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翔仰天長嘯一聲,只見天空中,迷迷茫茫的雲霧,被嘯聲沖激得翻滾旋轉,可是那
只閃電即逝的縫隙,過後仍是陰霾翔重。
「護獄使者,你就拿去吧!老夫不原願落人口實,披上不守信約的罪名……」
須知龍天翔是武林道上最敬畏的人物,後望崇盛,超過原時間僅升個時辰,在別人看來
也許甚為平凡,但在他的心中卻是重大的過失,是以只好忍痛割愛賠劍補過。
冷雲姑沉住那張滿月似的臉龐,凝眸瞧著這個發須花白而英風不減的老頭子,心裡不由
一陣紊亂,因為龍天翔翻如此豪氣,的確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乃是幽冥島上第一交椅人物,精純的武功,養成她自傲自尊。從不講理論情的孤僻性
情,除了她的師妹教主陰魂始之外,從不理會任何人,但現在卻為龍天翔的豪氣所震懾,豈
不可怪。
正在難分難解之際,龍野已自急得團團直轉,最後實在忍不住爺爺英名為此屑事受損,
大喝一聲吼:「閣下未免欺人太甚。」颯然微風聲中,欺身劈出一記強弩神箭直奔冷雲姑撞
去。
龍天翔見狀之下,勃然面變,眉目間隱泛怒意,大喝道:「龍野你敢來!」左手持劍,
右手劈生平最得意的雷霆掌。
他內力深厚,隨手一擊之下,威勢就非同小可,看似輕描淡寫,力道卻是強猛已極。龍
野驀感拳風一空,就知不妙,顧不得再攻擊冷雲姑,立即抽身向後飄退。
就在他疾速後退的身形,觸及欄杆之際,那股強猛暗勁,己自挾著雷霆怒嗚的潛響直撞
過來,龍野暗叫一聲:「厲害!」急忙一提真氣陡然又騰空而起,猛向前面欺去,輕飄飄地
落在龍天翔身後,但聞一聲巨響過後,那片欄杆已遭餘勁波及,少跨了一角。
龍野暗下乍知不已,抗聲道:「爺爺,那婦人這般苛刻作為,焉能真怪孫兒無禮。
龍天翔怒道:「胡說!凡事該長則長,該短則短,咱們理虧,當然接受人家提出的條
件,至於罰得或重輕,自有他人去衡度,你如此膽在妄為,一旦揚言開去,豈不落了個以強
欺弱,蠻不講理之名!」
此言一語雙關,正面是指責龍野不該動手,反而卻在表白心意給冷雲姑,意思是說:
「咱服輸把佩劍賠償前過,並不是怕你,而是虧理。」
冷雲姑又不是傻子,焉有聽不懂之理,不禁沉吟起來,此刻她若再強持下去,雖不怕天
下人奚落她心胸褊狹,不能容人,但對方即如此慷慨,使她心中總有點窘困。
但若是輕易放過對方,一語既出,重如泰山,萬不能夠反口失言,出爾反爾,正在游稱
不決,眼角突然瞥見劍穗飄飄,心中登時一動,暗想本門目前各謄凋零殆盡。風聞此老單劍
挫敗劍鷹幫三位那二代堂主,我若能居然將此老打敗,本門威名豈不一振萬丐!思念及此,
當下乃大聲道:「閣下既然如此大方,小婦已感心滿意足,不過潑水難收,今日難以就此終
了,異日小婦當宣佈天下群雄知曉,正面與你過指,如你戰勝,不但這筆帳從此勾消,而且
小婦亦遁影隱跡,反之,恕不客氣,沒收此劍。」說完踱步下樓,隱沒不見。
龍天翔怔得一怔,陡然仰天一陣慘笑……
鏘的一聲,紫龍劍脫鞘而出,但覺劍氣森森,萬道紫光猶如神龍衝霄而起,令人不寒而
悸。
龍野不禁失聲讚道:「好劍。」忽見龍天翔身形一展,似一團輕煙似的揉升到那根奇高
的石苟,揮到如筆,石屑飛揚,四散跡濺,刻道:「中原龍門第四代掌門人龍天翔三敗於
此。」
字跡蒼勁有力,人石半寸,縱是風吠許灑變不會腐沒。
龍野看得鼻也發酸,差點替這位了不起的祖父痛哭出聲來……
陡然鋼牙一挫,痛下決心,凌空一躍,輕巧如燕一般飛上另一根石笱,勁貫指尖,破石
而書:
「天縷傳人龍野誓破此島。」龍天翔回頭一看,不覺放聲大笑,神情頓時變得甚是矍
鑠,剛才那番神傷之態早已飛散殆盡。
……
