送回兩位公主,就算將功贖罪,否則二罪並處,也還不遲。」
鬼叟朱逸沉吟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問道:「你說那姓黃的回去接迎兩位公主,何時才能返回苗疆?」
康浩道:「幸有通天雪犀代步,最遲三月,就可趕回來。」
鬼叟哼了一聲,道:「咱們就以三個月為限,如果他逾期不返,卻休怪老夫手段狠毒。」
康浩拱手一禮,道:「若逾期限,但憑處置。」
鬼叟朱逸道:「好!這三月之內,你們必須繼續禁錮,不得擅離本島,即使患病而死,也不准埋葬。」
駱伯傖殘眉一剔,正要拒絕,康浩卻搶著答道:「咱們願意留下來,但有一樁請求,希望教主體念同道之義,善待兩位神志昏迷的姑娘。」
龐文彬沒等鬼叟開口,便搶著應道:「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咱們決不會乘人之危,虐待女孩子的,你放心吧。」
康浩會意地點點頭,這才轉身向駱伯傖勸慰道:「三月時光,轉瞬即過,務求伯父以四叔叮囑為重,暫忍一時委屈。」
駱伯傖聽說是黃石生的授意,只得勉強應允,但卻憂心忡忡地問道:「此去中原,往返萬里,他真能在三個月內趕回來麼?」
康浩道:「通天雪犀能日行千里,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並可連續三日不食不飲,有這些優點,三個月定能趕回來。」
宗海東忽然心中一動,忙問道:「但不知像這種異獸,此地還有多少?」
康浩道:「總有一二十匹吧。」
宗海東咧嘴一笑,對駱伯傖道:「大哥放心住下來吧,這兒風景不錯,無享三個清福再說。」
原來宗海東身手矯健,妙技無虛,乃是「空手」道中第一高人,憑他那順手牽著的絕技,必要時想牽幾隻「牛」,當然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康浩自是懂他的意思,急忙正色道:「黃四叔說過,在三月之內,必須忍耐,不能再生枝節……」
宗海東笑道:「當然,當然,咱們一定等他三個月就是了。」
大夥兒放下兵刃,被分批帶進了「思過堂」,幾間鐵屋頓時熱鬧起來,好在都有「二級待遇」可享,雖然失去了自由,生活食用,倒也不慮匱乏。
臨回鐵屋時,龐文彬親自伴送康浩,趁低語說道:「教主正在盛怒之際,康兄請多多忍耐,解藥的事,小弟會盡力設法……」
康浩只微微一笑,並未催促。
口口口
日子在乎靜中度過,康浩日夕躍坐斗室,默默地練習「神火心法」和「烈焰三式」。不時由龐文彬和李昆口中,得知湘琴和月眉的狀況,知道她們雖然尚未獲得解藥,但起居另有苗女服侍,過得十分安靜和舒適。
只有飛蛇宗海東,顯得分外忙碌,白天,總是倚在鐵屋窗口,和守衛的苗人武士攀談說笑,有時送點小禮物,有時又磨著要人家教他說苗語,不到一個月,宮中苗人都和他交往親密,成了好朋友,甚至當夜深入靜以後,偷些酒食,居然跟他隔窗對飲,笑語不絕。
宗海東便在酒中暗弄手腳,幾個苗人一飲就醉,他則施展「縮骨術」,穿窗外出,在島上各處溜躂,天明始返。
他去的地方,自然以後廄養「雪犀」之處最多,但卻決不下手偷竊,只是替雪犀們加點飼料,撫摸一番,藉以熟諳它們的習性,以為日後駕御準備。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三月這期,轉眼將屆,黃石生卻音訊渺然。
這一天晌午時分,康浩正在房中跌坐練功,忽見龐文彬興沖沖闖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卷,大聲道:「康兄,恭喜恭喜,好消息到了。」
康浩問道:「可是黃四叔的消息?」
龐文彬笑著把紙卷遞給康浩,道:「你自己看吧。」
康浩接過那紙卷,知是信鴿所攜,急忙拆開,但見紙上寫著:急稟:接前站烽煙急訊,發現大批人車,疾駛入境,內有雪犀一匹隨行,請令裁處。
既有雪犀隨行,那一定是黃石生回來了,康浩心裡一陣激動,忙問道:「這信函是什麼時候收到的?由何處傳來?」 』龐文彬道:「信鴿剛由花山烏龍峒飛到,計算行程,來人是從黔西入境,現在尚未抵達滇池,大約明日可過碧雞關,再有兩三天,就到大理城了。」
康浩道:「函上既稱有大批人車同行,必是黃四叔已將兩位公主接來,全不知教主怎樣吩咐的?」
龐文彬笑道:「教主自然很高興,但因兩位公主從前是被驅出苗疆的,面子一時放不下來,所以只命沿途放行,不可留難,那意思,是要等她們親自宮六認罪,然後才肯收容。」
康浩沉吟了一下,道:「當初父女反目,那是因為毒手殃神遊西園從中挑撥,如今姓游的既已死了,骨肉終是骨肉,龐兄和教主乃是通家世交,這件事還要龐兄從旁疏導解勸才是。」
龐文彬道:「小弟也是這樣想,所以向教主請求,願意替他老人家去迎接兩位世姐。」
康浩忙道:「教主可曾應允了?」
