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算子墜向萬丈深壑,自身也自駭極,但他終是飲譽武林的人物,不但視機妙算,空前
絕後,武功也是一代名家,這時雖驚恐而亂,猛然一提真氣,一聲老龍清吟,身形在空中有
如巨鳥牟往上直升,左掌以內家真力硬插入山壁,始化險為夷,隱如壁虎懸於崖壁。
那邊辛夷內功雖不妙算子精純,但身為崆峒派掌門人,武學自是不弱,當下曲腕如鉤,
橫身翻,勾住本崩的小徑,借勢縱身一躍而上。
妙算子看準落足之地,右掌一撐崖壁往上一翻,頭下足上,衝霄而起,然後飄身躍落,
喝道:「辛夷子你擋我去路是何居心?」
辛夷子只冷笑一聲,並不回答,忽然怪嘯一聲,聲音繞谷不絕。
妙算子不知他葫蘆裡賣些什麼藥,驚異地遊目四顧,不由一驚,原來對面峰上,這時出
現兩個老道,原來是崆峒四子中的白修子和赤成子。
突聽唐秀雄驚呼一下,妙算子一震,隨目瞧去,崆峒四子最末一位紫霞子,已如幽靈般
由身後飄飄而來。
唐秀雄年逾半百,一身武功得乃師真傳,閱歷甚深,忽見崆峒四於幽靈般的分圍而來,
心知不妙,忙撤出佩刀戒備。
崆峒四子的老大辛夷子,傲然冷笑道:「陳兄神算之學與機關佈置,天下聞名,當不難
揣測出目前情勢?」
妙算子不理會對方的譏諷,緩緩走前,道:「道見如此勞師動眾,上途抽劫,何否僅為
著佛光玉像?」
一面說著,一面發揮最高機智,度測目前情勢,考慮脫身和退敵方法,但險徑狹小,不
及一尺,實在無法脫身,除非硬將故方擊落深壑。
辛夷子拂塵一擺,道:「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問?」
妙算子冷笑道:「道見等如此作為,看來存心與陳某過不去?」
唐秀雄也怒不可抑,喝道:「前輩乃執一派掌門之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此事一旦傳
揚開去,只怕令人齒冷?」崆峒派乃為天下十大名派之一,享譽江湖,日後若真由唐秀雄等
口中傳,崆峒派以眾寞,抽路搶劫,名譽必因此一落千丈。
最後現身的紫霞子,見大師兄臉色不對,忽紅忽白,顯然已有退意,連忙大聲叫道:
「大師兄,性命比名譽更重要你不能因一時為世俗之見,而喪掉咱們兄弟的性命啊!」妙算
子乃是極聰明之人,紫霞子話中含意,如何能瞞得過他,暗忖道:「難道崆峒四子這次傾師
來劫寶,並非出自所願?而系幕後有人威助他們前來不成?」
辛夷子經過一番考慮後,又道:「貧道再問一句,你倒底將不將佛光玉像獻出?」
紫霞子冷冷道:「大師兄,今日之局,已非言事所能說得開,還是……」
話音未畢,背後突然來一陣勁烈破空的勁風,宛發雷迸發,紫霞子出其不意吃那陣勁風
震得身軀凌空向外飛去。
崆峒四子其餘三人看很清楚,都為之駭然失色,辛夷子見師弟危在旦夕,駭出一身冷
汗,奮不顧身,搶救而出。
辛夷子尚未撈住他師弟身形,猛見一道灰影凌空飛墜,突然一掌向他的胸前,辛夷子慌
不迭地舉掌以迎。
兩掌甫交之際,辛夷子但覺那逼來勁力,其勢不但迅快絕倫,而且勁道大異常,激厲中
蘊含著陰寒如冰的陰風,砭人肌骨。
辛夷子立時覺出不對,正想抽身退避,已是遲了一步,全身如浸冰窖雪谷,寒顫幾下,
勁道頓失,一頭翻落深谷。
這時,對面山峰上白修子,赤成子居高臨下,看很清楚,都為之駭然失色,同是打量來
人是何方高手。只見那人身軀嬌小,婀娜玲瓏,雖以白巾蒙面,卻可看得出是個女娃兒。
妙算子對於那蒙面女的身法,並不陌生,脫口說道:「你是……」
妙算子驚語方出,那蒙面女人突然一族身,兩道瑩瑩神光,宛如寒星般的直逼著妙算
子,陰側惻的道:「你如敢亂說出姑娘的名字來,怪姑娘不顧及你是我師父的至交。」
妙算子素知她殘酷成性,殺人如同兒戲,聞言心頭順時泛上一股寒意,才敢再說下去。
蒙面女子陰沉地笑了一下,轉向地峰,叱道:「姑娘今天性情不大好,你們兩個牛鼻子還不
