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之出現,不但沈元通和羅惜素有如置身迷霧之中,便連身受毒傷的慈航玉女卜秀蘭,也驚得霍的站了起來。
她因口中含著「六如神珠」,不能用言語表達感情,鳳目中卻是充滿了奇怪複雜的光輝。
只有玉簫仙子,在看出來人和躺在地上的陰煞黃彩霞長得一模一樣之後,雖也有些迷惘的意味,但因她心中早有所疑,是以神色不變的端坐未動。
來人出口驚呼後,也發現了草堂上人人各異的神色,滿懷的高興,頓被沖得點滴無存,躡手躡腳的走向慈航玉女,面上現出惶惑之色,輕稟道:「老婦有什麼失錯之處?但請夫人示罰!」
她的神態、語氣、舉止,無不是三十年來長日相處的陰煞黃彩霞。
一目瞭然,地上之人,明明是冒牌之人了!
慈航玉女臉上堆起了笑容,指了一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沈元通。
陰煞黃彩霞莫名其妙,怔在當場,不知所措。
沈元通走了過來,指著地上的假黃彩霞道:「伯母,媽中了這人的『七絕黃蜂針』,身染無影之毒,不便開口說話,並不是對你有什麼不高興。」
陰煞黃彩霞順著沈元通的指向,才注意到地上另有一個捲伏成堆的女人,耳聞沈元通說慈航玉女竟然中了無影之毒,又驚又怒的吼了一聲,腳下一錯,俯身把那女人提了起來,反手就是一耳光摑了過去。
隨著手掌的落處,她也看清了手中人的面貌,當時神色一愕。
但忽然她更加大怒起來,只見她手掌翻花,如雪片般的一連摑了假黃彩霞十幾下,最後,又神色俱厲的把假黃彩霞用力一甩,丟在牆角,口中罵道:「原來是你這賤人害了夫人!」
她回身朝著慈航玉女跪下,咽嗚道:「家門不幸,出了這種害人精,老婦萬死莫贖!」
沈元通扶起陰煞黃彩霞道:「她可是伯母的同胞姊妹?」
陰煞黃彩霞無地自容的道:「正是老婦胞妹,名叫黃彩雲,想不到數十年不見,竟然改了心性從了賊。」說著又暴怒起來,要找黃彩雲算賬。
沈元通反過來安慰她,才算平抑了她的怒火,靜心的聽完了沈元通的述說。
沈元通最後又道:「舍妹口啞難言,內心善惡莫辯,深覺剛才對她有點過份,假使她也是被逼如此,情非得已,我們豈可深責?伯母來得好,這就請你問問她的詳情吧。」
陰煞黃彩霞咽嗚著長歎道:「舍妹彩雲,功力雖不及老婦,但是知書識字,口不能言,手卻能寫,難道她竟頑劣至此麼?」
沈元通笑道:「我們把她看錯了哩!」
羅惜素聽說黃彩雲知書識字,立即回到房中,找出一份文房四寶,妥置桌上,又搬了一張靠椅放好。
陰煞黃彩霞解開了黃彩雲的穴道,她們兩姊妹對目相注有頃,二人目光之中,都滲出了瑩瑩的淚水,一陣激動,相擁而泣。
草廬之中,充滿了抽泣之聲,令人難忍。
忽然,黃彩雲向大家投了一抹惆悵的眼色,昂首入座,提筆揮道:「妾夫被擄,兒女成擒,裹脅相從,情非得已!」
沈元通想起武當夜戰,荊門雙英,和武陵別府之事,心中一慘,對陰煞黃彩霞道:「伯母,令妹受迫而為,多問無益,讓她回去覆命吧!」
陰煞黃彩霞卻不同意沈元通的話,猶待多言,慈航玉女也忽然取出口中「六如神珠」,說道:「黃大嫂,讓她回去吧!」
「六如神珠」乃是慈航玉女此刻性命所繫之物,她竟吐出說話,只慌得沈元通連瞪了陰煞黃彩霞幾眼。
陰煞黃彩霞眼中一熱,幾乎被感動得流下淚來,只得輕輕的對黃彩雲道:「夫人慈諭,不問你的話了,但望二妹能夠深體夫人一片天心,不要過分看重了個人的利害得失,忽視了天下武林的禍福。」
陰煞黃彩霞語重心長,大義凜然。
黃彩雲眼中滾出兩顆豆大的淚珠,落在桌下素紙之上,她又低頭疾書道:「再造之恩,不敢言報,含愧忍死,誓贖前愆。」
書罷,投筆離座,雙目神光湛然,再也不見那恨毒暴戾之色了。
她朝眾人一福,又對陰煞黃彩霞無言而訴的動了半天嘴唇,啞號一聲,出屋狂奔而去。
