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非青衫美俠龔鈺見機得早,後果何堪設想!
群俠對幽靈神君,更有進一步認識,各自展開身形,風馳電掣般奔離開四望山區。
青衫美俠龔鈺這一路,則有師父邙山煙叟於伍,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及其愛女司馬紫燕,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等一行六人。
眾人才一抵達洪家關,便在一家旅舍兼營酒樓業的「平安」客棧住下。
這時間,眾人經過一番介紹後,均已相識。
笑面羅剎方芳本想詢問畹香師妹,當著司馬紫燕之面,話到嘴邊,終於嚥下。因為她已看出這小姑娘在鬧戀愛啦!
雖然師弟神情惘然,好似懷著重大心事,是以向坐在一旁丈夫何天衡低低說道:「天衡,你務必俟機問問師弟畹香師妹何在?莫非兩人已發生誤會?」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當然滿口答應。
而司馬紫燕姑娘呢,卻拉著鈺哥哥的手,唧唧噥噥,有說有笑!
驀地,邙山煙叟刁著煙桿,踢踢.Q,從另一端迴廊走來,向龔鈺道:「小子,我有話要問你,到我房間裡來。」
說罷,踢-聲聲,便又返身而去。
龔鈺見師父那種嚴肅面孔,便知八成與畹妹有關。
紫燕姑娘只得鬆手,向龔鈺一伸舌頭,說道:「鈺哥哥,當心令師會剝你的皮!」
龔鈺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便即離去。
當他,敲開師父房門,只見老人家坐在椅上,呼嚕呼嚕地抽著煙,臉上神情更加嚴肅。
龔鈺上前行禮如儀之後,恭敬地喊了聲:「師父!」
老人陡然雙目神光暴射,哼了一聲,說道:「連師妹都強姦後遺棄,而且另結新歡,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麼?」
此言一出,何如晴天霹靂。
龔鈺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心想:「這是沒有的事啊!」因此這震驚武林的青衫美俠龔鈺嘴裡卻:「這……這………這……」「這」了半天,仍是「這」不出一個理由來。
一臉尷尬之色,只是低頭無語。
邙山煙叟突然對愛徒憐惜起來,心想:「這孩子,竟經不住嚇唬!」
他為義女吐了一口胸中的悶氣後,當然,那乳白色的煙圈,也一個接著一個在空中飄蕩。
龔鈺見師父神色稍緩,這才問道:「師父,關於畹香妹妹,徒兒不該一時負氣出走,事後亦頗後悔。至於其他之事,乃屬冤枉!」
老人呸了一聲,臉色又趨嚴肅。
龔鈺嚇得一哆嗦,繼又一想:「師父必是聽了片面之詞。」想到這裡,不由劍眉一掀,正想發言。
誰知他話還未出,老人已先開口了:「看樣子,你還認定我老人家有欠公平!」
龔鈺默然。這表示他確有這種想法!
老人板起面孔,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問道:「你去過大雪山麼?」
龔鈺毫不遲疑地答道:「去過。」
老人復又問道:「不消說,你也去過了冷香谷。」
龔鈺將頭微點,算是承認。
老人吐了一口煙圈,說道:「你為何仰臥在陌生女人繡榻之上?」
龔鈺一聽此言,頓放寬心說道:「師父,那是因為徒兒不慎,誤吸迷魂幽蘭之故。」
邙山煙叟向著龔鈺望了一眼,見他長得劍眉星目,玉面朱唇,猿臂蜂腰,確不愧是一個美男子,難怪老妖婦不肯放手,心中哪有不高興之理,不過他此時決不能表露出來,依然沉聲問道:「關於你那筆風流閒賬,我老人家無意過問!且說說,你是怎樣離開」冷香谷「的。」
龔鈺何等聰明,立時知道師父問話,這才轉入正題。是以答道:「多虧畹妹冒險相救!」
老人將頭微點,說道:「小子,還算有點良心。現在我來問你,在你未被救前,可曾吃過什麼東西?」
龔鈺不解師父問這些幹什麼?他此時已沒時間思索,迅即答道:「長春仙子蘇雪紅,曾給我服過一杯酒,聲言那是解藥。」
老人一捋海口短鬚,說道:「你當真相信?」
龔鈺覺得師父今天變得囉嗦起來,像一個老太婆似的,眉頭一蹙,答道:「我和她無冤無仇,她害我幹什麼?」
老人呵呵一笑,說道:「這個麼?傻小子,那就怪你臉蛋長得太俊了!」
龔鈺這時見師父有了笑容,心中方覺釋然。
老人臉上神色突又一變,頓時顯得無比嚴肅。龔鈺心頭甚感奇怪,心說:「師父臉上神色老是陰晴不定,是為什麼啊?」
哪知念頭未落,師父又在問話了:「小子,你可知道那杯藥酒有蹊蹺麼?」
龔鈺答道:「既非毒藥,何蹊蹺之有?」
老人歎息一聲,覺得愛徒仍是缺乏江湖經驗,如果正面問他,也許不會相信他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沉吟有頃,方始問道:「你覺得長春仙子其人如何?」
龔鈺立即答道:「淫蕩無恥。」
老人抓住機會,說道:「那蘇雪紅既是一個淫娃蕩婦,那杯藥酒,毫無疑問必摻有亂性的春藥。孩子,你飲後的感覺若何?」
龔鈺驀然將以往之事,回憶一遍,覺得飲過那杯酒後,週身灼熱如熾,旋即被畹妹負出「冷香谷」,在大雪山石洞中,做了一個與畹妹綢繆的怪夢,心想:難道那是真事不成?