快滾!」
白修子聽得毛孔發寒,知道憑自己微技,決非人家敵手便欲退走。赤成子突然大聲道:
「要叫我們離開不難,只要你報上名兒來!」
那蒙面女人突然格格縱聲嬌笑,道:「這個還不簡單。」轉頭向妙算子道:「你替姑娘
介紹,介紹。」
妙算子忽然想起這怪女人的性性,愈是高興的時候,愈是殺人不眨眼,同時凡她報名給
對方後,必把對方活活弄死,妙算了故此心頭一凜,大聲道:「崆峒四子,你們若不想離開
天柱峰,陳某不妨告訴你們這姑娘的芳名。如你們想多活幾年,趕緊離開不要多問。」
赤成子不知內幕真情,誤以為妙算子故意出言諷刺,當下怒道:「妙算子你看錯了人,
我們既敢出手劫寶,豈是怕事的麼?」
白修子恐激怒那個蒙面女人,忙在他的耳畔道:「那女人一出手便把大師兄四師弟震落
深壑,身手超絕不凡,我倆決非她的敵手,還是走為上計,免得惹火焚身。」赤成子聽了火
起,大聲道:「要走你自己滾,倘如不曉得她的名字,回去怎樣回覆南魔?堂堂江湖上有姓
有名人物這般敗陣空回,就是南魔寬恕我們,自己還有何面子在江湖上活道。」
他的話音不小,清晰可聞,妙算子陳智中心頭微微一震道:「什麼?那失蹤三年的南魔
陸步深又再度出現?」
那蒙面女人更是嬌軀顫動,激動地道:「他他……」
倏地,峰顛傳來一聲輕歎。
諸人抬頭一瞧,只見一個白髯淡金臉色的老人,屹立在峰顫的岩石上,白色長衫迎風飄
拂,好像好乘風而去,那雙眼睛半睜將閉,朦朧的目光透視天空,紅塵滾滾,獨處世外感到
一切皆是獨和淒涼。最令人感到驚的,就是那個白衣老人背後,插著一根三尺多長的「招魂
幡」。
那支「招魂幡」雖隨風飄動,但諸人眼光銳利,隱隱可看出上面寫著:「招引南魔,步
登極樂」。白底黑字,甚是顯明。
妙算子陡見那白衫老人,驚喜道:「陸兄!」
白修子和赤成子一見白衫老人出現,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可是這時卻沒人注意到
那個蒙面女人,在白衫老人歎息時,她也如響斯應,微微呻吟一聲,全身顫抖,嬌軟乏力。
白修子高聲道:「陸大俠,貧道師兄弟已盡全力,而且還犧牲了兩位,可是佛光玉像仍
然……」白衫老有「哦」了一聲,慢慢移下目光,清瘦的臉頰,依稀還可看出當年的瀟灑。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的成功與否?人力勉強不得,道長們確已盡力,老朽銘感
五中。」
白修子和赤成了長長吁口氣,像放下一付重擔。
妙算子臉色一變,仰頭道:「陸兄,崆峒四子這次圍攻在下,要奪取佛兄玉像,是你主
使的?」白衫老人歎口氣,道:「對不起,老朽不是姓陸,南魔陸步深早在三年前已離絕人
寰,武林中已沒有這個字號,你若不信且看這個。」說著抽出背上那根「招魂幡」,那八個
大字「招引南魔登極樂」赫然展現眼前,白幡飄飄,陰氣沉沉,令人心有一股憐傷的味道。
白衫老人自己望著那白幡,目光更變得朦朦朧朧,前塵往事,紛至沓來,三年前被洛普
挫敗的那幕恥辱又映現在眼前。
蒙面女人望著白幡癡癡出神,突然仰面望天,瘋癲大笑,顯然她心中有著無比的激動,
但卻又似不能立即發瀉出來,但聞那格格狂笑之聲,愈來愈是奇異,由淒厲悲傷而變成法銳
高亢,響徹長空,繞耳不絕,靜寂中激盪眾人的心弦,教不覺微感寒意。
瘋狂笑聲中,蒙面女人王掌微揚,掌心驀然發出萬道銀絲,光華耀目,逼得眾人忙閉上
眼睛,待眾人再度眼開眼睛時,那蒙面女人的芳躍已失。白衫老人身軀震動一下,臉色微
變,但倒底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立即回覆原狀,道:「妙算子,那個蒙面女娃是何門
派?」
妙算子打個寒噤,道:「這個怒小老兒不能奉告。」
白衫老人苦笑一聲,道:「這個由你,我也不勉強,可是老朽隱隱可推測出,她並不是
