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煞星 正文 第二十三回    武當五劍
    絕塵子正俗舉掌自擊天靈,驀聞一聲:「不可造次!」同時右手一緊,已被人抓住,定睛望去,卻正是死冤家活對頭—孟浩天!「絕塵子」不由鬚髮皆張,怒道:

    「孟浩天!貧道自怨學藝不精,敗在你手下也心服口服,可是貧道亦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頭可斷,血可流,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汝要是想故意凌虐,可別怪貧道化為厲鬼也不饒你!」

    浩天面色一整,朗笑道:

    「道長為人方正不苟,剛毅豪邁,清譽名潔在下久有所聞……」「絕法子」誤以為孟浩天出言挖苦,但看浩天又一臉誠肅之色,分明不是諷刺之意,不由大惑不解,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遂怔怔地望了浩天一陣,驀然——兩聲慘號傳來,兩道勁風分別朝浩天背後腰脅射到。

    浩天冷哼一聲,身形微動,已帶著「絕塵子」飄開三尺,恰恰將撲來之兩人讓過。

    其中一人功力好俊,眼看已將撲空,驀然臨空一個旋身,如一朵灰雲般,疾若閃電,朝浩天罩至。

    但浩天非等閒之輩,一帶之間,恰好將「絕塵子」隔在兩人之間,來人似是無奈,一式「射影流沙」硬生生將身形急急剎住,與撲空那人同時落於浩天一丈之外。

    浩天被這手罕絕之功力望得內心一震,暗忖:「這微塵老道,功力果然堪絕;較其師兄絕塵子又高一等,似不在『風火神劍』這下,他盛怒出手,確不可輕視,千萬大意不得!」原來,「微塵子」與丐幫二長老,功力相差甚殊,方動手之際,二長老尚勉可招架,數招一過,便被迫得自顧暇暇,險象環生,好在「微塵子」並無與丐幫結深仇之心,否則二位長老恐早已陳屍掌下。

    直到「絕塵子」被挫,羞憤欲自殺,掌已拍至天靈,「微塵子」才發覺,師兄弟情深,一時救援不及,不由駭然欲絕。

    再見浩天上前扣住「絕塵子」脈腕,「微塵子」不明其意,以為浩天尚欲上前加害,一時急怨交加,沉喝一聲,雙掌交叉穿脅而出,分拍兩位長老之腹胸。

    兩位長老本已體力不支,那還禁得住「微塵子」使出崆峒絕學「太乙神氣」的全力一擊?只聞兩聲慘呼,雙雙口吐鮮血,被擊飛八尺之外。

    「微塵子」更不敢怠慢,遂又朝浩天撲去,快若飄風,與先起步的「五台真君」同時抵達。

    浩天朝怒容滿面,殺氣隱隱的「微塵子」冷冷的一瞥,而對那「五台真君」更是看也不看一眼,表情甚更漠然,但漠然中卻給人感到一種孤傲不屑的意味。

    浩天這才轉首對「絕塵子」肅然道:

    「道長名清節高,實非一般詭險無恥的江湖鼠輩所能比擬,今日之事姑且不論是非,僅道長此舉,在下深感不值,死有如泰山,亦有輕如鴻毛,尚望道長三思而行。」

    浩天話完,將手一鬆,向旁橫跨了一步。

    「絕塵子」神情木然,朝浩天出神凝視良久,驀然仰天長歎,聲中充滿說不盡的怒愁、悲哀與失望。

    他又朝三人默默掃視一眼,黯然掉頭走去。這時——場中激戰正烈。罡風呼呼,狂飄四溢,刀光電閃,拳影破空,雙方弟子不時有人發出一兩聲慘號倒地……但,這一切似都與他無關,他像是由一叱吒風雲的英雄,一變而為老態龍鍾,行就將木,豪情壯志均消磨得點滴皆無的孤寂老人。

    「微塵子」自己發覺浩天不僅無加害之心,反而救了「絕塵子」一命後,便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暗凝功力,細觀變化,這時,見「絕塵子」惘然地掉首而去,不由驚急地呼道:

    「師兄……」「絕塵子」似是根本沒聽到他掌門的呼喊,仍是緩緩地朝前走去。

    這時,場中又傳來一聲慘嗥,浩天一望,正是一名丐幫弟子,在兩名張敵環攻之下,失手被砍下小臂一節。殷紅的鮮血,殘白的斷骨,加上滿面驚駭絕之容,令人慘不忍諸!就這片刻時間,情勢已經大變,丐幫弟子在敵眾我寡之劣勢下,已傷亡過半,剩下十餘個武功高絕的舵主,仍在拚命苦撐,但顯而易見,已到最後關頭,再也支持不住多久了。

