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絕命聖者」掀起骷髏面罩,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雙眉斜飛入鬢,鼻垂如膽,的確一表人材。
「白猿」葉慎卻是最熟悉不過這付面龐的了,他驚疑自問:「難道會是他麼?聽說他至少已有八十來歲,會這麼年青嗎?」
他神智混亂,月夜裡,給他的正是這付臉龐,他吶吶地低語:「他不是那失鏢的公子嗎?」
他沒有膽量喚出來,那公子的絕世武功是他親眼目睹的。
八十年來天下武林中他還是首次見到「絕命聖者」的真面目,他小心翼翼的,深怕讓「絕命聖者」發覺,而把那驚世駭俗般的掌力印到自己身上。
金鋼掌慘死,他心中仍忿忿不平,但是現在這種不平觀念,漸漸如輕煙般的飄逝,他發現「絕命聖者」的真面目,確是一件大事,將來各派掌門要圍殲時還非他不可呢?
他愈想愈高興,亡友的慘死,遠比現在他腦際所想的占的位子小。
他心裡喜極,一口真氣自提不住,等到他剎間發覺時已不不及,瓦面似被重物一壓,「咯」的一聲清脆聲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靜寂的空間,卻傳開老遠。
絕命聖者,倏的一轉身,俊美的面龐仍無半點表情,他銳利的目光,是那麼冰冷。
「白猿」葉慎暗叫一聲糟。
「絕命聖者」鼻孔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不用我動手嗎?」
他此話一出,白猿葉慎立刻面無人色,渾身起了一陣戰粟。
須知凡人都有一個相同的心理,那就是:在可以逃生的時候,自然是設法逃生,在自知已無活路的情況下,也就只得認命了。
白猿腦海裡思潮翻騰,過了一刻,慘笑道:「前輩既然如此說,晚輩自應遵命,但望前輩人給晚輩兩天時間,了卻後事,晚輩一定引頸自決,不勞前輩動手。」
絕命聖者冷淒淒笑道:「好極了!」
白猿葉慎,目中隱藏著驚喜,躬身說道:「多謝前輩的成全,晚輩永不敢忘。」
此刻他有了一線生機,又不想死了。
絕命聖者冷然在旁,忽地一伸手,拍在白猿葉慎後頸之上,說道:「念你是一條漢子,三日之內,快準備好後事。」
白猿葉慎全身一麻,這種麻酸的感覺,留在身上久久不散,了慘然一笑,知道自己逃生的希望,又化歸泡影,一言不發,縱身而去。
這時遠方又奔來一條身影,邊奔邊四下喚道:「越飛哥,越飛哥,你在那兒!」
聲音清脆,宛如銀玲,卻是一個女子。
絕命聖者一聽這人聲音,眼珠一轉,忙將面罩藏在懷裡,應聲道:「綺妹,我在這裡,幹嗎這麼晚出來!」
那叫綺妹的女子,歡呼一聲,加快速度,朝這邊奔走過去,人如小鳥,飛般竄入絕命聖者懷內,撒嬌道「大哥,我不管,你每天東跑西跑,把我留在房裡,好悶人啊。」
絕命聖者,眼中露出感情,臉色也沒有了剛才那般冰冷,無情。
他伸手輕攬過綺玉的腰肢,說道:「沒有啊!你怎麼知道?」
綺玉不依道:「你還要騙人,昨天夜裡。」
她臉一紅,繼續道:「我去你房間,找一件東西,那知你卻不在。」
她伸出雪白的手臂,食指朝「絕命聖者」額上一點,說道:「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岔子呢?害人家一夜都沒睡好,今天你又跑出去,到底幹什麼啊?」
「絕命聖者」目光一閃,說道:「去會一個故友,想不到他竟兩夜都沒有來,我在這兒等了他兩夜,還不見他蹤影,真是奇怪。」
他一拉綺玉衣襟道:「快回家吧!小心著涼。」
這兩天在杭州城裡,鬧得沸沸揚揚,首先是杭州城裡最有名的「鏢局子」總鏢頭「金鋼掌」公孫項竟是獨行盜,在鏢局後院起出連日來巨宅中所失 珍奇財富,達數十尤之巨,鏢局封門,「金鋼掌」的所有家屬,也因此吃了官司。
接著,獨力破此巨案,受到上級特加獎賞的兩河名捕頭神鷹田青,也突的辭去要職銷聲匿跡,不知到那兒去了。
還有那「武威四海」鏢局的葉鏢頭,也突的暴斃在街上,身上一點傷痕也沒有,他臨死前突然說他見過那「絕命聖者」的真面目。
這些都成了杭州城裡,街頭巷尾,酒樓茶館中的談話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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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杭州城來了個生面客,他殘足缺手,右足只剩下一團肉瘤,右手手掌也是一團肉瘤,像一隻鐵錘,卻絲毫不影響他走動的速度。
他天生怪態,鼎大的肚子,搖搖晃晃,生在兩足股間,引起路人個個掩口暗笑,手指比劃。
他牛皮紙四十來歲,額上卻滿佈了皺紋,毫無血色,像這種奇鬼怪物,在杭州城裡尚不多見。
他似跋涉過千山萬水,殘足上起了陣陣裂痕。
杭州以魚-茶酒著名,大酒樓城整日熱氣騰騰,在這種太平世界,卻是桌桌滿席。
這個四肢殘缺的黃面漢子,四下一打量,背著那個已經舊是發黃的包袱,走進酒家。
這年頭店小二是勢利眼的,遠遠瞧見這個就滿肚子不高興,瞪著凶眼睛,喝道:「喂!丑花子,天還沒黑,來幹什麼,惹起客人閒話,我可要揍你羅!」
殘人一怔,他側著耳朵,似在傾聽那店小二說的話,良久身形一停,搖搖頭,似乎聽不懂他的話。
店小二聲勢凶凶的朝了面前一站,掄起拳頭,恐嚇的說道:「醜化子,再不滾,我可不客氣了。」
殘人目中再次閃出疑光,他嘴皮微動,欲言又止。
店小二大怒,拳頭如雨點擊在殘人的臉上。
這店小二平日無事,就練上個三招二式,雖不能算是武功,但也不是常人所能抵受得住的。但這個殘人臉上挨了幾十拳,照理說至少也得面青鼻腫,那料到,他那付黃臉竟絲毫也沒變點產,他也露出憤怒的樣子,像一個沒血沒肉的木人,只是他眼色微微透出一種難以解釋的光芒,好像是懷疑,又像是不知所以。
店小二心裡驚懼不可復加,看不出這殘缺不全的醜花子,還懂鐵布衫,金鐘罩的武功。
他的態度轉變得很快,他討好的要幫那丑花子提起那舊包袱。
久不動聲色的殘人,忽的臉色猝變,他喉間似吼了一聲,店小二伸出來的手,還沒摸到那個舊大包袱,已覺一股力量擊到,那是柔和而輕飄的,店小二並沒有放在心裡,豈料那股柔和而無力的飄風才一接觸到身體,店小二頓覺全身如被魚網罩住,一個身子被那股那股忽轉強烈的力量送起三丈多高,「吧」的跌下來,頭腦昏花,半晌爬不起來。
殘人一擺首,走進酒店,那掌拒的適才親眼看見他這般利害,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愈發不敢招惹,小心翼翼的陪笑臉,找了一個好位子給他坐下,還替他奉了一懷上等香茗。
殘人有點受寵若驚,露出一口不整齊的黃牙,說了半晌,掌櫃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知道這殘人絕非惡意的。
這種言話的隔膜,使酒店掌櫃的十分為難,他不敢得罪這個神秘的殘人,苦著臉一陣手比腳劃,殘缺怪人半晌才摸出點頭緒,他怪叫一聲,身子如飛般跑到櫥子裡,雙掌抓著兩雙才烘好的露雞,一陣大嚼。
那露雞才烘好,就是連手摸到,都會發湯,不要說吃了,只瞧得掌櫃的身子一陣戰慄,想不出世間還有這麼一種人。這是忽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道:「喂!掌櫃的,露雞烘好了沒有,我可等不及了。」