如此一想,越覺可能!
緊跟著又將兩人在崇化村口角一幕,湧上心頭,不由霍然頓悟,臉上神色遽變,冷汗直流。心想:「如果自己亂性,向畹妹做出非禮的事來,然後一走了之,不知畹妹如何傷心?看來師父適才相責之言,決非子虛……」
想到這裡,立即向師父跪下,熱淚紛披,說道:「徒兒委實當時毫無所知,而且畹妹又不肯告訴……」
邙山煙叟說道:「這種吃了啞巴虧的事,叫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說得出口,我說你傻啊!真是傻得可以!還不給我站起來!」
龔鈺站了起來侍立於側,惶急萬分地問道:「師父,你可知道畹妹情況及其行蹤?」
老人臉上方現出一絲憫然之色,說道:「小子,我要是不知,怎會曉得你去過大雪山?」
龔鈺心想:「怎麼我今天如此糊塗透頂?」當他一想到畹妹安危,更是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哀求道:「師父啊!你就告訴鈺兒吧!她在哪裡?」
「她在哪裡?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麼,就在隔壁十三號房間。」
老人實在不忍愛徒惶急過甚,於是告訴了他。
青衫美俠龔鈺,向師父一揖到地,返身便走。
邙山煙叟陡地低喝一聲:「站住。」
龔鈺茫然不解地望著師父,只聽他說道:「小子,畹香姑娘已被為師收為義女,你要是再敢欺負她,當心我揍你。何況,她現在還病著。」
龔鈺一聽畹妹病了,大急,說道:「鈺兒不敢!」
老人這才揮手令去。
青衫美俠如逢大赦,退了出來,將十三號房門輕輕推開。
他一進屋,畹香姑娘立刻故意翻身,面朝床裡。
龔鈺來到床邊,柔聲呼道:「畹妹,畹妹!」
連喚數聲,姑娘依舊置若罔聞。
他坐在床沿,連哄帶陪小心,並把自己臭罵一頓。
畹香姑娘雖是滿懷委屈,在經過崇化村那次事變之後,知道龔鈺外和內剛,還是見風收蓬的好,不由嗤地一聲笑出來。
龔鈺見畹妹原諒了自己,便伸手扳著香肩,讓她轉過臉兒來。他如何看不出,畹妹雖是面帶笑容,但頰上淚痕猶新。
再一仔細端詳,只是原來的芙蓉玉面,瘦損許多,絳唇已乏櫻桃色,眉峰未盡展,秋水已無波。
龔鈺覺得這完全是自己害苦了她,心中不禁泛起千重悔意,無限內疚。
他情不自禁伸出兩隻鋼臂,將畹香姑娘摟在懷中,著意溫存一番。
畹香姑娘雖略有幾分不適,其實,還是心病居多。這一見朝思暮想的鈺哥哥,對她千恩萬愛,胸中一舒暢,病立刻就好了。
兩口兒,唧唧噥噥不知夜幕之已降。
忽然,房門上起了一陣彭彭之聲,龔鈺這才拉開房門,外面站著的竟是大師兄何天衡,和師姊笑面羅剎方芳二人。
兩人一見面,一個呵呵大笑,一個笑聲有如銀鈴,說道:「嘿!你兩個小傢伙,把大家丟在外面,卻關起房門談情,非重重罰一頓不可。」
龔鈺臉孔羞得通紅,不單是羞,而且還發急,說道:「罰我一個人吧!
這與畹妹無關。「
在他本意,是想替畹妹擔承。誰知話一出口,簡直把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和笑面羅剎,笑得捧腹頓足,彎下腰去,竟爾直不起來。
畹香姑娘白了龔鈺一眼,心說:「你這個呆子。」立即被羞得粉頸低垂。
龔鈺更是難為情。
他們這一笑不打緊,可把司馬紫燕姑娘招了來。
紫燕姑娘一見龔鈺,如獲奇珍,嬌呼一聲:「鈺哥哥,我找得你好苦啊!」
像一隻燕子,落在龔鈺身前,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畹香姑娘,伸手便來挽龔鈺胳膊。
龔鈺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他是害怕畹妹發生誤會。
紫燕姑娘一手抓空,不由一怔,方奇怪鈺哥哥何以忽然對自己疏遠起來?