龐文彬道:「他老人家表面上怎好應允?不過,他也沒有表示反對。」
康浩道:「小弟也有意跟隨同去,以便將這裡的情形面告黃四叔,以免再生枝節,不知可不可以?」
龐文彬遲疑了一下,搖頭道:「這個,恐怕很難獲得教主的同意,好在也不過三四日工夫,此地發生的情形,自有小弟代為轉告,康兄只要再忍耐幾日,定有佳音歸報的。」
康浩情知無法勉強,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兩位公主平安歸來,足證我等並無惡意,前此誤會,理當冰消了,不知龐兄是否能代陳教主,在這三四天內,讓咱們被羈留在思過堂的四人,移居一間較大的房舍,彼此也好暫解數月來的寂寞?」
龐文彬毫不思索便道:「誤會冰釋,從此便是朋友,待姑娘禁制解除之後,小弟還要多多仰仗康兄和諸位前輩大力成全呢,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果然,沒多一會工夫,便已請准鬼叟朱逸,將駱伯傖、宗海東、齊效先和康浩,遷移到一間寬大的鐵屋中同住,門外雖然仍有大鎖和守衛,起居飲食方面,已享有較大的自由,只要高興,甚至可以供應美酒佳釀,任憑暢飲。
康浩將黃石生的消息轉告了駱伯傖等人,大夥兒全部欣喜不已。只有宗海東顯得很失望,聳聳肩道:「這一來,我白學了一肚子苗語,也白費了許多工夫,竟是派不上用場了。」
駱伯傖笑道:「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那是最好不過,只要順順利利取到解藥,我倒覺得這兩個多月的委屈不算白受,可是,我有些不明白,四弟去保定接朱雀兩姊妹,理當盡快趕回才對,為什麼要弄個大批車馬,浩浩蕩蕩的來呢?」
宗海東道:「不用說,準是四哥怕人單勢孤,特地邀了二哥和三姊他們一同來,說不定更將奪命雙環和綵衣娘娘田娥也一齊帶來了。」 、駱伯傖豪氣干雲地說道:「如得二弟和三妹同來,咱們獲得解藥以後,回程就順勢直島復仇谷,跟那扮楊大俠的會主再分高下。」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轉顧康浩道:「不過,那位逍遙公子龐文彬,好像對湘琴極為傾心,已經在我面前提過好幾次,要咱們促成這樁姻緣,這件事,卻是個麻煩。」
康浩為難地點點頭,道:「小侄也深感難以應付,迄今猶無善策……」
駱伯傖歎了一口氣,道:「武林中多少恩怨,都起因於情孽糾纏,你既與月眉訂下婚約,又受了歐陽佩如的托付,如何安排已煞費苦心,現在又加上一個龐文彬,將來結局真叫人不敢想像。」
宗海東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管它呢,且先把眼前大事解決了,到時候再說吧!」
這一夜,四人圍坐而飲,喜憂參半,直談到深夜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龐文彬又喜孜孜來到思過堂,一進門便向康浩拱手笑道:「康兄,恭喜!恭喜!」
康浩愕然道:「又有什麼喜訊?」
龐文彬道:「適才接獲傳報,來人已越過碧雞關,循官道直奔大理來了,教主命座下九侍和小弟前往中途迎接,小弟就將康兄意欲同行的意思轉告了教主,沒想到竟蒙允准,教主現在大殿立等康兄見面呢。」
康浩聽了之後,高興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宗海東急道:「馬上要動身嗎?」
龐文彬道:「各事都已齊備,只等教主召見之後,立即動身。」
宗海東又問道:「大約多久時間才能回來?」
龐文彬道:「按行程估計,明日午後,咱們就可以在英武關和他們會和,最遲後天晚上,便能返回大理了。」
駱伯傖喜不自勝,一把拉住康浩,顫聲說道:「孩子,見到你黃四叔,就說咱們在這裡都很好,如果你韓二叔和孟三姑也來了,替我多道辛苦,問問他們可有在石泉養傷的李七叔的消息。」
康浩一面點頭答應,一面匆匆著衣梳洗,整頓妥當,立即隨龐文彬趕到萬壽宮正殿。
鬼叟朱逸早已在殿上端坐而待,左右分立著九名鮮衣老者,正是黃衣神教中的「九侍」。
那九人都是當年跟隨鬼叟朱逸來苗疆開創基業的親信,年紀皆已超過六旬,康浩只認識其中一個「飛天豹子」李昆,其餘全叫不出名號。
鬼叟臉色雖然仍是一片冷漠,但呼吸促迫,分明內心也很激動,淡淡掃了康浩一眼,說道:「你可知道老夫准你同去的原因嗎?」
康浩躬身道:「教主鈞意,是要晚輩面見盟叔,先告知教主善待之情,以免再生枝節……」
誰知話猶未畢,鬼叟卻冷哼了一聲道:「錯了!」
康浩一怔,道:「那麼,教主的意思是……」
鬼叟朱逸站起身來,負手在殿上來回走了兩圈,然後冷漠地道:「關於當年老夫絕情逐女的事,你可知道?」
康浩道:「晚輩略知一二。」