掌櫃的猛的一震,這才想起,這兩雙露雞是張大爺叫的萊,怎麼忘記了,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驚魂不定。
那張大爺的洪亮聲音又傳來:
「喂,掌櫃,你是愈來愈糊塗了,連我張蛟也敢怠慢了!」
掌櫃的大驚失色,忙呼道:「張大爺,不是小的故意作難,實在是這處分好沒理由,硬要搶著張大爺點的露雞的,小的再為你做兩雙……。」
一個龐大的人影飄了過來,怒道:「是那個不睜眼的東西,敢瞧我張蛟不起?」
來人是個高大漢子,衣著華貴,步伐沉雄有力,顯然武功不弱。
只見他怒目圓睜,恨瞧著那掌櫃的,掌櫃的甚是懼怕,全身抖縮縮的指著殘人說道:
「張大爺,正是這人,他一上來就搶著小的為您老烘的露雞吃,不是小的故意留難,望張爺饒小的一次。」
張蛟哼了一聲,濃眉微揚,細細打量殘人一遍。
怪人聞聲一抬頭,摸摸頭,不知他在說什麼。
張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一掌雖未用全力,沒也至少有五百來斤,他忿怒出手,同考慮過後果,出掌之後正在後悔,那知這殘缺的人,被這掌打實了,連動也不動,這種武功,委實足以震驚武林。
他心念一動,左指如閃電般點向他臂躬的「太沖」穴,那殘人尚自不覺。
張蛟不由不喜,眼見二指已堪堪點到「太沖」穴上,忽地,殘人身上微微一震,張蛟只覺殘人「太沖」穴上其滑無比,絲毫著不得力,手指驀地向旁一滑,他不由大驚失色,猜不透這殘人用的是什麼功夫。
他悄悄取出一精光閃閃的匕首,劍尖微一顫抖,驀地劍光錯落,向殘人的頭上疾刺過來。
匕首寒芒閃閃,眼看已掃著殘人的右耳,就在這間不竊發的一剎那裡,殘人肥胖的頸子,倏然向左一扭,劍光點閃而過,張蛟面無人色,收勢已遲,突然殘人左臂向後一彎,重重擊在張蛟的「屈田」穴上。
張蛟只覺一陣麻木,便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殘人似已吃飽,摸摸肚皮,背起包袱,丟了一個金塊,兀自走出酒樓。
掌櫃的卻驚呆了,他雖不懂武功,但他卻看得出來,張大爺是被殘人制住了。
「嗆」的一聲,金屬落地,發出聲響,他抬眼一看,又是一驚,原來地上有一聲約五兩重的金塊,他一把抓過來揣在懷裡。
張蛟如木頭人,屹然不動,他「屈田」穴被制。心裡卻暗暗震驚。杭州城來了這麼個怪人,他張蛟是稱不起英雄了。
杭州城來了個怪人。漸漸成為江湖上談笑資料,他武功深不可測,行事也甚離奇,他終日背著那個舊得發黃的包袱,裡面究竟裝著些什麼,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因為只要有人好奇,略一動那包袱,他就出手傷人,那個舊包袱,到底裝了些什麼,像謎一樣的令人難以猜測。
他的來歷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所說的話非中土的言語,沒有人知道他是打從那兒來的。
雁蕩山玉真子已傳下了幾道令符,命令門下弟子,盡打聽他的來歷。去巴結他,用來對付那「絕命聖者」。
「星宿二怪」的挫折,「金鋼掌」的慘死,令他自個兒覺到,「絕命聖者」已漸漸向他使出手段了。
這殘人怪事,他有個耳聞,他覺得光憑星宿二怪,尚不足以對付「絕命聖者」,這風聞有法術的殘人事跡命他驚疑不演,他的武功,如有傳聞那般的神化,對付「絕命聖者」,是綽綽有餘了,他懷疑殘人大概與「東海三仙」有點關係。
「東海三仙」遠於百年前已遁跡中原了,這個傳聞如神仙般的世外高人,究竟是否還在人間,他不敢料定,在五十年前江湖上似轟過一陣子,說那東海三仙中的「一萍生」,來過中原一次,但那只是神龍一現,令人摸不出真假。
東海三仙如果還沒物化,算起來也該有二甲子歲數了,這五十來,卻從來沒聽聞過東海三仙的動靜,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也沒有一個人能知道,他本身來歷也是一個謎。
玉真子這樣的猜測,他認為中原武林著實再難找出一個像殘人這樣武功出神入化的人,他只有將殘人與東海三仙拉在一起,至於東海三仙的軼事,他知道的並不多。
至於東海三仙的來歷,卻有一個傳說,百年前,各派為那天下第一招的名頭,發生大爭執,武林危機漸至,各派精華紛紛喪失在武當山絕頂,比賽的第三天,各派名位已將定好,這時突然來了三個陌生人,他們怎樣上來的,卻沒有一個人曉得,只見為首一人上年約六十餘歲的僧人,身穿日月袍,紅光滿面,精神矍爍,第二位是個道人,道貌岸然,顯然是個有道之士,第三位卻是個中年文生,面貌俊美,衣袂飄飄,令人見之而生出塵念。
這三人一到,大家卻愕莊了,沒有一個認得他們其中一人,負責發柬的武當派,更是個個面面相視,不知道是誰請來的,大家都這手瞧住他三個人,武當派掌門人「金光道人」認為這樣不請面來,有失面子,走上前一拱手道:「三位,請了,不知來敝山有何見教?」他拱手時暗運天邪氣功,徐徐擊向三人,那胖大身穿日月袍的僧人已自發覺,微微笑道:「檀樾太客氣了」。也不見他運功抵抗,金光道人的天邪氣功,徐徐送到三人面前半尺光景,似乎遇到一種極大的阻力,停留不前,金光道人這才震驚這三人的不凡,忙命人奉茶待客。
三人卻不推辭。過了半晌,那胖大的僧人起身說道:「各位施主,請聽老衲一言,你們這樣爭爭執執,到底為的什麼,還是一個『名』字,人到末了總歸一死,何苦為此引起無端爭鬥,眼見武林已至絕跡的地步,倘為一個『名』字紛爭不休,未免太過不智,老衲勸各位還是算了吧。」
崆峒派掌門人「雪裡青」魏子珍卻是不服,眼見天下第一派寶座已堪堪到手,那知來了個老和尚,從中作梗,他心中有氣,霍然起身,喝道;「老和尚,休要多言,只要你能贏得我『雪裡青』魏子珍,當必聽你所言,否則請你不要干涉我們的事!」
胖大和尚,微微笑道:「施主太認真了,老衲不過奉勸一句,何必動手呢?」
魏子珍不肯,堅持硬逼要動手,胖大僧人無奈,站起身道:「老僧只有捨命陪君子,施主手下留情。」
兩人在武當山絕頂打將起來,老僧利害非凡,不出三十招,,將崆峒掌門人魏子珍一支寶劍擊落地上,到此時魏子珍才口服心服,一揚風去,危機就這般消彌無形。
武當掌門人知道他是世外高人,忙問他名諱,那老僧笑呵呵笑道:「吾乃東海凌虛子。」
武當掌門人金光道人還要挽留,老僧遜謝幾句,與另外二人飄然而去。
從那時起,東海三仙威名遠擂,各處慕名前往求藝者,都失意而歸,如此許多人竟沒有一個受到東海三仙的青睞。
東海三仙遠在百餘年前建立名聲,這百年間偶有幾次來到中土,武林都為他那駭人的聽聞的武功而震驚,無怪中土出現了個武功莫測的人,不知其來歷,「玉真子」會懷疑與東海三仙有關係。
他的門下弟子連日出現於杭州城的為數不少,卻沒有一個人能和這個怪異的殘人攀上交情,言語不通是一道阻礙,還有那殘人生性怪僻,一切事都不聞不問,整天守莊那個舊得發黃的包袱,深怕被人搶走,玉真子派去不少門人,都因一時好奇,去摸那包袱,而遭殘人怒揍一頓,漸漸殘人在杭州城,引起一般人注意。無論他走到那裡,總有一群人跟在身後。
他自己似乎也發覺了,從那天起,除一日三餐不能不出列、充餓以外,整日閉門不出,沒有人能知道他的住處,許多人試想跟蹤他,看他到底住在那裡,但他一出城外幾個晃身,已失掉他的蹤影。
