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漢平思忖未完,黑狐等的腳步聲,已經響近。
時機緊迫,不容牟漢平多想,忙左手抱住韓梅蕊,右手驀地一招「天搖地動」,勢若狂濤怒卷,疾向洞口擊去。
洞口本暗,黑狐等又不虞有此,待知有異,已然來不及迎敵了,嚇得一聲驚叫,趕忙電疾橫躍,避其銳鋒。
驀聽「轟」的一聲大震,牟漢平的拳風,正擊在洞口右壁上,只打得石塊四飛,灰沙激揚,聲勢大得嚇人。
牟漢平拳出身隨,趁灰沙瀰漫的當兒,掠身撲向洞外。
黑狐經驗何等老到,當牟漢平切身掠過的剎那,疾伸右臂,扣向黑影,雖然為時已遲,但牟漢平的右臂,仍被劃破了皮血。
黑狐指甲上,淬有劇毒,牟漢平只覺右臂微麻,知已受傷,但此時走為要務,所以仍身形未停,掠出洞外,直向林中竄去。
待黑狐追出洞外時,牟漢平已竄入林中不見了。
牟漢平抱著韓梅蕊的屍體,在林中亂跑,不知走了多久,右臂的麻已蔓延到了胸側,頭腦也微微昏脹起來,汗珠在他的額頭閃灼著,他暗自嚼了下牙根,仍強持著向前走去。
漸漸的,他再也支持不住了,麻的感覺已進入胸膛,頭腦一片混沌,腿也漸漸的酸軟起來,他歎了口氣,將韓梅蕊輕輕放在地上,在她身旁就地坐了起來。
天色已接近黎明,露水很重,地下濕濡濡的,草葉上都滾滿了露珠,他將韓梅蕊的頭扶著靠在自己腿上,輕輕的道:「紅塵十丈,我獲得的到底是什麼呢?」
一個人活在世上,生死榮辱本來都繫於一念之間,牟漢平處處遇挫,心靈上的負荷實已太重,尤以這數日之間,所遇各事,莫不皆使他心靈震撼,情緒上起了極大的波動。
他輕撫著韓梅蕊如雲的秀髮,心中悲傷難禁,右邊半個身子已整個失去知覺,他輕輕的歎口氣。
驀地,他耳中突地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呼喚著過來,那聲音起先很柔弱,但慢慢的響亮起來,漸漸地,他耳中滿是那個寬宏而豪壯的聲音了,那聲音喊道:「真是皇天有眼,我們青龍幫得興有望了,老哥哥,你該瞑目了吧!有這樣的兒子,還怕不能替你報仇雪恨?」
牟漢平渾身陡地一震,那是荊楚雙拐奔雷拐郭盛的聲音,牟漢平霍地推開韓梅蕊,欲要站起,但站起一半,又「砰」地頹坐下來,又聽郭盛粗豪的嚷著道:「我這鐵打銅鑄的身子,誰毀得了我?」
又聽金風拐郭義沙啞著嗓子道:「牟大哥待我們恩深似海,我們一分都還沒報答……」
驀地,郭盛大喝道:「兀你這不知長進的東西,尋死嗎,受了一點挫折就想尋死,你爹白養了你這一場了,南拳北腿都瞎了眼,會看上你這沒有出息的東西。」
又聽郭義柔聲道:「孩子,你忘了你爹慘被殺頭的冤仇,還沒報嗎?你怎可……」
郭盛狂怒的吼道:「不要再跟他細說,待我一拐砸死他算了!」
說著,牟漢平但覺當真「呼」的一聲,一股冷風向自己身後打到,他電疾伏身一滾,抬頭看時,見夜色迷濛中,真的有一條人影向自己撲來。
他不覺機伶伶的打個寒戰,突地腦中靈光一現,他閃電般的向懷中一摸,掏出一隻白玉小瓶,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急急塞入口中。
那人「咭咭」一陣冷笑,道:「平兒,是你嗎?」
牟漢平心中又驚又怒,仔細一看,果然正是山東螳螂派掌門趙孟岐。
他刺耳的陰笑著向牟漢平逼近,牟漢平張大了雙眼望著他,他又道:「你可是受了傷?來,讓我看看!」
他臉上猙惡的笑容使牟漢平不寒而慄,他一步一步的跨過來,嘴角的猙笑微微的抽動著,牟漢平雙目圓睜地望著他,他接著又道:「不要害怕,我只看看你的傷勢,你臉色灰敗得很,是中了什麼毒吧?」
牟漢平點點頭,他「咭咭」的陰笑著,緩緩的伸出手掌。
他單掌曲伸如爪,堪堪已抓到牟漢平前胸,驀地,牟漢平大喝一聲,陡盡全力一拳撲出。
趙孟岐聞聲怔得一怔,伸出的手爪原式不變,腳下斜跨兩步,鐵爪電疾探出,逕向牟漢平肋骨抓去。
牟漢平暗歎一聲,閉目等死,陡聞一聲悶哼,睜眼看時,趙孟岐凶睛暴睜,已跌出數丈之外。
牟漢平一愕之後,轉目看時,見丐幫幫主沙俊峰,正怒容滿面,威然至極的站在數尺以外。
他怒目的向趙孟岐瞪視了一會,厲聲道:「虧你還為尊長,你的良心到哪裡去了?像你這種人真是禽獸不如,你們螳螂派的萬兒,就是這樣闖下的嗎?」