鬼叟朱逸冷然一笑,道:「那就好,當年她們負氣離開苗疆的時候,曾經發過重誓,自願永絕父女之情,終生不再回來,如違重誓,甘願挖去雙目,以示自己無識人之明。這句話,想必你也知道……」
康浩惶然說道:「這……晚輩卻不知道。」
鬼叟朱逸道:「現在老夫告訴你,就是要你替老夫傳達這句話,咱們黃衣神教,最重血誓,一言出口,終生不渝,她們要回來,更須履踐誓言,否則,就不必回來。」
康浩聽得駭然一驚,忙道:「教主這話錯了……」
鬼叟沉聲道:「大膽,你怎敢當面指責老夫!」
康浩挺了挺胸膛,侃侃說道:「晚輩並非指責教主,但常言說:虎毒不食子。當年兩位公主被游西園甘言所惑,負氣下嫁,那是她們年輕識淺,缺乏知人之明,二十年來,業已飽嘗辛酸,悔恨莫及,如今游某已遭報應,兩位公主孤苦無依,企求重返家園,再敘天倫之樂,正是倦鳥知返,浪子回頭,教主應當念在骨肉情分,曲予撫慰才是,怎麼竟舊話重提,逼令親生骨肉,去應那慘酷的血誓呢……」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內心也的確十分激動,分明看見龐文彬在一旁頻施眼色,仍裝作沒有看見,抗聲又道:「晚輩言出由衷,聽與不聽,全在教主,但教主如果一定要這樣做,盡可命令座下九侍傳話,或者等兩位公主抵達以後,親自動手挖了地們的眼睛,晚輩寧可返回鐵屋接受禁錮,也不願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說完,又向龐文彬拱拱手,道:「龐兄請吧,小弟不去了。」轉身便走。
鬼叟朱逸叱道:「站住!」
康浩昂然應道:「教主盡可殺了晚輩,此事恕難從命。」
鬼叟朱逸忽然發出一陣吃吃低笑,說道:「好一個倔強的小於,你既然自有主意,老夫倒不便勉強你,好,你去吧!」說完,拂袖轉人殿上垂幔之內消失不見。
龐文彬長吁一口氣,向康浩露齒而笑道:「康兄,時候不早,咱們該動身。」
康浩氣猶未消,正色道:「若要小弟代傳那不近人情的話,小弟寧可不去……」
龐文彬含笑低聲道:「康兄何其太迂?難道教主的意思,你真的不懂麼?」
康浩愕然道:「他不是要我轉告兩位公主,要她們履賤誓言,自挖雙目嗎?」
龐文彬道:「恰好相反。教主的意思,正是怕她們想起當年的誓言,做出傻事,所以才特地要你跟咱們同去。」
康浩迷惘地道:「為什麼要小弟同去呢?」
龐文彬笑道:「這道理很簡單,若是兩位公主自己返回苗疆,少不得要履賤當年血誓,若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人強迫送回來,自然就不用履行誓言了,現在你懂了麼?」
康浩這才恍然大悟,失笑道:「原來如此,那是要小弟去做惡人,以免教主為難了!」
龐文彬低聲說道:「知道就好,快走吧!」
於是兩人偕同九侍和一隊精選的剽悍苗人武士,分乘兩艘大般渡過洱海,換了馬匹,向東而行。
當晚在祥雲縣附近的雲南驛歇宿,又接到飛鴿傳報,知道來人已過楚雄,即將抵達鎮南縣境。
龐文彬笑道:「他們倒是來得極快,看來咱們明天也得走個早,先到英武關等候。」
這一夜,康浩心情亢奮,根本無法入睡。回想兩月餘來的禁錮生涯,以及黃石生單人獨騎的萬里奔波,總算都沒有白費工夫,只等明天會面之後,送回朱雀姊妹,換到解藥,但可重返中原,跟復仇會決—勝負,若揭穿復仇會主是誰?師父所蒙受的冤屈,也可迎刃而解了。
他越想越興奮,眼睜睜盼到東方泛白,把龐文彬等人也叫了起來。
黎明時分,一行人馬便啟程上路,及至越過普棚,前面一座前隘,就是英武關了。
康浩少先催馬直上關口,凝目眺望,沙橋鎮方向還是靜悄悄的,顯然黃石生他們還沒有到。
龐文彬道:「咱們來得太早了些,且在關上按下營帳,略作休息,準備些茶水,等會見面時才好敘話。」武士們答應一聲,紛紛下馬分頭準備。
康浩恨不得背插雙翅,早些飛去和黃石生見面,便道:「龐兄在此等候,等小弟向前去探望一下如何?」
龐文彬笑道:「最多再有個把時辰就見面了,何必急在一時呢?」
康浩道:「我黃四叔遠道攢趕而來,心裡必然焦急,兩位公主近鄉情怯,一定也很不安,如果遽見關上許多人馬等候,只怕反會受驚,不如小弟先去知會一聲,也讓她們體會教主關切之意。」
龐文彬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康兄快去快回。」
康浩點頭答應,一抖絲韁,催馬下了關隘。
由英武關東往沙橋鎮和鎮南縣境,一路地勢傾斜,目務可以及遠,康浩策馬而下,快疾如飛,才到沙橋鎮口,遠遠已望見塵頭大起,一隊車馬正風捲浪湧般向鎮中駛來。
康浩催馬迎上前去,剛欲舉手招呼,突然臉色一變,目中暴射出—兩道驚詫駭異的光芒……
原來那一隊飛馳的車馬前面,正有兩騎領先趕路,馬上人一著紫衣,一著白衣,赫然竟是「日月雙劍」應家兄弟倆。
日月雙劍怎麼會跟黃石生同行呢?
