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大吃一驚,腳尖微一點地,電射而起,朝「笑面乞」那邊飛去。
這時——「笑面乞」的左後肩,已被拍中一掌,慘號一聲,張口噴出一股鮮血,身子踉踉蹌蹌連退了五大步,才站住了身形。紅衣閻羅嘿嘿一陣冷笑道:
「老化子,你若再不束手投降,你的性命就將不保了!」
「笑面乞」只覺得奇寒徹骨,如同臨身萬丈冰窟之中。寒風拂過身上,如同利刀切膚般地痛苦難當。
口中牙齒,亦自捉對兒廝打著,顫抖不已!但是——他的眼中,卻射出了堅毅無比的光輝,強自嚥了一口口水,嘶啞著嗓子,仰天一陣淒慘已極的長笑!
笑聲中,充滿了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的悲哀!但是,卻又充滿著不屈不撓,豪氣沖雲的氣息!
笑聲方竭,他已以全力喊道:
「我『笑面乞』今天以身殉幫,折在你們這批見不得天日的鬼物手中,日後自有人替老叫化子索回這筆血債!假如要老化子投身鬼府中,那是叫做癩哈蟆想吃天鵝肉,做夢也別想!」說完,又是一陣疲倦低啞的長笑。
笑聲未畢,陡然頓住,猛張口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來,臉色亦漸漸變成青黑色,身子漸漸萎頓了下去,但是——他突然雙目大睜,努力地站了起來,嘶喊道:
「丐幫永存,幫主,弟子光走了……丐幫弟兄……莫忘今天……」
喊聲漸漸微弱了下去,人也跟著萎頓了下去!
紅衣閻羅及錦灰使者這時都佇立著不動!似乎他們那陰毒殘酷的心腸,也被這湊厲滲然的場面鎮住了!
「笑面乞」的雙膝漸漸彎了下會……
驀然——他又奮力站了起來,嘶啞著喊道:
「丐幫弟子……永不……屈膝……」
反手一掌朝自己「天靈蓋」上拍了下去!就在這時——
一聲大喝劃空而到:
「護法,使不得!」
一條滿身血漬的人影,自空中陡然降下,拼手拂出一片掌影,將「笑面乞」的幾處大穴封閉點住。
右手輕抬,已將「笑面乞」扶在地上放正!這人,正是及時發覺「笑面乞」身命危險的「鐵扇書生」易德武。
紅灰閻羅及部三個錦衣使者剛見狀,一聲淒厲鬼號,驀地揚手捲起一陣陰寒淒厲的狂風,向易德武狂捲而到。
陰風潮擁,鬼哭啾啾中,傳來陣陣冷笑:
「嘿嘿嘿嘿嘿嘿……老化子中毒已深,就算抬了回去,也只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奉勸閣下加盟鬼府,方可免受那寒毒煉魂之苦。」
易德武閃目望了僵臥地上,昏迷不醒的「笑面乞」一眼。
只見這位武功奇高,平日玩世不恭,為人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的丐幫護法,全身不停地顫動著。
臉部的肌肉因著極端的痛苦與寒冷,而抽搐扭曲著!紫黑色的血,汩汩不斷地從他的傷口流出來。
「鐵扇書生」哪滿佈血污的俊面上,倏然擁過一陣難以言容的異樣表情,驀地放聲長笑道:
「你們把我易德武看成什麼人了?廢話少說,免得聽了令人作嘔!」
紅衣閻羅聞言,重重地冷哼一聲!雙掌緩緩提起上揚……陡然——一陣淒厲鬼號過去,一溜鬼火驀地射空而起。
場中所有的鬼府人物,立即全數住手,朝鬼火起處掠去!連「微塵子」、「五台真君」等人亦停止了激戰,率著三派弟子,遙遙站在一邊。也就在這時,場中突然傳出一聲慘號!