趙孟岐臉色灰敗的由地下爬起身,面目猙惡的切齒道:「你是什麼東西,來管老夫的閒事,背後偷襲暗算也算是漢子麼?」
沙俊峰揚聲一聲狂笑,道:「呸,老化子向你偷襲,你也配……」
說到這裡,他轉頭向牟漢平道:「小伙子,你沒事嗎?」
牟漢平掙扎的道:「還好,多謝前輩。」
沙俊峰向前跨了兩步,又停下腳來向趙孟岐道:「還不快滾,當真要老化子再賞你一掌才甘心是麼?」
趙孟岐滿目猙惡的狠狠望了牟漢平一眼,站起身來,「咳」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踉蹌的向暗影中走去。
沙俊峰走近牟漢平,蹲下身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脈,臉色微變,詫異的道:「小伙子,你現覺得怎樣?」
牟漢平搖搖頭,突地,臉部扭曲了一下,一股飛泉,「哇」的由口中噴濺出來。
噴出之物,惡臭薰人,十分難聞。沙俊峰輕輕皺了下眉頭,道:「小伙子,你吃了什麼東西啦?」
牟漢平臉上痛苦的痙攣了一會,不住的喘息著,沙俊峰出手如電,在他後心疾拍了數掌,牟漢平臉色始漸漸鬆弛下來,不多一會,即已入定。
沙俊峰在旁雙目不瞬的注視他,盞茶工夫之後,牟漢平頭頂開始冒出縷縷白煙。
沙俊峰心中大為駭異,不覺脫口自語道:「這倒真出乎老化子意料之外。」
正在這時,正北不遠處傳來數聲長嘯,嘯聲高亢激越,沙俊峰雙眉驀地一聳,但一瞬之間,又恢復原來神色,他雙目灼灼的向遠處盯視著,盞茶工夫以後,牟漢平「哇」地吐出一灘綠水,重重的吁了口氣,站起身來。
沙俊峰道:「好啦,趕快站起來活動活動。」
牟漢平如言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躬身一揖,向沙俊峰謝道:「多謝老前輩活命之恩。」
沙俊峰不悅的道:「你哪來的這麼些窮規矩?走,那邊還有急事等著我們呢!」
牟漢平低應了一聲,沙俊峰當先向黑影中躍去,牟漢平在後緊緊跟隨,雖然微微覺得腹中真氣不大順適,但也沒有十分在意。
他努力的施展腳程在後面跟著,漸漸微感喘息起來,沙俊峰猛然煞住腳,回頭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牟漢平勉強道:「沒有……」
沙俊峰霜眉微皺,追問道:「那你怎會這個樣子?」
牟漢平道:「只是覺得真氣有點不順。」
沙俊峰眉頭大皺起來,跨前兩步一把抓住他的腕脈,半晌,猛抬右手,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牟漢平胸前的「氣門穴」上。
牟漢平要閃未能閃開,等一掌著實,只覺胸中一陣翻湧,「哇哇」接連噴出了數口污血。
這數口污血一經噴出,胸臆間悶塞霎時盡去,渾身血脈感到一陣無比的輕鬆,他輕輕的舒口氣,沙俊峰道:「餘毒淤塞脈門,烏靈丸藥力一時無法盡行散開,現在好了,你可盡情的運動,使藥力散開。」
說罷,返身又當先向前奔去,牟漢平跟出數步,試一運氣,果然丹田真力泉湧,充沛無比,於是他將功力施至絕頂,潑風似的躍起追去。
二人一前一後疾電似的飛奔了一會,牟漢平已施足全力,速度已和沙俊峰不分上下。老化子斜眼望了一下,不禁暗暗的點了下頭,忖道:「這小子當真不比等閒呢!」
無星無月的晚上,空氣有些微森森的寒意。
「鐵膽墟」「無上堂」的大廳裡,今夜是高朋滿座,英豪雲集。
主人申昌玉、申昌漢兄弟,是一對沒遮攔的漢子,二人沒開山立寨,但俠譽卻是名滿武林。
兄弟二人之所以隱匿「鐵膽墟」而不作出岫之念,是因為老大申昌玉在感情上受到一次很大的刺激,那便是他的第一個戀人竟是天下第一淫娃——「玉面黑心」羅玉仙。
申昌玉發現之後,會極力苦諫,希望羅玉仙與其同回「鐵膽墟」,自己願意與她歸隱林泉,但為羅玉仙所拒,他的武功本能超越羅玉仙很多,本可把她殺掉,為武林除害,但終於一時忍不下心,而羅玉仙對他也是付出了真情感,因此才一氣之下,奔回居處地與兄弟申昌漢一起過著葛天氏的生活。
大廳裡,除了主人申氏賢昆仲,計有:「金戈」夏仲豪、「神刀王」熊武,九名金衣手下在大廳外環伺,再過來就是「紅紛王煞」蘇紅鳳、卓紫君、黃菊、白霜、陸萍,另一位便是羅妙嫦。