這天晌午這個怪異的殘缺怪人,又與往常一樣,走到「來興」酒樓,夥計不等他開口,似乎已知道他要吃些什麼,照例送來二雙燒雞,一壺熱酒,殘人一聲不響,埋頭吃喝,食客紛紛投以驚疑目光。
這事盡入對面桌子的一個年青俊美的書生眼裡,這個書生看來是弱不禁風,但奇特的是那兩個眸子,十分銳利。
他的眸子透.出兩道寒光,在殘人全身上下打量不停,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
他起身漫步走過殘人的身邊,左手指倏地彈了一下,「呼的」一聲,一絲銳利破空之聲發出,坐食的殘人突的身子一震,猛地一抬頭,眸中射出一道寒光,緊緊打量書生,他的表情很是複雜,像忿怒,又像遇到對手的高興,他那張滿皺紋的臉上起了更多皺紋,就像他的臉上開築了千萬條壕溝,更增加了他的醜容。
忽地他一抬手,一股呼響的風聲透出,書生右掌一拂,砰的一聲大響,食客們嚇了一跳,頓時,百十對眼睛朝這邊注視。
書生毫無表情的臉上浮上一絲驚奇的神情,他呆了半刻,眸中殺機隱露。哼的一聲十指猛彈,一時絲絲響聲大作,殘人怪叫一聲猛地跳起老高,只聽「咚咚」連聲,那寸餘厚的桌面舊竟似被重鐵戳到,破了十個大洞。
殘人冉冉落在地上,神情變化不定,他似下定了決心,用酒在桌面亂畫一陣,抬頭向書生示意。
書生走上前在桌面上細細瞧了一番,面色浮上一層怒意,留一點頭。
殘人單掌當胸,食指朝天一指,似是一種什麼訊號。
書生突地一驚,再細細打量他一番,片刻面上又浮起冷冰之容。
酒樓上幾十個客人,面面相視,不知他倆在攪什麼鬼,不過各人心理卻存著同樣一個想法,這殘人不是尋常人,那個年青書生也是個大有來歷的人。
杭州城東有一座橋樑,叫「鄉渡」,長可五丈,全用巨石砌成,偉岸壯觀。
此刻橋的左面卻屹立著兩個人影,一動不動。
這兩人使人有個對比的感覺,一個年輕俊美,長身玉立的書生,另一個卻是一個衣著襤褸,面貌醜惡,四肢不全的花子模樣的人。
但倆人卻是一樣,凝神結氣,面對而立,神情是慎重。
書生眸光緊逼殘缺怪人,左掌微提,運功護身,花子模樣的殘缺怪人,甚是稀奇,一足提起,一掌高舉,雖有一足支身,卻穩重十分。
終於書生迫不急待,哼的一聲,身子疾如電火,在殘人四周揮起百道掌影,呼呼轟轟,朝殘人全身要害招呼過來。
殘缺怪人也不閒著,只見他身子頓時也靈敏起來,在那百道掌影中上翻下騰,左飄右浮,好像牝燕,又比牝燕機巧,那書生疾快的攻勢,竟被他招招化解無形。
書生打出真火,清叱一聲,身子更加快速度,雙掌不時化掌為指,點向殘人上下要穴,一時絲絲勁風大作,直如排山倒海。
殘人知道利害,就在書生變招的一瞬間,身子驀短尺餘,就像一團肉瘤在地上滾來滾去,不時伸拳舒腳猛的還擊,兩人竟是棋逢對手,頃刻間各折了五百餘招尚不分勝敗。
書生白玉般的臉也,漸由白而轉青,眸中閃出陣陣寒光。
殘缺怪人怒叫連天,雙上圓睜猶如銅鈴。
驀地書生清嘯一聲,招式大變,五指如爪,舞起陣陣爪影,忽而擊右,忽而攻左。身子如一雙臨空巨鷹,翅羽利爪,十指互彈,破空之聲層出不絕。
殘缺怪人漸漸感覺不勝防範,顧上不能顧下,幾次險險被抓,嚇出一身冷汗,他心念一動,連連攻出五招,踢出三腳,書生被迫,略一後退,他雙眼一閉,全身隨著來襲風聲,閃身發招,絲毫不差,而發招的精確,不下睜開眼睛一般,書生猛烈攻勢,竟無法展開。
忽地殘人一睜雙目,口中急說了幾句,書生猝的停手,冷然瞧著他。
殘人擦擦汗,臉色露出一驚訝的神色,朝書生隱沒的地方看了半晌。
一月時間剎眼流逝,玉真子與「絕命聖者」的約期,只剩兩天,這件轟動武林的消息紛紛傳到一般江湖人耳裡,久慕「絕命聖者」威名的人都一批批到了雁蕩山上,就連不懂武功的人,也想瞻仰這位被認為天下第一魔頭的廬山真面了。好奇心的驅使,他們不惜千里跋涉,去看看這百年難見的大爭鬥。
玉真子今天可忙了,各派掌門人紛紛來到,計有武當「紫陽真人」,峨嵋「空無大師」,天山「一神子」等等,還有「星宿二怪」,「茅山神雕」等外來助手,真是群英濟濟,不下於當年圍殲絕命聖者之時。
今天來雁蕩山觀望的武林中人不下幾百位,玉真子一面為自己能跟絕命聖者為敵而顯得驕傲,一面口音地佩服絕命聖者在江湖上名氣如此之大,令人不惜跋涉千里前來瞻觀。
玉真子將助拳客人引到「五毒蠱陣」觀望一遍,介紹其妙用威力,眾人為之佩服,玉真子暗暗心喜,那「五母蠱陣」是他精心設計者,「血印掌」就因一個不慎而遠至五梁山求藥,生死未明,他雖不知「血印掌」的下落如何,但近月卻沒一處傳聞「血印掌」出現,他心裡認為他多半是活不成了。
「星宿二怪」的大怪羅靈風,甚是激動。幾十年前以一招之輸,敗歸星宿海苦練武功,想不到幾十年後,絕命聖者還是那般利害,二怪在杭州被挫而歸,使他怒火沖天,恨不得立即找絕命聖者拚個你死我活,還是玉真子作好作歹,勸他不必急於一時。
一月內絕命聖者依約而來,決定將他碎屍萬段,羅靈風這才略消怒氣。不過星宿二怪生性怪僻,唯我獨尊,各派掌門內甚是不悅。懾於他的武功,不敢講出,私下間暗商議,在他失手之時決定不出手援助,讓他自滅,大敵未到,他們就暗地裡分出二派倒戈起來,玉真子豈有不知之理,他只有暗暗擔憂。
這天是絕命聖者約期的最後一天,慕名而來的人紛紛上山,旭日才出,雁蕩山上到處都已擠滿了人群,人山人海,不知其數。
雁蕩山有峰一百零二,十谷八洞,三十嵬崖,端的是奇景瑰麗,巧奪天工,清靜絕倫,這天地顯得有點不同,盤曲數百里的奇秀高山,處處站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千百雙不同的眼睛卻不約而同的直望上,彷彿在等著什麼人要上來一樣。
玉真子門下弟子已遣散各方,引導客人,端茶排酒,忙得不可開交。
時已晌午,群雄紛紛議論,說那絕命聖者,大概不敢來了,他們的猜測亦非無因,因為「玉真子」所邀來助拳之人,個個都是成名已久,武功絕世,百難一見的人,猜想那絕命聖者雖負有絕頂武技,但看到這等大的陣式,也會自覺兩拳難敵四手,毀約不來,一時人群蠕動,有的還想離去,但大多數人,抱著就是那魔頭不來,也能看到這些平日猶如神龍一現的前輩高手,而認為此行值得,是以大部分人仍然冷靜的等候。
玉真子心裡緊張不過,知道絕命聖者平日高傲異常,尤其這天下武林中人集聚,更不會露怯斷然會來的,他回頭朝星宿二怪微微示意,星宿二怪的大怪羅靈風漸漸不耐煩起來。
他站起身,微一舒掌,徐徐朝十步外的一根石柱推去,只聽轟的一聲,那粗大如桶的石柱竟被這輕飄飄的一掌,散落地上,一時圍觀數百人個個面露驚色,報以熱烈呼好聲,大怪微微一笑。
各派掌門人卻是識貨的人,各人心裡一震,暗暗驚懼,想不到星宿二怪功力臻頂,已達「遠步焚石」的地步,內心雖存不屑,但卻折服他功力的造詣深湛。
玉真子面露喜色,星宿二怪受人崇敬懾報,就等於直接給他面子,因為星宿二怪是他邀請來的呵!
過一個時辰,玉真子開始懷疑絕命聖者可能已被困在五毒蠱陣裡了,來雁蕩山觀瞻的人,都由他門下弟子由五毒蠱陣的生門接引而來,除了他雁蕩門人知道這陣的妙用和破法外,當今武林沒有第二人會識得此陣。
他一敲鑼鐘,雁蕩門人弟子紛紛從四方趕來,為數竟不下數十人,個個天庭飽滿,雄氣糾糾,一付練武佳材。
玉真子嚴厲的說:
「你們辛苦了,有沒有人接引到我告訴你們那個面形衣衫的人?」
眾弟子同聲答道:「稟告掌門人,弟子不曾接引那樣的人。」
玉真子放了心,暗忖:
「諒你絕命聖者武功再高,也休想頭出五毒蠱陣而來赴會。」
天色漸變,黃昏到了,雁蕩山黃昏之時最為出色,那將落的陽光,柔合的配親,山中一片蒼綠繁木,猶如千千萬萬的金果子,閃閃耀,全山龐罩著金黃色彩,奇景瑰麗,天際紅霞,猶似眼前,雁群盤旋紛紛來歸,雁蕩山黃昏之時,堪稱一絕。
各方前來觀瞻的人,那裡曾見過這種佳景,一時擺頭四顧嗟歎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玉真子長眉一場,哈哈長笑,大聲說道:「『絕命聖者』那廝,我『玉真子』料定他是不敢來了。」
東方人群內突然有人冷笑道:「未必見得!」
此言一出,玉真子面色猝變,群雄更是紛紛動容,千百雙眼睛頓時集中在東方人群內。
這時東方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個面罩黑紗,身材修長的人。
星宿海大怪羅靈風怪哼一聲,推桌而起,身子一掠七、八丈,攔在面前。
各派掌門人個個面露緊張之色,各自取出武器,準備拚鬥。
那身材修長的蒙面人冷笑數聲,兩眸銳利如鷹,不理星宿大怪,徐徐說道:「玉真子,一神子、空無老禿過來。」
他的語氣似朋一種威嚴,令人身不由心,一神子、空無大師等人竟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強裝出笑容道:「故人一別七年,到又在此重逢,幸甚幸甚!」
他們雖在笑,但笑聲卻極不自然。
蒙面人微哼道:「好,今天就與你做個重逢的紀念!」
話剛完,身子快如疾風,剎那連擊出三招,身法怪異,威力奇猛,玉真子大駭,連退十幾步,瞧得群雄一陣驚呼。
一神子暗打個戰慄,硬著頭皮,展開「紅霞掌」加入戰圈,玉真子才稍為減輕壓力,但是仍守多攻少,不勝吃力。
三人風掣閃電各攻三十餘招,空無大師暗捏一把冷汗,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不好意思出手,暗暗為他倆擔心。
星宿海大怪羅靈風,虎視眈眈站在一旁,他對絕命聖者是恨極了。
蒙面人兩眸寒光暴射,陣陣殺機,奪人心魂。
他掌法怪異,明明攻左,卻一變臂朝下一穿,游魚般的反打擊出,防不勝防,玉真子,一神子勉力接招,危險十分,所來觀眾均目呆口張,絕命聖者確是利害非凡,大家暗為兩人捏一把冷汗。
突然絕命聖者清嘯一聲,十指猛張,絲絲勁風,遠遠可聞,一神子雙臂一圈,發出一股掌風,呼呼轟轟,直如排山倒海,玉真子也施出「伏魔十八掌」掌風勁疾,刮起片片殘葉雜石。
但絕命聖者十指彈出的指風,竟不畏猛虺裂掌力,像條靈蛇,絲的穿過掌風,仍朝兩人身上要穴擊到,玉真子大駭,一聲驚呼,足尖一點躍起三丈高,閃過「金樁神指」。
一神子卻不知利害,一見蒙面了十指齊張,空門大露,不由大喜「呼」的一掌擊向前胸,威猛十足,他掌緣已堪堪觸到絕命聖者的衣衫,忽覺絲絲之風有異,穿過自己掌風,朝臉前擊來,不由大驚失色,來不及攻敵,努力朝左一閃,饒他風機得快,才免去要穴危險,但臂膀「臂井穴」卻如被巨錘擊中,一陣麻木,咚咚連倒七、八步,砰的坐倒在地上。
玉真子大驚,真氣大減,落下地來,絕命聖者眸光一閃,呼呼極快的擊出兩掌,眼見玉真子就要喪身絕命聖者掌下,驀的一聲女人驚呼聲,絕命聖者突的一震,招式略緩,玉真子乘機滾出數丈,才免於難,但也嚇得一身冷汗,暗叫僥倖不迭。
「絕命聖者」眸光突現奇光,怔怔的瞧著西棚裡,不言為動,群雄大疑,隨著他的目光向西棚瞧去,只見西棚轉坐著數十個白,橙兩衣衫的漢子,中首坐著乾癟老者,青鐵著臉,目射精光,顯然內功已達絕頂,老者旁邊坐著個紅衣年輕姑娘,蛋可杳目,鳳眉櫻唇,十分美貌,剛才發出驚呼之聲的就是她。
此刻只見她臉生紅暈,螓首低垂,不勝嬌羞,越發顯得可人,她旁邊坐著一個金色衣衫的俊美年青人,那金衣人似乎甚愛這位姑娘,一直低聲說話,姑娘卻冷如冰霜,絲毫不假以辭色,金衣人顯出一付可憐像,此刻他見眾人瞧他,面色一整,星目發光,視眾人,神情甚為驕傲,和剛才那付可憐像,判若兩人。
金衣人眼光掃過蒙面人,四目交接,金衣人忽的一震,他瞧不出這個恩師大敵,存著什麼心,他眸裡的奇異光芒,令他猜疑不定,連忙別過頭,「絕命聖者」的眸子犀利得令人不敢逼視。
蒙面人微微呻吟:
「是你嗎?……金……玲,難道……世間還有,跟你面相似……的人麼?」
忽地一銳利的勁風推來,離開他三尺光景,他已發覺,只聽他哼的一聲,收回目光,也不瞧來人,左掌反推掌,「轟」一聲,兩股真力相遇,蒙面人退了一步,這可令他驚奇了,武林中發掌能使他退一步的人,委實很難找出幾個?
驀地蒙面人一回頭,看清來人竟是星宿海大怪羅靈風,不由大怒,身子一飄,絲絲,十指又彈出十股銳利勁風,朝大怪全身罩下,似布下天羅地網,羅靈風知道利害,雙臂袍袖亂揮,那絲絲勁風一碰上他袍袖,頓時就消於無形。
群雄們個個動容,暗想:這下可有好的瞧了。
蒙面人的面罩黑紗微皺,骨骼突的格格一陣暴響,他那修長的身形,剎那間矮了一半,像個三尺孩子童似的站在地上,比星宿大怪幾乎矮了一半,但星宿大怪,臉色突轉慎重,群雄也面面相視,驚訝十分,因這種「御骨縮骨功」,百年前已失傳了,個個屏息靜,這真是百年難見的拚鬥。
兩人屹立靜待,誰都不敢輕舉妄動,須知高手較量,先機最重,只要搶到先機,無疑勝了一半,是以這兩個江湖絕頂高手凝神結氣,四目交接,誰也不願先動,恐怕一個有失,以後就難挽回定局,兩人面對而立,暗自運功,過了一會,驀地絕命者一聲清嘯,聲如龍吟,直劃雲霄,嘯聲中群雄只見到一條矮小人影,疾如電光火掣,舞起片片掌影,如排山倒海在星宿大怪全身招手,出手有勁,呼呼轟轟,聲勢驚人,眾人不覺大駭,看不出絕命聖者在施什麼掌法。
羅靈風面色一凜,這種掌法,幾十年前,自己和絕命聖者首先拚鬥時瞧他使過,當時自己幾乎喪身在這種威猛掌法之下,是以羅靈風一見絕命聖者又使出這套「五縷掌」,更是不敢大意,身子按著八卦順序直轉,見招折招,見式破式,兩人頃間打了五十多招,不分勝負。
星宿大怪怒吼暴響,身子暴漲,銀鬚遁然拂動,眼光暴射,兩掌推動間,石沙飛揚。
來觀眾人個個瞪大眼睛,看著這兩個武功幾乎達到不可能地步的當代兩大魔頭,正在放幾百年前絕傳的武功,決鬥雁蕩山,身子不由隨著他倆人的劇烈拚鬥漸漸趨上前,自己卻絲毫沒有知覺。
各派掌門人看得暗自擔憂,巴不得星宿大怪趕快擊敗絕命聖者,解除心上重重威脅。
星宿海二怪的老二羅奇,暗捏三枚「蒼桐精殼」暗器,只要大怪一敗,立刻出手援救,他不敢保準這場拚鬥誰勝誰敗,但知道大怪決不會贏得「絕命聖者」。
幾十年前他倆遠來中原,一年內從無逢到對手,但在他倆志滿懷得將要回轉星宿海之時,說了—句狂言,道:「中原武林不過如此」,引起「絕命聖者」不滿,趕來比試,起先尚一敵一,那絕命聖者確是利害,五百招後二怪一個不慎,各被擊中—掌,落敗光歸,這些回憶永遠留在他腦裡不會忘卻,因此他認為大怪終究是落敗的,那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他幾番想出手合擊,但在這種天下武林人聚集的地方,又拉不下這張老臉,一時他可難住了。
兩個當代擊手在雁蕩山轉眼間斗了二百餘招,兩人越打越疾,漸漸遠處只瞧見兩條極快身影,鷹撲兔縱,蒙面人一黃衫飄飄如天際神仙。
