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如松隨將奇遇簡略說過,告訴她是代呼延靖收做衣缽傳人。
靈姑聽了,更是歡喜。
翁如松又道:「我有急事須去金陵一轉,天運幫還有餘黨未滅,大嫂這裡似也不便久居,如果同意,我修書一封,大嫂即刻投奔鄱陽漁隱……」
「不用費事了!」
房裡三人,聞聲大驚。
翁如松第一個破門而出。
等到道悟禪師熄滅燈火,也掠到院中時,翁如松已和來人談到一起,狀甚歡愉。
只聽翁如松說道:「朱大哥,你真會惡作劇,嚇了我一跳,來到院中,我都沒有發覺,想必武功已得醉師伯真傳了。」
「進步是有一點,要傳他老人家衣缽,還差得無呢!」
來人答。
道悟方丈已來到翁如松的身側,聽兩人談話口氣,知系自己人,懸心大放,忙說道:「既是少俠好友,何妨禪室一斜。」
翁如松忙替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本寺方丈道悟師,這位是我朱坤朱大哥。」
靈姑始終沒有露面,這時聽清來人是友非敵,隨將燈又點上。
道悟和朱坤互道久仰,老方丈這才肅客入室。
翁如松匆忙搶出,懷抱著孩子也忘了交還靈姑。
奇怪得很,這個孩子竟然沒被適才倉皇的景象嚇器,兩隻眼正月這時還在向屋裡四人溜來溜去。
這一種不同凡俗的表現,分明是與武有緣,看在道悟禪師的眼裡,不禁暗為故人高興。
坐定後,翁如松又問:「朱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傍晚的時候,我才到杭州,就住在濱湖客棧,適才南方火起,出來查看,發現一條極快人影,跟蹤到此,不意竟是你!」
「家父母可有消息?」
「現在隨侍家師身側,武功可比愚兄高明的多呢!」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令妹呢?」
「離開伏牛山,我們就分手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進行的事,怎麼樣了?」
「才有一點頭緒,正苦不能分身呢!」
「你說的可是有關謝女俠的事?」
「我真糊塗,還沒給兩位介紹呢!」
隨說隨替朱坤和靈姑引見一遍,又將謝靈姑遭遇,就所知也向朱坤說了,最後才道:「朱大哥如果沒有要緊的事,請你護送大嫂,去一趟鄱陽湖怎麼樣?」
「我這趟來,就是奉命聽憑你們兄妹差遣的,這件事就交給我好了。」
「我們兄妹年紀都小,朱大哥怎麼能這麼說。」
「小兄弟,我不是跟你客氣,這是家師的諭命。」
「醉師最愛和晚輩尋開心,你還不知道?」
「這可不是尋開心呢!」
既是醉道人這麼交代的,翁如松也就不再和朱坤爭辯,當下寫了兩封信,一致神醫楚賢,一致翻陽漁隱聞超。
隨之將和他們結識經過,及楚莊與翠碧嶂的地理形勢,告訴了朱坤。
然後,便和三人告辭,連夜上路。
杭州距離金陵也還有不算短的一段路程。
在靈隱遇見朱坤,敘闊、寫信,又耽誤了很多時間,一任翁如松身法多快,天亮的時候才趕到了丹陽。
這地方富庶,人煙稠密,心裡再急,也不能不顧慮驚世駭俗。
於是,他又想到樂天羽士叮囑他的話:「不必強求。」
好吧,既然不必強求,何必那麼急趕?
他穿的是一身儒裝,索性一搖三擺,踱起方步來,雖然如此,還是經平常人要快得多。
到達鎮江,已是巳午時分,酒樓已然開門,恰巧他正走過一家名叫「松鶴樓」的門前。
沒看到酒樓,他還沒想到吃飯的問題,這一看到酒樓,肚子立刻作起怪來,「咕嚕嚕、順嚕嚕」的直響。
信步走了上去,選了一個臨街的位置。
這個時候吃飯,還顯得早一點,樓上的座位還空得很。
只有一個客人比他還早,已經叫好了菜,正在自斟自飲。
這位客人的座位也是臨街的。
翁如松所選的位置,正和這個客人鄰桌,而且對面。
起初翁如松也沒介意,等到點好了菜,這才想起對面的客人,好像是在那裡見過?