她運目一望,才發現除了何方二位外,龔鈺身前多了個綠衣少女,正用著敵視的眼光在瞧自己。
這少女姿容絕世,似乎比自己還勝一籌。
笑面羅剎方芳,可說是最瞭解姑娘們的心理,立即說道:「你們大概還不認識,讓我來介紹吧!」言訖,指著紫燕姑娘道:「這是宇內五奇,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前輩愛女紫燕妹妹。」
旋又指著畹香姑娘道:「這是潛龍堡主李伯父去非愛女,芳名畹香,也是鈺弟弟的師妹。大家都是自己人,別見外啊!」
她這麼介紹,是含有深意的,畹香姑娘對師姊投了一瞥感激的目光。
可是,這話落在紫燕姑娘耳中,卻有點不大好受。
心想:「原來人家是師兄妹啊」,驀地覺得自己與龔鈺有了距離,不由現出一臉頹喪之色。
她怎好再站在一道,迅即借口離去。臨行,還向龔鈺投了一瞥幽怨的目光。
待紫燕姑娘去遠之後,何天衡呵呵笑道:「俗語說得好,一林不藏二虎,如果有兩個女人在一起,便將天下大亂!」
龔鈺忽然調皮起來,說道:「師哥,你這話有問題!」
何天衡笑說道:「什麼問題?這是千古不易之論啊!」
龔鈺反問道:「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
何天衡方要發表意見,龔鈺立即搖手阻止說道:「就拿師姊同東方姊姊而言,不是很融洽麼?」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搔搔頭髮,說道:「你有理,那麼你就試試吧!」
畹香姑娘佔有慾何等強烈,她決不容許龔鈺接近另外的女孩子,那是她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現在一聽龔鈺竟爾想傚法師兄起來,不由暗生慍怒,立刻峨眉一豎,說道:「他敢!」
語意斬金截鐵,聽得龔鈺心頭直泛寒意。
何天衡得意地一笑,說道:「師弟,我說如何?」
笑面羅剎方芳向著畹香姑娘說道:「畹妹,說真話,你得當心你的鈺哥哥,不要被別的女孩子搶走了,單是他那個青衫美俠外號,就夠迷人的。」
幾人邊走邊談,上得外面酒樓,只有邙山煙叟一個人在那裡淺斟低酌。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問道:「於前輩,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前輩,怎地不見?」
老人家啜了一口酒,然後說道:「不久之前,他跟我談得挺熱和的,不想他那寶貝女兒一到,便嚷著要去岳陽,老頭子歎了口氣,便攜著匆匆離店而去。看樣子,這女娃兒不知是跟誰生氣來著。」
笑面羅剎方芳,望著畹香抿著唇兒笑。
畹香姑娘奇怪地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司馬姑娘的離去,是在生我的氣?」
何天衡呵呵笑道:「師妹,她不是生你的氣,還會是我麼?」
她陡然想起大師兄適才講的什麼一林不藏二虎,頓時恍然大悟。顯然在這一場角逐中,她是勝利者。
勝利的人,有幾個是愁眉苦臉的?因此,畹香姑娘顯得特別高興。
同時,她拜邙山煙叟為義父之事,也公開了。
於是大家爭相道賀,畹香姑娘一高興,酒到杯乾。
她根本不善飲酒,哪消數盞,便飲得醺然大醉,這是她近月來最快活的一天。
次日,邙山煙叟有事他去,囑龔鈺、畹香兩人,要互諒互信,切不可意氣用事。
接著大師兄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同笑面羅剎方芳二人,要去「冷雲谷」,面謁師父,亦在大庸縣城分道。
龔鈺跟畹香妹子久別重逢,何殊新婚燕爾,上次,龔鈺因為中了迷魂幽蘭,失去本性,一切只是一個夢。如今,他才真正領略到了顛鳳倒鸞的快樂。
兩人計劃著未來的一切,他與她都覺得未來是幸福的,圓滿的,光芒萬丈的。
兩人在洞庭湖住了三天,享受著人生最高的樂趣。
這晚,貴州雲霧山白煙崖下,幽靈鬼府寢宮之中,冥獄夫人樊素素,和幽靈神君徐中堅,都在為幽靈一教的前途而憂慮。
「我一切計劃,都是成功的,每次,俱被那姓龔的小子破壞無遺。」
幽靈神君徐中堅咆哮地喊道。顯然,他此時已是極度憤怒。
冥獄夫人燦然一笑,說道:「神君,失敗乃成功之母,我就不信那乳臭未乾的娃娃,咱們對他毫無辦法!」
幽靈神君喟歎一聲,那聲音包含著壯志的消沉。
冥獄夫人坐在幽靈神君大腿上,仰著臉兒說道:「咱們何妨想想,黑道中,還有什麼前輩高人沒有?」
幽靈神君只是搖頭,接著道:「這一點,我已想過啦,連青海都蘭上人,大雪山長春仙子蘇雪紅,長白老人胡元慶,全都不行,這武林之中,還有誰是這小子敵手。我真不明白,那小子年紀輕輕,那身出神入化功夫,不知是怎樣練的?!有他存在世上一天,幽靈教便別在江湖上出頭露面。
何況,咱們仇家不可勝計,總有一天,我擔心會陷入四面楚歌之中!「言罷,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樊素素媚聲媚氣地說道:「不可力敵,難道就不能以智取勝麼?」
幽靈神君黯然地道:「素素,不怕你笑話,經過四望山一役,我好像已經衰老了!」
他一面說,一面把手探入妖婦胯間。
妖婦浪笑一聲,臀兒一扭,格格笑道:「所以啊!連你這根總壇的旗桿也豎不起來了!」
幽靈神君忽然起了個奇怪念頭,說道:「素素,你可轉移陣地啊!何不找那小子試試運氣,萬一入你谷中,將來幽靈教主一席,便由你出任啦!嘿!