五百招過後,大怪羅靈風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絕命聖者卻是越打越有勁,只見身形使疾,猶如雲霧,雙掌勁風轟轟,出手是三式,層出不絕,出手絕倫,大怪勉力接著,但身子已開始搖墜,似不甚壓力。一張蒼白老臉佈滿熱汗,但他知道在這天下豪傑聚集的地方,一個不敵,一世英名就要付諸流水了,他暗暗咬著牙關,拼著消耗數十年日夜勤練的一口真陽精氣,要和絕命聖者周旋到底。
蒙面人眸子一轉,似已知道他的意思,冷哼一聲,增加三成力,大怪連連後退,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身子被蒙面人犀利的攻勢迫得漸漸退到西方一堆巨石旁,大怪眼角微瞥,已知身後已無退處了,不由急怒交加,怒吼一聲,拼出餘力,展開星宿獨門絕技「連環救命八招」一連怪異反攻。蒙面人被迫退了一步,只見大怪突的一腳提起,雙掌靠胸,哼的一聲推出陣陣淡白之氣,那股淡白之氣才起群雄已各自嗅到一股極難聞腐屍味,只覺頭腦昏漲,幾乎嘔吐而出,不由大驚,紛紛避得遠遠的,才感稍好,但是其中不少人昏倒在地,各人這才震驚這門歹毒掌力的利害。
絕命聖者見他雙掌推出一股淡白之氣,似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哼一聲道:「羅靈風,今天你休想再活著回去了。」
語未完,身子暴長,嘿的一聲雙掌絲絲拍出一股柔和真氣,來勢雖慢,但星宿大怪那股淡白腐屍之氣才遇到柔合真氣,頓消減於無表,大怪身子驟然晃然起來,喘氣迅速,顯然真氣不繼,絕命聖者雙眸精光微閃,一絲狼毒神色浮了上來。
只見他一收柔和真氣,腹內一陣雷鳴,倏的推出一掌,這掌和前次的大不相同,前次緩慢異常,這掌卻疾快十分,所帶的風聲強勁已極,大怪見機不妙,百忙擊出一掌,就想避開,豈料他身子才一晃動,絕命聖者忽地又推出一掌,這掌比先前一掌更加威猛有力,大怪暗叫不妙,歎息一聲,猛向後退。
絕命聖者擊出掌風堪堪要襲到大怪身子時,驀地破空之聲大作,接著一條身影極快的飛了過來。
蒙面人眼見大怪已無法抗拒他的掌力,正要將他傷於掌下,忽然一股刺耳風聲傳來,界時一反手推出一股掌勁,只聽叮叮噹噹,來襲暗器已紛紛被擊落地。
一個人影已極快落在他身旁,呼地連環二掌,掌風疾勁竟不下於大怪羅靈風。
絕命聖者怒極而笑,笑聲頓隱,帶一股肅殺之氣。
只見他猛的一轉身,哼哼兩聲,雙掌齊出,和來人真氣一接,退了一步,來人卻拿不住樁,連連倒退四五步才拿住身形,氣得吼叫連聲。
絕命聖者一瞧竟是星宿海二怪,冷淒淒一笑,猛可擊出兩掌,二怪羅奇忙一矮身,兩掌推出。掌風交接,羅奇迅速倒退,蒙面人得理不饒人,雙掌連環交接擊出,羅奇一時手忙腳亂。
砰的一聲,只聽一聲慘叫,星宿二怪的羅奇,一個乾癟瘦長的身形,被擊後像斷線風箏般地飛出,胸骨盡碎,落在巨石之上,頭腦開花,血髓噴出,死於非命。
一個星宿老魔就此結束了他一身的惡孽生命。
金衣人目眶盡裂,狂聲大吼,拔出長劍飛撲「絕命聖者」。
玉真子大為擔心,看樣子所請來的助手還是鬥不過「絕命聖者」。
身旁的的紅衣姑娘對絕命聖者的毒辣,也感到不平和憤怒,她認為生命是寶貴的,一個人活在世上不應該平干白白的死去,她想起剛才還和星宿二怪坐在一起,那料到,他這種絕世武功的人竟會轉眼死去,雖然星宿二怪待她很不好,但她總認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雖然他那樣的冷酷,不近人情,但她還是逆來順受的。
她心裡開始對絕命聖者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手段感到不滿,她若有感觸的歎了一口氣道:「希望越飛大哥,不要是這種人就好了。」
她對於這些江湖震驚的高人並不感到興趣,她只期待著能有一天與越飛大哥見到面,就心滿意足了。
金衣人的長劍夾著犀利的風聲,吞吞吐吐,盡向「絕命聖者」全身要害招呼,他的武功是群雄望塵莫及的,但是在「絕命聖者」面前,就差得太遠了,可是絕命聖者對他似別有用心,幾次可取他性命,都輕易的放過他,但金衣人卻不因此而住手,他腦中棄滿了師仇,雙眼通紅,長劍一招比一招犀利,但絕命聖者根本連動也懶得動一步,他長身玉立,畢直站住,金衣人長劍一到,他的手指便極快的彈向劍身。
他功力非比尋常,金衣人往往眼見一劍就要刺上,但突然「錚」的一聲,劍身好似遇到一股極大力量,不由自主的滑過一旁,氣得他怒為上衝,神智昏迷,群雄不由為他暗捏一把冷汗,但也驚疑絕命聖者一向殺人如草,今朝怎地對這個年青金衣人如此寬大?
玉真子與各派掌門也覺疑業處處,但是他們為自己生命擔憂,再也沒有心思管別人的事了。
星宿二怪的大怪真氣已竭,正盤膝而坐,眼見二弟慘死,無法出手相助,他城府極深,壓住一股怒氣,暗地裡調息,等真氣已復,再和絕命聖者拚個你死我活,為二弟復仇。
金衣人轉眼間刺出四五十招,卻連人家的影子都不摸不到,氣得幾乎要吐血。
「絕命聖者」哼了一聲,似乎不耐了,一閃身讓過金衣人一劍,左指如電,點中金衣人的「將台穴」。
金衣人只覺一陣麻木,一雙手再也提不起來,長劍「嗆」然一聲跌落地上,腦子一陣昏暈,砰地撤倒地上,一動不動。
那紅衣美女驚叫聲,飛也似的趕來,將金衣人扶起,拍落灰塵,接著她命人取來一碗白清水,用手帕沾濕,放在他頭上,半晌,金衣人才緩緩醒來。
蒙面人突的身子一震,眸中露出難以解釋的光芒,像嫉妒,又像憤怒。
紅衣姑娘見金衣人醒來,柔聲叫他去休息,金衣人頓覺心中一陣甜密,連師仇也忘記了。
玉真子機伶伶起了一陣戰慄,但面上卻硬裝毫無所謂的樣子。
各派掌門人身子蠕動,集中一道,深怕絕命聖者猝然出手,難以應付。
絕命聖者目光在峨嵋掌門人空無大師身上一打轉,冷冷說道:「老和尚,暗埋琉璜藥是你的主意嗎?」
空無大師平日威嚴,驕狂,門下弟子畏他如虎,但在「絕命聖者」面前,他可是個可憐蟲,嘴唇嗡動,欲言又止。
絕命聖者瞥了紅衣姑娘一眼,眸光銳利如鷹,忽的冷哼一聲道:「老和尚,你知罪否?」
空無大師一陣抖索,嚅嚅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絕命聖者似記起一件事,放下提起的手掌,冷然道:「老和尚,自斷一臂,我絕命聖者從此放過你。」
空無大師一驚,他平日惜身如羽,養尊處優,那曾受過一絲痛苦,現在要他自斷一臂,那不比要他命還難過?
空無大師面無人色,他深知「絕命聖者」講一句是一句,他開始為他的手臂擔憂了。
突然群中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道:「少主人,馮奇來了。」
人群中又是陣騷動,大眾紛紛投以驚疑的目光,馮奇在黑道聞名多時,不會有人不知道的,許多人都要瞧瞧這位聞名已久的黑道瓢把子是什麼長相,有的認識的竟高呼出「總瓢把子……。」
絕命聖者一怔,隨著眾人目光瞧去,這時人群中走出來一個銀髮飄飄的威猛老者,喜洋洋卻又帶著驚疑的朝絕命聖者走來,邊說道:「小主人,想不到您已來人,馮奇為你打頭陣。」
各派掌門面面相視,全露驚疑之容,猜不透這「絕命聖者」到底與這個黑道瓢把子有什麼關係。
絕命聖者一揮手,喝道:「馮奇,沒經過允許,不准動手!」