他們之所以會驟集「鐵膽墟」,是被羅妙嫦的深情感動,原來,他們離開玉龍山後,羅妙嫦處理母親遺物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身世,她生父乃是「鐵膽墟」「血斧」申昌玉,靈機一動之下,便告訴了夏仲豪,希望他們跟她同去「鐵膽墟」,她將以父女親情悅服「血斧」共同協助牟漢平報毀幫殺父之仇,重振青龍幫聲威。
夏仲豪當然知道她跟牟漢平這層不正常的關係,認為其情可憐,又是出諸於幫助牟漢平,他們原就保存著肝膽相照的友情,就毅然答應了。
紅粉五煞正如黃菊所說,夏仲豪走到那裡,蘇紅風也會跟到那裡,而其餘四煞更是以大姊馬首是瞻跟著來了。
他們一到「鐵膽墟」,首由羅妙嫦登門求見,獻上乃母遺物,父女相見之下,不勝唏噓,申昌玉問明來意後,慨然應允,願傾全力支助,當然,愛屋及烏也是重大因素。
在這些日子裡,申妙嫦(羅妙嫦改為父姓,今後以申妙嫦稱之)父女團聚,固然享受天倫之樂,蘇紅鳳與夏仲豪感情與日俱增,申昌玉硬是混充長輩,替他們主持了婚禮,享盡閨房之樂。
但是,他卻在暗中進行一件工作。首先,申昌玉拉來他的摯友丐幫之主沙俊峰,希望他來協助牟漢平,詎不知沙俊峰早已捲入這場是非漩渦,於是一拍即合,經過一番商議後,外面由沙俊峰聯繫,當牟漢平犁庭掃穴,向「凌雲崖」發起行動時,他們也就付諸行動。
現在,牟漢平被沙俊峰找來了,當他聽到眾人為他奔走、助拳,心中感動不已。
日子倏倏忽忽的溜過去了,真像流水那樣的滑溜而又不留痕跡,在這日子裡,牟漢平曾一度離開「鐵膽墟」,那便是埋葬韓梅蕊。
這天,那麼突兀的,一位不速之客被帶到了「鐵膽墟」「無上堂」的大廳裡——薛伏蓮。
薛伏蓮的到來,給予牟漢平和申氏兄弟的感覺是驚喜交集的——驚的是,她這一來必有十分重大的消息相告,喜的小,他們的等待,終於有個結果了——好與歹,總比悶在葫蘆裡強。
牟漢平與申氏兄弟等人,全以熱烈的笑容來表達他們的歡迎之舉。
在大廳裡坐下,明亮的燈光映照著薛伏蓮的面容,看上去,她有些憔悴,有些疲乏,也宛似有些兒強作歡笑的抑制。
敞朗的大笑過後,牟漢平道:「薛姑娘,你是怎麼碼子事呀?好像不大舒服,心裡擱著什麼?我看你氣色不怎麼強……」
薛伏蓮輕撥頭髮,十分敏感的道:「見你的大頭鬼了,我心會有什麼事?氣色不佳倒是真的,你不知道我這一路來是怎麼個趕法,而這中條山爬起來,又活像攀南天門一樣難。」
牟漢平忙道:「敢情是累著了,薛姑娘,也真辛苦了你……我想,是為了我的事情吧?」
薛伏蓮啜了一口剛端上來的香茗,吁了口氣道:「廢話,若非為了你的事,我發瘋啦?會趕命一樣朝這裡趕,中條山也不是什麼林泉勝景,到處窮山惡澗,絕谷幽壑,絲毫也沒有看頭,八輩子不去我也不稀罕。」
申昌漢瞇著眼笑道:「薛姑娘,你這話可有點欠斟酌,有失公允,中條山為天下名山奇岳之一,景色壯麗,風光雄偉,嶺同龍蟠,峰似虎踞,蒼莽幽深,一片奇突青翠,正是說不盡的秀美,道不完的奇麗,怎能說『絲毫也沒個看頭』呢?」
她上下打量著申昌漢一陣子,「咯咯」地笑著道:「這一位,想必是申大當家的令弟申二爺申昌漢了?」
申昌漢眉開眼笑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
薛伏蓮抿抿唇兒道:「申二爺,你可好口才喲!」
申昌漢往椅背上一靠,做了個當仁不讓的姿態,口中卻假謙道:「哪裡,哪裡,我只是信口胡言罷了,如何談得上『口才』?倒是姑娘你……」
申昌玉冷冷打斷了乃弟了話尾,道:「老二,少來打岔!正經事還沒談,哪有工夫說些閒話!」
牟漢平沉聲道:「薛姑娘,這次你來,可有重要消息要告訴我們?」
薛伏蓮拋了一個眼波給申昌漢,頷首著道:「當然,非常非常重要的消息,而且,必是你們急切所需要知道的。」
牟漢平點點頭,道:「謝謝你,也許我們一直在期待著就是你所帶來的消息。」
薛伏蓮眼珠一轉,道:「可是我這次卻不想白忙,多少要撈一點代價!」
牟漢平道:「薛姑娘,假若真如你所說的,那麼,我付你多少代價,須看你帶來的貨色有多少份量而定。」
薛伏蓮「吃吃」一笑,道:「放心,姓牟的,包管一分錢一分貨,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而且,信譽保證其可靠性。」
牟漢平側首望了申昌玉一眼,笑道:「你可委實難纏,先說你帶什麼消息?」