陰煞黃彩霞骨肉情深,不忍黃彩雲這般傷心而去,大叫道:「二妹!二妹!我送你一程。」疾步追去。
她們二人一去,草堂上玉簫仙子有感而歎道:「這就是你們廬山的風度了!現在我才想通,他為什麼離我而去。」
這句話,道盡了她數十年來的悲歡人生,也改變了她今後做人的態度。
沈元通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她內心裡對青衫老人華得夢一刻未曾忘懷,於是乘機進言道:「家母身中無形之毒,解藥難尋,必須回轉廬山就醫,晚輩人單力薄,沿途照料不易,恐有失閃擬請老前輩鼎力賜助。」
玉簫仙子那有聽不出沈元通言中之意,她雖是七八十歲的老輩人物,也不由老臉一熱,羞態畢現,歎道:「孩子,你的心腸真好,英兒算是沒有認錯了人。」
她避開了正題,把話轉到覃英身上,反窘得沈元通俊面緋紅。
就在此時,門外又起了急促的腳步之聲,來人功力高絕,顯然不是陰煞黃彩霞。
沈元通思忖未畢,來人已經進入草廬,朝玉簫仙子撲去。
沈元通何等目力,來人的身法雖快,也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自然而然的綻開了一臉笑容。
玉簫仙子一聲歡呼道:「呵!你果然回來了!」
她雙手一張,把覃英摟在懷中,這剎那,天地間幾乎只有她們師徒二個人了。
半天半天,都不見她們二人分開,小妞兒覃英,百靈鳥兒似的,嘰嘰咕咕的,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話,都倒了出來。
玉簫仙子也忘形得把家中的客人拋諸腦後,撫著蕈英久未梳洗的秀髮,不住的輕念道:「孩子,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堂上,三人六隻眼睛,都落到了她們師徒二人身上。
羅惜素抿嘴而笑。
慈航玉女也忘記了身上的毒傷,盡情地欣賞著這幅天地間最美好的畫面。
沈元通最不識趣,故意地一連乾咳了二三聲。
覃英猶自無覺,玉簫仙子驚覺過來,訕訕的一推覃英,指著沈元通道:「英兒,你看他是誰!」
覃英一個翻身,眼睛裡立即冒出了情火,又是一聲更大的驚叫,轉身撲向沈元通,她喜極道:「元哥哥,你是尋我來的麼?」
她的熱情,慌得沈元通身形連閃,才沒有被她抱著。
覃英嗔道:「你怎樣啦!」
沈元通呶嘴道:「你看,還有誰?」
覃英天不怕地不怕,當她看到了心目中的婆母和羅姊姊時,想起自己的失態,也不由得羞容滴滴,瞪了沈元通一眼,又對羅惜素做了一個鬼臉,薄嗔道:「都是你!」
嬌羞的走到慈航玉女身前,用細得令人無法聽到的聲音,輕輕的叫了一聲:「伯母!」
慈航玉女伸手握住覃英的玉手,吐出「六如神珠」,柔聲道:「孩子!你該叫我媽了!」
覃英聽得心頭大喜,臻首低垂到胸前,櫻口連張,卻叫不出「媽」字來。
玉簫仙子樂得老懷歡暢,哈哈大笑道:「孩子,你為什麼不叫『媽』呀!是我做錯了事麼?」
只逼得覃英蓮足亂跳,倒在慈航玉女懷中,一陣抖顫。
她是否輕輕的叫了一聲「媽」,筆者未曾聽到,無以奉告。
這時,大家都沉緬在歡愉裡,慈航玉女竟忘了將「六如神珠」納回口中,她的疏忽,使她的毒傷又惡化了許多。
只見她面色一慘,雙手抱扶之力頓消。
覃英正在撒嬌,茫無所知。
羅惜素首先看出慈航玉女的異狀,只驚得花容失色,疾閃過去,接過「六如神珠」,放回慈航玉女口中,同時,一手拉開覃英道:「英妹,快起來,媽受了毒傷!」
覃英一團高興,被說得冰消雲散,大眼睛連貶,不知所措。
這時,玉簫仙子和沈元通也看出了毛病,同時閃身過去,察看慈航玉女的傷勢。
沈元通長吁了一聲,道:「幸好尚無大礙!」
覃英似由夢中驚醒過來,臉上的歡容盡退,呆思有頃,忽然蓮足一點,直向門外射去。
玉簫仙子單臂一撈,適時抓住她的肩頭,厲聲道:「英兒,你要幹什麼?」