那時震撼武林,令天下英雄盡折腰,拜在你那石榴裙下,多麼威風!「桃面妖狐本就是一個淫蕩而又野心勃勃的女人,聞言芳心不禁一動,故意打趣道:「你戴著一頂綠帽子,還嫌不夠麼?」
她一面說,一面從徐中堅懷中飄下地來,對著菱花一照。
覺得自己雖是生得豐滿而冶蕩,究非少女,看來不易收效!
她忽然想起愛女地闕公主樊白玉,心想:「這丫頭曾經與那姓龔的小子,有過一面之緣。如果使用美人計,正是水到渠成,極有成功的希望。」
想到這裡,不由發出一陣得意的俏笑。
幽靈神君問道:「素素,你這麼得意,定然有什麼妙計?」
妖婦嫣然一笑,答道:「妙計是有,不知神君適才之言,說了算不算數?」
幽靈神君臉上掠過一絲詭異之容,毫不考慮答道:「當然算數。不過,你且把妙計說出,讓咱們研究一下,如何?」
桃面妖狐道:「事關機密,還是不說的好,請神君明日用飛鴿傳書,探出那姓龔的小子下落,再作計較。」
幽靈神君遂不再說什麼。
次日晚上,便接得訊息,青衫美俠龔鈺同一個姓李的姑娘,已入岳陽。
桃面妖狐樊素素,立刻召來愛女地闕公主樊白玉,星夜向岳陽城趕去。
且說青衫美俠龔鈺同畹香姑娘在岳陽逗留了六天,正準備啟程北上。
畹香姑娘囑龔鈺去麗華刺繡莊,把訂繡的一打羅裙取回,她是準備作新娘用的。
龔鈺自然如奉綸音。哪知他還未到達那家商店,迎面走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說道:「相公,可是姓龔?」
龔鈺覺得自己岳陽並無熟識之人,方感驚愕!
那老婦人不待他發問,迅從身上摸出一張字條,顫巍巍地向他遞了過來。
龔鈺接在手中,微一過目,不禁大驚!問道:「老婆婆,煩你帶我去看看那位樊姑娘吧!」
那老婦人嘴裡嘰裡咕嚕,向著龔鈺說道:「龔相公,你心腸真是太好了!
可憐那位姑娘,願菩薩保佑她,如此年輕,美麗,便將離開這個世界。「她一面轉彎抹角,一面嘀嘀咕咕,她走來雖是蹣跚,其實遠較常人快捷。
龔鈺一心只想救人要緊,哪會注意這些。
片刻之間,來到一處,原來是一家幽靜旅舍。
青衫美俠隨著老婦走進房間。
陡然一條倩影,如飛投進懷中,喚了聲:「鈺哥哥!你不知我是如何想念你啊!」
龔鈺甚覺詫異,問道:「你不是受了傷麼?」
樊白玉姑娘嬌聲答道:「是啊!」
龔鈺劍眉一蹙,心說:「你這不是騙鬼麼?好好兒的哪裡是一個受傷之人?」不由問道:「傷在哪兒?」
白玉姑娘忽然花容一變,堵氣道:「難道我不受傷,你就不來看我嗎?」
言畢,返身仆倒床上。俯臥著嚶嚶啜泣,兩肩一起一伏,哭得甚是傷心。
龔鈺最怕的便是姑娘們的眼淚,何況他並未完全忘情於她,只因自己如今已是使君有婦之人,是以不敢稍涉遐想。
這時,見姑娘傷心如此,劍眉一蹙,踱向床邊來,柔聲勸慰道:「玉妹,你快不要哭了,我並不是那樣……」
白玉姑娘,側著臉兒問道:「不是那樣什麼啊?說呀!」
龔鈺恐為情累,因此,那「薄情」二字,不敢吐露出來,以免日後誤人誤己。
樊白玉驀地發出一聲狂笑,宛如千百隻銀鈴一齊搖曳,笑過之後,嘲弄地說道:「青衫美俠,你這位震撼武林的大英雄,竟連說自己想說的話的自由都沒有,我真替你難過!」
龔鈺俊面掠過一絲怒容,掉頭就走。
白玉姑娘一躍,飄身下床,攔阻去路,拉著龔鈺青衫,強作笑容,說道:「鈺哥哥,我是跟你開玩笑啊!你竟認真起來。」
她說到這裡,稍微一頓之後,續道:「你可知道人家的傷,多麼嚴重,也許會不久於人世。所以才偷偷溜出來,見你一面。」
其言淒切,其聲也幽幽,不復剛才嬌嗔之態矣。
龔鈺豈是鐵石心腸之人?於是將白玉姑娘摟了過來。
什麼言詞,比男人的臂膀有效!白玉姑娘不再哭了,而且有了笑容。
她知道這時間是短暫的,必須盡情尋求快樂,哪怕是一瞬之間。
龔鈺卻另有一種想法,他早就猜疑這樊白玉姑娘,可能便是岳父李去非與桃面妖狐所生的女兒。
因此之故,他正好趁機探詢岳父被擄何處?而不得不虛與委蛇。
於是,他心中有了個假設,這樊白玉姑娘,也必然知悉內幕。如果用點功夫,查知地點,日後救起人來,也便利得多!