薛伏蓮搖搖頭,道:「別來這一套,牟漢平,要賣的就是這個,先露了出來,還值半文麼?我喜歡自己訂的價錢,不甘心隨人憐憫、賞賜,你明白嗎?」
牟漢平知道她是一語雙關,以往她對自己可說是有情有義,自己何曾又給人半點顏色,故意笑罵道:「你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
薛伏蓮面不改色的道:「莫非誰還嫌錢腥?怕銀多墜著了?金珠寶玉,可是多多益善。」
申昌玉淡淡的道:「先開個價碼吧,薛姑娘。」
薛伏蓮似是早就胸有成竹了,毫不思索的道:「紋銀五萬兩。」
牟漢平吃了丫驚,叫了起來,道:「你這是搶劫呀?薛伏蓮,棒老二也沒有你這麼心狠法,我搞了個幫毀人亡,哪裡去弄這些錢給你?五萬兩,就算生鐵吧,也堆得起一座鐵山了。」
薛伏蓮好整以暇的道:「我是一分錢,一分貨,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買不買隨你,這人間世上,既無強買的,也沒有強賣的,牟漢平,可是?」
牟漢平冒火道:「買任何東西,總也該容人講講價錢吧?哪有這麼霸道,分文便宜不得的?你又不是朝延的『嫠金署』,倒比那些專刮民脂民膏的官兒們還要狠了。」
薛伏蓮笑盈盈的道:「街頭巷尾攤販可以講價,不錯,困為那到底不是性命攸關的事。但我要賣的卻是關係著你們各位生死存亡的機密消息,這自然不可互為比擬了。」
牟漢平氣憤的道:「不行,五萬兩太多。」
薛伏蓮有恃無恐的道:「我說過世上沒有強買的,也沒有強賣的,你嫌貴那就算了,大不了交易告吹,我拍拍屁股上路!」
她一挑眼角,又俏生生的道:「只不過,我若一走,你們各位將來的損失,就怕不是區區五萬兩銀子可以彌補的了。」
牟漢平惡狠狠的道:「你威協我們?」
薛伏蓮輕笑道:「我哪敢,只是提醒各位罷了。」
申昌玉沉聲的道:「薛伏蓮,你心不要太狠,五萬兩銀子在我們來說,也並不是像丟個銅板那樣方便,這是一筆巨數,我們要拿,也相當吃力。」
薛伏蓮「咯咯」笑了道:「喲,這話出自別人嘴裡,我倒還相信,從申大當家口中說出,未免就有點離譜啦!大當家,江湖上的朋友,誰不知道你是武林富豪,你的財產富可敵國,難以數計,休說五萬兩銀子,就算是五萬兩赤足黃金,也難不住你呀……」
申昌玉皺眉道:「胡說,我既不開金山銀礦,又沒有良田千頃,哪來的『富可敵國』?成千上萬的弟兄全要吃飯,也不過是湊合著過生活而已……」
薛伏蓮道:「大當家的何必哭窮?」
申昌玉正色道:「名名實言,怎謂哭窮?」
申昌漢忙道:「薛姑娘,我阿哥說的可全是真話,不錯,我們的買賣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這都是正正當當的生意,生意做得大,張著嘴要吃飯的人多,一年到頭,光為打點自己還捉襟見肘呢!委實難有餘錢,行個好,少要幾文吧!」
薛伏蓮笑笑道:「那麼,我們不必再談下去了。」
申昌漢急道:「唉!唉!這是何苦?你好歹減個數目,行不?」
薛伏蓮斷然道:「不行。」
牟漢平著惱道:「薛伏蓮,做生意也該講個情分吧,我們過去總還相處過一段時期,總還有點情感存在,再說,我們是你唯一的主顧,你這『貨色』除了我們就無處可賣了,叫你少算點,你更認為『奇貨可居』?這簡直是不上路。」
薛伏蓮也發了脾氣,道:「好呀!你現在倒套起交情來了,我費盡心機,冒了偌大風險,老遠巴巴翻山涉水的趕了來向你們通風報信,落得連個『好』字都沒討到,這可真叫『黑瞎子拉油碾——出力賺了個啥』。罷,罷,不用談啦,我走就是啦!」
申昌漢忙勸道:「別走啦!我的姑奶奶,大家慢慢商量,慢慢商量嘛……」
薛伏蓮一甩頭,強橫的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突然,申昌玉道:「好,就如數給你。」
牟漢平忍不住罵了起來,道:「薛伏蓮,你吃多了敢不怕撐死你娘個態?」
薛伏蓮得意的笑了道:「我是個金倉銀庫,再裝多少也沒有問題。」
牟漢平悻悻的道:「真是個『石女』,半點窮也開。」
薛伏蓮嗔道:「喂,姓牟的,拿出點風度來好不好,大家做買賣,公平交易,誰也不會吃虧,還沒見到貨色,怎麼就肉疼得叫哮起來?你怎知道我賣的貨色,不值得你出的價錢呢?」
牟漢平重重一哼,道:「娘的,你算是拿著桿子,硬敲到我們的腦殼上了,給你五萬兩銀子,你總該開口說話了吧!」