是日,天高氣清,惠風和暢,海濱之上,但見海為集,波平浪靜,一叮孤舟輕如白雲緩
緩靠岸。
龍野腳步一踩砂灘,心中突然一動,回頭道:「爺爺,鷗如果身中散血水,腐髓化骨
丹,日陽月華鳥之涎,等三種奇毒,尚有方法施救麼?」
龍天翔聽出乃孫這話問得太過古怪,反而沉吟道:「龍野,你問這個是幹什麼?」
龍野也是機警絕倫,情知爺爺是個老江湖,撒謊反會引他起疑,於是坦然道:「爺爺,
請你老人家寬怒孫兒一次,孫兒曾跟人家定約,不能透露原因!」
龍天翔微笑頜首,道:「沒關係,走江湖方最要緊就是「守信」兩字,我絕不會責怪你
掩飾秘密。說話間,腳步並沒停止,逕自走出十幾步。
龍野忽然覺得爺爺心情異常沉重,因為砂灘上那深深的腳跡,已足夠把爺爺心中情緒表
露無遺,於是他不敢再發問,悶悶地追上去。
龍天翔倏然停止腳步,沉重的眼皮緩緩閉上,他現在連想起來,已充份明白劍鷹幫真正
力量,的確不同凡響,這位滿腔雄心,自信絕藝無敵於天下的老人,也無必勝信念,再者另
個威震一方的遁世門,自負能夠與劍鷹幫一爭長短,而且還大有想力奪天下群雄而執武林牛
耳之勢,當然自有超今拔古的絕藝,因此他不得不再度考慮自己的實功,究竟能夠制服得上
他們的第一高手「冷雲姑」不能?
同時他更考慮到這位剛認不久的愛孫的安危,當年洛一谷掃蕩劍鷹,把赤木子石一堂掃
了一記「藍天星火掌」,這事使得赤木子大大震驚,遁這東海,潛修苦煉,這一筆血仇非同
小可,龍野將來只要被赤本子碰到,非被他立下毒手殺死不可,誠然,龍野那身武功跟他一
比,不想而知,還差著一大段距離。
再者!極毒派此際已東山再起,力謀發展,目前他們實力雖難跟劍鷹幫,遁世門這兩派
相比,但他們掌門人韋恨天乃是東海武林的總盟主,若給他們扇動東海武士相犯中原,其波
浪之巨,可就難靠有幾位正義人士何能壓住,況且他還有一位師姑韋婦靜在世,誰敢保證她
不會幫助師侄,重振家門,而且極毒門的宿仇又是天縷派,故此這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老
人,心中竟然惴惴不安起來,想帶龍野隱匿一段時間,苦煉武學,但龍野提出這種問題,顯
然,不容他斂擇,而且還會揭起巨大風波。
海風吹得龍天翔衣袂颯颯作響,皓髮銀鬚飄揚不定,卻吹不開他胸中沉重的心情。
這時的龍野亦急得轉個不停,他已瞧出爺爺必定曉得能夠醫治活地獄中那群囚徒中毒之
法,但此刻他老人家卻好似暇的閉目休息,他卻不敢出聲打擾。
原來龍野計算遁世門敢如此猖獗,主要是依靠著活地獄中那批將成氣侯的高手,如自己
有取得解藥,將獄中囚徒解救出來,陰魂姑一旦失去靠山,便有如無骨之軀,到那時要滅幽
島就必不難成功!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龍天翔才緩緩睜開眼睛,歎道:
「野兒!你適才所問,我本不想向訴你,但看你神色顯然極是關切,我亦不欲令你失
望,不過說出去後,希望你詳加思考,不要去做那沒有價值的事!」
龍野大喜過望急道:「野兒尊命就是!」
龍天翔回望一眼後道:「你所提的那三種奇毒,一中人體,萬難生存,縱是萬年靈芝,
千年參果亦回生乏術,宇宙雖大,卻僅只有三種東西能解……」
「據我所知,一是佛光玉像……」
龍野失望道:「爺爺你不是說過早已被劍鷹幫使偷天換日手段奪去了麼?」
「不錯,它現時已整個在赤木子腹中……」龍天翔突然一整臉色,鄭重地道:「第二種
解藥」要得到它可說是極易,但亦可說是極難,也可以說它遠在天邊,亦近在眼前,便是你
體內的那十四兩鮮血!」
龍野差幾點驚得大叫起來,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可不要是爺爺近日心情不好,想找
自己開玩笑,解解悶苦才好。