不由又把頭抬起,向對面的客人望去。
對面的酒客是個老人,頭頂已禿,前額特大。
在翁如松的印象裡,這個老人,他是絕對沒有見過。
「為什麼又那麼面熟呢?」
他自己在問著自己。
驀然,他想起師父指點過的武林奇人中,不正有一個與此老長像一樣麼?
這位老人家在這裡出現,為的又是什麼?
他又向老人望了過去。
自他上樓、落坐、點菜,老人都只自顧自的飲酒,沒向他看一眼,現在依然如此。
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不一會兒,他點的酒菜已經送了上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溜走。
酒樓上,陸續的上來許多客人,又陸續散去。
翁如松偶向街上一瞥,日影已經西斜,心裡立生警惕,暗道:「我不能盡守在這裡,免得引起此老心疑。」
想到這裡,立刻將酒保喚來,結清了帳。
臨下樓的時候,又向老人瞥了一眼。
正好與老人射來的兩道銳利目光,對個正著,翁如松只覺心頭驚,忙不匆匆下樓而去。
禿頂老人這一頓酒飯直吃到日色偏西,幾乎和晚飯連在一起,方始下樓。
從鎮江通往金陵的官道上,一個禿頂老人自東向西,腳下極快。
天逐漸的為夜色所籠罩。
天愈黑,這位禿頂頂老人腳下愈快,到後來,簡直和飛差不多。
如果眼光銳利,能夠黑夜視物,便能發現在禿頂老人身後的五、六十丈的路上,正有一條藍色身影,追躡著老人身後。
這條藍色身影快整流的程度,絕不比禿頂老人慢,而且輕悄無聲。
約有一個多里辰,已自進了山區。
禿頂老人忽然順著一岔路,折向向右。
藍色身影跟在後面,亦步亦趕,仍然保持相當距離,沒有迫近。
走沒多遠,禿頂老人忽然捨去山路,掩掩藏藏,往裡趟進,像是怕人發覺。
果然,山路上高有明樁暗卡,藍色身影也自發覺,立刻也學著禿頂老人的樣子,藉著山石樹木的掩蔽,避開椿卡,悄悄的向裡趟。
藍色身影自是翁如松。
他不但發現樁卡,而且也看清樁卡裡面,正有他一度追蹤,而不知去向的幾個人。
他暗暗的「哼」了一聲,心道:「原來你們躲在這裡!」
這幾個人就是他在蕪湖酒樓上所遇見的那幾個,只不知他們是怎樣避開自己的追蹤,來到這裡的。
因而他已聯想到,在這座山裡的一定就是這一些人嘴裡所稱作「當家的」了。
避過幾重椿卡,到了一座廟前。
禿頂老人已失去蹤跡,不知潛藏何處?