白玉姑娘則是熱情如火,她更想進一步用一縷情絲,將龔鈺牢牢綰住,從畹香丫頭手中奪過來。
有了這幾重原因,一時之間,這房間之內,春情如海,風光旖旎。
正當兩人相撲狂吻,達到高潮時,驀地,房門伊呀一聲打開,現出一個綠色倩影。
那人向著床上正在兩情繾綣的龔鈺同樊白玉望了一眼,掩面一聲嬌啼,狂奔而去。
龔鈺抬起頭來一望,不由大驚失色,立即飄身下床,向著外面追去。
誰知人才下床,那房門鐺的一聲,已然落下了鎖。
龔鈺急得在屋中團團亂轉,他為什麼如此著急?原來那人,竟是畹香姑娘。
畹香姑娘,不是在岳陽另一家旅舍中麼?怎會尋到此地?
他此時已不暇細想,運起「太虛玄天神功」,隨手一拍,那房門落鎖之處,竟然全部腐朽。
白玉姑娘一把沒有抱住,青衫美俠龔鈺已然奪門而出,身形一晃,便已出去十餘丈,他可看不到畹妹影子,於是飛身向一座高樓奔去。
躍登樓上一望,只見東南面有一條人影,正在狂奔。
那距離,少說點也有五六十丈,龔鈺立即晃肩追去。
且說畹香姑娘見鈺哥哥,竟然背著自己在外偷情,她是一個嫉妒心很強的女孩子,如何能夠忍受。
掩面一聲悲啼,便向外奔去,她以為龔鈺定然會向自己追來,誰知回首一望,房門竟然落了鎖,那負心人,竟然有了新人,忘了自己,更加怒火如焚,極力飛馳!
她輕功本甚高絕,轉瞬之間,便已出去五六十丈。
及至龔鈺追出,她已去得更遠。
龔鈺輕功雖然較高,但也相差有限,一時之間,竟也無法追及。
畹香姑娘以為鈺哥哥根本未把自己放在心上,過去一切海誓山盟,原來都是假的。
她忽然記起龔鈺曾經有過表示,想傚法大師兄,原來他早就與那不要臉的賤貨勾搭上手,只是瞞住自己。
她越想越氣,因此,腳下也更似風飄電閃。
陡地,前面湧現一座高峰。
她要站在那峰巔之上,問問蒼天,這世間,可有真情?
盞茶時間,她便站在幕阜山頂。
她仰望著無盡的蒼天,金蓮一跺,慘呼道:「蒼天呀蒼天,我畹香之命,竟是這般淒苦!」
驀地,峰巔崖石,應聲崩裂,轟隆數聲,夾著一縷淒厲的悲號,向著峰下萬丈削壁,像殞星般墜下。
原來畹香姑娘在極度悲痛之餘,竟將全身「龜裂神功」運集足下,這一足跺出,豈同小可,峰上崖石,立即裂墜。
不言畹香姑娘墜身在削壁之下,且說青衫美俠龔鈺,奮力向前追趕,陡地綠影一閃,一條長春籐向著龔鈺攔腰捲來。
他這時,一心只注意到前面綠色的人影,口中還在不停地呼著「畹妹」。
自然毫無防備,一下被捲個正著。
龔鈺驟然吃了一驚,抬目一望,只見人影閃處,現出長春仙子,笑吟吟地說道:「鈺弟弟,急什麼呀?妹妹不要你,還有姊姊呢!」
龔鈺劍眉猛掀,虎吼一聲,罵道:「妖婦,且休糾纏!」
言訖,兩指猛運神功,輕輕一捏,便將寶刀難傷的長春籐,扭做兩段。
他此時哪有閒心多說,睜眼望著一臉驚容的長春仙子蘇雪紅,怒瞪一眼,便又匆匆如怒馬奔騰而去。
就在這麼微一耽擱,畹香妹妹業已無蹤,他繞著幕阜山,尋了一周,只見萬頃稻田一鷺低飛,哪裡還有畹香的影子。
青衫美俠龔鈺,望著一片金黃色的稻粒,茫茫發怔。
有幾個農夫,荷著鋤頭從他身邊走過,都一無所覺。
他們也覺奇怪。這稻子有什麼好瞧的?大約這位俊美少年相公,是第一次到鄉下來吧!