覃英肩頭一滑,掙脫了玉簫仙子的掌握,她一掙之下,玉簫仙子竟然抓她不住,可見她功力業已大進。
玉簫仙子又驚又喜,但更嚴肅的叫了一聲:「英兒!」語聲之中,已含薄怒。
覃英知道師父生了誤會,惶急的道:「我要找袁爺爺去!」接著又補充道:「袁爺爺本事可大呢!他一定有辦法可以治好媽的毒傷。」
玉簫仙子才知道覃英原是一片好心,並不是發了頑劣之性,顏色轉和道:「你卜爺爺醫道通神,元哥哥盡得所傳,袁爺爺本事雖大,在醫道方面,也不一定會超過他們。」
覃英道:「那元哥哥為什麼還不醫媽的病呢?」
玉簫仙子莞爾笑道:「常言道:醫藥!醫藥!醫道與藥物,原應相輔而行,有醫無藥,有藥無醫,都難成,你元哥哥醫道雖是很好,手中沒有對症之藥,又將奈何!」
覃英天真地問道:「為什麼不多帶些藥物在身上呢?」
玉簫仙子道:「傻孩子,天下藥物,種類何止千千萬萬,普通行醫之人,又不是開藥店,即使開藥店,也難搜盡天下奇藥呀!
何況無影之毒,非比普通之毒,其治療所需之藥,自然更是不易尋覓了。你媽要非有『六如神珠』,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早已骨化形消了。」
覃英又道:「元哥哥知道要用甚麼藥麼?」
玉簫仙子搖頭道:「我沒有聽他說道,他應該知道吧?」
覃英道:「我來問他,萬一袁爺爺手中正好有那種藥,豈不錯過了機會?」
此時,沈元通已經安置好了慈航玉女,接口道:「醫無影之毒,必須千年陳醋。」
玉簫仙子和覃英同時啞口無言。
要知酸醋,乃是平常人家日用之物,隨制隨用,無人愛惜,怎會有人將之儲存千年以上呢?
所以說,酸醋雖然是平凡之物,但千年陳醋,卻較任何奇珍異寶難求。
沈元通又自言自語道:「據聞昔年毒宗西斗豹搜集天下奇毒之物,煉了一瓶百粒毒丸,此丸能中和任何奇絕之毒,使之蘊藏體內,一如常人,永不為害。尤其服用『百毒丸』後,百毒入體都能為之中和,等於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只是此丸百數十年來未聞出世,想必已名存實亡了。」
沈元通說了半天,都是充不了饑的畫餅,只增加了各人的無限惆悵。
就在各人心中慘霧騰騰之際,陰煞黃彩霞忽然喜洋洋的走了回來,她的滿面喜氣,立即激起了羅惜素好奇之念,脫口問道:「莫非令妹身上帶有解藥麼?」
陰煞黃彩霞裂齒一笑,興沖沖的道:「舍妹苦命之人,身上那會有解毒之藥,倒是我剛才卻遇上了一個古怪老人,他送了我一包藥,說是可以中和夫人體內之毒,要我交給少爺驗看。」
沈元通劍眉一揚,接過陰煞送過來的小紙包。
包中有五顆紅色藥丸。
包藥紙的反面,寫有幾行字道:「奉上『百毒丸』五粒,使用一粒,可中和令堂體內之毒,余四粒可留作他用。」
末後並未署名。
沈元通驚喜過望,不及思考送藥之人是誰?便將一粒藥丸,放入原曾試過毒針的水碗調勻。
倒了些許在青草之上,查驗過青草果然無傷,這才慎重的送請怒航玉女服下。
大家都屏息地等待著慈航玉女服藥之後的結果。
草堂之中除了急速的心跳之聲外,一切都是靜靜的。
慈航玉女身中無影之毒,因為口中「六如神珠」的妙用,身上並無痛苦之感,只是覺得身體疲憊,四肢無力而已。
她服用了「百毒丸」,藥力行開之後,劇毒相生相剋,自生中和現象,但體內依然沒有甚麼感覺。
她唯一能夠體會到的,便是陡然之聞全身恢復了活力,精神充沛一如往昔。她吐出「六如神珠」,知道毒傷已霍然而愈。
所有的人自是歡欣鼓舞,高興已極。
百慮皆清,千愁盡解,但接著又有兩個令人極欲知道的問題,佔據了親人的聽視。
其一是「百毒丸」是何人所送?這個送藥之人,費盡了陰煞黃彩霞的唇舌,也只使大家知道是出自一個骨瘦如柴的老者之手,但誰也想不出他是誰來,只得作罷。
其二,則是小妮子覃英,到底跟隨大頭怪人袁逢異,得了些什麼好處?