從高處俯矚,殿共三層,中間一層,燈火輝煌,人影往來閃動。
他不知道寺院何名?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但看警戒得這麼森嚴,廟裡一定在進行著一件什麼大事。
以禿頂老人那麼大的名望,尚且那麼小心謹慎,可見廟裡的人絕非易與。
翁如松不敢留然現身。
他很仔細的辨識山形地勢、進退道路。
驀然,一聲淒厲的慘號起自廟中。
聽得翁如松肌膚起栗。
這一聲慘號,顯示著廟裡正在進行慘無人道的事件。
翁如松義膽天生,那還理顧利害,立向廟中掠中。
也許是他藝業高,也許是廟裡的人自恃過甚,翁如松欺到廟前,掠進廟中,竟沒被發覺。
他隱身在第一層大殿殿頂,向第二層大殿中望去。
頃刻之間,又是一愕。
第二層大殿殿中,佛像之前,偏左坐著一個高大老人。
這個老人和羅信長得一模一樣。
但翁如松肯定的斷定,這個老人絕對不是羅信。
金陵鏢局的羅信武功如何,他聽江楓說過。
洞宮山那個也叫羅信的武功,他更親眼目睹過。
就憑這兩個羅信,不管是誰,也絕不會使禿頂老人那麼畏懼。
他就憑這一點直覺,斷定殿中的老人,絕不是兩個羅信之中的任何一人。
老人左右,一邊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眼射精光,鋼髯繞頰,形態十分威猛。
老人面前丈餘遠處,也有兩個大漢,挾持著一個年老僧人。
老僧遍體鱗傷,一身是血,被折磨得狼狽不堪。
老僧前面,地上躺著一個和尚,兩耳已失,兩眼也成了兩個洞,鮮血染滿了這個和尚的頭顱、肩上、前胸和附近地面。
只聽那個坐著的老人喝道:「廣慧,今天已經是第三十天了,也就是說,已經犧牲了你三十個門下弟子了,難道說你全無動於衷?還不把佛令獻出!」
隱在殿後的翁如松,聽了一動。
「原來佛令落在這個廣慧和尚手裡,誤打誤撞,竟讓我知道了。」
隨又注意聆聽下去。
「凌施主……」
廣慧這一聲「凌施主」,嚇了翁如松一跳,暗問自己:「難道他就是天運幫主?」
「你就是把廟裡的僧人殺光,連老衲在內,也是得不到佛令的了。」
廣慧聲息微弱的說完兩句話,已經把眼睛閉上。
顯然他也受了很重的傷。
翁如松心裡大慰,意識到佛令在廣慧手中,或是廣慧知道佛令的藏處。
「廣慧,你太幼稚了,這種話豈能騙得了老夫?一天不將佛令獻出,一天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狠毒的凌老人。
「阿彌陀佛!」
廣慧誦了一聲佛號,連眼都未睜。
「把禿驢吊起來!」
殿頂上,早已裝好一個活軸,活軸上穿著一條很細很亮的繩子,一端繫著一個銅環,一端繫在一根殿柱子上面。
看樣子,這條特製的繩子像很結這關,不知用何物製成?
挾持廣慧的兩個大漢,聽了凌姓老人的話,站出一個,將繩子從活軸上松下。
然後,捆住廣慧腳上的一根大拇指,將這個僧人徐徐的倒吊起來。
廣慧如同一頭待宰的羔羊,絕不抵抗。
大概他心裡十分明白,抵抗也無用,或許活罪還要受得更大。
不一會兒,廣慧蒼白的臉上已經呈充血現象,人也發出輕微的哼聲。
翁如松看得熱血沸騰,方想不顧一切,闖入殿中,將廣慧救下。
這時,一陣破空銳嘯,十向點亮晶晶的東西,以無比凌厲的威勢,射向殿中。
一組呈梅花形,射向凌姓老人及其身旁的兩個大漢。
這一組的暗器,一共是六粒,五粒形似花瓣的,已將三個人的上、左、右三個方向封住,使他們無法閃躲,中間形似花蕊的一粒,卻射向凌姓老人的中庭穴,這一粒後發先至,勁銳異常。
另一組共七粒,是射向挾掛廣慧的大漢,每人三粒,是上、中、下成一直線,最後一粒卻是射向廣慧的頭顱。
發射暗器的這個人,指力顯然極強,且能於同時間,向不同方位的六人全都射到,自非一般身手的人所能辦得到的。
如說這人與凌姓老人有仇,為什麼連廣慧也要一起殺死?
