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嶺廣囊千里,綿直浙江、福建、江西三省,唐黃巢作成,刊山開道七百餘里,直走建州,即是此嶺,「血海九宮圖」已失,若要尋到血海地闕,委實不是易事!
誰知事情選出人意料之外,他一入仙霞嶺後,立即碰上一大批武林人物,其數不下百餘人,審視之下,在括蒼山遇到的六一道上,天台樵予,迦陀和尚,蜉蝣子以及二絕仙翁等人俱在其中。
他心中剛覺一愕,就聽天台樵子柳向山冷冷地說道:冷浩!你不是血海地闕中人,到到這仙霞嶺參中則甚?」
冷浩緩慢而行,嗤聲冷笑道:「諸位此時也在仙霞嶺中,難道俱是血海地闕中人麼?」
天台樵手氣得鬚髮怒張,無言可對,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響亮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屢次向我少林弟子挑釁,不知是何緣故?」話聲中人群裡走出個已屆古稀之處的白肩和尚,冷浩心下—動,慌忙下馬答道:「如果在下沒有認錯,前輩當是執掌少林門戶的天聲大師?」老和尚合什頂禮,沉聲道:「難道小施主尚還認出我這世外之人!」「前輩一派至尊,怎可聽信道聽途說之方!」
「老衲這盲,乃是飛龍師侄親口所述,豈能有假!」
這話頓時引起冷浩中怒火,揚聲冷笑道:「令師侄之言不假,難道在下之言就是假的不成?」天聲大師白眉一堅,說道:「看你出言無狀,就知飛龍之言不虛,老衲半甲子示與人動手,少不得今天要領火俠絕學!」冷浩傲性激發,仰天大笑:「少林寺空負領袖武林之名,想不到堂堂一派掌門至尊,竟是個不明事理之人,真叫人大失所望!」「阿彌陀佛,你敢辱我少林譽,就莫怪貧僧無禮了!」
老和尚想是氣極,手掌一揚,向冷浩當胸擊出一掌。
冷浩全神凝注,橫向欺出三步,左掌倒打而來。
雙方掌勢未觸,各各心神一怔,陡然間招式一撤,同時退後三步。
未等二人再次出手,場中間進一名面容清瞿的灰衣老道,一言不發,揚掌亮腕閃電般連攻三招。冷浩喝一聲,上體陡然側轉,電走雷奔般打出兩掌。
轟轟兩響,那老道頓時被迫退三步。
冷浩雙肩微晃,腳步一錯,借勢欺進七尺,沉聲斷喝道:「道長何人?」
「武當下院白雲觀觀主一介!」「在下與武當派無怨無仇,道長何故出手?」
「敝師叔滄浪羽土、喪在你陰謀鬼計之下,武當派與你怨比天高,仇似海深,恨不得食爾之肉,寢爾之皮!」
冷浩見這班武林望重一時之土,竟都是些不明事理,乖張跋扈之人,頓時氣往上衝,仰天怒笑道:「好說!好說!在下生就一副鋼筋鐵骨,只怕道長難以下曬!」 一介道人嘿嘿冷笑,身彤微抵,只聽一聲振耳龍吟,已把肩上寶劍摘下,信手一抖……
劍花搖落,寒光奪目,突然,重巖疊嶂之間,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桀桀怪笑:「大王有命,傳諭各家護法,速往血誨地闕參見!」
一吉甫落,眾人齊聲驚呼,抬頭看時,只見銅鐘道人左掌托起那只巨大銅鐘,向眾人濃淡一笑,便即返向前去。
銅鐘道人出身括蒼隱真觀,天下共知,此時百十對配睛,俱都凝望著六一道長,嘿嘿冷笑。
六一道長先是滿面驚愕,繼而沉聲怒喝道:「括蒼派十六代弟子銅鐘聽命!」
連叫兩次,銅鐘道人驚如不覺。六一道長臉色慘白,反手摘劍,隨後急迫而去。