薛伏蓮一伸手,道:「拿來。」
牟漢平呆了呆,不解的道:「拿來?拿什麼來?」
薛伏蓮眉兒挑起,尖聲道:「五萬兩銀子嘛,拿來呀!」
牟漢平歎了口氣,道:「你真是小心眼,我們既然答應了你,莫非你還怕我們失言背信不成,這不是天大笑話麼?」
薛伏蓮一本正經的道:「我是錢財到手才心安,明知你們說一不二,素來守信,但,我還是喜歡先拿到報酬。」
牟漢平無奈的道:「好吧,現在就給你。」
說著,他剛想伸手入懷掏取,申昌玉已擺手道:「不忙,漢平,我這裡有現成的銀票,先墊上吧!」
牟漢平猶疑了一下,道:「夠麼?」
申昌玉道:「足夠了,老二,去拿!」
申昌漢匆匆自去,牟漢平道:「我也正好沒帶這麼多銀票,改天見到郭叔叔再取來還你。」
申昌玉笑笑道:「再說吧,我也不差這些。」
薛伏蓮嘴裡「咦」了一聲,道:「到底還是自己人親近,大筆銀錢,你們居然推來讓去,稀鬆得全不當一回事,但一臨到我,那就斤斤計較,生怕多給了……」
牟漢平怒道:「你懂得什麼叫情感?什麼叫道義?」
薛伏蓮一撇唇角,道:「我只知道,白花花銀子便能代表一切。」
牟漢平恨得牙癢癢的道:「薛伏蓮,你一個女人,要那麼多錢作什麼?也不怕引來野漢子生吞了你?」
薛伏蓮眼珠一轉,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有了錢,我還不曉得支配麼?這才真叫笑話?」
牟漢平道:「我是怕你叫錢燒了心。」
薛伏蓮正待反唇相譏,側門裡,申昌漢已經奔了進來,他伸手遞過一疊銀票,氣吁吁的道:「喏,拿去,十張銀票,每張五千兩,太原『寶盛錢莊』的票子,南北十三省到處都可兌現。」
薛伏蓮在手中數了一遍,又細細檢驗過了,這才嘻笑顏開的揣入懷中,心滿足的道:「沒錯,數目正合,二爺,還是你比較落檻。」
申昌漢抹了把汗,坐了下來道:「落什麼檻,是叫你逼上梁山,實在肉疼得慌。」
牟漢平大聲道:「行啦!薛伏蓮,你要的已得到,現在該給我們所要的了。」
薛伏蓮笑得花枝招展的道:「當然,我這就告訴你們這樁天大的機密……」
她眨眨眼,接著說道:「只要我一說出口,你們就會覺得那區區五萬兩銀子花得不冤了。非但不冤,而且得得便宜呢……」
牟漢平怒道:「哪來這麼多的廢話,快說正經!」
申昌漢也迫切的道:「薛姑娘,銀子你收妥揣穩了,如今也該快些亮亮你的『貨色』啦!」
只有申昌玉凝視著薛伏蓮,默默無語。
薛伏蓮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笑道:「先潤潤嗓子,總可以吧?」
牟漢平恨恨的道:「真是的,銀子到手,你的毛病就來啦!」
薛伏蓮伸出舌頭舐舐嘴唇,挑起眉毛來道:「姓牟的,你急啥?我還敢不說麼,拿人錢財,自當與人消災羅!」
牟漢平咆吼道:「你是有完沒完?誰有興致和你盡扯些閒篇?」
薛伏蓮攤攤手,說道:「好,好,言歸正傳,各位,我帶來的乃是一個驚人的消息,有關『凌雲崖』已獲悉各位的行動,在半月之前,他們與『黑樓』已取得協調,『黑樓』的樓主曹羿,決定了全力進軍『鐵膽墟』,由他帶領『地組』、『黃組』二十名『犰殺手』正面攻擊,而『乾坤一指』杜無雙、『劍手』余非兩人,各領『天組』『犰殺手』及『玄組』『犰殺手』作左右側翼攻擊,『千臂童子』雷峰和陳老執法,則率領三百名手下作為各路接應,另外,在曹羿身邊當然有他的護衛跟隨。
「而『凌雲崖』的人馬,由『黑狐』親自率領,阻截各路的來源人馬,他們這一攻擊計劃,已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全力來犯,徹底消滅『青龍幫』及其友人。」
申昌漢吼了一聲,怪叫道:「做他娘的清秋大夢,只要他們膽敢越雷池一步,看老子不一個一個叫他龜孫子橫著出去!」
薛伏蓮道:「別悶嚷,又不是我要和你們作對,犯得上行著我叫哮?」
申昌玉平靜的道:「曹羿這個決定,卻顯出我意料之外,他居然孤注一擲?」
薛伏蓮點點頭道:「不錯,曹羿叫牟漢平簡直給氣瘋了,當眾瀝血起誓,必殺牟漢平替『冷面一尊』奚仁等四人報仇,他傾盡全部力量追捕你們,不將你們剜心挖肝,他絕對不會甘休!」
牟漢平不屑的道:「姓曹的想得倒美。」