    「笑面乞」與「穿山劍」兩人,功力相差有限,數下招下來,雙方皆由慢而快,互相便出生平絕學,掌拳交加,快出如風,儘是一些妙絕人寰的奇招異式,越打越快,最後僅見兩團模糊的光彩,分不出是何人形狀。且說「白面神乞」與「風火神劍」此時亦戰至緊張之際,「風火神劍」功力深厚,火候老練,為江湖數位頂尖人物之一,但「白面神乞」為名震江湖丐幫幫主,又豈是易與的。

    雙方交手不數回合,彼此便知遇到生平勁敵。「風火神劍」心知,如不使出絕藝,必難使對主折服,故覷空劈出了兩掌,將「白面神乞」身子逼得微微一窒,便利用這微小的空間,反手將身後長劍拔出。只見——一道陰森森蘭汪汪的冷電,繞身而出,「風火神劍」手持成名兵器——上古利刀「蘭霓」神劍後,立即豪情頓發,縱聲長笑道:

    「今日幸會名震江湖丐幫幫主,老朽願以三尺龍泉,向幫主討教幾招絕學。」

    「白面神乞」神色肅穆的道:

    「能親由董大俠指教七十二招風火神劍,老化子亦算萬分榮幸了……」「白面神乞」接道:

    「江湖上能接下七十二招風火神劍的人,恐還不多見,老花子自不量力,願以一隻破碗奉陪數招。」

    「白面神乞」在江湖上甚少用兵器,此時,面對生平強敵,而對方手中又是一把斬金截鐵的神器,故亦不敢托大,掏出傳幫三寶之一——「托天烏缽」。

    只見,他由懷中拿出兩上比拳頭略大的烏黑小缽,缽底有丈餘細練,將兩缽相連,缽面光色發亮,似是由金屬打造的。「風火神劍」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丐幫三寶之一的「托天烏缽」,由外表實看不出這毫不起眼的一隻小缽,有何神奇之處,不過,他亦知丐幫既能將它奉為三寶,必非無因,所以他倒不敢大意,朗聲道:

    「『托天烏缽』乃丐幫絕世三寶,老朽久聞大名,今日萬幸,得以一見,即算捨命其下,亦不枉此生。」

    「白面神乞」淡然知道:

    「董大俠過譽了,破鋼爛鐵豈上得了大俠法眼,倒是大俠『蘭霓神劍』,千古利器,今日得以一窺,才足以慰老化子平生呢……」說著,面色倏的一沉,凝神屏氣,緩緩道:

    「請大俠賜招!」「風火神劍」亦抱劍肅容道:

    「請!」

    兩人同時換步遊走起來,由左到右,足足繞了一整圈,雙方位置互換,驀然——同時一頓,又緩緩由右至左反繞起來。兩人面色均沉凝異常,心知彼此功力相差無幾,誰都不願冒失動手,坐失良機,像兩人如此高手,一著之失,往往會導致不可收拾的後果。雙方又繞了大半圈……

    驀然——清叱聲中,一道蘭電衝霄而起,接著電光連閃,傳出一處清銳的金鳴聲。原來,「風火神劍」覷空,首先出手,他的確不愧為「風火」,劍出如狂驟雨,就這瞬息間,就一連攻出七八劍。「白面神乞」心知對方出名快劍,自己如一退,將受到對方一陣瘋狂的快攻,先機一失,連還手的餘地都無,遂不退反進,向前疾踏半,左手斜護胸前,右手疾抖,灑出一片烏雲,朝漫天劍雨疾迎而去。

    「叮噹!」清脆聲中,劍卻被「白面神乞」封住,兩條人影翻飛落地。「風火神劍」目光盯在「托天烏缽」上,訝然道:

    「丐幫三寶,果然名不虛傳,竟能在蘭霓劍下,分毫不傷,真是奇事!」「白面神乞」冷哼一聲,道:

    「蘭霓神劍亦不差,能在托天烏缽下不斷尖折柄,實出人意料。」

    「風火神劍」怒哼一聲,震劍飛灑出一片星雨,朝「白面神乞」捲到,劍出半途,倏化為刺,倏左倏右,一連刺出一十二劍。劍法之奇奧,出手之快捷月纖堪稱為使劍之絕頂高手。「白面神乞」不敢怠慢,單掌托缽,另一掌卻由上而一由左而右,斜繞身前而過,腳下疾如御風,倒踩七星步,退開兩尺。