康浩心念疾轉,頓生不祥之感,急忙一勒坐馬,閃避在鎮口一排茅屋後面。
大隊車馬進入沙橋鎮,速度突然減緩,在一家『打尖』的飯鋪門前停了下來, 「日月雙劍」一齊圈馬飛身落地,大聲道:「就在這裡吃些東西再走吧!」
同行共有四輛篷車和二十餘騎駿馬,魚貫排列,迄通長達半里之遙,篷車簾幔低垂,.密不透光,馬上騎士衣分紫白二色,神情驃悍,全是二十來歲的健壯少年,最後一輛篷車後面,正繫著那匹罕見異獸「通天雪犀」。
這時候;四輛篷車已入鎮街,後面的馬匹,卻還有大半留在鎮外,但車馬停列,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康浩看得暗暗納罕,他雖然猜不出那篷車中坐的什麼人,但已經可以斷定,這些人決不會是黃石生從保定府長樂巷帶來的弟兄。
可是,這批人如果不是黃石生帶來的,那「雪犀」又怎會雜在行列之中呢?
正在驚疑不解,第一輛篷車的窗簾已緩緩捲了起來。
康浩人口車中,幾乎駭然失聲,原來那車中坐著一個頭束金冠,身穿蟒袍的絕色美婦人,竟是妖女冉肖蓮。
剎那間,他恍然大悟,也驚出了一身冷汗來的既是復仇會的人,雪犀又落在人家手中,黃石生的遭遇已不難想像。
只見冉肖蓮探首車外,向英武關方向望了一眼,隨即問道:「前面是什麼所在?距離大理城還有多遠?」
月劍應虎朗聲答道:「前面那座關隘,就是英武關,過關以後,再有十幾個時辰就可趕到大理城了。」
冉肖蓮點了點頭,道:「這麼說,咱們也就快到了。」
日劍應龍忙道:「是的,最遲明天午前,就可以抵達洱海。」
冉肖蓮道:「可是我覺得奇怪,咱們進入苗疆已經好幾天了,為什麼一直不見鬼叟的人出現呢?」
月劍應虎道:「他們本來就是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東西,等到了洱海,少不得將他們一個個從窩裡挖出來」
冉肖蓮話聲一沉,道:「我要先警告你,咱們此來,必須先禮後兵,若能逼迫鬼叟歸降本會,你們就不准動武,否則,別怪我翻臉不留情面。」
月劍應虎雖被叱責,卻不生氣,反而吃吃笑道:「放心!放心!你不叫動手,咱們不會弄斷他一根毛,只要你一聲令下,咱們決不留他一塊好肉。」
日劍應龍接道:「說的是,除了你—個人的話,咱們誰也不聽,嘻嘻!」兄弟倆神態看來並無異狀,說出話來,卻仍然有些癡呆。
冉肖蓮冷漠的吩咐道:「時間富貴,不必在這裡下車了,買些乾糧在路上吃吧,明天一早,要趕到洱海。」
日月雙劍同聲答應,帶著三四名壯漢進入店中。
康浩看到這裡,心驚不已,他雖然沒有見到黃石生和朱雀姊妹,但不難猜出他們多半少人冉肖蓮掌握,正被囚禁在那幾車輛篷車之中,聽冉肖蓮的口氣,竟是想利用朱雀姊妹為人質,肋迫鬼叟朱逸加入復仇會。
果真如此,那後果真是太可怕了。
康浩心念疾轉,忙趁日月雙劍人店購買乾糧,冉肖蓮放落車簾的剎那,飛身躍上馬背,一帶絲韁勒馬回頭,匆匆向英武關上奔去。
關隘上,帳篷已經架好,面對來路設著一頂巨大涼篷,篷下繡氈鋪地,擺著十向個錦墊,逍遙公子龐文彬和九侍正在涼篷內飲茶談笑。
龐文彬見康浩飛馬而回,連忙含笑迎出問道:「康兄可曾屎聽到什麼消息?」
康浩滾鞍下馬,一面舉袖擦汗,一面答道:「他們已經抵達沙橋鎮,立刻就要到了……」
龐文彬輕「哦」了一聲,忙道:「大家快準備列隊迎接,休怠慢了黃老前輩和兩位公主。」九侍和隨行武士,都紛紛站起來。
康浩急道:「且慢列隊迎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來的並不是黃四叔和兩位公主……」
龐文彬驚道:「那麼是誰?」
康浩道:「據小弟所見,來的是復仇會副會主冉肖蓮,隨行有日月雙劍和數十名武士,看情形,黃四叔和兩位公主已經被他們控制了。」
龐文彬駭然變色,又問道:「康兄可曾見到兩位公主的面?」
康浩搖頭道:「雖未見到,但決不會猜錯,那妖女冉肖蓮顯然是打算用兩位公主的性命要挾黃衣神教聽命於復仇會。」