玉真子惴惴不安,暗忖:「一個絕命聖者已難應付了,想不到又跑來個血印掌!」事已到今,只有硬著頭皮應付了,他暗暗呻吟,那聲音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但他卻又懷疑道:「絕命聖者年紀並不比血印掌小,但是血印掌卻叫他少主人,難道此人不是絕命聖者嗎?……」
玉真子心存疑慮,面上陰睛不定,蒙面人冷冷道:「玉真子,還要我動手嗎?」
此言一出,玉真子猛的一驚,面色微微發白。
紅衣姑娘卻抗聲道:「絕命聖者,你憑什麼硬要制人死命?」
蒙面人一怔,木然道:「女孩兒,不准多言!」
冰冷的聲音,令人找不出一點人的氣息,那像剛從墳墓爬出來的幽靈一般。
紅衣姑娘機伶伶打了個寒顫,一種人類潛在恐懼使她不敢再說下去。
絕命聖者目露寒光,朝各派掌門緩緩逼了過去,空無大師心存畏懼,漸漸後退,一神子也不敢試其鋒芒,跟著無大師後退,玉真子孤掌難鳴,自知必然一死,大吼道:「一神子、空無大師,你們忘了大家的協議了?」
空無大師、一神子心中一動,但身子卻不由自主步步倒退。
「絕命聖者」一晃身,兩人只覺黃衫一閃,絕命聖者已縱到兩人身後,冷淒淒一聲長笑道:
「休想打逃走的念頭。」
空無大師、一神子各自一驚,同聲喝道:「『絕命聖者』欺人太甚,我與人拼了。」
絕命聖者走進一步,冷哼道:「就憑爾倆?」
話未了,十指如爪,閃電襲至。
驀地遠方傳來一聲鶴鳴,一雙巨大白鶴盤際空間,緩緩落下,只見鶴上坐著一個老和尚,斑斑白髮,雙目精光四射,滿頭雪白銀鬚,一襲寬大僧袍,舊得發黃。
空無大師一見來人,不由喜得心花怒放,高聲呼道:「師伯!師伯!你來了!」
鶴上老僧垂首問道:「是空無嗎?」
聲音不大,卻歷歷如在耳旁,眾人大懼,「絕命聖者」亦微微動容。
空無大師忙答道:「師伯!您老人家快來助我。」
鶴上老僧「哦」了一聲,身子飄飄落下,竟似一點重量也沒有。
玉真子、一神子也俱各器出喜色,他們聽過空無大師提過,峨嵋派尚存一位前輩古佛,年逾百齡,武功出神入化,整天靜坐不出,也從來不問世事,空無大師幾次請他出山收拾「絕命聖者」,他都不肯答應,難得今天他們鴻運高照,這位五十年未出峨嵋的「金環古佛」,今天卻離山雲遊,又正好趕上這個危機時候。
絕命聖者眸裡突然露出從沒有過的神色,像驚奇,又像似有萬丈雄心。
玉真子、一神子忙上前施以晚輩之禮。
絕命聖者冷眼旁觀,群雄更是雅雀無聲,屏息靜看。
空無大師指手劃腳,向老僧說了半天。
老僧壽眉略揚,指著絕命聖者說道:「你就是龍林麼?」
絕命聖者仍然不動,冷冷的打量他。
老僧面色微慍,清笑兩聲,面色一整道:「我『金環古佛』五十年前絕跡江湖,不問世事,但是以你之多種行徑,卻使人不得不起而抗爭,今天這場大會,老僧算是管上這件閒事了!」
絕命聖者仰首一聲長笑,震得罩谷嗡嗡作響,歷外不散。
老僧微露驚容說道:「怪不得你震動江湖,原來有些武學,老僧到要請教兩招!」
絕命聖者又是一聲長笑,忽向馮奇道:「馮奇,你速去杭州等人,事情完了,我自會尋你。」
血印掌雖放心不下,但不敢絲毫違抗,聞言應了一聲「是」,身子一晃數丈,兀自下山去了。
絕命聖者見馮奇走了,心中一寬,冷然道:「老和尚,閒話少說,我絕命聖者奉陪就是。」
金環古佛驀的長聲清笑,聲音不大,群雄卻覺得耳鼓如被巨錘擊中,震得嗡嗡作響,十分難受,胸口悶漲,似要炸裂,老僧笑聲未停,群雄連忙掩住耳朵,但人堆中已有不少癱瘓倒地,就是各派掌門人各盤而坐,抵擋這種內功真力發出的笑聲。
「絕命聖者」黑紗拂動,眸射精光,仰天長嘯,聲如龍吟鳳鳴,裊裊直破雲霄,錚錚朗朗,堅硬有力,笑聲嘯聲漸漸會合,忽高忽低,似乎在游鬥一般,良久,驀地笑聲嘯聲同時停止,老僧面色微紅,面目表情甚是特異。
「絕命聖者」胸部逐動,喘氣連連,身子略為搖晃,忽然他鼻孔早出一股淡白氣色,於空間飛騰躍翻,一閃而沒,他伸手舒腿,站定身形,目光逼視老僧。
忽地十指彈動,發出絲絲勁風,身子飛快攻到,老僧袍袖微拂,指風頓滅,絕命聖者掌如幻影,身法怪異,只見他突的翻天倒海,雙掌猛揮,就在出掌半途,突雙掌為爪,直攻胸前要穴,雙足一勾一蹬,連環踢出兩腿,這種一手兩心武功,令人懾服。
老僧身如閒雲野鶴,疾如電火一掣,寬大白袍鼓得漲蕩蕩的,絕命聖者掌緣才觸袍衣,霍的撒招變式,竟自攻不進去,顯然老僧內功之高,已臻化境。
絕命聖者,悶哼一聲,招式一變,身子往下一捏,穿左掌踢左腳,一攻下盤,一抓頸顎,出招連環,虎虎風聲不絕,遠處只能瞧見沙霧瀰漫中一條黃影,忽閃忽沒。
老僧哈哈長笑,鬚髮飄動,袍袖抖得畢直,四周拂動,剎那間,呼嘯之聲大作,夾著隱隱雷鳴。
驀地老僧雙袍猛揮,絕命聖者拔起五、六丈高,轟的一聲,身後巨石盡碎,花啦啦散落一地。
絕命聖者,半空一轉身,從懷中摸出一個黑黝黝的手套,套在手上,人未落地,左掌已閃電般擊向老僧左頸「懸樞」要穴,黑掌影夾著怪犀強風,撲向老僧。
「金環古佛」驟聽掌聲有異,記起一事,面容微變,袍袖交錯拂出真力,豈料那怪犀強風疾怪的衝破他擊出掌風,襲向老僧前胸,「金環古佛」心內猛的一震,拔起七、八丈高,但身表已略遲,絲的一響,左臂袍袖裂了個開口,膚肌可見。
各掌門人士大驚失色,尤其是「空無大師」,更是渾身顫抖。
金環古佛,面色一變,鬚眉怒張,變掌徐徐推出一掌,絕命聖者蹬蹬蹬連退三步,幾乎跌倒。
群雄大驚,空無大師這才略為安心,他緊張的拭去冷汗。
絕命聖者一怔,舞起黑黝黝掌影又自攻上,眨眼間彼此交手已有十餘合以上。
金環古佛漸漸鬥出真火,出掌用上十成功力,「絕命聖者」幾乎不敵,不敢試其鋒,步步後退不迭。
紅衣姑娘欣然暗喜,她恨「絕命聖者」出手太毒,是以他漸生出仇敵之感,她巴不得峨嵋「金環古佛」將他擊斃。
金衣人也面露喜色,盼望「金環古佛」能替他報卻殺師之仇,群雄更是哄動,不約而同低聲叫「好。」
「絕命聖者」目光一轉,長嘯聲中招術一變,只見他雙掌平伸,眸中紅光畢露,左掌白如珍珠,掌心核大地方晶瑩奪目,左掌卻紅如火光,片片熱氣,蒸蒸而上,他手臂暴粗何止一倍,走動間蹬蹬發出沉重聲音,兩足盡沒入地。
他步步向老僧進逼,目光露出野獸般的光芒,毫無一點人的氣息。
各派掌門人見狀不約而同驚呼:「陰……陽……神功。」
「金環古佛」面色一變,蒼老臉上頓現從來不曾有過的神色。
突然他身子一頓,表情嚴肅異常,變掌合平而立,像尊石像,一動不動,頭頂銀髮中隱隱冒頭一絲淡白真氣,漸漸越來越濃,老僧面上更是寒青如霜。
玉真子等瞪大眼睛,仔細地瞧著「金環古佛」怎樣的應付「絕命聖者」那失傳三百年的天下奇功。
「絕命聖者」清嘯一聲,雙掌霍的一翻,一白一紅兩股真氣,像萬千巨石殞落般,帶著令人刺耳難受的強勁風聲,猛襲「金環古佛」。
「金環古佛」全身一陣急顫,頭頂白氣更濃,驀地,他一挫腰和臉,雙掌徐徐推出,銀鬚飄動,顯然吃力非常。
四股掌風親接,一聲震天巨響,古佛連退三步,面色蒼白,絕命聖者身子卻飛出丈餘,但他半空猛打千斤墜,平平穩穩地落在地面,黑紗掀動,兩眸露出驚疑之色。
「金環古佛」不等他緩氣,徐徐又推出兩掌,「絕命聖者」欲罷不能,一聲清嘯,由聲中運足全身功力又是一擋,巨響聲中身子又飛出丈餘,老僧也倒退四五步,運功調息。「金環古佛」施展了他苦練一甲子的奇門玄技,「金環神功」,來對抗「絕命聖者」的「陰陽神功」,這種「金環神功」最耗真力,出掌之後必須調息一番才能恢復真力,但威力大有,他生平只用過兩次,「金環古佛」之名由此而來。
「絕命聖者」雖以「陰陽神功」玄妙無方,但功力較弱,不能盡展其威力,否則「金環神功」雖是奇門絕功,但能不能敵「陰陽神功」,還成問題呢!