    「托天烏缽」乃不入譜之外門奇兵,江湖上只有丐幫使用,而且列代會使者,除幫主外,寥寥無幾,所以不要說一般人,即是丐幫本身,亦有大部分人對此奇異兵器十分陌生。「白面神乞」腳下場沾地,立即單足釘立如椿,一個旋身,左手烏缽一遞一伸,如一頭怪蟒怒騰而出,飛繞「風火神劍」持劍右臂,另一手卻斜劃一弧形,直朝「風火神劍」胸前諸大要穴,如風襲到。

    「風火神劍」怒嘿一聲,硬生生將劍抽回,側身斜飄三尺,振腕飛灑滿天寒星,朝「白面神乞」怒卷而至。這一連串動作,都在瞬息間完成,令人晃疑為僅是一個動作。「白面神乞」面色沉凝,對擊來之寒鋒,視若無睹,不退反進,欺前一步,雙手緩緩持著烏缽,使出一招極為怪異的招式。

    「風火神劍」看不出他這招有何玄妙,心中雖甚為疑惑,但仍使出九成真力將那招「星寒雲鄭」化虛為實,原勢不變,朝「白面神乞」腹腰落下。就在劍刃距「白面神乞」不及一尺之際,「風火神劍」驀然發現那兩個烏缽,竟悄無聲息地飛擋在劍尖之前,將劍勢完全封死。「風火神劍」心中又驚又怒,更大為不服!悶嘿一聲,硬生生將劍勢剎住,沉腕斜挑,一溜寒星,飛向「白面神乞」小腹射去。

    由這招變化,顯出「風火神劍」罕絕人寰的武功,通常高手能懸崖勒馬,將使出劍勢收回分毫之差已屬不易,更何況再變式攻擊?一溜寒光,快若閃電,已射到「白面神乞」小腹三寸之內,「風火神劍」心中不由暗忖:「你這老化子,縱使是武仙下凡,恐亦難逃這出於不意之一擊!」

    那知—就在「風火神劍」翩翩自喜時,驀然——眼前一花,一片黑雲一晃,「噹」的一聲脆響,手腕大震,劍尖被彈飛尺許,「風火神劍」暗道一聲不好,也不及細看,凌空一提氣,側身疾往右飄去,只覺——

    「呼」的一陣疾風,由左肩劃過,從帶過空氣所成的激盈,可知此物正挾有摧山裂石的無比暗勁,如被擊中,必會當場骨折筋斷。「風火神劍」驚了一身冷汗,暗呼僥倖不已。原來,他強進硬攻,固然是奇兵突出,令人不防,但一擊不中,自身便立陷險境,長劍不利近身貼戰,而且搶進時,招式皆已用老,勢子也皆落實,不難再變化。

    「風火神劍」實料不到「白面神乞」竟能在極不可能之情形下,不避不閃,硬將勢了封住,幸好他一見不好,臨危不亂,當機立斷,來不及細看便側身飛飄出去。果然不出所料,「白面神乞」右手烏缽,已近胸橫掃面至,如「風火神劍」稍一猶豫,必將擊中,不死也得遭受骨斷筋裂之危。

    「風火神劍」驚魂未定,落於兩丈之外,只見「白面神乞」滿面驚愕,怔怔地立在原處,並未乘勢追來。此時,「白面神乞」見他落身,才定神而略帶欽服之神色:「不愧為一派領袖人物,不是老化子誇口,能在老化子這一手『雲漢雙飛』下,安然無恙的,董掌門還是第一個呢!」

    「風火神劍」沉聲道:

    「老朽豈比得上幫主蓋世絕藝,實不相瞞,能在老朽那招『靈犀一點』下生還的,也只是幫主一個呢!」「白面神乞」聞言,哈哈長笑,道:

    「如此說來,咱們倒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了!」「風火神劍」肅然道:

    「並非老朽自詡,當今之世,能與老朽放手一拼的,並不多見,知音難遇,伯樂難求,晚年能遇上幫主這種罕絕高手,真是在生有幸,希望幫主不敢藏拙,放手盡興與老朽大戰三百回合,即或傷亡幫主之手,亦死而無憾。」

    「白面神乞」亦被他激起豪情,仰天一聲長嘯,聲如龍吟虎嘯,蒼勁中帶著無限之豪壯。

    長嘯聲中,「白面神乞」豪邁地踏前一步,朗聲道:

    「好個『知音難遇,伯樂難求』,老化子衝著你這句話,也要捨命陪君子,今日大家都不用客氣,也不許偷懶,務必戰至最後一分氣力,分出個強弱勝負。」

    「風火神劍」哈哈狂笑道:

    「丐幫幫主不愧為丐門奇士之首,豪爽豁達,光明磊落!咱們一言為定,老朽必定傾力而為,務必使幫主滿意。幫主請!」

    「白面神乞」亦微欠身,道:

    「掌門請。」

    語聲方落,「白面神乞」已飛身而起,雙手烏缽,幻起朵朵彤雲,直往「風火神劍」胸前十二重穴落去。「風火神劍」抱劍挺立如山,肅穆中帶有一片煥然神采,直到距烏缽不及兩尺,方才腳下如行雲流水般,輕靈已極地飄開三尺,反手斜挑,帶掌一蓬寒星,朝「白面神乞」上半部飛灑而至。

    「白面神乞」縱身長笑中,旋身避過「風火神劍」之一劍,就在這閃避之同時,已出手還攻了三拔七式。「風火神劍」更不怠慢,飄身欺進數尺,掌中劍左封右擋,直刺斜劈,冷虹咋吐中,已快速無比地還攻了一十二劍。兩人隼起兔落,快速無比地搶攻了十餘招,只見——寒星飛閃,烏雲四湧,銳利刺耳的金刃破空聲,攝人心弦,震人神魄。

    兩人經先前一度交手,彼此對對方這功力身手,均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也有了進一層的估計,心知如想制勝克敵,均非易事,故均凝神屏息,專心一志,收斂心神,戰戰兢兢謹慎地對付強敵。不覺間,兩人已相互攻拆了百餘招,但見冷電旋飛,烏雲乍湧中,仍看不出一絲勝負之跡。

    原來,兩人互知對手功力後,均不敢冒失搶先,輕易犯險,恐一擊不中,立隱不可收拾之境。所以,百餘招下來,仍是個均衡之勢,但,誰都知道,這均衡之後面,卻是無比的凶險。

    這是——丐幫諸子弟益顯劣勢,一聲慘嗥中,又一個丐幫舵主被一灰衣中年大漢劈中後心,同時,又被前攻之一人乘他負傷之際,飛起一劍,將他頭顱削去一半。鮮血淋漓,慘白的腦汁,四下亂飛。

    「鐵面乞」怒極欲狂,厲嘯聲中,奮起神威,提足十二成功力,瘋狂地劈出十二掌,十二肘,圍攻的四個三派弟子皆被他蓬勃如萬馬奔騰的氣勁,逼退數尺。「鐵面乞」利用這稍微的空隙,飄身如鬼魅般閃至其中兩人之前,就在那兩人尚來不及轉念之時,已強猛如排天巨浪,快迅如電光火石般地拍出了十七掌。

    「拍拍」兩聲,血光崩現中,傳出兩聲淒厲的垂死呼號,兩條人形帶著飛灑的血雨,朝三丈外落去。「鐵面乞」雖說解決了兩個,但到底對方在伙九上佔了絕對優勢,立時又有三人替代先前兩人合圍上來,而目此三人功力似比前兩人均高,不一會,「鐵面乞」又被五人重重圍困起來。這時「絕塵子」憔悴蒼老的身形,已緩緩在人影翻中,倏隱倏現。

    由四周激烈緊張,亢奮的兇殺,及「絕塵子」背影所顯示的黯然,失望與漠落,恰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反差。浩天望著他的背影,亦不由感激叢生,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暗道:

    「你走吧!帶著一顆殘破的心,只希望你從今後,能找到一避靜之地以渡餘年,參悟人生真諦,這爭名奪利的世界本已不屬於你的,何不還著灑脫超然的心情去重溫往昔的英雄歲月?因為,人有那些才是真正屬於你的。」

    待「絕塵子」身表逐漸消失在暗影中,「微塵子」尚茫然出神地望著,一旁的「五台真君」亦被這出乎意料的變化怔住,「絕塵子」如此深的武學,會在數招下敗於孟浩天,而更想不到的是,最後還是由孟浩天出手相救。

    就在兩人均感到茫然之際,浩天已掉首對「微塵子」沉聲道:

    「崆峒掌門道長,是否亦想加入對在下賜教幾招?」浩天故意將「加入」兩字說得特別重。「微塵子」聞言,不由老臉通紅,吶吶道:

    「施主請勿誤會,貧道方才……」浩天冷嘿一聲,充滿不屑的意味,道:

    「目前情勢已很明顯,以小小一個丐幫對抗名滿江湖英才輩出的三大門派合手,自然是自不量力,徒自取辱,不過……在下個人卻還不至於對幾個下三類的聯手而屈服!」

    「微塵子」聞言,又羞又怒,但卻又不便發作,一時怔在當場。「五台真君」見狀,卻接口道:

    「對付江湖敗類,何須顧及武林道義,孟浩天!你休賣狂,今日你縱舌燦蓮花,也不會好好放過你的!」

    浩天雖知三派一定會罔顧江湖道義,對自己群攻,但料不到「五台真君」一派掌門,竟如此無恥,敢公然承認,心中不由大怒,亦暗凜不已,既然對方已說明抱了必欲制己於死地的決心,他怒笑一聲道:

    「五台掌門,不愧快人快語,乾脆利索,只是……」他微一頓,面色一沉,接道:

    「太不知羞恥了!」「五台真君」知道多說無益,怒嘿一聲,雙掌暴起,一連飛劈十二掌。此時,他已知浩天比他相像要厲害百倍,以一己之力,別說是要勝,就連全身而退亦是萬難。

    故此,出手之間已傾全力,將崆峒絕學「五雲真氣」使出了十二成,一時——狂風怒嘯,勁風四號,如排山倒海般地朝浩天湧去。浩天削瘦的身形,在哈哈狂笑聲中,倏飄出兩丈,揚掌朝「微塵子」虛虛拍出,並縱聲狂笑道:

    「他一人不是對手,道長也不必再驕柔做作,還不一齊上?」「微塵子」飛身暴退七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五台真君」怕「微塵子」被浩天激得不肯出手,一面朝浩天撲去,一面高聲道:

    「微塵道友,對這殺人盈千的魔頭,不必再講何道義,道長難道忘了浮塵道友折腕之辱子嗎?」浩天趁他說話分神之際,驀然——

    晃身搶進,左掌灑出一帶掌山,朝其腰際掃去,右掌如鬼魅般由下飛穿而出,直拍其胸前。這招快如閃電,又當「五台真君」分神之際,直到「五台真君」發覺不妙時,潔白如玉的手掌已將拍至身上。

    「五台真君」大驚失色,總算他功力高深,臨危一個大側身,左掌乘勢斜帶而上。只聞——「拍」的一聲脆響,兩人雙掌相接,「五台真君」在分神之下,功力提不足九成,被浩天如海的暗勁,擊得半個身子麻瘁不靈,血氣翻湧,直朝外斜飛丈餘。

    「微塵子」心知「五台真君」絕非浩天對手,恐其有失,己方實力更將單薄,只好一橫心,對浩天覷顏道:

    「少俠武功蓋世無雙,既然少俠指定貧道,貧道也只有添顏相陪了。」

    浩天凌空大笑道:

    「到底秀才作土匪,還保留三分書卷氣。」

    「微塵子」氣得面色泛青,悶哼一聲,雙肩不見晃動,身形已平飛而起,如一隻巨鶴朝浩天冉冉飛到至。這時,「五台真君」亦踉蹌落地,心中那份難受是不用說了,他先前當面在崆峒、點蒼諸人前,誇下海口,並且目空四海,對兩派亦有輕視之意,那知,自己連孟浩天一招不到,就被震飛丈許,這張臉又往那裡放?

    他越想越怒,大喝一聲,狂撲而上,雙臂大張,伸縮間攻出十二掌,恍若狂風怒號,暴雨傾盆,而且只攻不防,形同拚命。

    浩天身形滴溜溜一個大輪轉,飄至「五台真君」之後,冷然笑道:

    「堂堂掌門,怎地耍起無賴了。」

    凌空身形毫不停留又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形朝「微塵子」迎去。「微塵子」功力奇厚,揮掌間,雙方已互攻了十餘掌。

    這時,「五台真君」再次撲空,腳塵甫沾地,立即一個小旋身,又飛退而回,悍猛無比地朝浩天攻出八掌。「五台真君」已暴怒欲狂,招狠勢猛如江河潰堤,滾滾不決,浩天暗暗一凜,心忖:「一代掌門終究不可輕視,尤其微塵老道,更是強敵,切莫驕敵大意,著了他們的道兒。」

    他收斂心神左封右擋,倏拍倏拿,奇招異勢頻出,三人互相搶攻起來。「微塵子」的「太乙神氣」已具十二成火候,使出時反不見什麼威勢,虛飄柔和,但潛勁十足,著上縱不骨斷筋折,亦必腐脾摧心,他的招式更是博大精奧,往往隱凶險於無形之中。