龍天翔慢笑道:「覺得太驚奇麼?其實你自己也不難得知!原因是你吞下的那只蝦楓
蛙,已把後天毒氣用三味真火逼入腦後泥丸穴,融會其丹靈之氣引穿經脈,而這種靈丹真氣
便是解毒聖品,換句話說,現在你的身內的鮮血便是,這點按理是不能讓你知道,不過恐你
將來被邪道人所騙,貿然送人兩三滴鮮血,助長其為惡!」
說到這裡,陡然聲色俱厲地喝道:「我先警告你!儘管中毒的人怎麼重要,決不能濫用
鮮血治療,須知當今武林情勢,魔長道短,你的責任正自重大,萬不能輕易犧牲性命,同是
石劍田倒底是不是你父親,以及你母親秀琴的形蹤真相,樣樣都須你一人全力查個水落石
出……」
龍野心頭一凜,臉色嚴肅已極,跟著沉聲道:「野兒知道了!」
龍天翔聞言才,如放心地長吁一口氣,彎身扶他起來,道:「最後一種解藥乃是二年前
此天地堡寶鳥地獻貢給滿清皇帝的「靄霄芳幽心草」……
龍野倏然豪氣勃勃的說道:「爺爺……」
龍天翔連忙喝道:「不必那麼急,把話聽完再說!」
「靄芳幽心草乃是天地堡寶鳥地國王為著討好雍正,不顧民怨德傷,以碧玉碾碎鋪地三
尺,播種六百顆活人心,每逢早晚兩次以長白山純精人參壓計澆溉,歷時三十年,才由六百
顆人心中之一顆長出一根幽心草,傳聞那顆人心還是寶鳥地國第一勇將的……」
龍野目皆俱裂,咬牙道:「那個國王一定是狼養的……」
「這根靄芳幽心草擅能壁鎮百蟲,克治任何毒物,而且據說如將之攜於身畔,經過一年
能夠強身健骨,終生不疾,再經週年,又毛伐髓,易筋換骨,神力自生,只因幽心草能冒出
若有若無的暗芳,令人心清神爽,雜念不生,無意間自能調息運氣,功力精時甚速,但這種
暗芳除了攜帶者能領悟了外,其餘旁人由身邊擦過或同室同庫之人,亦難受其惠。待至第三
年,幽心草逐漸萎黃,終於成為一根枯草,再不能散發暗芳,唯若全根服下,效最之大,有
非口舌能宣的神妙……」
龍野聽得心焦,因為根據爺爺所提的時候,目下已進人第三年,倘若又被雍正吞服下
肚,自己那番如意算盤,豈不變成過時彩卷,一無用處?因此急急向他討主意。
龍天翔忽然關閉話泉,慢步往前走去,龍野見他忽然不理睬自己,管自離開,心裡說不
出是股什麼滋味。
其實龍天翔此刻心裡煩悶無比,跟本無心顧及其它之事,只因清宮乃是萬乘之封行權之
時,戒備森嚴,那批衛士武學當然不俗,尤其雍正身旁不時有三百六十個親腹武士「血滴
子」,能高精悖,每人身際均攜有十二袋「血滴子」暗器,專破氣功硬功,防不勝防,再者
清世宗雍正本身又是少林寺調教出來的高手,絕乘功力,當今少林弟子,幾乎無人可凌駕
之,如今又得芳幽心草奇效之助,修為當更有精進,是以要從他身上偷取寶物,無異是件不
可能之事。
但北神絕藝凌駕天下,自信還不怕這群人,最叫他憂慮的還是皇宮不知那裡攜來一位怪
人,春秋幾何?武學境界?一直諱莫如深,但宮內武士卻個個敬若神明。此人性情甚怪,孤
獨矜持,忖年不得見他開口,宛如機械似的跟著雍正,亦步亦趨,傳聞他的任務是保護皇帝
性命安全,其餘你縱是將皇宮燒成平地,他亦不過問,只要不打雍正主意就行。故此他在鄭
重考慮之後,認為最好不要平地生波,將這怪人引出來在江湖上鬧動,以免鬧到不可收拾的
地步,是以遲遲不回答龍野。
他們走得很慢,彼此沉默著,龍天翔突然想到龍野的性情,剛硬不曲,我如置之不理,
必定獨自去闖禍,回頭瞧去,只見龍野滿臉怨色,眼光凝注在自己臉上,流露出躍躍欲試的
神情,不禁心中一動,微微笑道:「你不用著急,我老人家骨頭只朽,自負寶劍還利,我們
立即就動身……」
龍野聽了,不覺心中十分高興,一掃臉上之情,縱身一躍,飛身落在龍天翔身側。
「爺爺,咱們走。」
龍天翔滿面嚴肅的在詳細囑托龍野應看他眼色行事之後,便放寬腳步,振臂馳奔,劍穗