凌姓老人視射來暗器如無物,端坐座椅之上,動都不動。
直等射向中庭穴的一粒快到身前,方才微抬右手,曲伸食中二指,向這粒暗器彈去。
「叮」的一聲脆響。
這粒暗器竟被凌老人彈飛,去勢之速遠比射來的速度還要快上一倍有多。
光只把這暗器彈飛還不算奇。
奇的是,這被他彈飛的一粒暗器,竟將射向廣慧的頭顱的一粒也給撞飛。
凌姓老人這種從容卻敵的神態,看在翁如松眼中,不由眉間一皺。
他本想搶救廣慧,看了這種情形,不禁又躊躇起來。
其餘十一粒,也都被四個大漢躲的躲,劈的劈,無一命中。
看樣子,這四個大漢也都無一庸手。
一陣「叮噹」聲響過後,暗器無功。
凌姓老人微哂說道:「柳如黛,屢與老夫為難,再不知機,莫怪老夫不念舊交了。」
凌姓老人動也不動,就知道暗器是何人所發,識見之廣,與口氣之大,又使翁如松一驚。
「那追魂仙子名列武林十異,竟然不在這凌姓老人眼中,他是誰?何以未聽師父提起過?」
翁如松錯愕的在想。
廟裡突然飄落一中年婦人,縱輪廊上看去,年輕時必然極美。
她飄落殿前,已揚聲叱道:「羅信,你出來!」
翁如松大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同時,他也向現身殿前的婦人打量過去。
羅信「嘿嘿」冷笑聲中,已步出殿前。
隨侍在他左右的兩個大漢,也跟了出來,仍然站在他的兩側。
另外兩個大漢守在殿中,監視著廣慧。
「柳如黛。你可知道老夫的規矩?」
「羅信,你可知道廣慧又是什麼人?」
再度從追魂仙子的口中,證實這個凌姓老人才是真正的羅信,金陵鏢局和洞宮山的兩個名叫羅信的人,原來都是冒牌貨。
真正的羅信為什麼要化名姓凌?
兩個和他像貌相同的人,為什麼又要冒充羅信?
翁如松大是不解。
只聽羅信又道:「廣慧難道是你的姘夫?」
「混帳!你也是成名的人物了,怎麼說話全無教養?」
追魂仙子氣得渾身都有點發抖。
羅信不怒反笑,陰惻惻的又道:「罵吧,痛痛快快的罵吧!叫破老夫秘密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今到就別離開這座棲霞寺了。」
「哼!」
追魂仙子極為不屑的「哼」了一聲,意似不服,續又罵道:「組織天運幫,認賊作父,殘殺同道,連祖宗的姓全都改了,簡直是無恥已極!
棲霞寺的僧侶與你何仇?我侄兒與你何怨?你竟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他們。
你不放過我,哼,我還不肯饒過你呢!」
追魂仙子情緒激動異常,把羅信罵得狗血淋頭。
按理說,這個喪心病狂,無恥已極的魔頭,必然會怒不可遏,憤而出手,置追魂仙子於死地。
追魂仙子罵完之後,已在運功待敵。
翁如松也被迫魂仙子這番義正辭嚴的言語感動,也在暗地行功,準備必要時去援追魂仙子脫險。
同時,他也想到樂天羽士那句「人言不可盡信」的話來了。
從今天的表現,追魂仙子分明是個「明是非,識大體」的人,何以會有那麼一個難聽的外號?
看來給他起這個指點號的人,本身就有問題。
追魂仙子和翁如松,一明一暗,都在凝神待敵。
只要羅信有動手的模樣,她和他可能都要搶先發動。
那知這個老奸巨滑的魔頭聽了追魂仙子的話,態度立改,口氣也轉溫和的說道:「柳女俠,這個誤會可大了。」
「這話怎麼說?」
「廣慧是你的侄兒,前幾次來時你可沒有說,我還真不知道哩!」
「現在知道了,又該怎麼辦?」
追魂仙子還是冷若冰霜的問。
「先放人,後陪罪,柳女俠總該滿意了吧?」
他還真說了就做,立命殿裡的兩個大漢,即刻把廣慧鬆了下來。
廣慧早已暈了過去,兩個大漢立又推宮活穴,施行急救。
羅信這個魔頭真是老臉皮厚,居然又向追魂仙子躬身一揖,算是陪禮。
「慢著!這個禮我不敢當。」
放人她沒說話,陪禮她卻避開了。
「柳女俠,還有什麼指示?」
羅信不以為意的問。
「要想解釋誤會不難,你得解散天運幫,從今以後,不准再問佛令下落。」
「女俠,你把我羅信看成什麼人了?」
「傳聞自是不可盡信,難道眼見還有假的?」
「女俠,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倒得請羅大幫主教了。」
「這件事並片言可盡,女俠如果信得及我,殿裡坐談如何?」
「不用了,我還有事急待離去,大幫主不妨長話短說,可可使我這個孤陋寡聞的人,頓聞茅塞。」
「好吧!為了使女俠釋疑,就在這裡說吧!」
接著,他便說出下面一段話來。
殺人,殺了許多武林同道,他不諱言的承認了。
但是他為什麼要殺這些人呢?