血雨噴處,一道銀虹刺空而去。「浮塵子」面色慘白地晃了晃,在「南缺」孫城青的哈哈狂笑聲中,倒了下去。
高大人影閃晃中,孫城青已經帶著一陣狂笑,到了甫自停手的「鐵扇書生」跟前,急聲問道:
「師弟,你受傷了?」
一面說著,一面極謹慎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罐來,倒出一顆綠的丸藥,遞給易德武道:
「先把這服下去再說!」
易德武在他這師兄面前,變得乖馴非常,依言將丸藥服下後,指著地上的「笑面乞」道:
「師兄,笑面護法傷成這樣子,你說怎麼辦?」
「南缺」一見之下,不禁白眉緊鎖,狠聲道:
「該死的鬼府,該死的鬼府……」
這時——一條高大的人影疾掠而來,落地哈哈笑道:「孫老兒,你怎麼也來了?」
孫城青仰天打了個哈哈道:
「還不是碰見了你那些徒子徒孫通風報訊,才趕來看看的……」
話才說到這裡,突然「咦」了一聲道:
「你的那個瘟神面孔的娃娃怎麼不見了?」
「白面神乞」臉上一慘,朝三丈外僵臥地上的「鐵面乞」一指道:
「他……躺在那兒休息!」
「南缺」孫城青臉上突然掠過一絲慘厲的表情,厲聲道:
「好哇,今天老朋友們全給栽在這兒了!我孫城青倒要領教領教,看看鬼府中到底都是些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言畢,身形一動,曳著一道慘厲的狂笑,掠到了「鐵面乞」身側,仔細看了幾眼,又閃身望了望遍地血漬中的屍骸友奄奄待斃的兩個舵主一眼。
緊皺著的雙眉倏然開展,紅光滿面的臉孔,更紅得如同一片異血!腳下激動,又掠回了「白面神乞」的身側,怒聲道:
「施老兄,你眼中到底有沒有我這號人物?」
「白面神乞」施擎天聞言一怔,反問道:
「這話怎麼說?」
孫城青激動已極地說道:
「假如你還認為我姓孫的是一個朋友的話,今夜的這種場面,為什麼不先通知我一聲?你是不是認為我老缺無能為力?」
「白面神乞」呵呵一笑道:
「你野鬼也似地亂跑,誰知道那裡才找得到你?」
說到這裡,突然頓住,急聲道:
「糟糕!」
身形一起,朝十丈外掠去。兩人不禁閃目望去——只見鬼影幻滅閃動不定,鬼火滾滾的墳場上,已歸於一片沉寂!
而——在暗影中,一條瘦削的白影,傲立在綿綿飄舞的雪花中。
一任雪花飄灑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手上;一任寒風拂得他的長衫獵獵作響,他還是如同一尊石像也似的傲立著不動!「鐵扇書生」的臉上也是驚容倏現,慌聲道:
「不好!」
聲出處,人已疾掠了過去!「南缺」孫城青一見那條削瘦的白影,心中立即泛起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在那條傲立著的孤影中,透出了說不出的高貴、倔強、儒雅與威嚴!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慘然!
腳下動處,朝著那條被人冷落遺忘了的人影掠去!走近一看——站在那兒的,是一位面目英俊無匹,雙目緊閉,滿身血漬的書生公子。
從他那俊俏而蒼白的臉頰中,透出了無比的儒雅與高貴。雙唇緊緊地抿成一道優美的弧線,雖然那透出了太多的冷峭與高傲。
弧線的兩角,垂下了兩道血跡!猛一看去,與一尊石塑的英雄像毫無二致!「白面神乞」及「鐵扇書生」都焦急莫明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南缺」孫城青的心中,不禁一陣暗歎:
「這位少年英雄不知是誰?看他的這份氣質與骨格,我孫城青第一個就要先傳他幾手絕兒再說!可惜,看他現在這樣子,恐怕是已經沒有救了!」
但是,在他心中,還有著一線希望!他希望以自己數十年精修的內力真元,來救活這少年的一條命!
所以,當他微一猶豫之後,便走向了那少年的身後。這少年,正是傷重脫力的「魔手冰心冰雄潘」——孟浩天!
當他才一接近浩天時——一絲疲弱的語聲,起自他的耳際:
「請別動我!」
他不禁大吃一驚,白眉微皺,心中暗道:
「怪了,難道這小子已練到了這種境界?不可能!不可能!」
邊想著,邊搖頭,又走近了一步。
那疲弱的聲音再度響起:
「請別再走近了!」
聲音比起方才來,要強了一點!這一點點的增強,聽進了像「南缺」這等高手的耳中,不禁令他又著著實實地駭了一大跳!