此事玉簫仙子倍極開心,非逼著覃英說出來不可。
覃英逢此異數,功力陡增,心胸開朗,也就款款而談。
原來,那天覃英被大頭怪人袁逢異捉去之後,並未離開大洪山區,只在懸鉤峰深壑下,找了一個陰暗的山洞,解開覃英被制的穴道,望著她只是怪笑。
覃英何等脾氣,平生那裡受過這種屈辱,是以穴道一解,立即跳了起來,運足全身功力,展開白玉簫招,捨死忘生的朝著大頭怪人袁逢異攻去。
大頭怪人笑嘻嘻的擋住洞門,漫不經心的,就招拆招,輕描淡寫的便擊退了覃英的攻勢。
一而再,再而三,覃英已被戲弄得精疲力竭,鬥志渙散。
她乃是心服口不服之人,雖是被大頭怪人打喪了膽,但口齒依然佔足了上風。
大頭怪人一氣之下,又伸手點住了覃英的穴道,用一塊巨大的石頭,堵住洞口,乾脆不理覃英的漫罵,覃英罵得倦了,便伏在地上呼呼睡去。
等到她一覺醒來,穴道不知甚麼時候已被大頭怪人解開了,身邊放著一份香噴噴的飯菜,她飢餓之下,毫不考慮的,吃了一個飽。
飯後,她又發現大頭怪人還留有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如果再罵人,便一輩子都出不了石洞。」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對覃英的心靈上卻有著極大的威脅,出不了石洞,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元哥哥了麼!
唯有這一件事,是她最最擔心,可是她不願意向大頭怪人示弱。好在飯已經吃飽,體力盡復她走到洞口,運起全身功力,向阻洞石塊推去。
以她一身功力而言,二千斤的大石雖然抬不起來,但要推移位置,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可是她這全力一推,卻不由她不黯然垂淚,全身的勁道用在這大石之上,竟等於蜻蜓搖石,紋風未動。
她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姑娘,並不是一個真的沒有理性的人,由此一試,心中已自有數,大頭怪人真狠,非要她輸這口氣不可。
她傷心地流下幾滴屈辱的眼淚,心服口服了。
這一天,大頭怪人沒有再來,自然她也只吃了一頓飯。
第二天,大頭怪人進來了,手中提著飯盒,臉上掛著怪笑,絕口不談昨天之事,這樣,給她保全了不少顏面,也消除了她不少敵意。
大頭怪人待覃英用過飯食,臉上怪笑一斂,正襟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誰麼?」
覃英眨了眨大眼睛,口中尚未說出「不知道」三個字,大頭怪人已接下去道:「你自然不知道我是誰,但是你師父卓雪梅卻認識我。」
覃英見他口氣之間,連師父都不放在眼內,忍不住氣道:「你的口氣倒不小,等到你見了我師父,只怕就要像………」她本來想說:「就要像我見了你一樣!」話到口邊覺得這句話有辱於自己,猛然頓住,賭氣不說了。
大頭怪人看出了覃英的心意,哈哈大笑起來。
覃英臉上一熱,櫻唇微掀,又想出口傷人,不料這時,大頭怪人一眼射過來,嚇得覃英一哆嗦,想起大頭怪人不讓她出洞的話,只恨得牙齒咬得磁磁作響,卻不敢罵出聲來。
大頭怪人見了覃英恨在心頭的怪像,真的樂了,撫著覃英的秀髮道:「孩子,你師父見了我比你見了我馴柔得多了呢!」
覃英哼了一聲,不作理會,她簡直就不相信,師父還會怕誰!