中原武林中的人物,而是東夷扶桑……」
妙算子聞言一陣顫慄,心膽破裂。白衫老人見狀,更證實自己所猜無誤,沉吟一陣後,
轉移話題道:「妙算子,請你將佛光玉像獻出。」
妙算子怒道:「南魔,我們論交數十年,情非泛泛,雖然數年不見,但自你退隱之後,
我無時無刻不思念你,今日你居然說出此語,豈不叫人心冷。」
白衫老人感激地一瞥,但立刻又悄然一笑,道:「你深重之友宜,南魔陸步深在九泉之
下有知,必萬分慰懷,感激人世上還有這麼一位重義友人。不過,南魔和根本風馬牛不相
及,請你不要胡亂牽連在一起,還是趕緊把玉像獻出,我無暇在此久留。」
妙算子氣的臉色鐵青,張口結舌,終於氣極反笑,老淚縱橫道:「想我陳智中性情孤
僻,生平一中,很少朋友,只有南魔陸上深及隴左雲一平兩位和我相交莫逆。不料雲一平身
中奇毒,命在旦夕,南魔人面獸心,不但反臉無情,甚而見死不救。陳智中呀!陳智中,人
世就是如此麼?」說著喉頭發出只有他自己才可聽到的哀嗚,這不是罵,但比罵更悲慘萬
倍。
要知一個生性孤僻,不喜和人交往之人,其內心蘊藏感情,也許較常人更為豐富,一旦
此種感情遭遇外力破環,其痛苦情況,遠非常人可及。
白衫老人外表雖然毫無變化,但其內心實紊亂無比,妙算子的真情,使得他為之感動莫
名,真情激奮,已如槁木死灰的情宜,復又燃熾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白衫老人似乎決定什麼,喃喃低聲自語道:「時間自會證實一
切,我現在不能小不忍而亂為大謀……」想著,定定神志,長吸口真氣,猛然躍出山峰,身
形便如隕星般直下來。
妙算子正沉於非哀中,但驀然見到這些景像,也不禁為之一愣,駭然驚住,眾人更是驚
怔不已。
須知那峰顛至少高有十餘丈,峰下又是暗霧沉沉的深壑崖壁長滿了青苔,又濕又滑,毫
無著力之處,因此不要說是山逢顛跳下來,就是沿壁攀援下來,也會失手墜落於那暗沉無底
的深壑中。
然而白衫老人端的有意想不到的輕功,只見他倏然抖發丹田之氣,清嘯一聲,有如鶴鳴
九天,清嘯中但見他陡地一捲白幡,罡風如幕,下黨速度為之一緩,又是一聲清嘯,那面白
幡「呼」地一響,好像一朵白雲托在腳下,輕飄飄地落在小徑上。
眾人不由得瞠目結舌,佩服得五體投地。方才白衫老人使的身形,正是南魔昔年震驚天
下「凌雲御空」的輕功,就是妙算子,白修子,赤成子也僅僅在群雄齊聚古琴。
峰論劍見過一次。原是因南魔劍術已登峰造極,根本不須施展這種絕藝,並且南魔那次
使用過種功夫,尚不及今日的精深妙絕。
白衫老人緩緩走到妙算子身前,那兩道朦朧眼光,突然像閃電一般明亮銳利,正色道:
「智中兄,必須請你諒解!並濁老朽有意跟你為難,硬在奪取佛光玉催,而是為著……」
「為著什麼?」妙算子冷冷地道:「數十年的好友,不期相遇,不念舊情,還有何話可
說!」
白衫老人歎口氣道:「智兄,老朽再三說明南魔陸步深遠在三年前被劍鷹幫之文兵堂主
洛普挫敗後,已含恨永絕人寰,你總是不相信。誤認老朽就是南魔本身,其實老朽僅不過面
貌與他略似而已。」
話畢,把那根白幡一擺,「招引南魔,步登極樂。」這八個字在風中翻滾恍動,宛如南
魔的靈魂幽幽出現,眾人心中登時感到陰森寒冷,不由的打個寒噤。
妙算子不覺大為躊躇,暗忖:「他若是南魔,焉有自超渡自己之理?但若不是,為什麼
面貌形態那般相似?」
白衫老人深深感慨道:「雖然我不是昔年的南魔,但卻和他極有關連,以後你自然知
道。喂!閒話多說無益,劍鷹幫的人員,可能很快就跟著追來,還是快把玉像暫交給我。」
唐秀雄一聽大急,道;「師叔,不要被他騙走!」
白衫老人面色一沉,道:「住口,此等大事那有你插嘴餘地。頓了一頓,突然轉向暈迷
不醒的隴右雲一平,厲聲道:「姓雲的,你的玩把戲能夠欺騙別人,騙不了我南……今日若
不揭穿你的假面具,妙算子一生清譽,將被你連累得恥見武林同道!」
唐秀雄聽他罵著自己授業恩師,不覺憤怒莫明,就是崆峒四子中的白修子、赤成子,也