假若他判斷得不錯的話,這少年的內力正在迅速地增強,而傷勢,也在迅速地痊癒著!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他不禁驚疑地望著「白面神乞」及「鐵扇書生」問道:
「他是誰的門下?」
「白面神乞」及「鐵扇書生」這時臉上都浮起了一片喜容,聞言同聲回答道:
「他是孟浩天!」
當「孟浩天」這三個字傳入了他的耳中時,他不禁大大的駭了一跳,不信地盯了浩天一眼,問道:
「真的?是他?」
「鐵扇書生」笑道:
「當然是真的!」
孫城青還是不信,追問道:
「你們怎知孟浩天就是他?「白面神乞」望了他一眼道:
「我就是他的義兄!」「南缺」孫城青這下可不能不信了,聞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但是笑聲中又含著些悵然!在他的心底深處,暗自嘀咕道:
「看他這手功夫,就不知比我老缺要強到那裡去了,我豈能再傳他什麼絕活兒?」
又暗自歎了一口氣,忖道: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這混世大魔頭碰上一碰,不料現在倒成了自己人了!」
「鐵扇書生」待他笑聲一停道:
「師兄,咱們到護法那邊去守著,讓施老替孟兄護法!」
「南缺」連忙點頭道:
「好,好,就這麼著!」
身形起處,兩人已掠了過去,將丐田僅餘的幾名傷者,統統集隴了,一面全神威備著,一面助他們運氣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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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目場中——白雪還是不斷地下著,越來越大,淒號著的寒風,橫掃過這遍地血漬的墳場。崆峒、點蒼、五台三派的人馬,正聚集在一起,低聲爭論著。
明滅鬼火飄舞中,幽靈鬼府中的人們,佔著相當大的一堆墳頭。氣氛——非常緊張!
鬼府中人,好像正在等待著大敵的來臨般靜!除了無泣如訴的撤骨寒風,不時發出呼呼聲外,場中靜得什麼都聽不見。
受傷的人,正在全力療傷,以備隨時激戰惡鬥的降臨!驀然——遠方墳場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布號。緊接著——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
繼之而起的,又是一片寂然!鬼影連閃。鬼府中又有兩人,往墳場深處掠去。
兩條人影才出去不久卜——兩聲慘號相繼傳來,替這寒夜,更增添了恐怖的氣氛。
陡然——在滾滾起伏,一望無際的墳頭中,出現了隊幽靈般的人影,如乘風飄舞般地向場中掠來。
他們的來勢是如此地迅速,以至於當人們才確定不是自己的眼花,看錯了的時候,十幾個身著紅色緊身長衫,面目冷板,身形高瘦的人物,已經悄聲息地來到了場中!
他們一進入場中,立即排開了陣勢,遙遙與鬼府中人相立!場中——氣氛更形緊張。
一場好戲,又將上場!正在這時——萬墳叢中,又傳出一絲幽幽遠播、斷斷續續的喊聲。
「……幽……冥……武……士……幽……冥……武……士」值此寒夜,驟聽到這種幽怨飄聲,斷斷續續的長唱,不禁會令失毛骨悚立、雞皮粟起!「幽冥武士」的長唱聲,如閃電般地從滾滾荒墳中疾曳而來。
十幾條虛似幻靈的灰影,向場中暴射而起。剎那——陰風叟叟,鬼火大盛。
十幾個紅衫人、鬼府、「幽冥武士」,立即形成了三角對峙之局。
空氣,如同結了冰,偶爾傳出了一兩聲重傷者復生後呻吟!停立在暗影中的浩天,這時突然緩緩地張開了雙目!