眾人相視一眼,由少林掌門天聲和尚為首,如同長江大河浪湧而下。
這一帶俱是山道,冷浩馬步行,在人群後十丈跟進。
走愈覺山路崎嶇,各門弟子已有不少人無法跟上,誰知盞茶時分過後,銅鐘道人身形一折,轉入一處山谷之中。
攔在谷中是—條寬約百丈的絕澗一橫扯三條鐵索,銅鐘道人呵呵一笑,飛身而起,直向鐵索上落去。
但見人影晃動,天聲大師、六一道長、天台樵子,已經跟蹤而上,緊接著蜉蝣於、迦陀和尚。一介道人,也都拔身而起。
這一關就可看出功深淺,銅鐘道人步履飄灑,行所無事『天聲大師僧袖颯颯,乘風起舞,六一道工與天如樵子勉可相比,其餘諸人就都略遜一籌。 那三條鐵索,轉瞬這間,落上甘餘人影,『眾人功力高低不齊,行至一半,頓覺呵呵當當凌空擺動。
耳聞慘嗥突起,一名黑衣勁裝大漢,竟在眾人驚叫聲中,跌入那萬丈絕澗之中。
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頓時把眾人赫住,一個個默立澗邊,滿面驚疑,裹足不前。』 就在眾人驚愕失神,趔趄不前之際,陡間友吟劃空,岸邊上飄起一條黃影.在鐵索上一點十丈,電射星飛,疾劃而去。天聲大師等人則至對岸,驀田驚叫之聲,猛一回頭,便見黑影飄墜,落地無聲,冷浩已經跟蹤而至,心神剛覺一愕,便聞一疊連聲的高呼:「大王到!大王到!大王……」群山響應,久久不絕。
細一打量,只見四周中群峰插天,谷間紅雲繚繞,煙霞升騰之中,雖然遠足目力,也看不清谷內情形,當面一座斷巖上,高約十丈之處,橫書八個驚心動魄的擘窠大字:「血梅地闕,妄入者死!」巖下荒填壘壘,野昔淒迷,在血烙流霞籠罩之下。
倍增恐怖之感 。
管弦交奏,樂聲盈耳,但見悉去慘霧之中人影晃動,漸漸行來-.;。眾人愕然互祝,俄而樂聲倏停,銅鐘道人業已不見,斷崖下現出個赤面老人,此人金冠朱服,束白玉之帶,著飛龍之履,負手傲立。嚴嚴有君臨天下之勢。
此人身後,站著十多個高矮不等的人物,冷浩一眼之下,已看到穿心白骨爪樊江與冷魂居土俱在其中,心知其人就是血輪王。但卻不知那金牌令主是誰?」—果然,那身著王服之人,向眾人打量一眼,便即沉聲說道:武林門戶眾多,糾紛紛時起,本天有見及此,-乃秉悲天憫人之心,彌劫救世之志,特將天下武林,收蘿血海之中,爾等湔此或為嫌,戳力同心,如敢中途變節,妄起爭端、定依血海戒律治罪!」
他侃佩而談,目無餘子,眾人俱覺熱血沸騰,難以忍受。
冷浩別有所圖,聞言淡淡一笑。
天聲和尚在這批人中,資望最濃,功力最高,眾人俱以他馬首是瞻,聞言之後,只得忍怒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堪稱武林第一奇人,老衲得聆謝論,茅塞頓開,不過僅憑這幾空言,天下群雄豈能懾服!」血海轉輪王哈哈大笑:「老和尚你顧慮太多,本王威加天地,德被四誨,誰能不誰敢不服?」
六一道長為了要表明括蒼派與血海地闕並無關連,聞言挺身而出道:「貧道第一個不服!」血海轉輪工面色一變,噶道:「爾師叔銅鐘道人歸附本王之後,受封為血海武相之職,本王待爾括蒼派不薄,你這後生小輩敢說不服?」六一道長沉聲說道:「縱然天下之人俱歸入你血海門下,也難令我心服!」血海轉輪王向前猛跨一步,喝道:「你敢連說三聲不服,今天就叫你血-五步之內!」六一道長仰天大笑::不服!不服!不服!」
血海轉輪三歎一聲!