大頭怪人又道:「你曾師祖稱我一聲袁大哥,你師父喊我袁爺爺。」
覃英記憶裡,似乎聽師父說過這麼一回事,但是她不相信那人還會活著,尤其想起自己認了一個假祖父的往事,更使她生了戒心,嗤鼻道:「你這些鬼話騙得誰來!」
大頭怪人急了,拍著自己的大頭道:「你不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這個!」大頭怪人又拍了一下大頭。
覃英眉兒一皺,想了一想,覺得「大頭」不是隨便可以假裝得來的,便漸漸有些相信了。
她認定了大頭怪人的身份之後,膽子陡然倍增,又回復了嬌憨之態,笑道:「你要真是袁爺爺,能對我這樣壞麼?」
大頭怪人一怔道:「我對你什麼地方不好?」
覃英理直氣壯地道:「你要關我一輩子,能算是好嗎?」
大頭怪人又是哈哈笑道:「誰叫你亂罵人哩!」
「誰會想起你是袁爺爺!」口頭上也承認了事實。
大頭怪人忽然一怔道:「你師父叫我袁爺爺,你也叫我袁爺爺?」
覃英嬌憨地反問道:「那你要我叫你什麼?」
大頭怪人屈指一數,口中默默念道:「父、祖、曾祖、高祖、伯伯、叔叔、爺爺、曾爺爺。」
忽然大頭連搖道:「不,沒有人叫曾爺爺!」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適當的口語稱呼,只好又一搖大頭歎道:「好吧!你就叫我袁爺爺!」
覃英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吃虧了一輩麼!」
大頭怪人鼓了覃英一眼,心中暗罵:「你這小妞兒真刁。」卻正色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找來?」
覃英想起關在石洞中的屈辱,不由又生氣道:「你還好意思說哩!專在小輩面前稱英雄!」
大頭怪人苦笑道:「你不要和我鬥嘴,行不行!」
覃英從大頭怪人苦笑中,看出大頭怪人認真的神情,見好就收,再不發言,靜聽大頭怪人說下去道:「近來江湖上有一個心術險惡的小輩,他一面假充正人君子,盡量爭取正義之士的好感;一面又暗使鬼域伎倆,役使千百江湖人物,為他作盡傷天害理之事,而且還計劃以他下流的手法,統率武林,稱尊天下。」
覃英插言道:「他好大的膽子!」
大頭怪人微微一笑,接道:「可是近來江湖上,也出現了一個年少英雄,他想破壞那大壞蛋的陰謀,有意澄清天下,消滅邪魔。」
「我想助他一臂之力,於是記起了你師父的白玉河簫,意欲借來一用,但是沒有碰到你師父,卻遇見了你。」
覃英打岔道:「於是你要教我三樣本事,把我的白玉洞簫騙去?」
大頭怪人氣道:「你為什麼盡向壞的方面去想?」
覃英也不相讓道:「我受過假祖父的騙,所以對人先存三分戒心。」
大頭怪人看透了覃英的脾氣,自管說下去道:「本事自然要教你,可是我並不要你的白玉洞簫,並且還要教你一首簫曲,讓你揚威天下。」
覃英一聽不要她的白玉洞簫,而且還有本事可學,立即大喜道:「袁爺爺,你真好!」秀眉一鎖又道:「你真的不要我的白玉洞簫?」
大頭怪人道:「說不要你的白玉洞簫,就不要你的白玉洞簫,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得答應我,否則,我也不管這個閒事了。」
覃英試著問道:「你先說出來,讓我考慮考慮。」
大頭怪人笑道:「你吃不了虧!」
覃英嬌歎道:「即使不吃虧,也要看我樂意不樂意!」
大頭怪人滿懷如意算盤地道:「我要你學好本事之後,嫁給那個維護正義的年少英雄!」
覃英頭腦一陣旋轉,跳起來道:「我不學你的本事!」臉上佈滿怒意,大頭怪人的條件,當真是傷透了她的心。