據他說,事情是這樣的。
凡是身為一個炎黃子孫,誰也不甘心長做亡國奴。
反抗異族統治,推翻極權暴政,理論也是絕對正確。
但如談到方不就必要實行有效。
什麼才是驅逐鞭虜有效的方法呢?
這就是他為什麼要組織天運幫的動機所在了。
他認為元廷人中原已四、五十年,早已極深蒂固,龐大的元廷騎兵,更是不可輕侮的力量。
各別的行動,少數和人反抗,只有平白的犧牲一些有用的生命,對於大局實無補益。
他組織天運幫,就是想把這些零零星星的力量,集合成一個完整的力量。
在沒有成熟以前,托庇在元廷卵翼之下,才是保存實力和最安全的措施。
他所殺的一些武林同道,乃是因為他人不肯加入天運幫,而要各別行動。
以卵擊石,豈有僥倖成功的可能?
惟有忍痛的把他們殺掉,才可以挽救將被他們拖累的更多的生命。
他要取得佛令,也是為了要團結各大門派力量的一個方法。
他承認他對廣慧的方法是錯誤了。
他向追魂仙子深致歉意。
要求仙子與他合作。
他說的有條有理,有聲有色。
他的態度也像十分誠懇。
追魂仙子柳如黛心裡有些動搖了。
翁如松也似乎為這段言辭所動。
羅信講得興高采烈,陶然自醉,四個大漢也似受了感染。
追魂仙子和翁如松,理是聽得入神。
就在這個時候,殿裡燈火忽滅,傳出來一聲悶哼。
天運幫主羅信、追魂仙子柳如黛,是何等人物,聞聲知覺,先後掠入殿內。
兩個大漢昏臥在地,不知是死是傷。
廣慧禪師竟自失了蹤跡。
一聲厲嘯,出自羅信之口,這個魔頭功力、機智,委實不比等閒,龐大物身形晃得一晃,便從佛像後通往第三層大殿的門中,追了出去。
追魂仙子柳如黛救人護寶,提著兩重心事,自也不甘落後,緊緊的亦卸尾躡蹤。
翁如松高居第一層殿頂,雖因失神沒有發現何人潛入殿中,將廣慧走。
但是這人出來逃走,他可看得十分清楚。
這個人竟然是指劍費無極。
他不禁暗暗自責。
「強敵環伺,何以竟自出神起來?」
他雖在自責,可沒忘此行使命,方自要追,又已發現三條人影自不同的隱身處所追了下去。
這三個人是禿頂老人、活閻王和惡判官。
他暗道一聲:「僥倖!」
幸而這幾個人都是志在佛令,沒有注意到自己,否則,適才如搶先出手救人,現在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不到必要的時候,他不願讓這些魔頭先發現自己,不由略一遲疑。
天運幫主羅信和追魂仙子柳如黛,又已自殿中追出。
他意識到指劍費無極如不放下廣慧,絕難逃得出這麼多高手的追蹤。
因此他等到再沒有人出現,才隨後追了下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剛翻過一個山頭,便看到費無極被五個高手包圍在一塊隙地上。
只見費無極左手挾著廣慧,高聲喝道:「全給我退遠些,不然我先將廣慧劈死,誰也別相得到佛令。」
費無極這種要挾當真收到了預期的效果。
包圍在外圈的五個人,果真各自向後退了幾步。
天運幫主羅信怒瞪著費無極,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但他並未即發言。
原因是,意圖染指佛令的人,憑空又多了四個。
這四個人他都認識,沒有一個好惹。
一對一,他還沒有把這幾個人看在眼中。
但如這幾個人聯合起來對付他,他可沒有制勝的把握。
不過他也知道這幾個人互有恩怨,糾纏多年。
他不即發言的用意,就是在平抑自己抑自己胸中的怒火,盤算著如何擴大他們之間的怨隙,好一個一個的下手收拾他們。
最好先讓他們火拚一場。
禿頂老人、活閻王、惡判官也都是虎視眈眈,採取觀望態度。
最感焦急的,要算追魂仙子柳如黛了。
廣慧是她的侄兒,自然她不希望廣慧遭遇毒手。
同日她更不希望佛令落在任何一個魔頭手中。
適才在棲霞寺,她想要用暗器把廣慧打死,那是出於無奈,她實在不忍心看著侄兒被羅信非刑拷問,受那種活罪。
好容易由於自己出面,使廣慧得了一線生機,還沒想到如何應付羅信,現在又出了這種事,她又怎能不急呢?