「欺君之罪,罪在不赦,本王也無法成全你了!」
說完右手一擺,兩名疾裝勁服的大漢,由身後大步而出。
括蒼派中唯一渡過鐵索的弟子,是個中年道人,原來站在六一道長身後,此時也反手摘劍虎視耽地嚴陣以待。那兩名大漢行至六一道長五步之內,身形一定,便聞血海轉輪王輕喝一聲:「斬!」這兩人步履沉滯,明明是江湖中三流人物,眾人滿面驚奇,俱不信他們能把這名燥一時地六一道長處斬。 六一道長自己也是滿面不屑,嗤聲冷笑。
誰知笑聲未畢,站在他身後的那名括蒼弟子,突然劍尖一橫,涇向六一道長長斬下。
變起傖促,那中年道人劍出如風,就在眾人驚叫聲中,已把六一道長那顆鬚髮斑白的首級斬下。 血花四濺著,那中年道人單膝點地,高聲說道:「席捲天卞,包羅四海,金牌令下九十八號弟子,已遵命將血海叛徒六一斬首,恭請大王明鑒!」
「八年忍辱負重,不愧本王期望,回闕後另行封賞!」
一聲「謝大王!」那兩名大漢分別抱起六一道長屍身首級,伴同那在括蒼門中臥底八年的金牌九十八號。
飛快地轉入崖後,沒人漫天紅霞之中。
血海轉輪王這一手確實毒辣,全場中鴉雀無聲,人人自危。
天聲大師,一介道入,以及蜉蝣子俱都回過身來,滿面驚疑望著立在身後的門下弟子。 各門弟子一見此種情形,情不自禁地向後連退數步。
血海轉輪王突發驚天狂笑:「爾等既已受封為血海巡迴護法之職,就應當矢效忠勇,若敢三心二意,此人就是榜樣!」
眾人面面相視,瞳目不知所措。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聲冷笑:「哼!憑這些鬼蜮伎倆,難道就可以領袖武林了麼?」血海轉輪王猛一揚臉,只見這說話者人。乃是個黃衫飄拂,滿面英風的少年,頓時微微一笑道:「看你形狀,大約就是近來傳誦江湖的招魂幡新主,什麼天涯遊子冷浩吧?」少年傲然一笑,微微顴首,神采氣宇,實在令人心折。
血海轉輪i移目四顧,廢然哎道:「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
冷浩聞言冷笑一聲,正待……
突然天聲和尚向前緩行兩步,高喧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自不量力,恭請施主賜教!」血海轉輪王呵呵『笑:「老和尚妄想螳車,豈不是癡人說夢,也罷,本王四圍,共有孤墳十座,每墳離此各有十丈之遙,爾等若是不服,盡可每人占一墳頭,全力向本王攻出三掌。天台樵子不等血海轉輪王說完,陡地縱聲狂笑道:「十丈之外,掌風已成強灣之末,老朽自忖傷不了你,不過……」「不過什麼?難道你說本王十丈之外,也傷不了你?」 「若不親見,實難令人置信!」
「哈哈!本王若不讓你們見識見識,你也不知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學,爾等眾人,自忖十丈之外能受本王一掌者儘管出場!」話聲甫落,便聞數聲冷哼,天聲大師、一介道人。
迎陀和尚、天台樵子。二絕仙翁、蜉蝣子等人,俱都晃動身形,分別在十丈外各找一處墳頭站下。冷浩細一打量見迦陀和尚正站在血海轉輪王對面,當下飄身而起,與邊陀和尚並肩而立。血海轉輪正向四周打量一眼,便即大言不慚的說道:「本王化骨掌出則無救,爾等之中,若有反悔之人,現在還可退下!」
天台樵子、一介道人齊齊怒喝道:「血海老魔,你有多大能為,僅管施為就是!「血海轉輪王嘿嘿大笑,雙手一圈,陡然向外拂來。
冷浩見他出掌無風,正覺心中不解,突然間腦中『靈光一現,驀地掌用五成真力,向迦陀和尚打橫推去。邀陀和尚全神貫注在血海轉輪王身上,事出不意,頓時被震出八步。他b中驚怒交加,冷哼—聲,就待向冷浩……