大頭怪人想不到覃英對這個條件毫不考慮,便堅決的拒絕,猶望她改變主張,暗忖道:「年輕的女孩子,沒有不愛年輕漂亮的小伙子,和武功高強的有為之士。」
想到此處,於是又道:「那位少年俠士,年輕、英俊、功力無敵,而且年紀比你也只大上三二歲,只怕你見過那人之後,便不會這樣不知好歹了。」他只差沒有說出那位少年俠士的姓名來。
覃英仍然含怒堅拒道:「他就是天上下來的仙童,我也不嫁給他!」
大頭怪人退一步求其次道:「那我就讓你先見過他,再說如果你確實不喜歡他,我不勉強你就是了。」
那知覃英死心蹋地的愛著沈元通,就是比沈元通好上一百倍的人,她也不要,所以她又堅決地大聲叫道:「不!不!一千個不!一萬個不!你就是殺了我!還是不!」
大頭怪人被覃英的決絕態度激得雙目之中射出了兩道冷芒,他覺得覃英太不知好歹,恨不得一掌劈了她,可是,當他再一低頭,看見覃英眼中含滿了悲傷的淚水時時,凌芒頓時盡斂,恢復了和藹之色,長吁歎道:「不知是你沒有福氣?還是那沈家娃娃命太硬?我管不了。」
覃英一驚道:「你說誰是沈家娃娃?」
大頭怪人心灰意懶,沒好氣地道:「誰?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少年英雄沈元通!我要不是和你曾師祖有舊,你對我磕一千個響頭,我也不會和你做這個媒呢!」
覃英直性子,明白了真情之後,深為後悔剛才答得太過堅決,以致一時改不過口來,臉上立時卻露出了尷尬之色。
大頭怪人老年成精,已看出覃英心眼有些活絡,但他卻不知道覃英口中的「不」,完全是為了沈元通,於是他反過來作難覃英道:「我馬上送你回去,並且告訴你師父,給你找了一個好女婿,你卻偏偏討厭他。」
覃英不一定要學本事,可是怕他在師父面前說些難聽的話,壞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當時急得淚珠滾滾而下,蓮足連跺道:「你敢!」
大頭怪人心中暗笑,得意地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有什麼不敢,沈元通年少英雄,除了你,天下有的是美女,怕沒人嫁給他!」
大頭怪人不但口中調侃她,而且更真的不斷催她出洞。
覃英被逼急了,她可不哭,老起臉皮道:「我嫁給他!」
大頭怪人極樂大笑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覃英小嘴一撇,別過臉去,自己也有點感到好笑起來了。
從這一天起,大頭怪人袁逢異先打通了覃英的任督二脈,又灌輸給她一部份內力,使她功力大增。
然後,又把自己的獨門內功心法傳給了她,使她兼得兩家之長,在內功修為上,突飛猛進。
跟著又教了她一套「飄香步」步法,這套步法一旦運用起來,普天之下,能夠傷得了她的人簡直就沒有了。
最後,又取出「天籟之音」副冊,指導覃英吹奏「天籟之音」的樂曲,等到覃英熟習樂曲之後,便把那副冊燒了。
就這幾天功夫,逼得覃英日夕不停的苦練,十天晃眼過去,覃英已經大有成就,只是尚欠火候而已。
大頭怪人還真認真,在這十天之中,也未離洞一步,連飯都未吃上一頓,僅用療饑丸裹腹。
今天,大頭怪人叫她回來打聽,玉簫仙於是否已經回家。
覃英擇要的將各情說了出來,卻把不便出口之話,都忽略隱去。
玉簫仙子聽完覃英的話,忘形大笑道:「袁爺爺真個偏心,他的『飄香步』,我想學了一輩子,他都沒有教我,現在反而成全了你,我非找他評評理不可。」
覃英天真地笑道:「他不教師父,我教師父好了。」
玉簫仙子有感地一歎道:「袁爺爺他不是不教我,而是認為我個性偏激,如果學會了『飄香步』,更會目中無人,不易回頭。」語音一都頓,又笑道:「小丫頭,你幾時見過徒弟教師父的!」
說得覃英怪難為情的,叫了一聲:「師父!」