一時猜不出他的用意何在?但妙算子究竟機智過人,聞言駭然大驚,猛的一轉身,伸手一搭
已暈數天的雲一平,顫聲大叫道:「老弟,你……你敢騙我?」
白衫老人接口道:「雲一平,苦肉計已被識破,裝什麼蒜?」
說也奇怪,白衫老仍這幾句話比靈藥更有效力,雲一平突然哈哈大笑,身待真比一隻驚
弓之鳥更快,剎那間縱出十餘丈,徐徐飄落崖邊,雙目露出凶光,厲聲道:「你既能看破我
苦計,當然知道我是受誰之托,如能趁機將佛光玉像獻出,我自當在那人面前替你們緩
頰!」
白衫老人縱聲大笑,道:「雲一平你看錯人啦,我既敢過問,豈是怕事的麼?因你是妙
算子生平好友,老朽今日寬怒你初犯,回去向那人說,老朽警告他立即返回東海,他倘若不
聽,仍然妄想在中原荼毒生靈,那時別怪老朽不客氣。」
雲一平面色大變,止要交代幾句場面話後立即離開,妙算子突然仰面望天,慘笑一聲,
兩產冷電般的眼神,死盯在他的身上,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枉費我陳智中拚死
找來佛光玉像,卻換了如此的惡果!但我決不會怨恨別人,只怪自己有眼無珠,交友不慎的
報應。雲一產,去吧!請不要再增添我心中的痛苦。」
唐秀雄道:「師父,你今日居然幹出這種忘思負義,賣友救榮的勾當,以後還能立足世
上嗎?不過世上誰人無過,知過能改就聖人。師父!你雖然騙了我和師叔,但若能仟悔向師
叔道歉,相信武林中人物,必會諒解師父的苦衷。」
雲一平面色一沉,道:「住口,好大的口氣,竟敢信口雌黃教訓起我來了。今日若不是
時間急迫,我一定好好的教訓你一頓。」轉向白衫老人,冷笑道:「今日承你一番愛惜,姓
雲的在世的一天,必會報答你的大恩。」陡然轉身,疾速地離去。他的話激得白衫老人怒火
填胸,作勢欲追,就是白修子和赤成子都溫然不悅,冷哼一聲。
妙算子趕緊擋住白衫老人的身形,黯然道:「他的天性並不惡劣,目前雖受人影響而惡
夢未醒,但相信總有回頭是岸的一天,請你放他自去。」微微一頓,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玉
盒,淒然道:「裡面便是名馳天下的佛光玉像,請你轉交給北神龍大俠,並向他說陳智中此
生無顏再見他。」
白衫老人沉聲道:「情感像吹動帆船的風力,理智則是把持方向的舵手,沒有了風力尚
力靠自己兩臂力量去劃,但失卻了舵手便會迷失方向,請你不要因情感的衝動和消沉,而摧
毀了理智。」說時,自己心先不自在,三年來如果自己能體會這些話的含意,何意至此!
妙算子淒涼一笑,道:「兄台肝膽照人,陳某感謝之至可惜……」
白衫老人明白他這句段的深意,淡淡一笑,道:「雖然我不是昔年的南魔,但如不嫌
棄,咱們是一見如故,如同知已。」
妙算子將玉盒塞在白衫老人掌中,自己踉蹌離開,白衫老人怔怔然目送他消瘦的背影,
卻發覺他好像已經蒼老了不少,不由心中頓覺槍然。
唐秀雄恨恨一咬嘴唇皮,悄悄跟蹤雲一平追去。待白衫老人回頭時他已走遠,因此並不
加以注意,乃轉向崆峒二子道:「若不是那蒙面女突然出現,破環老朽的計劃,你們師兄弟
便可硬奪走玉像,雲一平的陰謀便會無聲無息的失敗,妙息子也不致於飲痛到這等地步,同
時他們二位兄弟更不會……唉!在劫者難逃,天命如斯乎?」
自修子赤成子聽了,同由悲悼,白衫老人又接道:「你們師兄弟的仇恨,待我調查蒙面
女人的真相後,再作打算。目前切勿輕舉妄動。」
白修子訝道:「難道蒙面女人的身上,藏有什麼驚世秘密?」
白衫老人歎道:「是的,蒙面女人的門派,如我所猜不錯,從引中原多事。在我調查此
秘密其間,道長師兄弟請代為保密為要。」
話間前落,白影一閃,陰風峭峭,白衫老人已去蹤跡竟不知從那一方走的——
全本書庫 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