突聞噗噗連響?天聲大師等人,竟在血海轉輪王兩掌一拂之後,全部翻身栽倒,氣絕身亡。他這才明白血海轉輪王攻的兩掌是假,真正毒計,定是藏在那荒墳之下,當下大喝一聲,陡然欺進八步,全力拍出三掌。血海轉輪王狂笑一聲,兩臂橫掃而來。
但聞轟轟兩響,那威鎮江東的迦陀大師,竟被當場震退,哇呀一聲,噴出了滿口鮮血。血海轉輪王冷哼一聲:「依爾行徑。本應處以極刑,茲特法外施仁,著與各門殘存弟子,一併送出谷外,歸告各派,從今效忠奉王,不得再生叛心」。煙霧綜繞,悉雲密佈,斷巖下變成了人間鬼蜮。
迪陀大師帶著沉重的內傷,由那鐵索上搖擺而過。
各門殘存的弟子,也懷著滿眶熱淚,一腔沉痛,離開了慘霧愁雲籠罩下的血海地闕。這壘壘荒家之間,只有冷浩默立在那裡沉思…
他目注夭聲大師等人的屍身,漸漸地化去,變成了一堆白骨……
他想起滴翠峰頭,槍浪羽士的死狀.和眼前的情形一般無二,於是。他決定要鬥鬥這恐怖的血海轉輪王…然而,巖下茫茫一片,血海轉輪王早已退去。
「血海地闕,妄入者死」八個驚心動魄的大字,在濛濛煙霧中,放出懾從心魂的光芒。他心頭豪氣勃發,冷笑一聲,身形陡然撥起,半空中兩臂一劃,直向那血海流魂雲中落去。血海地闕,乃是璇璣叟精心設計,冷浩身入其中,頓覺茫茫一片,雖然他目力遠異常人,此時也只能看出十丈左右。
他知道身外危機四伏,「血海九宮圖」已失,委實寸步難行。 不過他天生傲骨,從不知畏懼二字,略一思量,立即大步向前走去。誰知他身形一動,突聞耳畔傳採了一陣人聲:「冷兄請隨我來廣他心中一驚,驀見十多丈外,隱約現出一條人影,忙道:「閣下何人?」「小弟恨璞書生!」
「你要怎樣?「「小弟領你出谷!」
「不!小弟不殺那金牌令主,決不出谷,何況…」
恨璞書生不等他說完,即遭:「金牌令主已往伏牛山萬獸宮,何況你那貞姊姊正在山外等你,難道你不想早些看到她麼?」 冷浩心頭一驚.忙道:「你怎知道?難道你是血海中人?」
恨璞書生輕聲道:「不必多問,快隨我來!」
說完自顧前行,冷浩滿腹驚疑,緊緊跟隨。在煙霧中行約數里,來至一處谷口,恨璞書生停身說道:「此處峭壁千仞,無人看守,憑你功力,當可順利出谷,你那貞姊姊就在谷外等你,趕快去吧!」說完沒來由的歎息一聲,轉眼沒入那漫漫煙霧之中。
冷浩愕然半晌,這才展動身形,攀上那高聳峭壁,如飛而去。
他登上峰頭,已是薄暮時分,只見千峰含翠,萬樹籠煙,血海地闕里紅雲舒捲,真像地獄中的血海相似。 落日餘暉,替傍晚的藍夫,塗上一層瑰麗的霞彩,仙霞嶺下迷濛的夜色裡,依稀看到一雙擁抱的人影。
熱情奔放,愛火如熾,兩顆跳蕩的心,在情天裡飄蕩,在愛海中浮沉……良久!良久,清涼的晚風送來一陣夢吃般的人聲:「好姊姊,爸爸那天不告而別,可把我急壞啦,你是怎麼來到此地的?趕快告訴我吧!」「嗯!不行,我要你把這幾日的經過先告訴我!」
這一雙情話綿綿的愛侶是誰?男的是初出血海地闕的冷浩,女的是驚魂乍定的陳婉貞。冷潔無可奈何,只得把這幾日行蹤扼要敘述,小妮子聽完之後,這才嫵媚地笑遭:「恨璞書生既然把你帶來,難道他就沒有告訴你麼?」「他告訴我?難道姊姊也碰上了他?」
「嗯!不但碰上了並且還真虧他呢,那日你離開之後,我一時不備,竟被人從後制住了穴道…」冷浩心頭一驚,急道:「貞姊姊,你怎不叫你呢?」
小妮子瞟他一眼,嗅道:「傻子!我穴遭被制還叫得出口啊!」
「這……這該怎麼辦呢?」
「嘻嘻,傻弟弟。你現在著急有什麼用啊?」
冷誥不禁啞然一笑道:「啊,對!我真急糊塗啦!」
,後來那人把我挾馬背,一路上沒命狂奔,大約頓飯時光,來到一處山谷,這才把我放下.奸笑兩聲,便即伸出手來……」 冷浩聽到此處,情不自禁地冷哼一聲!