龐文彬和九侍倒吸一口涼氣,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康浩緊接著又道:「為今之計,必須設法,將冉肖蓮擒下,先救出兩位公主再說……」
龐文彬卻遲疑著說道:「康兄的意見,固然很對,但事涉兩位公主的性命安全和黃衣神教全教進退,』干係太大,小弟卻不便作主,萬一援救不成,反害了兩位公主!……」
康浩道:「那麼龐兄準備怎麼辦?」
龐文彬道:「自然是盡快飛報教主,請命定奪。」
康浩道:「但如今時機促迫,等到信鴿往返,復仇會的人馬恐怕巳抵達洱海海濱了,那時,黃衣神教除了俯首聽命,便只有犧牲兩位公主,再也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
龐文彬道:「洱海遼闊,不易飛渡,他們縱然到了海濱,也無法直趨金梭島,教主仍然可以從容應付。」
康浩哂道:「直到了那時候,龐兄就等於親手害死兩位公主了。」
龐文彬一怔,道:「怎麼會?」
康浩道:「教主是個心軟嘴硬的人,咱們臨行的時候,他是怎樣囑咐小弟的?龐兄請想想,如果復仇會以兩位公主的性命威脅他歸順,他會怎麼辦?」
龐文彬沉吟道:「他老人家當然不會低頭。」
康浩道:「正是如此,他心裡雖然巴不得女兒平安無恙地回來,口裡卻決不肯承認,事情鬧僵,犧牲的必然是兩位公主。龐兄明知會有那種後果,為什麼不能替教主分憂呢?」
龐文彬默然良久,歎道:「依康兄的意思便該如何?」
康浩道:「小弟愚見,不妨一面飛鴿呈報教主,一面設法阻擋復仇會人馬,用計救出兩位公主,成功了固然好,即或失敗,仍可由教主出面收拾殘局,何樂而不為?」
龐文彬道:「計將安出?」
康浩道:「小弟已有成算。」但附耳低聲,對龐文彬密語了一番。
龐文彬變色道:「康兄可有把握?萬一鬧出變故,小弟可承擔不起。」
康浩道:「放心吧,決不會連累龐兄受責。」
龐文彬略一沉吟,道:「此事關係太大,最好能和九侍共同計議一下。」
說完,向九侍招招手,大夥兒魚貫進入正中一座帳篷內。
不多一地,關下塵頭沖天,一隊車馬已循著官道疾駛而來。
守望的苗人武士大步奔近帳篷,高聲道:「來人車馬已經上關了。」
帳篷內傳出一聲輕咳,應道:「知道了,傳令列隊準備。」隨著話聲,一個身穿黃袍的老人,緩步走了出來。
那老人頭束黃巾,濃眉大眼,獅鼻虎口,皮膚黑黝黝的,手裡拿著一要枯樹枴杖,生得十分威猛猙獰,身後緊隨著逍遙公子龐文彬和黃衣九侍。
武士們盡皆一怔,竟無人見過這位面貌陌生的老頭子,大家張口瞠目,全都傻了。
龐文彬低聲說道:「這位就是康少俠,現在假搶苗疆十三峒總峒主哈里米拉,也就是黃衣神教的副教主。你們要聽他的命令行事,不許露出驚訝的樣子!」
那些苗人武士,何曾見過這種怪事,一個個直瞪著眼睛向康浩打量,心裡晨不驚疑參半,有的覺得奇怪,有的便想過來再瞧得仔細些。
飛天豹子李昆急忙用苗語叱道:「不許胡鬧,康少俠為了嘏兩位公主,才這樣打扮,誰要是洩漏了秘密,定按教規嚴懲。」
這一聲叱喝,才算將那些好奇的苗人武士鎮懾住,大家急爭退開,各按級職,列成隊伍。
片刻間,蹄聲盈耳,大批車馬已到近前。
龐文彬跨前一步,大聲道:「來人止步,黃衣神教副教主聖架在此。」
日月雙劍也望見關上帳篷和涼棚,舉手約住車馬,將情形報告了篷車中的冉肖蓮。』冉肖蓮挑起車簾一角,向對面偷望了一眼,低問道:「那人不是鬼叟朱逸?」
日劍應龍答道:「他自稱是副教主,看模樣,是個苗子。」
冉肖蓮微微笑道:「既然是黃衣神教的副教主,身份也算不低,你去傳話,就說我請他起見面談。」
日劍應龍領命,縱馬來到涼棚前面,把手—拱道:「復仇會會主親蒞教苗疆,請貴教副教主見面相敘。」
康浩聽得一驚,暗道:這妖女什麼時候已經篡位當上了會主?於是,也把手一拱,道:「正要拜識名滿中原的復仇會主,已備水酒,即請下車一敘。」
月劍應虎立即上前捲起簾幔,啟開車門。
冉肖蓮雙手輕提裙腳,笑盈盈步下篷車,這邊逍遙龐文彬和黃衣九侍都覺得眼中一亮,不由自主從內心發出一聲驚叫:好一個絕色美婦人!