飛來,如一派武學宗師的風度,龍野連忙拔腳躍起,直如星馳電擊般追了上去。
龍天翔輕車熟路,開走小路,避開了宮道城池市鎮,以便旋展腳程。
北國河山,雄偉壯麗與江南的山明不秀,旖旎多種,又自各異,一路之上,奇聞異事,
不絕於途,龍野不禁耳目為之一新。
是日,古城都已遙遙可望,龍天翔自知一人城裡,必被熟朋佳友,同路上的兄弟緊留不
放,是以定落宿城外客店,龍野當然唯命從是。
兩人先找一間較清淨的客店,洗除路上風塵而慢步進人酒店,但見顧客如雲,市聲盈
耳,俗不可耐,不由得心煩腦悶。
龍天翔霜眉一皺,方想在找一間,忽覺身側一對流露出無限怨恨的目光,怒注這邊,他
心頭微驚,當下不作聲色,眼稍微微一掠,但見靠窗一桌坐著一位十多歲華服小孩,五官方
正,氣魄不凡,可惜眉目之間時而露出傑做不馴之氣,而且濃眉緊皺,面容陰沉,缺乏小孩
有天真神情。
龍天翔閱厲淵博,有那華服小孩眼神中看出是個身材似玉,身無半藝的陌生人,但那種
神色,情知必定有極深仇怨,連忙沉聲問道:「龍野兒,那小子你認得麼?」
龍野目光炯炯掃孝一下,那小孩似被龍野眼神所嚇懾,慌忙低下頭,龍野回頭答道:
「孫兒未見過此人!」
龍天翔聞語心頭稍寬,以為華服小孩看錯了人,於是旋身退出,這時酒店客滿,是以小
二並沒上來招呼。
龍野回步轉出,倏看那爺爺突然掉頭迅速的退入店裡,他覺得爺爺這種動作突然,探頭
一望街道,自己同時為之驚訝,趕快縮頭回來。
落日餘暉,橫架長空,彩霞交織復散為托奇,冷艷絕倫,飄逸美麗。
這時,帝都東城效外,車馬如潮,行人很多,急急趕著進出,只因城門將要關閉了。
劍穩飛揚,一個神采煥發,顧盼生威的中原人,瀟然邁步跟著人群走進了酒店。
這位氣度非凡的中年人,極是機謦,在這一剎那間已覺到暗有人跟蹤著自己,猛然一轉
身,眼光正與一個精雙的老人家那威如天神般的眼光相遇,心頭頓時感到一陣怦然狂跳,立
即匆匆從避開。
店裡的龍野情續很亂,變得異常激動,每當想起那少年振人的名字,總是無法控制自
己。
龍天翔兩目炯炯有神,不時射出駭人的寒光,沉聲道:
「他……所到之處,必有事故,追……」語滑即返身離店緊步向那人即的追趕而去,龍
野緊隨在後。
靠窗坐的華服小孩,心中打定主意,探首射出怨毒的目光,緊緊記住龍野所去的方向,
然後匆匆付了帳,繞過幾個彎,又是一條街道,從老不遠傳來叮噹之聲。
他臉上浮著凶戾殺氣,三步並作二步趕去,大約走了三十個店,果見一間店舖內有六個
鐵匠,正在熊熊爐火上工作,那振耳欲聾的打鐵聲,隨著四淺的火星在不斷起落。
裡頭一位肥頭胖腦,油光滿面的店伙,見這小孩舉動不凡,衣冠華麗,想必非平凡,連
忙出迎道:「少爺,干問有何事?」
華服小孩一陣清然,月前還是個給人家牽羊趕牛牧童,這些天來被人稱了不下百句的
「少爺」,這種聲音聽來多麼舒服,多麼叫人留戀!然而這一出都將如曇花一現,在指縫與
仇人同滅……
一種傷心的事情藏在他幼稚的心目中,使他披星戴月,在茹繭含辛,攻攻不絕的尋找師
父,卻先碰著了仇人。
謝弓,隴右一帶,山民謝家的子孫。事見本書第五,當日他劃劃埋掩一家一代六口的龕
體後,即支身離家,一路上狂風刮面,寒露浸體,舉目無親,使得這堅強的小孩,不禁淚潛
然!四海茫茫,自己孤苦一人,手無分文,如何能尋得明師。
他只有乞討一途,不過,乞討得遠離故鄉才行,這種有辱門風的醜事,要丟臉也的到陌
生的地方才行。
接著,不知不覺進人了紅紅借宿的臥間,他當然不曉得,忽見床頭有一口製作精細的絲
綢顫袋,他正找尋的眼紅,當下飛步上前,拿起一看,將袋內的物品向床上一倒,珠光寶
氣,眩目生輝,天呀!竟是三十多粒明珠。
謝家仍是貧戶,幾時見過這些明珠,謝弓當時絕想不到這是紅紅遺留的,他已將紅紅,
龍野當作萬惡不赦,殺人放火的強盜,他認定大概祖宗當年是個富家,後來兵慌馬亂,烽火