「相公,這給你留作紀念吧!」
龔鈺這才驚覺自己的失常,搖搖頭,返身緩步而回。
前面是一個小鎮,這時日色已然偏西,他只得勉強進了點食物。
旋又一想:「她莫非又回到了岳陽?」
以畹妹那倔強個性,看來是不會的,然而,他只有作這麼一個希冀。
想到這裡,又踏著蒼茫暮色,向著岳陽城飛奔,兩個時辰,便已抵達。
當他掀開房門,樊白玉赫然睡在床上,嬌聲說道:「鈺哥哥,我早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一個疑問陡然升起,心想:「這樊姑娘是怎樣知道自己的房間?畹妹又是怎樣找到了那間旅舍?還有那個老嫗,分明是一個武林高手,這不是陰謀是什麼?」
腦中如此電旋一轉,抓住樊白玉姑娘粉膊,兩眼射出凶光,厲聲說道:「丫頭,你竟是這般不擇手段,我真想把你像螞蟻一般,一腳踏死在地。你太惡毒了!我今生永不見你,給我滾吧!」
說到「滾」字,立刻將樊白玉推出室外,然後「砰」的一聲巨響,把門關了起來。
這是岳陽最大的一家仕宦行台,住客全是顯宦豪商,從來沒有人大聲叫嚷。
附近幾間屋子住客,全都聞聲出來觀看,不知這美麗的少女,何以被人趕了出來,用一種猜疑的目光相望。
樊白玉怎能受此羞辱,從過道上爬了起來,銀牙碎咬,罵道:「姓龔的,你神氣什麼?終有一天,此仇必報!」
言訖,雙肩一晃,化一縷白影穿窗而去。
旅客們哪曾見過,全都驚噫出聲,有人說那少女,簡直就是狐狸精變的。
有人見過龔鈺,說屋中那位相公,真說得上是潘安再世,宋玉復生,難怪狐狸精要著迷啦!
不言眾人你言我語,且說屋中的龔鈺,急得六神無主。
如果畹妹一天不能尋獲,他便一天不能心安,如芒刺在背一般,寢寐不寧,飲食無心。
他在岳陽等了一個多月,畹香再也沒有回來。
於是,他便移住在幕阜山下的南江小鎮,終日繞著幕阜山轉。
轉眼又是中秋。
這時,江湖上又再度出現了黑色披風的怪客。血案一日數起。
凡是參加四望山之約的武林豪傑,都必然無人倖免。
一天早晨,武當道眾忽然發現掌門人玄清道長首級,被掛在解劍池釁。
跟著少林掌門天弘上人,被剝下人皮。
宇內五奇天府酒仙劉幕伶,在黃鶴樓上,被人斬去雙腿,剜去雙目,死狀之慘,令人驚心!
從此,俠義道豪傑,人人自危,大有風聲鶴唳,草木俱皆變成幽靈教徒之感!
奇怪的是,青衫美俠龔鈺同畹香姑娘,竟已失蹤。
最關心此事的,要算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笑面羅剎方芳。
夫妻倆一商量,如今事機危迫,最好能將兩人找到,武林這場浩劫,方始可解。
何天衡憂慮地說道:「龔鈺師弟同畹香師妹兩人聯手,天下無敵,這一點倒可放心,恐怕這兩個年輕人,走在一道,一個把持不住,有了身孕,必是羞見親友,可能覓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與江湖斷絕關係,是以武林中發生這樣大事,也毫不知情。」
笑面羅剎方芳則持異議,說道:「你的想法,當然不無道理,據我看來,恐怕不會這樣簡單。要知兩人已是名正言順的一對未來夫妻,用不著出此下策。怕只怕,兩人武功雖都是絕世高手,但毫無江湖經驗,易為宵小所乘。」
此言一出,何天衡頓感不祥,焦急地道:「夫人,咱們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他一面說,一面在廳中來回踱步,抓耳搔腮。
笑面羅剎方芳,不忍丈夫被急成如此模樣,說道:「我不過是胡猜而已,你何必那樣認真?」
何天衡搖頭歎息一聲,道:「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看來這事,可能被夫人不幸而言中。」
接著又道:「明日,我便準備南下查訪。」
笑面羅剎方芳說道:「如今邪魔當道,狐鼠橫行,你豈可這樣大意?要知你已是六個孩子的爸爸。要去咱們也得一道,好有個照應。」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一把將方芳摟住,無限激動地說道:「芳妹,你真太好了!」
笑面羅剎方芳倚在丈夫懷中,低低說道:「明日,不但我陪你南下,最好化裝。這樣,敵明我暗,行起事來,也容易些。」
數日之後,湘鄂官道上,出現了一對老年夫婦。
男的像一個三家村的老學究,說起話來,酸溜溜的,滿口之乎者也。
女的好像有些聾,別人說話,她竟是充耳不聞一般。
這等人,自然不會引起別人注目。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及其愛妻,很順利地便已由鄂至湘。
很快,兩人便尋著龔鈺同畹香在洞庭的住處,計算時間,那時正是六月二十三日。
接著,便又打聽到兩人在岳陽那家仕宦行台住過,以及曾經鬧過一次狐狸精。
據旅舍夥計告述,那姓龔的少年,一直在那裡住了一個多月,來時一雙,去時獨個兒騎著兩匹寶馬。
兩人聽得這消息,倒反而放下一半心,斷定這兩個小傢伙,必然又是鬧了彆扭,仍是醋海興波。
「這回出走的,必是畹香。」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同笑面羅剎方芳作了如是斷語。畹師妹去了何處?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夫人笑面羅剎方芳,就在岳陽周圍百數里方圓地面尋找。
數日後,終於在幕阜山峰上,發現畹香師妹使用的一條手絹。
這手絹,方芳認為毫無錯訛,是畹香之物,因為她記得甚是清楚。
再一看峰頂崖石,已然部分崩墜。
兩人都這樣想:「難道畹香師妹心眼狹仄,業已跳下千仞絕壁自盡了麼?