「貞姊姊,這無禮的東西是誰?」
「我當時連眼皮也睜不開,根本就沒看清嘛,不過聽他笑聲,和惜花公子那壞蛋差不多!」
「惜花公子?他……」
小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繼續說道:「正當我急得要命的時候,恨璞書生啦!三合未到;就把那淫賊擊倒在地,點了他,七殘』大穴,廢去他全身武功,這才讓他逃下山去。」
冷浩深深地長吁一聲,連道:「痛快痛快!處置這種淫賊非用極刑不可!」到此一頓,續道:「後來恨璞書生替你解開穴道,就把你交給冰心魔女,帶回血海地闕是麼?」
小妮子聞盲紅唇一嘴,嗔道;「什麼冰心魔女?我根本就沒有見過,更沒有進過什麼血海地闕,此地是恨璞書生帶我來的嘛!」
話聲到此中斷了,冷浩陷入了一片沉思!
冰心魔女說她保全了貞姊姊的清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恨璞書生是誰?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幾經思量,他認為只有一個假定比較合理,那就是:恨瑛書生是冰心魔女的手下,冰心魔女為了索取「血海九宮圖」,所以才令他向自己故示恩惠……
然而,這其間無可疑之處,她既已獲得「血海九宮圖」,又何必甘冒大不韙之名,把自己引出血海地闕呢?
他把這事與姊姊推敲,可是,這位心細的如發的姑娘,卻也猜不透那神秘的恨璞書生究竟是何用心?
太陽落山了,四野裡一片蟲嗚——母親的慈顏,在他的心扉上展現,一切的疑團,都化成縷縷輕煙,隨著晚風消逝了…。月亮升起來的時候,他們離開了仙霞嶺,三天之後,進入了安徽境,到達大別山下,剛好半月光陰。這天晌午,二人來到一座小鎮,剛人鎮口,便見個濃眉巨目的老花迎面蹣跚而來。花於身後約莫十丈處,跟著五十來歲的灰衣僧人。
二人步履沉渾,似乎俱是武林中人,冷浩表面上如同未見,骨子裡卻已經暗暗加留意。轉瞬身臨切近,老花子突然露齒一笑,低頭說道:「日落之前,請少俠鎮東張姓祠堂相見,晚輩有事奉告!」
這白花皤魄的老花子,竟然自稱「晚輩」,冷浩如何不愕,失神之際,老花子已經擦身而過,緊跟著一聲輕微的冷哼,那灰衣和尚身形一折,轉入一條橫巷中去。冷浩人本聰明透頂。腦海中瞬息萬轉,頓悟這聲稱晚輩的老花子,定是老哥哥鐵指丐派來,那灰衣和尚……一想到灰衣和尚,頓時心下大震,肩頭微晃,向』前連趕十來步。
他動作不謂木快,誰知趕到巷口。那灰衣和尚卻已蹤跡杳然。
冷浩冷笑一聲,就待進入巷口,看個水落石出陳婉貞見狀纖腰微晃,攔阻他輕聲喝阻道:「傻子!反正等會還要見面的,現在追他幹嘛?」 冷浩一愕:「等會要見面?貞姊姊,你說的是誰?」
「你是不是想那和尚嗎?」
「是舊!可是他跑不了廟,用不到去找,他自會回來屍「嘻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用不到去找,他自會回來!」
「廟?姊姊知道他廟在那裡?」
「鎮東張姓祠堂不就是廟麼,等下你與老花子會面,難道還怕那禿賊不來?」
冷浩聞言頓悟。不覺啞然失笑。
二人在鎮上小憩,略進飲食之後,這才聯袂向鎮不而去。
張姓祠堂乃是一座廢園,跑離小鎮也不過二三里地,只因荒蕪日久,故平日罕有人至。
此時紅日西移,那衣著擻樓的老花子,在煙光嵐影之中急步而來。
他到達園門之前,招頭看一下那黃昏的落日,呵呵笑道:「此時夭色尚早,恐怕他還得半個時辰之後,才能來呢?」他口中的「他們」,當然是指冷浩與陳婉貞,誰知話聲甫落,突聞身後響起一聲沉重的拂號;「阿彌陀佛!施主沒有料到,貧僧恭候已久了!」