四播,祖宗們怕惹禍,因此將寶珠理藏下面,遺給祖父時,不想依靠上人代福分,甘想自力
更生,吃苦耐勞,事到如今,家時實在維持不下去,是以才把寶珠挖出來,殊不知,反而惹
來了那個青年強盜,這一袋必定是匆促中遺落的。由此一念,更將龍野,紅紅恨之入骨。
此後,他靠著這袋寶珠為生打聽到藏龍臥虎的京都學武藝。路上雖富衣足食,但無從傾
訴自己的痛苦平時沉默無話,而且精神上慘痛,更是他日來瘦弧憔悴。
這種環境,對於孩童的心靈,是有無限影破的憂恨中流浮,養成他陰狠荷毒的性情。然
而經過這番煎熬的性格,卻更形堅強。
再說那位鋪店連問三聲,謝弓頭腦方是清醒回到現實中來,沉聲道:「掌櫃你想要殺熊
用什麼兵器最好。」
店東那知「熊」」是代表武藝高強的龍野冷笑道:「聽說熊渾身刀搶不人,力大無窮,
少爺你可別去招惹他……」
謝弓急急道:「自已跟人打過賭你這兒有削鐵如泥,斷金切玉的寶劍麼?」
他這麼行家說話的店東臉上現出困惑之情,謝弓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顆明珠,一下閃著光
華,四下放射,房內木是昏黯,此際頓時一屋通明。
謝弓悵了幾悵明珠,道:「這是一顆夜明珠,價值連天,你如有寶劍,這顆寶珠就送給
你。」
此時那六個汗如雨下的師傅,全為這粒寶珠所驚瞪眼直視,露出一副貪相。
店東把眼都看紅了,卻可望而不及區區一個小鋪那來削金切玉的神物,但到嘴的肉要讓
溜掉,又未免可惜謝弓等得心急,因為這一會工夫,已擔誤了不少時候,尚若仇人走遠豈不
又要落空。
「怎樣,有就拿出來,沒有少爺就走。」
其中一位打鐵師傅說道:「像你所說的寶珠別說咱們這家沒有,就你踏遍京城,也是沒
有不過敝店倒有一把家傳的百練銅劍雖不能削金斷玉,也說得上鋒利無比……」
「拿出來看看,只要能殺熊就夠了。」
店東一聽,雖不忍心將寶劍出讓,但到底還是夜明珠的誘惹大,略一猶豫,轉身人內捧
出一柄尺半長的短劍,劍鞘古樸,滿劍灰塵,果真是件鎮家之物。
謝弓急切的接了過來,猛一按柄,但聽一陣龍吟般的清嘯起處,寒光映得室內一片,冷
氣森森,砭人肌膚,的是一柄百煉純鋼劍。
他凝視短劍一下,甚是合意,當下付了夜明珠,歸劍還鞘,邁步出店,熱血陣陣沸騰,
使得他四肢百骸開始發抖……
且說龍天翔與龍野快步追到街道盡頭,倏然不見了石劍田的形蹤。
正尋間,後面突有蹄聲緩作,隨居鬧市,龍天翔卻能清覓地變出來騎蹄聲異常神俊,不
由回頭一望。
只見四騎並絡緩韁而行,越過他們,果真不錯,這四騎屬酉藏異種罕有稀見的駿馬,尤
其為首一騎,渾身純白如雪,鬣毛高聳,哼嗚如雷,越發覺得神駿非凡。
龍天翔眼光移向騎上諸人,心頭倏然一跳,故示從容一拉龍野脈門,閃進一間雜貨店
內。
龍野脈門被扣,勁力消失不少,被龍天翔連用潛勁一帶,不自禁的向前栽去,隨他進入
店內,但他究不愧是個精明能幹之人,在這一剎那間,心中已明白是怎麼回事,眼梢微微向
外一看。
但見為首一騎之人,穿著一件上好的狐裘,外罩是深紅色的風帽風,腰際掛著一柄式樣
華麗大方的長劍。面如重石,修眉如劍,頷下美髯修長及腹,氣宇極是不凡。第二個卻是適
得其反,衣服已是懸鴿百結,襤樓非常,腳下登著間雙草鞋,頭髮蓬亂像一團亂草。
龍野咄咄稱奇,回頭一瞧爺爺,卻見他七談八問的跟店東談起貨來,最後買了幾件小孩
玩具,龍野又是一怔。
接著是兩位俱著黑衣黑巾的壯年武士,神采奕詼,體格雄偉,腰掛長劍,顯然俱皆身懷
不俗武功。
龍野付了錢,倏然問店東,道:「剛才那四位騎馬的行人煞是可怪!」
店東笑道:「是麼?最初卻也惹得我們都喊奇稱怪,不過後來大家都看慣了倒也不覺得
怎樣!」
「他們常從這兒過麼?」龍天翔瞪大眼睛,裝出非常好奇和驚訝的樣子!