日月雙劍一齊飛身落馬,向後面揮了揮手,雙雙伴著冉肖蓮向涼棚走過來,後面兩隊劍手立刻分列而上,按劍守護住其餘三輛篷車。
康浩見那些年輕劍手進退有序,竟似曾經過嚴格的訓練,不禁暗暗皺了皺眉頭。
轉瞬間,冉肖蓮已娉婷走到面前。
康浩抱拳拱手,恭敬地說道:「老朽哈里米拉,掌管苗疆一十三峒,現為黃衣神教副教主,敢問這位姑娘,就是名滿天下的復仇會主麼?」
冉肖蓮也襝衽為禮道:「不敢當,本座正是。」
康浩故作詫異道:「據聞復仇會主乃是男子,不料竟會是一位姑娘?」 .冉肖蓮含笑道:「副教主有所不知,本會會主楊大俠自從創會以來,夙夜辛勞,事必親躬,如今會務大體已經就緒,楊大俠功成身退,不願再為瑣事煩心,承他看得起,才把會主之位讓給了小妹。」
康浩最關心那假復仇會主的生死下落,忙又問道:「那位楊大俠如今仍在復仇會中麼?」
冉肖蓮道:「楊大俠現任本會遠老院首席院主。」
康浩輕「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老朽遠居苗疆,不諸中原情形,但卻久仰復仇會主的盛名,只恨無緣一會,今日能見到姑娘,足慰生平夙願,姑娘請人棚奉茶。」
冉肖蓮也不推辭,點點頭,輕移蓮步,走進涼棚,日月雙劍緊隨在左右,寸步不離。
龐文彬和黃衣九侍,整整十道目光,都集中在冉肖蓮身上,一個個失魂落魄似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好像是吐氣略重些,就會把眼前這位美人兒吹跑了。
涼棚下早設好錦凳,康浩擺手肅客,和冉肖蓮分賓主坐定,隨侍苗人獻上香茗。
康浩問道:「苗疆閉塞,與中原鮮少交往,會主駕蒞,必有原因?」
冉肖蓮道:「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妹此來,乃是特地替貴教主送一份薄禮來的。」
康浩道:「但不知是何故,得蒙厚賜?」
冉肖蓮道:「那倒並不一定有什麼特殊緣故,貴教雄霸苗疆,敝會虎視中原,貴我兩方,情同唇齒,但卻一向未曾交往,小妹心儀朱老前輩已久,這次可說專程為睦領敦誼而來,恰巧又碰上一個意外機會,所以,就順便帶來,權充見面的禮物了。」
話落,回頭向日劍應龍道:「把人帶過來。」
應龍大步走出涼棚,一招手,道:「帶姓黃的。」。.兩名劍手應聲打開第三輛篷車車門,從裡面提出個長方形的革囊,飛馬馳近, 「篷」的一聲摔在涼棚前。
應龍沒等那革囊停穩,反手一按劍柄, 「嗆!」一聲響,劍光乍現立斂,革囊已被割開一道裂口。
他上前抓住囊底,只一抖,革囊中滾出一個人來,正是黃石生。
在座之人,齊皆動容———倒不是為黃石生突然從革囊中滾跌出來,而是震驚日劍應龍出手的迅快絕倫,座中諸人幾乎大半未看清楚他是怎樣出的手,卻已經囊破劍收了,這種精湛的劍術,九侍至少有一大半自忖辦不到。
康浩只用眼角很快掃了一瞥,見黃石生雙目緊閉,僅被人制住穴道,並無其他外傷,心中略定,便故作淡漠的樣子,用拐指著日劍應龍問道:「這位壯士怎樣稱呼?」
冉肖蓮代為引介道:「他們是同胞兄弟兩人,號稱日月雙劍,現為本會『龍虎禁衛隊』的領隊。」
又對應龍兄弟道:「你們過來,見過副教主。」
應龍和應虎一齊向康浩躬身施禮道:「參見副教主。」
康浩微頷首,道:「兩位領隊身手不凡,想必是名家弟子了?」
冉肖蓮又代答道:「他們出身抱陽山莊,父親就是中原武林中頂頂有名的霹靂劍客應伯倫應大俠。」
康浩假意吃驚道:「果然是名家世家子弟,難怪劍術如此精湛,來人呀!斟酒上來,老夫要親自奉敬三杯。」 、一名苗人應聲捧來一副托盤,上面放著一壺熱酒和三隻酒杯。
康浩站起身來,親自斟了三杯酒,轉奉日劍應龍,含笑道:「水酒清淡,不成敬意,老弟請滿飲三杯。」
應龍毫不遲疑,一連吃了三杯。
康浩心中暗暗高興,皆因酒內早巳混合了黃衣神教特製的散功藥物,這一來,日劍應龍算是墜入計中了。
於是,又斟了三杯轉敬月劍應虎,道:「緊昆仲少年英雄令人敬仰,老夫也敬你三杯。」
應虎連謝也沒謝,興起酒杯,一一飲盡。
康浩初未料到事情竟會這樣順利,眼看日月雙劍都已喝了藥酒,只剩下冉肖蓮和兩隊劍手,這就不難應付了。
他心情一鬆,含笑歸座,這才吩咐將黃石生的穴道解開,押了過來,揚拐指著問道:「你詐死脫身,偷了本教雪犀逃走,可民到有今天嗎?」
黃石生甦醒過來,瞧瞧康浩,卻不認識,心裡正感詫異,康浩又厲聲喝道:「你以為裝聾扮啞就能脫罪了麼?教主嚴令緝拿,曾懸下重賞,老夫只把你解返總宮,那時看你還開口不開口!來人呀!拖了下去仔細看管,別被他逃了。」
兩名苗人武士挾起黃石生,不由分說,拉去帳後。
黃石生懷著滿腹疑雲,到了帳篷後面,忍不住低聲問那兩名苗人武士道:「前面那持枴杖的老人究竟是誰?怎的在金梭島萬壽宮中從未見過,也沒聽人提起?」
一名武士掩口笑道:「你不認識他嗎?他就是康浩康少俠假搶的副教主……」
黃石生吃了一驚,急問內情,那苗人武士就將康浩設計欲救兩位公主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黃石生聽了,不覺駭然變色,跌足道:「糟糕,這孩子太大膽,一定會鬧出亂子來……」
那武士詫道:「他不是已經把你救回來了麼?」
黃石生搖頭道:「告訴你,你也不懂,快把你們的衣服給我一件,我得去阻止他。」
兩名苗人武士不解內中緣故,又不敢違拗,連忙依言脫下身上外衣!