薛伏蓮又道:「曹羿已起了重誓,賭了毒咒,他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擔冒多大危險,他將不顯一切的向牟漢平大舉報仇,他曾表示,哪怕為了此事,賠了他的性命,使『黑樓』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他也毫不考慮,他已決心和你們拼了。」
申昌漢一拍手,暴烈的道:「好極了,我就喜歡打這樣的硬仗,老子們赤腳的還怕他穿鞋的不成?我操他大舅。」
申昌玉沉思了一會,道:「曹羿這次竟會做到這種絕處,倒令人吃驚,他雖是個暴君,是個魔頭,是個大劊子手,但一向來說,他也相當奸刁狡猾,除非恨至極點,他不會如此正面上陣,罔顧後果的。」
申昌漢火暴的道:「阿哥,他『黑樓』都是些天兵天將不成?還不全是肉做的大活人?叫他們來,看『鐵膽墟』的兒郎們能不能把這些王八蛋,擺成三十六個不同的樣子?」
申昌玉道:「不可輕敵。」
一直站在旁聽立場的夏仲豪也不禁岔怒的道:「也可真叫橫啊!我們還沒找他算賬,他倒反打一釘鈀,再怎麼說,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非但要進境過界,要待來我到我們的地盤上,騎上我們的脖頸啦!好,讓他們試試看,他既『永不泯仇』,我們便和他『死拼到底』,『黑樓』既不怕流血搏命,我們更怕了不成?呸!」
牟漢平凜然道:「要來就來吧,叫曹羿看看,天下之大,並非由『黑樓』獨自稱尊,也有同他分庭抗禮,鋒刃相交的人物。」
這時,薛伏蓮輕輕的道:「各位,你們可真是要同『黑樓』正面火拚?」
申昌玉用力頷首,道:「一點不錯。」
薛伏蓮吸了一口涼氣,道:「先時,我還在猜,你們可能會同『黑樓』硬幹,但也很可能暫避對方的風頭……」
牟漢平冷冷清清的一笑道:「躲藏就是怯懦,而退縮更不是大丈夫的表現,我們行道江湖,血與刃交輝的日子過多了,從這個過程中挺出來,就該有幾分骨氣,更何況,『黑樓』跟我有『毀幫殺父』之仇,又豈能不面對現實,以我們自己的力量解決恩怨。」
申昌漢聲音宏亮的道:「說不定借此機會,正可將『黑樓』這些兇徒一舉殘殺,為武林開萬世太平。」
薛伏蓮吶吶的道:「可是,『黑樓』的實力仍是那麼強大……」
牟漢平淡淡的道:「我們的力量也不差,薛姑娘,我們也絕不含糊對方。『黑樓』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大的道行,不妨全施出來,大家徹底踏實的了斷一次,他們能狠,難道我們就不會毒?」
申昌玉緩緩道:「這將是一場勢不兩立的死鬥,我幫將高舉正義旗幟,為父報仇,一方是打著邪惡的大旗,斬草除根,自古正邪難兩立,這一戰,總有一方要在拚鬥之後,傾倒潰滅。」
申昌漢接口道:「我看『黑樓』散伙垮台的成分要來得大些。」
申昌玉笑了笑,道:「反正,不管是哪一邊,在這場血腥慘烈的應戰中,都將極為艱辛,剩下的固然倒了,而那站著的只怕亦是氣息奄奄,遍體鱗傷了。」
申昌漢大大搖頭道:「這可不見得,阿哥,損傷固然難免,但卻不至於你形容的那樣淒涼。」
申昌玉道:「老二,你口氣好像我們已贏了一樣!」
申昌漢豪壯的道:「阿哥,我們必定會贏。」
牟漢平接道:「二叔說得對,逞強鬥狠,我們固不可以,但事情落到頭上來了,又豈能畏誰?」
薛伏蓮笑道:「喏,各位的氣魄真壯。」
牟漢平傲然道:「你不是沒見識過,會是假的麼?」
薛伏蓮瑟縮的一笑,她的臉色變了變,忙道:「當然是真的……」
申昌玉問道:「曹羿他們準備什麼時候行動?」
薛伏蓮道:「確實時間不曉得,他們為的也是怕洩密,當時決定,行動日期由曹羿全權作主,只要他們認為時機合宜,一聲令下,立刻全軍出動……」
申昌玉點點頭,道:「倒也是個聰明的法子。」
薛伏蓮又道:「不過,據我師叔判斷,行動的日子不會拖得太久,也許就在最近了。」
申昌漢道:「只要他們一有異動,我們這邊就會立刻得到訊息。」
申昌玉吁了口氣,道:「老二,也不要太過相信你派在那裡的隱伏眼線及監哨,『黑樓』幅面極廣闊,地勢複雜,四周林木幽深,如果他們存心潛行匿逸,有的是方法,光憑你那幾個監哨,是守不住人家的。」
偏身坐在椅子上的薛伏蓮,眸瞳中卻掠過一絲不安之色,但微晃即逝,難以察覺。