龍野在旁爬耳抓腮,急得什麼似的,這一會工夫石劍日早已不知跑到那裡去了,爺爺還
有那份興趣買玩具,閒聊天。」
「這還是一件艷事哩西有鎮家早已息影歸隱家看的陸大官人,他有個大女兒,生得沉魚
落雁,閒使羞花,真是天上仙子,滴降凡塵……」
龍野見他擺頭搖腦,津津樂道得形容一大堆,差一點笑出聲來,插口道:「掌櫃的你見
過她麼?」
店東搖頭歎息道:「人家千金小姐,每天不出閨門,小人天生賤伏,那有這份艷福,這
還是他家老僕說的呢……」
「大概是十天前,剛才那人打獵由此經過的,唉!人家說姻緣三生駐定,果真無訛,帶
著那位大爺剛繞過陸家朱樓時小姐碰巧倒了盆水,把他淋了個落湯雞似的,哈哈……就這樣
認識,此後每天黃昏那位大爺按時報到,翌晨才戀戀不捨離開。」
龍天翔總算稱心滿意,想知道的已聽了大概,當下拜別店主,招呼龍野出店。
正走之間,兩三位小孩子在小巷捉迷藏,其中一位五六歲的小孩子跑得正急,全神貫注
如何不被同伴看著,猛然一腳踢著地上卵石,踉踉蹌蹌直往龍野懷裡撞來。
練武之人,到底龍野這種功力,反應何等靈敏,剛瞥見小孩撞來身形,右手疾如電光一
掣,伸手挽住小孩肩膀,那知他腕力雄渾,對敵已慣,無意中稍用力,那小孩子登時痛澈心
脾,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下可不得了,那小孩愈哭愈不停,最後索性掙脫了龍野手腕,倒在地上打滾,竭力
撕喉大哭起來,街上行人俱皆停足,還看龍野體格魁偉,宛如一頭雄牛,身上又有一把利
劍,人人望而畏懼,不怕人家以為他以大欺小,來個打抱不平。
龍野登時手足無措,滿臉尷尬的向龍天翔苦笑著,吶吶說不出話來。
龍天翔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早已防到這一點。」說罷,將購來的玩具寒人小孩手
中,那小孩登時破涕而笑,嘻嘻哈哈地跑開了。
龍野如釋重負,長吁了一口氣,怪不得家鄉老人說,城市小孩比較鬼靈精,連五六歲的
小鬼兒已會撤懶敲竹竿。
龍天翔回頭瞥見愛孫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覺哈哈大笑,招呼一聲,始相皆離開。
這次他舊地重遊,自是異常熟悉,東繞西彎,大約走了兩里許,踱人一片樹林中,倏然
停步不前,雙眉緊鎖,似乎正在決定一件十分為難之事。
龍野趨步向前,目睹爺爺凝目沉思,久久不言,忍不住問道:「爺爺你可是在想心事
麼?咱們幾時進皇官?」
龍天翔緩緩側身,目光炯炯地掃視龍野一下,道:「你猜猜看,剛才那四騎是什麼人
物?」
龍野倒底不失是一個聰明之人,瞥見祖父臉上神情,心頭一震,道:「難道是雍正這個
異族皇帝!」
「不錯,為首那位就是。」
「最後面那兩個雄赳赳的武士,仍是當年武林高手之一的天山孤獨一劍的嫡傳愛徒,宮
門豪傑呂氏兄弟,那孤獨一劍名震疆藏,武功玄奧,宮得豪傑既是嫡傳徒弟自然學有驚人絕
藝,等一下對敵時,你不可稍存輕視!」
龍野大喜,想不到雍正竟然自離雷池鐵牆,如此一來自己倒輕鬆了不少,他雖不畏皇宮
戒備森嚴,但倒底麻煩得多,今他送上門來,自然較為有希望的取「靄芳幽心草」。至於宮
門豪傑呂氏兄弟,儘管武功怎樣高強,頂多亦不過像血淚潭之役,那位在五十年,震掠江湖
的清宮領統清天一鷹之流是以龍野聞言只淡淡一笑,根本就未把他倆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顯微微浮現故臉上,但龍天翔的目光何等精銳,當下拂髯正色道:「呂氏兄弟
雖非等親之輩,但到底不是主要勁敵,最後重要還是那但蓬首垢臉的老者,神詭莫測以我見
多識廣的眼光,竟然無法識其來歷,不過他的十指甲特長特尖,晶瑩如玉,如我記憶不錯,
此老必然練有絕聞武林已久的「鵝毛流兵」功夫。
龍天翔故意停口不說下去,瞧著龍野臉上的變化神情。
野果然俊臉登時大變,星眸射出驚異的目光……一段往事緩緩浮現眼前……
江凌城青蓮谷學藝時,飯余閒談中,龍野曾問一句:
「藍天星火掌與乾坤二線功,既為萬毒之剋星,必冠絕天下武林中之各種神功?」
當時克毒幽默地應道:
「但未必天下無敵,卻足以大驚武林,縱橫江湖,只要不碰著會發光的鵝毛就行。」
往事如此,清晰如鏢,龍野還記得師父對此,說起來還特地收起了玩世游味之態!