老花子一轉臉,只見身後站著個五十不到歲的和尚,頓時仰臉大笑道:「哈哈,大和尚明人不說暗話,裡外這幾天跟著我花子,究竟是何打算廠那和尚,面無表情的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想向施主化一善緣!」
「呵呵!大和尚,你真算找到地方啦!但不成你想化我這「風雨無阻」的「百寶衣」,還是「腳踏實地」的「千珍鞋」?」
「阿彌陀佛,這兩樣乃是你丐門之寶,小僧那敢妄生覬覬之心!」「啊!啊!我老花子明白啦!你敢情是身上作養癢,想要我化子用「打狗棒」敲上幾棒麼?和尚!快把脊樑掉過來,我化子可憐你照辦就是廣老花子播頭晃腦,說完把手中那根打狗棒擺上幾下,裝出一付煞有介事的樣子,把那和尚氣得直眉瞪眼地冷哼一聲:「滿口胡言的臭化子,少林寺的佛爺可不是好欺之人,你打算對那小子說些什麼,今天趁早從實招來,若有半句虛盲,可別怪佛爺要超渡你!」老花子聞言仰面狂笑:「禿和尚,別人怕你少林寺,我搜魂怪乞可沒把你們這班禿子禿孫放在眼下,今天若想大言欺人,你算是「撅屁股看天」……」那和尚陡然欺進三步,沉喝道:「臭化子,你說什麼?」
搜魂怪乞哈哈一笑:「禿驢!我說你「有眼無珠」
你懂麼屍「臭化子,你既然存心找死。佛爺就趁早送你上路!「雙掌一錯,連攻三招。
他出手就是少林羅漢拳,沉黨剛勁,支撐遼遠、亮掌抬腕之間,但覺風聲吼吼,凌厲無比。搜魂怪乞可也不是無名之輩,單看他衣擺上綴著五塊補釘,就知是丐幫中一流好手,只見他冷笑一聲,打狗棒信手一抖,反腕疾掠,使的竟是劍招中的「白鶴掠翅」。掌棒相觸。只聽那和尚陡然冷哼一聲,五指倏張,勁幾疾出,如同活蟮穿波,沿打狗棒一滑而下,勁向搜魂怪乞脈門扣到。
這一招乃是少林不傳絕學,大擒拿手中的「反腕捉月」,要知大擒拿手在少林寺中,也只有數幾位高僧練過,現在這和尚不但會使,並且出手純熟洗練,頗見火候,可見他在少林寺中地位不低。搜魂怪乞見狀一凜,擰身,錯步,沉盾,出肘、傖促間攻出三棒,遞出兩掌,才把采勢化去。那和尚一著佔先,跟蹤急進,兩臂掄起,風掃落霞般連攻五招。
搜魂怪乞一收輕敵之心,棒中夾掌,全力施為。
夕陽掩映下,但見兩條人影;免起骷落,糾纏不清。
快捷時,如同閃電驚虹,騰挪起落,人影搖晃,衣袂難分。
緩慢處,雙方凝神互視,腳下節節移動,四足落處,露出五寸來深的腳印。搜魂怪乞此時全神戒備,那和尚面對這丐幫有數高手,卻也不敢一絲大意,雙方相距八步,四目凝視,繞場遊走。如此約有盞茶時光,搜魂怪乞暴喝一聲,棒走偏鋒,欺身前進,抖出如山棒影,逕點那和尚右側九入大穴。招式凌厲,氣勢磅礡,渾厚真力,迫人難耐。
那和尚長嘯一聲,雙臂雙抖,如同天際游龍,凌空撥起,半空中兩掌一圈,頓化滿天掌影,反向搜魂怪乞罩下。這一招怪異絕倫,掌影閃閃,如同滿天鬼火,遍地螢光。
搜魂怪乞招式走空,心頭一驚,尚未來得及抽身變招,已被對方圈入一片掌影之中,免強使出一招「枯樹生花」,孰料招式尚未展開,便覺手腕一麻,對方五指已經扣上脈門……脈門乃人身要穴,此時只要那和尚冀力一發,搜魂怪乞縱然不死,也得身負重傷……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聞一聲沉重的冷笑,颯諷勁風,快若星火般指向那和尚胸側五處大穴。來人出手凌厲,三尺之外,就覺刺膚若裂。