申昌漢卻又在不服氣的道:「阿哥,我派在那裡的手下,全是精挑細選的得力弟兄,個個都活心靈巧得很,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什麼的,便包管逃不過他們的追蹤了。」
申昌玉低沉的道:「但願如此了。」
薛伏蓮有意無意的問道:「二當家,這兩天你派在那裡的眼線,可有什麼消息回來?」
申昌漢搖搖頭,道:「沒有,他們前日的回報,仍是一片平靜。」
幾乎看不出來薛伏蓮唇角上浮漾的那抹笑意,她有些誇張的歎口氣,道:「這樣等,也真熬人。」
申昌漢頗有同感的道:「唉,可不是麼?」
牟漢平輕摸著下巴,說道:「二叔,我們一入了黑,更要加意謹慎,仔細防範了,我猜,他們若來,一定是挑晚上。」
申昌玉不自覺的向窗外望了望,說道:「我也是這樣判斷的,而且,正如像今天一樣,無月無星的漆黑晚上。」
薛伏蓮的笑容,隱約中好似有些牽強,她撫著心口道:「二位快別嚇人了,我卻不希望今天晚上出什麼差錯,否則我被夾在這場是非當中,豈不冤透了?我是來做生意的,不是與人拚命的……」
牟漢平笑著罵道:「娘的,也沒見過你這麼膽小如鼠的娘們,還居然出來跑江湖,搞武林情報呢!」
薛伏蓮道:「姓牟的,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但發狠假態要看對象,我再暈頭,也不會去撥弄你『黑樓』那麼難纏的主兒。」
牟漢平一瞪眼道:「好呀,這意思是我們容易對付嗎?」
薛伏蓮連連擺手,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幾時說過你們好對付呀?只是你們和『黑樓』在與我的關係上是截然不同的,我向你們通風報信,提供機密消息,對你們乃是大大的有利,而我又等於是你們變相的臥底者,僱請的幫手一樣,這種關係,當然是友善的。可是,對『黑樓』來說,就完全相反,我不但沒幫他們,更一直在扯他們的腿,洩他們的底,這種情形之下,若叫他們一旦看出破綻來,我還能混麼?」
牟漢平哼了哼,道:「你對我們有什麼友善之處?『獅子大張口』,賣一點消息就死要錢!」
薛伏蓮「咯咯」的笑說道:「姓牟的,這『一點』消息,可以幫你們多大的忙呀!,給你們減少多大的損失呢?人命可是無價的呀!講話別不憑良心,至少,我還有東西能夠賣給你們,彼此維持個買賣交情,對『黑樓』,我卻任什麼也沒得好賣的了,就拿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來說,賺你幾個子兒也是應該的呀!」
牟漢平道:「說來說去,像全是你佔著理了?」
薛伏蓮道:「事實是這樣嘛!」
申昌玉整了整他束髮的絲帶,溫和的道:「薛姑娘,雖然你為了利益才幫助我們,但,我們仍然感激你這千里傳警之舉,以後,即使你的價錢高點,我們一樣願意和你交易。」
薛伏蓮神色似乎有些生澀,有些悵長,她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卻苦得很,她沒有回答一個字。
申昌玉沒有留意,繼續道:「天色不早,你就在這裡留宿吧?」
申昌漢接腔道:「我們很歡迎,這裡空房子多,也很方便。」
薛伏蓮急忙搖頭,像在掩飾什麼惶恐意識似的匆匆說道:「不,呃,多謝二位盛情,我想連夜趕下山去了。」
申昌漢殷殷的道:「何必這麼急促的趕路,太辛苦了,留宿明天再走也是一樣,薛姑娘,出道難行,怕你迷失,再說,就算你馬上走,也不一定趕得出去……」
申昌玉也點點頭道:「山區之路,峰回嶺疊,逕窄道陡,夜間行走極為不便,尤其你對山間地形不熟,更易走失於幽林壑谷之中,我看你……」
薛伏蓮十分自然順著話意道:「既是如此,就請牟漢平送我一程好了。」
牟漢平連連搖頭,推托道:「少給我增加麻煩,我懶得應付這種差事。」
薛伏蓮不悅的道:「對一位少女,你怎能拒絕這樣的要求?」
牟漢平道:「你不是『少女』,姑奶奶,你是只『母老虎』。」
忽然,薛伏蓮的語調轉為柔婉,道:「牟漢平,不要這麼不懂禮數。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前來向你們示警傳信,姑不論過去我們的交情,就說我僕僕風塵的勞苦,冒了生命危險這一樁,也足夠你送我這一程的情分啦,不但夠你送,就是你背著我下山也不為過……」