據你祖師閱歷江湖累積所得結論,當今天下各派之中,若論起奇門神功,則要推少林的
「靈犀一點」,武當的「浮萍流離」,崑崙的「般若禪功」……等等成為精妙神化,但比起
本門「藍天星火」配合「乾坤二線功」是用來,所具威力似乎還差一點。」
「是以在你祖師被尊譽為天下神的眼中,天鵝湖九華童子的「鵝兵流兵」才是宇內唯一
強敵,堪與「星火掌」同稱舉世神功,而且擅破「乾坤二線功」,野兒你自應加倍注意。不
過九華童子自當年天縷出世之後,便回湖清修,不問世事,將執掌人間不平之重擔卸交給你
祖師,天鵝湖又是凡塵仙湖,並不存在於腥味濃厚的泥土上,宛如過空白雲,無跡可尋,你
倒大可不必企求想去拜會這武功。」
往事如煙,飄然即逝,龍野滿腔錐心,陣陣翻騰,一方面為與師同門同舉為宇內神派的
天鵝湖,已有門人逐跡俗世而豪興激發,因為他的性情爽朗磊落,一心想跟天鵝湖一比高
下。
但另一方面,他又為了雍正能有這種異人護駕而感驚異,眼見今天搶劫幽心草,必有一
番凶險的爭鬥,萬一不幸被天鵝湖的「鵝毛流兵」衝破「乾坤二線功」,豈不以此飲恨黃
泉?
龍天翔眼瞧龍野忽而神采煥發,豪氣千雲,忽而瑞惴不安,神情黯然,便已證明出天縷
派武功果有幾分忌怕「鵝毛流兵」的神功。
須知他識博見廣,武學淵深,一眼就辨出那位蓬髮垢臉的怪老者指上練有這種絕世神
功,卻不知是其淵源創自天鵝湖九華童子,只向此派絕傳武林已達三百餘年之久,有這種功
夫至多不過傳聞而已。
這位大名鼎鼎的北神龍天翔,忽然激起爭錐之心,道:「野兒,今個那個怪老者由我應
付,你專心對付雍正。」
語音未了,忽然如一縷煙,縱身上樹,以樹陰障蔽身形,探首望去,龍野有所驚覺,效
法躍上。
適值此刻,兩條人影疾如過空雲兒,由樹林外轉了彎即隱身不見。
龍野在這一瞬之間,已看出來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衣袂飄飄,淡碧色的長裙迎風飄動,
很是好看,他猛然憶起此婦的形影,可不是極毒派後代韋蘭花,另一個蒼發老人,大概便是
極毒掌門人韋恨天。
龍天翔面色一沉,道:「野兒,時刻已不容老人家前言無信了,你說,奪取幽心草究竟
有何企圖,相信此事當重大,不然劍鷹幫與極毒門絕不會也在這種主意!」
龍野心頭一凜,想起謝清風相誠之語,不許自己將活地獄的秘密漏給任何人,但轉眼一
看爺爺神色,嚴肅得從未見過,可見事情相當嚴重,或許今日便是使個武林情勢的折點,豈
能為著個人的信譽,而遺禍於天下之人。
於是心中一狠,將許下之諾言置諸腦後,重訴活地獄經形情,並說出自己心中的抱負。
龍天翔聞言面色一沉,喝責道:「真是糊塗,這等重事你還替他隱瞞,簡直是要將天下
生靈斷送給這邪魔外道!」
「哼,今晚寧可玉石俱焚,也不能讓幽心草落在劍鷹幫,抑是極毒門手中。」
怒喝間,身形已迅速的向左邊繞去,一出林外,便像電擊風馳般,直向前面一座園林院
落撲去。
龍野豬忖那座園林必然就是陸家體官歸隱的宅院,連忙施展輕功,兔起鶻落,飛掠而
出。
龍天翔此時兩目射出駭人寒光,略略一辯地形,兩個起落,已經到了牆外,一躍而過,
身蔽樹下。
他聽了龍野述說秘密後,心中已極迅速地想到劍鷹幫的企圖,須知目前幽冥島上空,倏