片刻之後,黃石生已扮成一名苗人武士,從帳篷後面繞了出來。
這時,康浩正在涼棚中和冉肖蓮寒暄談笑,只見他大刺刺坐在上首,不住頷首說道:「……這件事包在老夫身上,待回宮見了敝教教主,老夫一定把姑娘的美意轉達上去,現在先請兩位公主見見面,咱們就可以動身了。」
冉肖蓮笑容可掬地答道:「兩位公主都在車上,不過,她們在被那姓黃的挾持南下的時候,身上受了一點傷,以致行動不很方便。」
康浩忙道:「不要緊,老夫可帶領屬下去車前問候,只要見到兩位公主的面,便不報教主,讓教主安心了。」
冉肖蓮略一沉吟,也就點點頭道:「好吧!小妹陪各位一同去。」
康浩和龐文彬以及黃衣九侍等剛站起身子,忽聽棚外有人大聲叫道:「教主有急令送到!」
棚中眾人各自一怔,只見一名苗人武士,低頭走了進來雙手遞給康浩一幅布巾。
康浩接到手裡,眉頭不禁微皺,敢情那布巾中竟是新由衫上撕下來的,即不方正,周圍猶有斷絲殘線,若說它就是鬼叟朱逸交來的緊急命令,實在有些不淪不類。
那苗人武士故意用身子擋住冉肖蓮的視線,同時低聲說道:「請副教主依令行事。」
康浩聽他聲音十分熟悉,只苦於瞧不見他的面貌,依言展開了布巾,但見巾上潦草的寫著兩行字:「篷車中,藏有絕世高手,萬勿魯莽,逸遭反噬。」下首落款,是一個「黃」字。
康浩恍然而悟,點點頭道:「知道了,你且在一旁候著,不可遠離。」黃石生低應了一聲,退到棚外。
康浩一面拐向篷車走去,一面肚裡尋思,卻猜不透車上隱藏著的「絕世高手」,究竟是何許人物?據他所知,復仇會除了地位假扮的會主,只有獸神倪森和毒神苗廷秀兩人武功最高,但冉肖蓮遠來苗疆,老巢中必須留人坐鎮,而且多半會留下獸神倪森,這樣看來,那隱藏在篷車中的,那便是毒神苗廷秀了?
如果這項推測正確,憑自己和逍遙公子龐文彬,再加上黃衣九侍,一旦動起手來,制服苗廷秀並無太大困難,只要當心他的「落魂噴筒」,未必不能得手,但是,黃石生又何須如此迫不及待送來這道「急令」呢?
思忖未已,冉肖蓮已在第二輛篷車前面停下腳步。
康浩目光疾掃,迅速在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暗道:「篷車共有四輛,第一輛是冉肖蓮的座車,黃石生被囚在第三輛,剩下第二、第四輛車未啟開過,如果朱雀姊妹分置於二輛車內,旁邊有陌生人陪伴,投鼠忌器,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如果兩人都在第二輛車上,旁邊又不見陪伴的人,那就趁機下手先削持了這輛篷車,縱然另有『絕世高手』,料必亦在最後一輛車中,遠水難求近火,那就用不著太畏懼。」
主意打定,連忙搶近一步,凝目問道:「敝教兩位公主,都在這輛車上麼?」
冉肖蓮道:「不錯,但小妹適才已經說過,兩位公主受了點小傷,行動不便,不能下車相見。」
康浩道:「老夫也不敢勞動兩位公主下車,只須捲起車簾,讓老夫和屬下們見見公主的面,也就行了。」
冉肖蓮微笑道:「兩位公主離家多年,副教主還認得她們的相貌麼?」
康浩道:「老夫從小看著她們長大,自然認得。」 .冉肖蓮道:「好!小妹這就叫他們捲起簾子,讓諸位見面。」
康浩欠身道:「多謝姑娘。」假作舉手整冠,一面急以「傳音」之法,對龐文彬說道:「等一會小弟如將枴杖連頓兩次,大家就動手搶車,這丫頭和車旁兩名劍手,由小弟負責解決,請龐兄和八侍負責阻擋後方援兵,李老前輩負責駕車,得手後立即驅車向關後撤退。」
龐文彬也以「蟻語術」回答道:「康兄手下留情,這丫頭最好別傷她,要捉活的。」
康浩又傳音說道:「一旦動手,務必要注意那最後一輛篷車,車中可能藏有高人。」
龐文彬傲然道:「管它高人矮人,都交給小弟了。」
兩人互以「蟻語傳音」匆匆交談,那篷車車簾也緩緩眷起,只見車廂內並肩坐著兩個黑衣女子,臉上垂著黑紗,即不動,也不說話。
康浩凝目觀看,卻有些拿不定主意,皆因他本未見過朱雀姊妹,只知道她們一個臉有麻坑,一個雞胸兔唇,都生得極醜,而且都啞巴,此時車中兩個女子,全以黑紗垂面,令人瞧不見五官相貌,卻怎樣分辨是不是她們姊妹倆呢?