翁如松已悄悄的欺近現場三十丈左右。
他也在運集功力,待機而動。
現場在僵持中,顯得無經死寂。
終於還是天運幫主羅信首先打破沉悶。
只見他笑向費無極道:「費大俠,這一手玩得並不高明呢!」
「擄劫經月,非刑迫供,仍然是一無所得,又高明在那明?」
費無極以牙還牙,還言譏諷。
「我不是這個意思。」
羅信實在可怕,對於費無極這種惡毒的譏諷,居然無動於衷。
「什麼意思?」
「我是說,事先沒把環境看清,如今四面楚歌,又用什麼方法把人帶走?」
「這倒不勞大幫主費心,好法子我是沒有,耗著總可以吧?誰等得不耐煩了儘管便。」
「好辦法,但我得提醒費大俠一聲一個人功力再高,也難與眾為敵。」
「廣慧和尚和柳女俠的關係,費大俠想必也知道了?」
「知道又怎麼樣?」
「何不和我與柳女俠合作,共同執掌天運幫,當然費大俠、童大俠、鍾大俠願意合作,羅信無不竭誠歡迎。」
追魂仙子並沒有親口答應與他合作,他現在卻強把追魂仙子拉在一起,以壯聲勢。
同時,他也不疏忽向每一個人示好。
威脅、利誘可說是運用得相當巧妙。
無如這幾個人全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那會被他這種甜言蜜語所動?
他得到的只是一片哼聲。
顯然沒有一個肯上他的當。
羅信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道:「好吧,耗著吧!」
費無極像是似有所見,哼了一聲道:
「大幫主,用不著耗了,你所等的人,這就到了。」
果然,遠處已有幾十條人影,向這裡奔來。
費無極也夠厲害的,他雖不便出口向天運幫以外四個人拉攏,他卻會巧妙的利用情勢,觸發這四人自動的,暫時的,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
幾十條人影很快的到了現場,為首的就是在棲霞寺,隨侍在羅信的身側的那兩個大漢。
這些人到了現場,不待羅信吩咐,竟在外圍又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
這種聲勢換了旁人,確能收震懾效用。
可是被圍在場裡的幾個人,除開羅信,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連個回頭看上一眼都沒有。
這聲冷哼使羅信大生警惕。
只聽他向這些手下人喝道:「回去,這裡用不著你們!」
他的確夠機警,腦子轉得夠快。
如果他真要動用手下這點力量,情勢所迫,被圍住五個人勢必聯手對付他。
這樣一來,吃虧的當然是他的部眾。
反過來說,如把手下人造走,還可以利用五個人彼此間的矛盾,相繼取利。
利害權衡,他很快的想到這一點,是以毫不猶豫地下令部眾撤退。
他這些部眾都是他的親信,雖然他們沒有立時領會他的意思,但卻立刻遵命撤走了。
這些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又從來路上,走得一個也不見了。
「大幫主,夠氣派!」
費無極首先發出讚美的辭句。
「也夠聰明!」
禿頂老人也接了一句諷刺的話。
禿頂老人,羅信稱他作曾大俠。
他究竟是什麼人?