那和尚心頭大駭,亮腕抬肘,全力拍出兩掌,身形就趁這反彈之力,向左橫飄八尺。傖促中偷眼一看,只見場中不知何時多出一雙少年男女,那向自己出手的,正是個身著黃衫的英快少年。那少年不知怎地;雙目中噴出兩股熾烈的火焰,向前緩行兩步,沉聲喝道:「野和尚,你這身武功,打從何處學來?」「貧僧藝出少林,小施主問他則甚?」
「哼!有眼無珠的東西,你把我當成何人,難道你先前用的那招「鬼火螢光」,也算是少林絕藝?」「鬼火螢光」四字人耳,那和尚神色大變,厲叱一聲:「好小賊,你既認出鬼火螢光,今天就不用想活啦!」雙掌猛揚,由神奇莫測地方向連圈帶打,搶攻五招。
少年冷笑一聲:「無知禿賊,替我滾回去!」
雙掌暗合陰陽,右手掌心向天,向外輕輕一掃,左手五峰插雲,向前揮出一股狂飆。轟然一聲,那和尚腳步踉蹌,竟被當堂震退五步。
身形一穩,便即驚怒交加地喝道:「小賊,你是何人門下?」
少年面泛冷笑,一字一句地說道:「招魂幡新主,天涯遊子冷浩屍招魂幡三字,日來震撼武林,那和尚聞言神色大變,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你就是獨指飛魔的傳人?」語競惶急,話尚未完,便即連退數步,顯見其內心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恐怖。一點不假,這少年正是冷浩,只見他向前逼近兩步,眼中奇光爆射,冷若寒冰似地說道:」不錯,只要你說出那招武功的來路,我今天決不難為你!」
原來這招「鬼火螢光」,正與九門絕戶掌中第八式暗暗相合,這其中關係著師門重仇,是以他見面之後,便即窮究不捨……那和尚察顏觀色,已把箇中情由猜著八成,當下冷笑一聲:「要貧僧說出這招武學的出處不難,只恐你知道以後,無膽沾意此人!」
冷浩沉聲說道:「在下認技不認人,你若吞吞吐吐,可就後悔莫及了屍說話間雙掌半提,眼神中露出兩股懾人心魂的寒芒,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那和尚被他眼光一掃,頓時機伶價打個寒顫.忙道:「這招武學,乃是貧僧未入少林寺之前,由一位江湖怪傑處學來!」「那人是誰?」
「陰山鬼叟邴浩!」
陰山鬼叟似乎名頭不小,搜魂怪乞聞言心頭一震,滿面俱是驚詫之色。冷浩陡地向前欺進一步,喝道:「他在何處?」
「血海地闕!」
「什麼?」
那和尚露出一絲得意之色,詭笑道:「陰山鬼叟業已歸附血海地闕。被血海轉輪主封為金牌令主……」一言未畢,冷浩陡然大喝一聲:「你怎知道?」
那和尚臉色突變,囁嚅說道:「這……這……貧僧也是風聞江湖傳言廣搜魂怪乞此時冷笑一聲:「你這和尚大約是屬驢的吧!塊頭不大,耳朵可怪長,這種事我化子怎就沒聽人說過?」
和尚雙眉倒豎,嘿嘿怒笑道:「搜魂怪乞古難全,你也算江湖成名人物,怎地如此貧嘴薄舌,再要不知進退,可別怪我大風今天對不起你」冷浩一聞「大風」二字,不覺心頭一動,問道:「你是大風禪師?」和尚冷笑一聲:「小施主難道還有教育?」
冷浩略一遲疑,說道:「你……去吧!」
大風禪師冷哼一聲,掉首如飛而去。
冷浩望著他逝去的背影,一時間心頭又泛上層層疑雲。
大風禪師分明失陷在潛龍堡內,怎會突然在此地出現?難道……
他思量不解之際,搜魂怪乞已經上前施禮道;「晚輩古難全多謝少俠援手之德!」冷浩聞言一驚,慌忙還禮道:「古大俠這種稱呼,冷浩萬不敢當!」「少俠與敝幫關老前輩兄弟相稱,古難全豈敢放肆?」
陳婉貞聞言趨前—笑道:「古大俠真是,貴幫關老前輩的性格你還不知道麼?若要拿他老人家的輩份來比較,武林中可就天下大亂了,乾脆我們各交各的,他老人家若要見怪都有我啦!」