「絕命聖者」怔了半天,他似乎開始對自己武功懷疑了,他的目光遲緩,好像對「陰陽神功」不能制勝「金環古佛」而失去信心,他記起恩師曾驕傲的說過:「陰陽神功」天下第一神功,從古到今,無人能加抵擋,你要好好的勤練。
他搖搖頭,懷疑恩師的話或許過份誇大。
「金環古佛」笑了笑,蒼白臉上浮上一片光采。
「絕命聖者」漸漸憤怒起來,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感覺,倏的極快飄到「金環古佛」面前,十指如載,疾點古佛全身三十六要穴。
古佛長笑一聲,袍袖連拂,避開攻勢,漸漸兩人身法已達驚人速度,遠處只見兩點黃、白影子倏起倏落。
星宿大怪羅靈風,突的站起身,舒了舒筋骨,恢復了原有功力。
這一剎間的變化使他覺得何止活了數十年,他覺得中原的奇人怪傑,實在不少,光是面前的金環古佛已使他望塵莫及,他狂態收斂不少,但凡心怒火卻是三千丈,師弟死了,這兩個怪老兒幾十年卻相處得極為和洽,無論其中一人走到那裡,另外一人也不會離他太遠,他覺得形影孤單了,他不好情意的走二人打鬥的地方。
「金環古佛」漸漸生出惺惺相惜的心理,這世上是還有這麼一個人在,他覺得此人武功並不遜於自己,只是功力略遜自己一籌,只要再過十幾年,大概自己就贏不了他了。
十幾年?那不過彈指即瞬,古佛心中好似失掉一樣東西,那樣失去的東西可能是天下之尊的地位。
「還是不能留他」,古佛暗暗打定主意,雖然他靜養修性已逾一甲子,但仍然超不脫「名」之一字。
「金環古佛」這一打定主意,招式愈使愈快,手下毫不留情,他內功驚人,一襲白衣寬袍如被風鼓滿,絕命聖者得兩掌只一觸及僧袍,頓如碰到極大的潛力。縮手不迭,這樣一來,絕命聖者心存顧忌,招式就不能使全,往往半途而廢,威力不由大減,古佛看準這點,長笑聲中,遁招如電,絲毫不容情。
絕命聖者漸覺不支,連連倒退,古佛發加力,只瞧得旁側群豪及各派掌門,又驚又喜,高聲呼叫起來。
漸漸絕命聖者身子已退到懸崖,他尚自不覺,仍在拚力抵擋,懸崖的距離與他越拉越近,最後還剩下不到一丈餘遠近,群豪暗為他捏一把冷汗。
紅衣姑娘舒了一口氣,身子也隨著兩人拚鬥,漸不趨前,偌大的雁蕩山圍滿了人,這時卻連一絲兒聲息也沒有。
星宿大怪面露猙笑,緊跟著二人身形,暗聚功力,兩掌提至胸間,待要發出。
猛的古佛一揮一拂,兩股強烈罡氣發出,頓時罡氣彌空,飛沙走石,勢如排山倒海襲向絕命聖者。
聖者一聲清嘯,奮力拍了一掌。
星宿大怪陰笑一聲,呼呼推出兩股冷淒淒的陰氣勁風。
群雄驚呼一聲,個個面露忿邑,他們雖甚懼畏絕命聖者,日夜以除之為快,但星宿大怪成名多年,竟使出卑劣手法,為武林人所不恥。
四掌純陰純陽真氣頓時會合一道,夾著萬鈞威力襲向「絕命聖者」。
絕命聖者猝覺全身如被萬鈞壓力壓下,胸口悶漲如焚,同時見到星宿大怪羅靈風如此卑鄙,自知這番難逃一死,不如全力一拼,讓仇敵得不到絲毫好處,心念至此眉毛一揚,仰首長嘯,直劃雲霄。
「絕命聖者」似感到這嘯聲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次嘯聲,他滿懷的凶仇恩怨盡化於這一聲長嘯中,那嘯聲中夾著一種悲壯,恩仇未了的憤怒,與一種令人難以描素的悲愴,那像是與愛人決別的悲嘶,含著萬般的感情,在空中遊走,歷久不散。
群雄覺得嘯聲有異,宛如自身的情感壯志盡在這一嘯聲之中表露出來,有的黯然,無精打彩,有的卻雄心萬丈,激昂悲壯。
紅衣姑娘「啊」後聲,突的面色黯淡,似有萬縷情思,漸漸迷茫起來,她覺得世上只有「絕命聖者」瞭解她,頓時她對絕命聖者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她覺得這個傳聞江湖的老人也是那樣的孤獨,可憐,她也不禁為之惆悵。
「絕命聖者」長嘯過後,全身真力全部運起,左掌平胸緩緩迎著那四股強勁掌風推去,右掌卻霍的一翻,呼呼發出一股強勁掌風襲向星宿大怪。
轟聲巨響中,絕命聖者如斷了線的紙鵠,被那萬鈞勁風擊起三丈多高,那罩面黑紗受不住勁力的刮襲,呼的飛出四、丈遠,輕飄飄的落上懸谷。
眾人又是一聲驚呼,四方哄動起來,那紅衣姑娘嬌軀猛的一震,嬌喝一聲:「越哥哥!」身子極快奔向鬥場。
原來絕命聖者面罩一去,頓顯出一個俊美絕倫的面孔!看來年紀最多不過二十餘歲。
金環古佛也是一驚,他想不到對手竟是這麼年少的一個人,忙運起玄門絕技「歸引吸力罡氣」,雙袍一招,一股吸力發出。
但為時已遲,「絕命聖者」一個身子花拉拉摔落萬丈深淵之下。
紅衣少女半途一聲悲呼,人已昏暈過去。
星宿大怪倒地不起,他受了絕命聖者臨死奮力一擊,胸骨擊斷,血氣上湧,連吐出幾口紫血,那金衣人忙扶他回棚內,給了服下星宿靈藥。
玉真子、一神子、空無大師等俱都一驚,那絕命聖者他們是看過了,想不到今天替他赴約的卻是—個武功高強的青年人,並非他本人,如此一來「絕命聖者」一怒之下,再來個第二次復仇,事情就不簡單了。
來觀群人沒有一個看過絕命聖者,各自一驚,想不到這聞各天下的武林第一魔頭竟是一個俊美年青人,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
金環古佛長歎一聲,面色黯淡,銀鬚拂動,一付歉疚的神色,五十年來他第一次破了殺戒,他斷送了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高手,他沉思良久,忽的目露精光,面如寒霜的瞧著空無大師。
空無大師一陣抖索,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金環古佛長歎一聲,揚手招來白鶴,朝眾人略一稽目,跨上巨鶴,白鶴長鳴一聲,振翼而去,半空中只聽老僧「阿彌陀佛」一聲佛號,眾人仰首看時,人影已杳。
紅衣少女緩緩醒來,她週身全先半絲氣力,目光瑩瑩,她臉色變得極為憔悴,猶如大病一場,她顫抖的雙手,支撐於地,兩行淚珠映著晚霞,晶瑩透徹,呢喃道:「越飛哥!越飛哥!玲妹妹不想活了,請你稍等片刻,玲妹隨你去了。」
她激動的抬起那如蓮藕般的玉手,取下發上三寸玉簪,目光怔怔的望著那「絕命聖者」跌落深淵。
這世上的一切東西都不能挽回她越飛哥哥慘死的代價,越飛哥哥死了,就等於她的靈魂也覆滅了,世上再也找不到能使她快樂東西了。
她自被「雪山野叟」擊落雪山死谷,復被星宿二怪巧救,倖免一死,萬里迢迢隨星宿二怪來到在中原,腦子裡無時無刻不想到越飛哥哥,她想到重逢時越飛哥哥將不知有多高興,這種念頭使她對生的祈求比任何人都來得強烈,但是她萬沒想到這個跌落萬丈深淵的江湖魔頭,竟是她朝夕想念的心上人,如果早知道是他的話,她會原諒他,助他一臂之力,雖然她的武功並不能左右局勢。
忽然一個念頭浮上腦際,金玲猛一抬頭,她的目光沿著人群,終於停在東棚亭內一個盤膝而坐的老人身上,那是星宿二怪的大怪羅靈風。
金玲慢慢爬起身,一種思想支持著她,她的力量突然恢復不止一倍。
金玲動作突然迅速起來,如飛燕般的奔到大怪停身之處,毫不猶豫,拍出二掌。
群眾又是一陣大嘩,個個面呈驚疑之色,不知這個紅衣美女在做什麼。
金衣人一聲驚呼,他愕住了。
大怪羅靈風身受絕命聖者一掌重傷,氣血翻湧,正運起數十年苦修的一口真氣勉強壓著,卻是十分費力,但究竟他武功不凡,練武人有一種敏稅的感覺,雖然沒有看到,他已驚覺有人向他攻擊。
大怪一見來人,不由一怔,原來這人竟是他在大雪山巧救的少女,確令他料想未及。
金鈴攻敵不成,暗咬銀牙,呼呼,又擊出兩掌,掌極有力,但門戶大露,正犯武林大忌,她卻不在意,推掌發勁,形同拚命。
大怪已沒有時間考慮,適才兩掌他雖不在乎,但身子重創不久,功力大失,竟被她兩掌擊得一陣搖晃,血氣又漸上湧。
是以他再不敢大意,急運巧勁,將來勢輕輕化解,但也危險十分。
金衣人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立即出手幫他師伯,但他迷戀金玲已久,深怕此舉會引起她惡感,今後就難想一親芳澤了,師門、美人,令他舉棋不定。
各派掌門心中有事,且對這位星宿老怪存著惡感,雖覺事情來得離奇唐突,卻沒有人起身去助星宿大怪,他們心裡認為,難道大名鼎鼎的星宿大怪會裁在一個年紀青青的的女孩子手中嗎?