他便是稱頌武林十的那首歌謠「僧尼渡厄……」的渡厄,本名曾琦。
在十異中,曾琦醫最精,最拿手的是金針之術,確有著手成春之能,以故江尖腫人,尊稱他為「金針渡厄」。
他最大的長處,可以說他交遊極廣,說不好聽,便是他交遊極濫,正邪都有。
像天運幫主羅信,和他私交就很不錯。
今天在場五人之中,羅信對他便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他能本著平日交誼,和自己站在一起。
所以自始至終,對他的態度也最為留意。
不想現在,他也出言譏諷自己。
羅信不得不對他作進一步的試探了。
「曾兄一向如閒雲野鶴,很難一見俠蹤,怎麼今天也對佛令發生興趣來了?」
「自然是對我有極大的用處了。」
「可得一聞否?」
「沒什麼不可講的。」
「那麼就請曾兄坦誠相告。」
「佛令對於你們,不過在助成霸業,對於我,卻要用它治病。」
「治病?治什麼病?」
不獨羅信聽了奇怪,其餘的四個人也感到不解。
因此話雖然是羅信問的,其餘的四個人也在留神聆聽。
「心病!」
「曾兄是在開玩笑了,如果曾兄是因靜極思動,天運幫願讓與曾兄主持。」
「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抱負。」
一任羅信老奸巨滑,一時也無法探明曾琦的真正意向,不過曾琦的態度並非友善,卻可意會得出。
場中頓時又靜下來。
最感到吃力的要算費無極。
他得防備每一個人偷襲。
「耗著」雖然出於他口,卻不代表他真正的心聲,而且是最好的辦法。
他想到:「必須及早脫困。」
但環顧四周,索性把廣慧放了下來。
「怎麼樣?累了吧。」
羅信奸笑的問。
「哼!」
費無極卻回答他一個冷冰冰的哼聲。
「費大俠如果同意,不妨和我換個位置。」
金針渡厄突然提出一個新鮮的辦法。
「為什麼?」
「如我看得不錯,廣慧的內傷奇重,如不急救,只怕我們都要白等了!」
幾個人全都集中注意力,在籌卻除強敵,據劫廣慧,卻沒有注意到廣慧的傷勢。
現在經曾琦一提,全都向場中望去,廣慧果已聲息俱寂。
是不是折磨經月,內傷果真奇重?抑或是費無極又做了別的手腳?則不得而知。
「讓我看看!」
追魂仙子柳如黛骨肉關心,迫不及待的已向場中掠去。
「不准你來!」
費無極冷言拒絕,迎著柳如黛劈出一掌。
「憑你也配!」
柳如黛不甘未弱,前進的速度不減,迎著費無極的掌勢,也硬碰硬的還擊過去。
「砰」的一聲大響。
兩人掌風相遇,勁風塵土,四溢飄揚。
柳如黛前進的身形被阻降落。
費無極也退了兩步,方才站穩。
廣慧躺臥的地方,適當掌風下緣,又被震了一下。
他既未動,也未出聲,曾琦所說顯然不假。
柳如黛和費無極已激烈的打在一起。
又是一條快速身影掠入場中,將廣慧抱出。
這條身影落地現身,方才看出是金針渡厄。
曾琦抱著廣慧,離開鬥場十多丈外,便即著手,給這個苦難中的僧侶進行診察。
羅信、童威、鍾霄成一三角形,將曾琦拱圍在中間。
自然他們這種舉動包含著監視的用意在內。
對於激戰中的兩人,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微笑,恨不得兩人打個同歸於盡,這要使可少了兩個勁敵,對於奪取佛令,無異就多了一分希望。
廣慧的嘴角上、頭項邊,又多了新的血痕,不用說自然是剛才掌負波及的影響了。
金針渡厄近在廣慧腕脈上的手竟然有些發抖,眉頭現是皺起很高。
「曾兄,廣慧的傷還有救嗎?」
羅信關切的問,與其說他關切廣慧的傷勢,不如說他實在關切佛令的下落,更來得恰當。
金針渡厄只是搖搖頭,不過,他仍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來。
打開布包,裡面排是形式不一樣的金針。
然後,他又將廣慧上衣脫掉。
一副驚人景象,立即呈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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