搜魂怪乞哈哈一笑:「姑娘快人快語,古難全遵命就是,小兄弟,你知花子要說何事麼?」冷浩淡淡一笑:「莫不是我那老哥哥已訪出冒制綠玉韋陀之人?」搜魂怪乞雙手陡然一拍,讚道:「小兄弟猜得一點不錯,那偽制綠玉韋陀之人,乃是黑石渡「天工古玩店」主人,關長老已經先行,風聞小兄弟西來,是以命我通知小兄弟全速趕去!」話聲剛落,陡聞廢園之後,爆出一聲震耳長笑,一條人影在蒼茫暮色中向西北逸去,轉眼之間,便至百丈開外。冷浩見狀一怔,轉向搜魂怪乞道:「此地距離黑右渡多遠了?」
搜魂怪乞道:「約莫三日行程!」
冷浩用手一拉貞姑娘,輕喝一聲:「走!」便即展動身形,疾馳而去。搜魂怪乞大笑一聲,由後緊追不捨。
落日融金,涼風習習,深沉暮色裡但見三條人影,風馳電掣,直奔西北。黑石渡位在霍山縣西南,濱臨白沙河,鎮並不大,但鎮尾那家-夫工古玩店」卻甚名,馳名原因,並不是店中藏貨豐富,而是店主人乃是一位雕琢名家,其手制之漢佩秦環!唐簪宋耳,無不古意盎然,幾可亂真。此時夜暮低垂,天工古玩店內透出一線燈火,那白髮蕭蕭的店主人,手裡拿著一雙白玉風,正就著那微弱燈光,仔細鑒賞……
突然,燈光一暗,室內飛進一個蒙面人來。
店主人哎呀一聲,霍然站起身形…
蒙面用手輕輕一按,店主人如癡似醉,身形重又坐下,但滿眼俱是驚悸之色—.…
蒙面人用手一扯面上紗巾,冷冷地說道:「你不認識我了?」
店主人一抬臉,只見身前站著個高大和尚,頓時深深地吁出一口長氣:「啊!大師父,是你,深更半夜有什麼要事?」
「你可還記得半年之前替我仿製過一隻綠玉韋陀?」
『啊!記得!記得!」
「你—共製過幾隻?」
「兩隻!」
「那一隻是何時所作?」
「就在大師父交辦的第二天,我說大師父,難道?
深更半夜跑來。就為了問這個?-「哼!另外一隻是何人叫你做的?」
「那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大師父你問這幹啥?」
「你知道他是誰?」
「啊!這多主顧,小老兒那能全都認識!」
「難道你記不起一點特徵!」
「嗯!一個鼻子兩隻眼……啊!對啦,他似乎只有一個指頭……」
「一個指頭?哈哈哈……」
半夜三更突然傳來這震耳欲聾的狂笑,委實聽得人毛骨悚然。
那身無半點武功的店主人,只覺頭皮發麻,機伶伶打了個寒襟,顫聲說道:「大師父,你……」「者兒,佛爺本當取你一命,看在諸事順利的份上,今天法外施仁,斷你雙手經脈,點你聾啞二穴,你不會覺得佛爺心狠手辣吧!」和尚語語如刀,聲音一落,手掌倏揚,逕向店主人點去。
店主人只嚇得亡魂皆冒,啊呀地一聲,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窗外突然傳來—陣大笑:「飛龍禿賊,你想殺人滅口不嫌太遲子點麼?」這和尚正是飛龍禪師,只見他肩頭一晃,立即穿窗而出。
快捷輕靈,聲息俱無,輕功造詣,的確是爐火純青,不愧第一流高手。月色溶溶,燈影搖晃。院中站著個衣衫襤摟的人影,正是那江湖怪傑,鐵指丐關岳。飛龍禪師身形落地,鐵指丐滋牙一笑,便向鎮外奔去。
飛龍禪師冷笑一聲,在後面撥步就追。
這兩人俱是武林罕見高手,但見人影晃動,衣袂生風,約莫盞茶時分,便已奔出數里,但相距仍是十丈光景,鐵指丐既無法扯長一步,飛龍樣師也無法縮短半尺。正在這相持不下之際,鐵指丐陡然停下身形,哈哈大笑道:「老禿,我老花子無錢無鈔,又沒有明牌,你窮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