金玲霎眼攻出三十餘招,香汗淋漓,但手無間斷。
星宿大怪滿頭大汗,沒有事情會比現在這般辣手,他自負名頭,不願求助於人,但心裡可恨極了,他眼角瞥到金衣人那舉止不定的神色,更使他幾乎氣得咯血。
金玲手在攻敵,腦裡卻深深浮上昔日與越飛哥哥一段甜蜜的情景,是以她招式更快,也更有力,她不明白她的功力竟地在這一霎間增加如許。
突然想起越飛曾教她「絕命三招」,那是她千方百求得到的武藝,當時越飛鄭重的告訴她:雖然這套掌法只有三招,但威力卻大的出奇,不能輕易出手,金玲因此練了三天才稍摸到門徑,一時好奇,勤如練習,想不到今天能用上了,但不知威力怎樣,用心上人傳授的掌式為他報仇,確是最有意義的一件事。
金玲心念一動,兩掌呼的收回,按照「絕命三招」的把式,左掌一拋,倏的轉了一個大圓圈,徐徐朝大怪胸口擊去,右掌突的提起,畢直如一根玉柱,並不攻敵。
星宿大怪心裡一動,見金玲左掌斜斜襲來,忙單掌一揮,迎向來掌,但就在雙掌將要交接的一剎間,金玲左掌突的升高三寸讓過大怪一掌,如游魚般的滑滴滴的穿過大怪手臂,仍然襲向胸口。
大怪一驚,左掌猛撤,左掌疾剪金玲來掌。
金玲畢直右掌突然晃動起來,猛的架住大怪右掌,左掌一翻,仍然原式不動。
大怪突的一震,想不起這是什麼怪招,想閃已遲,砰的一聲,金玲左掌已印在大怪胸口乳房的「幽門」穴上。
大怪羅靈風全身一陣麻木,「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頭腦一陣昏花,向後便倒。
金衣人冷眼旁眼旁觀,驚喝一聲:
「你……你好辣手!」身子如飛趕到。
玉真子也自一震,想不到星宿大怪竟被一個年青女孩擊到,也朝兩人趕來。
群眾個個睜大眼睛,瞧著這紅衣的嬌美姑娘,想不到她不出五招竟將星宿大怪擊倒地上,不禁又愛又佩,紛紛報以掌聲,他們不怕星宿報復,二怪羅奇慘死絕命聖者掌下,大怪負傷之餘,又被紅衣少女擊倒在地上。
金衣人又急又怒,他料不到金玲真能把他的師伯擊倒,再聽到群眾的呼好聲音,猶如一個巨錘敲在自己的心上一般,他覺得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此次他的師父、師伯來到中原是被毀定了,「星宿二怪」一世英名已付諸東流。
金衣人紅著眼,死死瞪住金玲那張嬌臉上,彷彿要看穿她的心事。
金玲一掌擊倒大怪,心情一鬆,頓時覺得身體沉重起來,她珊珊的走到棚裡的一根柱子上旁邊,腦際充滿替心上人報了仇的驕傲與悲慘情感。
金衣人的眸子使她感到歉意,她知道金衣人是深刻的愛著他的,但是她卻不能接受,因為她有了心上人。
越飛死了,她萬念皆灰,但是她覺得對不起金衣人,尤其在他救活自己時的慇勤服侍。
口 口 口
峨嵋山上更是門庭若市,有的是心存敬仰來的,因為他們都知道峨嵋派竟有這麼一個老神仙,可以消彌魔患,天理趨向太平,有的卻是存心來此學藝的王孫公子。
可是峨嵋「金環古佛」一律搖著頭,謝絕一切邀請,他面上很難覓出一絲笑容,就是有,那也是苦笑,不幾天「金環古佛」竟宣佈面壁十年,不許峨嵋弟子打擾的命令。
兩天後,杭州城內來了一個嬌美的異常的姑娘,紅衣青巾,足蹬小蠻鞋的她佇立於一個紙告畫像之前,默默瞧著那張畫像中的書生出神,她的神情是淒惋,像受了無端的委屈,無處傾訴。
在旁道路上響起一陣銀鈴之聲,一匹棕色駿馬緩緩奔來,馬上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甚是嬌美,與那紅衣少女可是菊蘭並生,不分上下,引得旁側一些登徒子垂涎三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去。
只見她一身青色緊身衣裝,紅衣披風,背插雙劍,愈發美得出塵。
突然她「咦」的一聲,張大了眼睛,翻身下馬,體態輕盈,美妙十分。
紅衣少女聞聲回頭,眸子一亮,暗想這女子真是美艷。
乘騎少女,芳心也是一動,但她似無暇顧及,美目緊注畫像中的少年書生,神情極是奇異。
紅衣少女注意到了,她驚訝的望著她,心中暗暗稱奇:她正是從雁蕩而來的金玲姑娘。
青衣少女突的顫抖起來。她臉色蒼白,緊咬牙根,似猛受巨創一般的痛苦,妙目緊注畫像中人,喃喃道:「那不是越飛大哥麼?難道他就是『絕命聖者』?」
金玲猛的一震,頓時她心裡悲哀起來,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在她翻騰著。
金玲一陣難過後,她見到這個美貌的姑娘正痛苦的呻吟,她忽然同情她了,雖然她不知道這美貌少女與越飛大哥的關係,但直覺使她知道那一定不是尋常的了。
但是同情心遠超嫉妒心,金玲走上一步,問道:「你認識越飛大哥嗎?」
青色姑娘猛的抬起頭,驚疑的瞧著金玲。
金玲難受已極,面前的姑娘竟是如此的美貌,她極力壓制激動的感情,說道:「告訴我,你認識他嗎?」
青色少女猜不透面前的美麗少女究竟懷著什麼心思!
「不錯!我認識他!但——」
金玲如被刺了一針,長歎一聲,半晌始道:「他……死……了。」
青色少女聞言,身子一陣搖晃,昏暈過去。
金玲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但她卻感到比死還難受,越飛的消息對青衣少女影響愈大,就愈顯得二人有較深的關係,金玲明白,她這樣做無非在試試青衣姑娘與越飛的關係,那料到青衣少女昏暈過去,那已是超出朋友的範圍了。
但是金玲忽又一想,越飛大哥已經死了,還爭什麼呢?她開始對同一命運的青衣姑娘感憐憫。
金玲將她嬌軀抱著,翻身上馬,駿馬沿路疾奔而去。
在一間民房裡,金玲向一個善良的百姓討到一盆水。青衣少女被冷冰浸濕,立刻醒了過來,她怔怔的看著金玲,面目表情淒涼的,無力的說道:「師姊,他……他是怎樣死的?」
青衣少女還懷著一縷希望,她祈望那不是真事。
金玲感到欣慰,這位陌生少女親密的稱呼,使她對她生出了好感,聞言說道:「他在雁蕩山,被峨嵋『金環古佛』打落絕谷而死。」
青衣少女急促的問道:「他就是絕命聖者嗎?」
金玲也是一驚,但事實擺在眼前,是不能再否認了,於是點點頭。
她憐愛的撫著綺玉的秀髮,問道:「姑娘,越飛哥是你什麼人?」
青衣少女立刻飛上紅霞,不勝嬌羞的低下頭來。
金玲瞧此情形,不由暗歎一口氣。
青衣少女微愕,眼珠兒一轉,似已知道為何而歎,歉聲道:「姊姊,越飛哥已死了,我們卻要為他報仇。」
金玲一怔,瞧見青衣少女那持重,堅決的臉色,不由對她這種精神,暗暗起敬,半晌說道:
「我們現在可是同一命運的人了,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青衣少女溫柔的說道:「我叫綺玉,今年十九歲,姊姊呢?」
金玲道:「我叫金玲,比你大一歲,妹妹怎麼和越飛大哥……」
綺玉面色一紅,將經過告訴我金玲,說到越飛哥哥如何瞞著她上雁蕩山,結果被打落雁蕩絕谷,更是淚光瑩瑩,不勝淒苦。
金玲雖亦有說不出的難受,但事已到此,也只有任其過去了。
兩人正在互相訴說,突然一個雄厚的口音傳來:「綺玉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綺玉、金玲聞聲回間,只見一個鬍鬚全白,直垂地面的老人走了過來,老人滿面紅光,兩眸精光閃閃,顯然內功已臻絕項,但他一對雪白長眉卻皺得緊緊的,好像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
綺玉看清來的不由哦的一聲道:「是馮老前輩,越飛他……。」
綺玉強忍辛酸,說到半途再也接不下話了。
老人頓時滿面怒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聲道:「哼!那王八蛋,我馮奇只要活在世上一天,一定要報這個仇。」
血印掌馮奇氣得白鬚亂飄,雙目通紅。
金玲目不轉睛的瞧著這位聞名已久的黑道總瓢把子,更猜不透他與越飛哥的關係,見他如此忠誠,很是感動,但又十分懷疑。
綺玉發覺到了,忙解釋似的告訴她,雖然是簡短几句,但這些都是越飛告訴她的,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綺玉為他兩人引見,馮奇驚奇她的美艷,認為小主人交的女子畢竟不凡。
尤其使血印掌感到驚疑的就是平日談笑風生的少主人竟是江湖一代魔頭「絕命聖者」,馮奇知道少主人的來歷,更增加了對少主的忠誠。
綺玉很為難,情愛、父仇,兩者不能得兼,這兩種心理熾烈的交戰,使她這嬌叱川省的「巴山雙鳳」,遲遲不決,不知應該怎樣辦,她柳眉緊皺,玉容憔悴。
血印掌馮奇,見多識廣,知道綺玉在考慮什麼,說道:「綺玉姑娘,你的處境老夫明白,最好暫時擱下恩仇,少主人已死了,咱們先為他報仇吧!」
金玲也幫著說道:「綺玉妹妹,我不信越飛大哥是這種人,他是那麼的溫雅多情。」
綺玉臉色一紅,她想到與越飛一段生活,那是多麼甜密的一段日子。
金玲、綺玉,慢慢的都沉憶在悲哀的思潮中了。
馮奇望了二人一眼,開口道:「兩位姑娘!咱們走吧!」
綺玉抬起頭來,忽問道:「馮老前輩,咱們到那裡去啊?」
馮奇面上一陣茫然,半響道:「我也不知該到那裡去……反正不能站在這裡,對嗎?……」
金玲、綺玉二人,聞言也不由沉吟下來,茫茫天下,因著越飛的突然離開,竟使三人變得無所適從了。
於是他們抬起腳步,牽著馬,緩緩走出了杭州城。
茫然,每個人都是茫然……他們走在劃長鶯飛的荒郊,眼睛中間一片空洞。
突然前面樹林中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長衫襦巾,面白如玟,眸子中間,閃爍著一道極淡的紫色光芒,來到近前,忽然停下身來,一言不發的望著面有淚痕的綺玉。
綺玉警覺的抬頭望了那人一眼,突的芳軀一震,連忙低頭別顧。
那人靜靜的站著,紫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看見綺玉低頭別顧,突然輕笑一聲,走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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