    「五台真君」的「五雲真氣」因年限天賦之不利,僅具十成火候,更何況「雷火真經」本是走剛猛路子,舉手投足間,皆是狂飆突起,風雷迸發,聲威駭人已極。三人電光火石般互相攻拆了十餘招。

    此時,丐幫更顯不利,能戰之舵主,只剩下十名,均在敵眾我寡之勢下,岌岌可危,「鐵面乞」及其他幾個長老眼看丐幫弟子一個人不死則傷,不由驚怒欲狂,只惜各人皆被數名高手絆住,分身不開。

    「鐵面乞」面色陰沉,出的狠辣無比,招招皆是致人死命之殺手,雖然他已一連劈翻四個三派弟子,但倒一個補一個,一次比一次強,尤其他真力消耗過半,此時僅維持個平手而已。

    「笑面乞」武功本較「穿山劍」稍勝一籌,但因心牽幫中弟子,武力難免打了些折扣,往往搶到先機卻又被對方奪回,所以,直到目前仍不分同。「白面神乞」功力定力均超人一籌,心知丐幫因然陷於逆境,但自身列是全幫精神所繫,一個失著,自己生死事小,全幫清譽亦將一落千丈,將來如何再地江湖上抬頭?

    所以,他以超人的定力,罕絕的神功,來對付這空前強敵。兩人已互攻了百餘招,先由快而慢,只見冷電旋飛,烏雲乍湧,勁風嘶號四溢,不時傳出一兩聲金鐵交鳴之聲,「風火神劍」已使出「風火七十二式」中之「連環九式」,一片冷虹,時如經天長練,時如天際閃電,飄忽中,已向「白面神乞」飛刺了七劍砍了八劍挑了五劍,劍勢之快捷准穩,確實是罕世難見。

    「白面神乞」一雙「托天烏缽」,使出一套怪異詭絕的招法,似對「風火神劍」這一招快劍怡有克制之勢,無論「風火神劍」使得如何之快,但「白面神乞」的雙缽左劃右敲這下,均恰恰封了回去。

    兩人一時之間,尚能分出勝負。此時,「浮塵子」已被其他崆峒弟子救起,但仍昏迷未醒,主要是大家都忘了向「萬變仙狐」討解藥。而「萬變仙狐」面色蒼白,盤膝坐在地上,「風火行」焦急地守護在側。

    浩天用目一掃,心知丐幫將支持不了十五招以內,心內大急,吼道:

    「你們這批持強凌弱,以眾擊寡的名門正派,竟敢如此凶橫無恥,休怪孟某要大開殺戒了!」正好此時,幾個五台弟子,將「風火行」接下,「風火行」一掠而至,接口道:

    「小子!你已黔驢技窮,還窮吼些什麼?還不乘早跪伏請降!」浩天一聲沉厲的狂笑,道:

    「么魔小丑,也配狂言!」笑聲中,一道白光色光華,倏然掠過,一片宛如天隆的拳山掌影,恍如狂風暴雨般,猝然將「風火行」圈入其內。浩天出手是如此快捷,「風火行」再也想不到,在兩位高手合攻之間,浩天尚能進退自如,一時,被浩天逼得手忙腳亂,狼狽已極地急退了四步。

    好在「微塵子」就在「風火行」敗退這際,左手飛彈五縷勁風,射向浩天「期台」、「七坎」、「章門」、「中府」、「雲門」等五穴,右掌飛拍浩天「腹結」。隨著「微塵子」這出手,「五台真君」亦沉嘿一聲,「風雷掌」絕學,亦跟著潮湧而去。

    浩天一大轉身,雙掌旋飛,疾飛劈出十六掌,身形閃尉中,不屑的冷笑道:

    「三個?太少!何不多上一些,使在下見識一下以多吃少的三派威風?」「微塵子」掌拳齊攻下,聞言不由面孔一熱。

    「五台真君」及「風火行」怒喝一聲四隻鐵掌翻飛如電,猛悍無比地回身快到,並叱道:

    「小子!你不用賣狂!好受的還在後面呢!」浩天閃過兩人攻勢,又硬生生地強封「微塵子」拍來的五掌,一面冷然道:

    「你不信可先試試!」最後一字,餘音尚在蕩漾之際,他人已如一條鬼魅,自「微塵子」、「五台真君」挾攻中穿過,雙掌各在胸前劃了個連接半圓。只見——一圈圈銀光,點點寒星,疾湧向「風火行」。