還是被敵人追蹤到此,被逼墜下?「
經過一番勘察,峰頂上竟無半點打鬥跡象!是則遇害一節不能成立。
毫無疑問,自行墜崖的成份居多。
夫婦兩人為了證實這一不幸的推斷是否真實,便又朝崩崖下處察看。
那是幕阜山的一處荒谷,到處長滿半人深的野草,兩人展開草上飛輕功,到達谷底。在亂籐荒草中,果然查出有人墜下跡象。兩個愈加肯定所料不差。
不過,如果真的死了,豈能屍骨無存?
笑面羅剎方芳,淚流滿面。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歎息一聲,挽著夫人,離開了絕谷。
兩人踏著茫茫暮色,來到幕阜山附近南江小鎮,落店後,便去一家飯店進食。
驀地,門簾一掀,進來一個少年書生,方芳驚呼一聲:「鈺弟!」
青衫美俠龔鈺覺得這聲音好生熟習,運目一望,只見前面桌上,坐著一對老夫妻。
他方自一怔,笑面羅剎立即上前拉著他的手道:「鈺,你連師姊都不認得了麼?」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呵呵一笑,說道:「師弟,你瘦得多了!來!咱們先乾上一杯,什麼事,都到旅店中談吧!」
龔鈺果然挨著師兄打橫坐下,飲了幾杯酒後,便隨同師兄師姊來到旅舍。
正好,大家都是落在一個店裡。師兄弟三人,便聚集在一起。
笑面羅剎方芳,問他何以隱居在這小鎮中,畹香妹怎地不見了。
龔鈺毫無隱諱地把當日情形,不厭其詳地述說一遍。
他說完歎息一聲之後,並將數月前結識樊白玉姑娘之事,也毫無保留地說出。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及笑面羅剎方芳,兩人全都一皺眉頭,說道:「想不到這事,竟會如此複雜!」
龔鈺道:「我當時只想探出李伯父的下落,哪知畹妹竟不容我有半句解釋!」
說罷,又是一聲悠悠長歎!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劍眉一挑,說道:「師弟,你可知道近日武林中發生了彌天浩劫麼?」
龔鈺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原來,他每天風雨無阻地在幕阜山下一帶眺望,有無畹香妹妹影子,江湖上的事,他一點也未留心。
笑面羅剎方芳說道:「鈺弟,兩位師父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夠挽救武林浩劫,你卻因為兒女私情,自暴自棄。」
她望了滿面羞慚之色的龔鈺一眼,續道:「我現在告訴你一個驚人的噩耗。凡是參加過六月十五日四望山之約的武林俠義領袖,莫不被幽靈神君殘酷地殺害!
武當玄清道長丟了首級,少林掌門天弘上人遭剝皮之禍,天府酒仙劉慕伶雙目被剜並斬去雙腿。其餘就不必說啦!