牟漢平有些招架不住的道:「可以找別人送嘛!墟子裡有的是人手,隨便哪個都能送你,何必非要找我不可。薛伏蓮,我負責派人送你,我告罪了,我累得很……」
薛伏蓮悠悠的道:「別人我不認識,走在一起多彆扭,我希望你送。牟漢平,一次旅途救你,一次向你傳警,等於兩次救你的命,你就這樣對待我?連送我一程都不肯?今日一別,卻又不知幾時能見面了,你回想起來時,便是想補送我一程,也沒有機會了。」
申昌漢不覺動容,他幫腔的道:「漢平,你快送一送吧!人家話已說到了這步田地,哪能無動於衷呢?」
薛伏蓮低柔婉轉的道:「陪我走走,好嗎?山道寂寥陰黑,我一個人,怕……」
夏仲豪催促的道:「牟兄,送一程又不是剝你的皮,怎的這麼小家子氣?快呀!還賴在椅子上做什麼?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
申昌玉一笑道:「薛姑娘既要你送,你就送送吧!她不願住在這裡,總得有人陪她走一段路才對。」
牟漢平懶洋洋的站了起來,道:「住一宿又怕什麼?沒人會吃掉你,更沒有人搶你的銀票。寬敞的房間,軟軟的床鋪,豈不勝似你一腳高一腳低的摸黑走路?我保證『黑樓』的朋友不會巧到剛好在今晚上摸了進來,絕對連累不了你……」
薛伏蓮搖搖頭,輕細卻堅決的道:「不,我一定要現在走,我不習慣住在陌生的地方。幫幫忙,牟漢平,只送一段就行,就算我求你,行不行?」
申昌漢叫了起來道:「漢平,你怎麼啦,看你那股子為難勁,好像在吃毒藥一樣,如果薛姑娘叫我送,我早就蹦著跳著出去老遠啦!」
申昌玉先瞧了老弟一眼,又微笑道:「快去吧,妙嫦那裡我代你向她說一聲。」
夏仲豪推了牟漢平一把,著急道:「我的牟兄,你這瘟勁一犯,可真夠瞧的!」
牟漢平無可奈何的吁吐了口氣,道:「好,好,好,送就送吧!這丫頭片子是非要我走趟黑路不休的了。」
於是,薛伏蓮笑逐顏開的道:「喲,這才算是俠士風度,英雄行動嘛!放心,只這一段,等我習慣了黑暗,你再指明方向,我就獨自走,絕不勞你大駕遠行。」
牟漢平慢吞吞的道:「如果你退還一萬兩銀子,我便包管直接將你送到山下。」
薛伏蓮吃吃一笑,道:「說的倒比唱的好,我的牟少幫主,若你再多貼我一萬兩銀子,我不但不用你送,更背著你沿山跑十圈。」
牟漢平一束衣袍,道:「真是財迷轉向!」
薛伏蓮道:「怎麼樣?走吧!」
牟漢平沒好氣道:「不走還幹什麼?我們最好相見不如懷念。」
薛伏蓮花枝亂顫般笑了,在申家弟兄的親送下,出了大門,然後由牟漢平陪同,不徐不緩的在黑暗中向山下行去。
夜色雖暗,便二人俱皆練就一雙夜眼,是而在無燈無光照路的情形下,仍然步履安詳,平平穩穩的朝前邁去。
走了好半晌,薛伏蓮側臉一笑,道:「怎麼不說話呢?」
牟漢平無精打采的道:「說什麼?」
薛伏蓮一腳踢飛路中一顆小石子,笑道:「說什麼都行,譬如說,問問我別後的情形呀……」
牟漢平笑笑道:「同你,除了錢還能談什麼?」
薛伏蓮笑道:「我是個很有靈性的人,絕非你想像中的那麼財迷,你知不知道,我還相當多愁善感呢……」
牟漢平聳聳肩,道:「倒是新鮮。」
薛伏蓮佯嗔道:「你這人倒是怎麼啦?半點人情味也沒有!」
牟漢平「嗤」了一聲,道:「人情味全叫五萬兩銀子搾光了,哪還剩得下這些個閒情逸致?」
薛伏蓮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呀,說你冷漠吧,有時候還頗風趣,說你風趣嘛,往往又冷寒得緊,姓牟的,若是天下公舉第一邪怪之人,恐怕是非你莫屬了……」
牟漢平皮笑肉不動的道:「若是公舉剝皮大王,你也包是第一。」
薛伏蓮哼了哼,道:「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姓牟的,我這票貨色值不值這些銀子?這只是你,我還多少看一點交情,換一個人,便多加我一倍的價錢,我也不肯賣這個命,銀子固然是好賺的,但風險可冒不起,這種事半點縱汛出不得,否則,連死也沒有個死處。」
牟漢平揉著手往前走,邊道:「消息嘛,是很重要,價錢卻委實太高,我如果再和你交易幾次,就要變成一文不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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