然出現的那只雄俊黑鷹,正是劍鷹幫專用偵探外界動靜的巡查鷹,這種鷹秉性特異,記憶力
極佳,勁力很強,這天凌空盤繞三圈,已探著地獄的各種內情,急急飛回報信,是以那天陰
魂姑才露出驚惶之情,顧不得再想使用詭計逼龍天翔祖孫二人歸人門下,慌忙回去商量對付
之策。
赤木子飼養它已達百餘年之久,能識得鳥語意思,憑他這等怪傑奇才,精博豐富的邪門
奇功,立時算出活地獄是用於熬磨「溜勁流毒」的場位。他自知若是真讓遁世門培養出那種
驚民俗駭的高手,則劍鷹幫萬難與共對敵矣。但若赤木子傾是前去破壞,幽冥島上卻有一坐
可愚縱地無心質火的山峰,一旦使其爆發,立會全島沉沒,敵我俱亡。
因此他在權衡輕重之後,即刻發訊通知石劍田等人,務必取得「靄芳幽心草」,再派人
暗地侵入活地獄中,以獄中囚犯那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必然乞討藥解毒,如是,
則可徹底摧毀陰魂姑一番歹毒心血,則獄犯徒必會歸降劍鷹幫,供其憑用。
憑這九十六個一流高手,已足夠用以為破遁世門與周圍天下武林的本錢。
龍天翔老謀深算,眼看當今武林局面,難免撳起一場空前絕後的浩劫,但若幽心草落人
劍鷹幫手裡,無異是給他們憑空添上了九十六個高手,徒增猖獗,不如先行毀掉幽心草,再
讓遁世門順利獲得慾望,使他們兩派來個鶴蚌相爭,互相殘殺,然後號召武林道上的正義人
士,全力求勝,蕩平魔焰堡。
不過,上述方法乃萬不得已的,最好還是取得幽心草,解救活地獄中那群高人的痛苦,
然後加以忠言勸解,與正義之士,聯袂翕臂,抑強暴,誅邪惡維護人間正義,與魔門鬼道來
個殊死戰!
故此,今霄之故目標雖是幽心草,暗地裡卻是正邪兩道日後區分勝負的關健所在。
忽聽衣袂飄飄之聲傳來,龍野已躍至身側,龍天翔義死詞嚴的分析著今晚戰役關係之事
大,龍野聽得熱血滾滾,想起自家一身恩怨,雖教亟待清斷,但自身渺小,天下事,暗下決
心,默念:
「蒼天默佑,龍野今霄要為天下生靈決一死戰了。」
整個園院,除了東邊一條小溪水聲琮琮,和晚風吹來的松濤低語之處,一切都顯得那久
寂靜和安詳。
龍天翔收斂眼神,搜索四周,他雖久歷江湖,被尊為司劍之神,仍然不教大意,鶴步蛇
行,找著樹蔭掩蔽身形。
瞻目遠望,例白清風,花影婆娑,只見三十丈外高樓聳立,燭火輝熄,隱隱綽綽人影憧
憧。
倏然,連串數響,極其輕微的衣袂破風聲,悠悠飄林,龍天翔側目一望,四條黑影宛似
鬼魁悄然消逝,隱沒於花樹暖影之中。
「哼,劍鷹幫第二代首要人物。」
龍野壓低嗓音,道:「我們先下手?抑是讓他們……」
「按照計劃,我對付那怪老人,你下手取寶,要快,以迅雷不乃掩耳的身形,絕對要在
五招之內得手!」
龍天翔毫不猶疑的回答,暗中提集真氣,只一夥身,悄沒聲息地忽然掩至十丈開外,龍
野身居其側,竟然沒能發覺,直待龍天翔說完話,才發現爺爺已移出好遠,心中大為驚異,
這手輕功當今之世真沒有幾個能夠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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