心念疾轉,便大聲說道:「老夫奉教主令諭,特來迎接兩位公主返宮,請揭起面紗以憑辨認。」
車中兩個女子木然而坐,好像是沒有聽見。
冉肖蓮接口道:「副教主莫非疑心她們是假冒的?」
康浩道:「姑娘多請鑒諒,方今武林中化裝術十分盛行,老夫職責在身,不能不仔細。」 .冉肖蓮冷冷一笑;回頭對車門前一名劍手吩咐道:「你去替她們將面紗揭開,讓這位前輩看個清楚。」
那劍手應了一聲,轉身打開車門,伸手進去替靠窗的一個黑衣女子掀開面紗。
果然,那女子滿臉麻坑,正是「搜魂女」朱雀。
康浩雙目精光暴射,飛快的向車廂中掃過,只見朱雀姊妹直挺挺靠在車篷中,不言不動,宛如兩具死屍,那搜魂女朱雀的面紗雖然揭開了,兩眼卻仍緊緊閉著,就像木雕泥逆的假人一般。
這情景,不僅使康浩疑心頓起,甚至跟在身後的黃衣九侍,也看得個個驚詫莫名。
那劍手只將朱雀的面紗掀起片刻,立即退了出來,重又關上車門。冉肖蓮便擺了擺手,含笑說道:「好啦!副教主已經看清楚了,咱們也好動身了。」
康浩倒退一大步沉聲道:「且慢!」
冉肖蓮道:「怎麼?副教主還有什麼賜教?」
康浩道:「第夫想請教一件事,敝教兩位公主,怎會落得如此模樣?」
冉肖蓮一揚黛眉,微笑道:「她們不是好端端坐在車裡嗎?有什麼不對呢?」
康浩道:「但她們雙目緊閉,耳不能聽,手不能舉.對一切語言舉動,沒有絲毫反應,這卻是什麼緣故?」
冉肖蓮輕「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副教主是問這個。」
康浩道:「正是,老夫對此情形,不能無疑。」
冉肖蓮道:「看來副教主的疑心太重了,她們耳不能聽,手不能舉,那是因為她們睡著了。」 。
康浩失驚道:「什麼?睡著了?」
冉肖蓮笑盈盈的道:「本來就是睡著了嘛,一個人既然在睡夢中,你叫她怎麼能聽能動呢?」
康浩道:「可是一個人竟能在語聲嘈雜中睡得這樣熟,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冉肖蓮道:「原來副教主不知內情,那是因為小妹給她們服了安神藥。」
康浩道:「你給她們吃了什麼藥?」
冉肖蓮吃吃笑道:「副教主請放心,反正不會是毒藥嘛……」眼波轉了轉,才繼續說道:「她們當年離家的時候,曾經發過重誓,這件事,副教主大約也知道的了?」
康浩道:「不錯。」
冉肖蓮道:「所以,這一路上,她們的情緒很不安穩,時常痛哭流涕,顯得很激動,為了怕發生意外,小妹只得給她們服下少量安神藥,希望讓她們一夢醒來,已是故鄉了。」
康浩輕「哦」了一聲,心念飛轉,暗忖道:冉肖蓮所使的迷藥,不是得自毒神苗廷秀,便是獲自朱雀姊妹身上。這兩種,都不難解,只要人還是活著的,且先將她們救到手再說。.主意一定,目光復又迅速的掃了四週一遍,只見那第四輛篷車停在丈餘外,車上靜靜的毫無異樣,附近除了冉肖蓮和日月雙劍,只有一名年輕劍手,而日月雙劍業已吃過散攻藥酒,一旦動起手來,相信必可手到成擒,以情勢而論,實在是發動突擊的好機會。
這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連忙向逍遙公子龐文彬遞了個眼色,臉上微微—笑,拱手道:「多虧姑娘想的周到,既如此,咱們就動身吧!姑娘請。」
話落,假作側身讓路,微抬左手,作請客之狀。
冉肖蓮笑盈盈道:「副教主先請吧!」口裡雖然在謙虛卻大刺刺向前面第一輛篷車走去。
康浩早已蓄勢而待,當冉肖蓮從面前娉婷而過的剎那,突然左臂疾探,一把扣住了她的右手腕脈穴。
冉肖蓮大吃一驚,失聲驚叫道:「你……」
康浩沒等她說話,右手枴杖連頓兩下,沉喝道:「孩子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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