    「微塵子」及「五台真君」均駭然大叫道:

    「火師弟小心!此是天魔手!」「風火行」一聽大驚,閃避已不及,只有咬牙提足全身功力,朝前狂推而出。

    「轟然」一聲大震,只見——「風火行」已被震飛兩丈之外,面色煞白,口角血絲隱隱滲出,驚駭欲絕地盯著浩天,他實在想不到,天下竟有威力如此強大的武學,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浩天嘴角露出一絲陰沉不屑的笑意,緩緩道:

    「能接一掌,確已算不錯,不過,要想在孟某面前賣狂,卻還不配!」浩天說著,雙手又緩緩抬起……「微塵子」及「五台真君」均不由大驚,心知「風火行」業已身受重傷,絕難強抗浩天心臨世絕學的「天魔手」。

    雙雙急掠至「風火行」身旁,雙目緊張的凝視著浩天,說不出是驚還是駭。

    他們皆知,即將面臨生死存亡之關頭,雖然他們自己之武功無前自信,可是,對這出必傷人之蓋世絕學「天魔手」卻更是忐忑不安,自「天魔手」數百年前現世以來,尚未有人聞及能安然躲過其七式之外,這種鐵的事實,卻不容他們忽略否認。「微塵子」「五台真君」均暗暗提了十二成本門神功,各思忖了一招最得意絕學,準備對抗浩天的殺手「天魔手」。

    浩天緩緩將手一正一反,平擺胸前。「微塵子」等三人均大張著眼,緊張地注視著,也可說是帶著恐怖與昏亂。四周那麼激烈吵雜,呼呼拳風,刺目劍嗚,及偶爾幾聲呼喝叱吼,慘嗥怒號,交織成一幅刺激、亢奮、混亂的場百。但——在四人所佔據的數丈方圓中,卻是無比的沉靜,令人空息的其中尚含滿死亡的意味。

    浩天面上一片漠然,像是一具石塑雕像,沒有喜怒,也沒有感情,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浩天此時,雙掌已微向前推,第二招「平湖飛月」,即將如天際迅雷般橫掃大地。驀然——一聲長長的呼嘯聲,由遠方疾掠而至。浩天心內驚然一驚,將已逼至雙掌的洶湧暗勁,強吸抑壓不發,抬頭淡然望去。

    只見——數條黑影「叟叟」連聲中,飛落至四人之間,「微塵子」與「五台真君」、「風火行」等人,望清來者,均不由長噓了一口氣,似是適才之緊張,都藉以暫於疏暢。來至場中之五人,全是一色青衣,為首乃一年約六旬,長髯及胸,面如滿月的老道,其他四人大約五旬左右,五人身後,一式背著一柄奇古長劍。

    浩天冷然地朝五人逐一注視,沒有任何表情,「微塵子」及「奪魂神君」已先朝來人頷首笑道:

    「想不到靈玄道兄,竟也趕來湊此熱鬧。」

    為首道人亦欠身還禮道:

    「兩位掌門十數年不見,風采依舊,想必玄功日益深厚……,本來在下等不該打擾諸位,但因敝派有私事欲先於了結,不知兩位掌門是否肯賞臉,暫時擱下,讓敝……」

    「五台真君」心內大喜,他實在對浩天由輕視變在畏懼了,暗忖:「久聞『武當五劍』功力高深無比,而且劍術更是超絕,尤其五人合運之『擒龍陣』,據聞有神鬼莫測之驚天動地之勢,無論凡仙,均難脫困,難得他們自動說出,正好讓他們打頭陣,能將孟浩天制服最好,即或不能,拼得兩敗俱傷,那時再坐收漁利不遲。」

    他面不動聲色地接道:

    「靈玄道友也太客氣了,本來這事,貴派也算有份,既然貴派欲先了結,老夫等稍待亦無所謂,反正遲早一樣,道兄只管請便。」

    「靈玄道人」單掌問揖道:

    「既然兩位掌門盛情相讓,貧道只有謝領了。」

    為首老道轉首對浩天道:

    「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冷面煞星冰雄潘』孟少俠,貧道今日能得一見,實感萬分榮幸……」浩天目光與靈隱那雙充滿火焰般怨毒的眼睛相觸,卻又輕輕移到一旁的靈虛臉上,靈虛陰沉的面孔依舊如昔,但如今卻帶一種自信挑戰的邪惡意味。

    於是,浩天收回目光,語聲低沉地道:

    「道長欲解決的麼事,便是說這幾句話麼?」這時,靈虛及靈隱和另兩道人均怒目瞪向浩天,但為首老道,仍神色怡然的清朗一笑道:

    「那知,依孟少俠之意,敝派急欲解決之私事,又該如何?」

    靈玄這句話,雖說的極是柔和,但其中火藥味卻是強重。浩天仰首向天,冷漠已極地道:

    「八大門派一向驕橫跋扈,慣作以多吃少,群鬥群毆的『磊落』行為!想武當用戶八大門派中之砥柱,既然三派已集此,當然貴派亦不肯落於人手。」

    浩天這譏諷冷削的言語一出,除靈玄外,餘人均勃然變色,靈虛怒衝出兩步,厲聲喝道:

    「孟浩天,難道你已忘了七里埔拆辱之仇,忿道痛心疾首的期待這一日來臨,現在,已是該讓你當作群雄之面,來見識武當絕學的時候了。」

    浩天驀然哈哈狂笑道:

    「強橫跋扈,飛燥輕浮,連犯武家大忌,孟某不過代貴派管教不嚴的師長,出點力而已,怎能算是折辱。」

    靈虛怒喝一聲,晃身便欲撲上,可是卻被靈玄抓住並道:

    「不可妄動,一切有師兄在此,決不讓有人對武當滋意輕蔑。」

    浩天依然仰首於天,森冷地道:

    「說得是,不過,即使八大門派所有高手集此,亦唬不住在下。」

    靈玄沉穩地向眾人一瞥,對浩天道:

    「孟少俠傲骨天生,豪氣飛揚,確實令貧道佩服,老實說,此行貧道所謂先欲了斷的私事,便是想與尊駕一了以前所結之恕仇……久聞尊駕武軾蓋世,靈隱師弟上次七里埔受了一次刻骨銘心的慘痛教訓後,一直不敢忘懷,為了尊重閣下,不惜飛馳武當,拉了我們師兄弟五人。欲與一套不值識者一笑的陣法,來討教尊駕揚威武林,而又使武當黯然失色的神技。」

    他一頓,又說道:

    「只是,此陣法需五人合運,如果孟少俠認為如此有失公正,則可另換方式來向尊駕請教。」

    浩天冷削已極的清笑,道:

    「不必,不必,反正在下已慣於群攻眾毆,多幾個膿包貨色,尚不至於在乎。」

    此言一出,靈玄冷靜的面上,已不禁泛起怒容,靈隱嘿嘿怒笑道:

    「孟浩天,閣下想必也狂得差不多了!現在該是你收斂嘴上功夫,拿出真才實學的時候了。」

    浩天雙眼翻天不屑的哼了一聲。靈玄朝眾師弟使一眼色,朝浩天道:

    「如此貧道們有禮了!」

    話聲方落,驀然—身形飄起,只見人影晃動中,五道冷電脊無聲息的翻射而出,森森砭人毛骨的寒光,如同數條蛟龍起舞盤旋。光影斂息,只見五人已搶劍岸然,將浩天圍在當中。

    浩天看見他們反手拔劍的一式,已知五人在劍上的功力,皆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心內不由微驚,但面上仍聲色不變喝道:

    「且慢!在下掌底不傷無名之士,道長想必是名震江湖的武當五劍,其他兩位在下眼生得緊,不知能否將寶號賜告?」一個瘦長的道士,雙手搶劍輕沉地道:

    「貧道靈明。」

    浩天色面一動。另一身材十分魁梧,滿面胳肋,獅鼻海口的道士,亦向前一步,洪聲道:

    「貧道靈雲。」

    肅穆而深沉的語聲,迥蕩在寒懍的夜色中,飄播在殘白的雪地上,而眾人又皆緘默不語,空氣裡不僅是生冷,更瀰漫著緊張淒厲的氣氛。浩天肅立當中,氣沉若岳,肅靜中帶著無比的威儀高貴,但他心中卻不停的飛轉思忖道:

    「目下丐幫已臨危急存亡之秋,萬難再維持多久,當前數名又皆是天下武林一時之選,武當五劍功力超絕,尤其合運之『龍擒陣』,威力無比。『五台真君』虎視眈眈,看來情形有些不妙……」

    但他轉念想起恩師昔日終南山顛,單人匹馬,連闖八大門派三道難關時之豪壯英雄事跡,不覺心內熱血沸騰,豪情頓發。仰天長吸一口真氣,面上神光煥發,朗聲對靈玄五人道:

    「在下話已問完,諸位道長請賜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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