玉簫仙子心中大樂,轉頭對慈航玉女道:「我這個小徒弟,還配得上元兒吧!」自得之色,溢於言表,忽然,她看了羅惜素一眼,又加上一句道:「只比素兒差了一點兒。」
慈航玉女應聲笑道:「娥皇女英,兩不遜色,只是元兒太差了!」
草堂之上,充滿了天倫之樂和兒女之情,一片喜氣洋洋。
覃英心滿意足之下,竟然忘了回去向大頭怪人覆命的時刻,眼見天色漸漸灰暗下來,她仍然沒有走的念頭。
羅惜素為人最是穩練,提醒她道:「英妹妹天快黑了,來得及回去覆命麼?」
覃英「哦!」了一聲,轉頭就跑。
忽然門口閃進一個人來,瞪眼笑道:「你不用回去了!」阻去了覃英的去路。
看清了來人,覃英嚅嚅的叫了一聲:「袁爺爺!」
草堂上歡愉的空氣,瞬刻之間變得無比的肅穆,由玉簫仙子為首,恭請大頭怪人袁逢異入座。
大頭怪人袁逢異橫掃了每人一眼,臉上綻開了慈和的笑意,道:「梅丫頭,你還記得我麼?」
現在的玉簫仙子,等於完全變了一個人,臉上泛著發自內心的崇敬之色,細語柔聲地道:「晚輩怎會忘記袁爺爺!」
大頭怪人袁逢異哈哈大笑道:「你為什麼變得文縐縐的了?想騙我的『飄香步』是不是?」
玉簫仙子這大的年紀,也被說得玉面緋紅,不好意思起來。
大頭怪人又連笑了兩聲,道:「我老頭子無兒無女,又沒有一個徒弟,最近看中了一個小子想把一身藝業傳授給他,誰知他竟偏偏看不起我這一套,我要再不把『飄香步』傳給你,難道真要帶到土中去不成麼?」
玉簫仙子似乎抓住了反擊的機會,她恢復了兒時的神態,放刁道:「人家不要的東西,我也不學了。」
大頭怪人怒目道:「我要教你,你敢不學!」
玉簫仙子笑道:「我小的時候,常常被你喝來喝去,想不到年紀老了,還要受您的管束,我真羨慕那個看不起您的小子。」
大頭怪人袁逢異被激得哇哇大叫道:「你們師徒二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想學我的本事,還要耍我的花腔!」
覃英插嘴道:「自作自受,怨得誰來!」
大頭怪人猛的跳起,伸手向覃英抓去,道:「我非教訓教訓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小丫頭不可!」
慈航玉女雖是家教嚴謹之人,但看了他們老少三代這種率真豪邁不羈的舉止也不由生出羨慕的感覺,帶著沈元通和羅惜素上前一同行禮道:「晚輩卜秀蘭率子沈元通及羅姑娘叩見老前輩!」
大頭怪人原已伸出去的手,無措地縮了回來。
覃英乘機閃到慈航玉女等三人身後,對大頭怪人做了一個鬼臉。
大頭怪人顧不得再理覃英,尷尬的一笑道:「我們是數代世交,玩笑已慣,倒叫賢母子見笑了。」
慈航玉女沈元通和羅惜素三人,在大頭怪人眼中,另有一種泱泱不群的氣度,是以這位老前輩也不得不改顏相向了。
慈航玉女卜秀蘭大方地笑道:「老前輩超凡脫俗,率性坦真,豈是晚輩等所能企及萬一。」
大頭怪人俗念難消,名心未盡,聽了慈航玉女的話,受用至極,樂陶陶的道:「你小小年紀有這種氣度,怪不得生子如龍,獨秀天下。」
慈航玉女被大頭怪人說得粉面微紅,連聲道謝。
大頭怪人的眼光又落到沈元通的身上,老氣橫秋的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誰麼?」
其實沈元通綜合覃英的敘說,和大頭怪人的語音,已經猜出了他是誰,於是邁前一步,恭聲道:「晚輩屢承提示,並蒙賜贈『天籟之音』樂曲,心儀已久,豈有不知老前輩之理。」
大頭怪人笑道:「小子真有一手,你可知道我找你們的用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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