「白面神乞」一見之下,心頭狂喜,但又不敢大聲說話,遂以「蟻語傳聲」關切地急聲問道:
「賢弟,不妨事吧?真急死愚兄了!」
浩天那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落漠的笑容。感激地瞥了「白面神乞」一眼,亦以「蟻語傳聲」答道:
「還好,只是內力尚未完完全全恢復,傷勢還沒治好!」
「白面神乞」不禁冷哼一聲,雙目中露出了揉合焦急與憤怒的的火焰,道:
「賢弟,你快療傷,愚兄為你護法!」
浩天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道:
「我們先過去看看!」
話聲才落,兩人已迅捷無比地掠了過來。這時——丐幫弟子中,又救活了兩位舵主,連原來的兩位,一共是四位,都在「南缺」的靈藥之下,迅速地復原著。
長老們已經全數慘成仁,沒有一絲生還者。「鐵面乞」傷勢雖重,但經「南缺」靈藥一敷一吃,也已恢復了許多,正坐在地上,由「南缺」孫城青在以真氣療傷。
此時只有「笑面乞」在身受重傷,真力未復時已與人人力戰脫力,內臟被震移位,後來又挨了鬼府閻羅一掌,掌毒深入,痛苦無比。
「南缺」孫城青身上一共只有十粒「回生九」餵給他吞下了兩粒,都絲毫不見功效!浩天落地後,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傷,不由得眉頭緊皺道:
「笑面護法受的傷真是太重了!小弟設法替他治治看。」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錦卡來,由卡中拿出了五顆色澤不同的藥丸置在掌心中,然後又掏出兩顆「蓋神丸」自己服下後,才伸手捏開「笑面乞」的下顎,將五顆藥丸一起置入他的口中,然後—低聲朝「鐵扇書生」及「白面神乞」道:
「請為我等護法!」
「白面神乞」見浩天面色慘白,雙目黯然無神,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片憐惜之意,以「蟻語傳聲」道:
「賢弟,你還是先療好了自己的傷再說……」
「鐵扇書生」也以「傳音入密」道:
「孟兄,這也不需在一時……」
浩天慘然一笑,以「蟻語傳聲」分對兩人道:
「笑面護法已經不能再等了!何況目前局勢大為緊張,對我等非常不利,等一會兒,若能多出一個,就是一份力量!」
言畢,不再多說,掌翻處,已經拍活了「笑面乞」全身所有的穴道。繼之——
中指一伸,閉住了他的「啞穴」!穴道一解,「笑面乞」的身體,立即起了一陣非常劇的顫抖。
浩天不再遲疑,雙掌連翻疾落,剎那間便拍遍了他的全身各大穴脈,然後雙掌一分,一壓「命門」,一壓「百會」,一股綿綿真力,如如同長江大河般地擁入了「笑面乞」的體內,而他自己也運起了「吸元固丹」大法,以補充體內所有消耗及不足之真力。
時間——
場中的形勢,也有了變化。鬼府、紅衣人、「幽冥武士」中,各派出一人,在三股人馬之中,展開了一場談判。
他們談判時不時以內功送音,所以其內容外人無法聽到。崆峒、點蒼、與五台的商議,似乎並未得到一個決策。
尤其是點蒼派「風火神劍」傷勢未癒,似乎堅持要立即離去,但又不為「五台真君」及「微塵子」同意,好似鬧得不太痛快!
這種場面繼續了一會兒——鬼府、紅衫人、「幽冥武士」們似乎已經得到了一個協議,倏然散開,將浩天等人圍困在內!
局勢——立即又緊張了起來!三方面的人馬,好似準備合力先對付了丐幫及浩天再說!人影飄閃中,浩天等已被圍困在核心中!
一個紅衣閻羅,掠身到了「微塵子」等人的身前,冷聲道:
「『紅石陰君』的手下、『幽靈鬼府』及『幽冥武士』,已經決定先滅除了孟浩天及丐幫後,再解決了三派之間的私事,掌門人目前是否要先退出此地,回派中作一適當的安排?」
「微塵子」點了點頭道:
「丐幫及孟浩天已成籠中之鳥,插冀難飛了!貧道等準備即時告退!」
紅衣閻羅點了點頭道:
「好吧,你們先離去好了!但是,要注意,天下之大,沒有鬼府足跡不至之處,地下之幽,沒有鬼府不知道的事!」
說完,掠身回到鬼府的陣容中。「微塵子」等人,便緩緩起立,帶著傷殘弟子們,向萬姓公墓之外退去!他們的身影,緩緩移著!
終於——消失在黑暗中,直待他們的身形消失後——三方面的人手,才緩緩向場中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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