現在還不知道有多少俠義中人在被迫害。師弟,你此時應該以天下武林為念!快振作起來吧!「龔鈺何嘗想到兩個月時間,武林中竟出了這等不幸之事,心想:「假如自己與畹妹不發生這等誤會,而絕跡江湖,焉能至此!」
想到這裡,不由冷汗直流!毅然說道:「師姊之言,啟開茅塞,從今宵起,小弟決心隨師兄師姊蕩平妖氛!關於畹妹之事,就聽由師父們裁判吧!」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說道:「好師弟,就這樣辦啊!」
不言青衫美俠龔鈺重入江猢,且說逍遙散人司馬無憂攜著愛女司馬紫燕,在長沙逗留了一段時間,時常發現有人暗中窺視。
這位奇俠江湖經驗何等老練,立刻提高警覺,設法閃避,因為自己雖是不懼,但,愛女終是可慮。
未幾,不幸消息滾滾傳來,他一方面悲老友酒仙之死,一方面為武林中一般俠義道擔心。
司馬紫燕,終日悶悶不樂,老人家怎麼看不出來,這妮子是在想著鈺哥哥。
因此,他希望能再見到龔鈺一面,他對這少年,也是非常喜歡,自己僅有這麼個女兒,哪得不暗暗操心。
這天,未牌時分,兩父女無意中走向幕阜山,才翻過山腰,便發現迎面走來一個凶眉惡眼的壯漢,向著自己兩人直闖過來,逍遙散人微微一閃,便已避過。
可是,走在後面的燕姑娘,卻不虞有此,幾乎被撞個滿懷。這叫姑娘如何不怒?冷哼一聲,罵道:「走路都不當心,簡直是找死!」
誰知那漢子冷冷地道:「找死!哼!我看你兩人才活得有點不耐煩了!」
雙手叉腰,氣勢洶洶。
逍遙散人眉頭一皺,說道:「燕兒,走吧!」
司馬紫燕蹩著一肚子氣,還不曾走幾步,隱隱聽得那漢子說道:「掘下深坑擒猛虎,撒下香餌釣金鰲,走得脫麼?」
燕姑娘不由大怒,轉身嬌叱道:「你說誰?」
那漢子凶眉一挑,粗暴地道:「我說誰,你管得著麼?」
燕姑娘嬌軀一閃,劈啪一聲,那漢子頰上挨了一掌,被摑得有點火辣的感覺。
燕姑娘出手這一掌,頗為奇奧,那凶眉漢子竟未閃開,心中微微一凜。
忽然,山道上轉出一雙少女,分枝拂葉而來,那漢子恭敬地呼了聲:「地闕公主!那丫頭竟敢出手打人!」
兩個少女聞言立即止步,向著燕姑娘瞥了一眼,前面一個少女說道:「我已看見!打一掌有什麼關係?少頃,讓我們把她的手臂削斷,也就是了!」
這是何等殘酷的事,可是從這少女的口裡講出,竟是那麼稀鬆平常,生似說得好玩一般。
就在少女講話之際,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及其愛女紫燕,都不禁臉上露出一片驚愕之容。
原來這一對少女,不但衣著、身材一般無二,連面貌也完全相若。只是前面一位面泛微笑,後面一人神情惘然。這且不足為怪,最奇的,還是這兩人,簡直就像煞青衫美俠龔鈺的師妹。
紫燕姑娘,對那位情敵記憶猶新。是以一怔之後,繼之以喜。
蓋她以為青衫美俠必然接踵而至,希望能夠見到情郎一面,雖經父親頻催離去,仍趑趄起來。
就在這時,前面一位少女,已然嬌滴滴說道:「是誰出手打了我跟前巡堂香主錢通一?就自己把胳膊卸下來吧!」言訖,向著身後一位少女說道:「金闕妹妹,你說是嗎?」
被稱為金闕公主的姑娘,正在茫然望著遙遠的天邊,漫應道:「是啊!」
司馬紫燕更加驚詫,心說:「怎麼她們不是鈺哥哥的師妹,而是什麼金闕公主,地闕公主。天下竟有如是酷肖之人麼?」
誰知她念頭未落,地闕公主嬌滴滴的聲音又已飄來:「怎麼先前打人的勇氣沒有了?」
司馬紫燕,豈是省油之燈,聞言「呸!」了一聲說道:「憑你配麼?」
地闕公主嬌笑一聲,說道:「金闕妹妹,還是你去把這丫頭收拾了吧!」
金闕公主漫應一聲,不知怎麼一閃,兩三丈距離,竟是一晃而至。
司馬無憂面色大變,心想:「這兩個少女武功神奇莫測,燕兒決非敵手。」
他舔犢情深,念隨身動,也跟著搶在愛女身前,一捋銀髯,呵呵笑道:「適才之事,雙方互有不是之處,老朽司馬無憂,向姑娘表示歉意如何?」
金闕公主好像正在運用思考,地闕公主卻在一旁瓊鼻中飄出一聲冷嗤,說道:「姑娘們早就知道你是逍遙散人,否則,誰耐煩來這荒山之中狩獵呢?」
言中之意,她們竟是衝著自己而來,司馬無憂怎能無憂,心想:「莫非武林中一連血案,就是這兩個丫頭搗的鬼?」
想到這裡,不由心中一陣狂震!不過,他面上神色仍是自若,說道:「兩位姑娘,既是一定要逼老朽動手,讓我跟小女講幾句話,再行動手不遲。」
地闕公主得意地嬌笑一聲,嘲笑道:「老頭兒有自知之明,曉得今天要西歸極樂,想將後事安排一番。」
司馬紫燕,秀眉倏挑,正想反唇相譏,她心中正在奇怪,怎麼今天父親這樣怕事?
逍遙散人立即喝止,並向她身邊走去,附耳說道:「燕兒,不管今天為父勝敗如何,你得先行逃下山去,將今天發生之事,向武林宣佈,並去找青衫美俠龔鈺,或能有救,你知道麼?你那酒仙劉伯伯等之死可能便是這兩個丫頭搗的鬼。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便不是我的女兒。去吧!這時我正可替你攔阻,少頃動起手來,恐怕便無此機會了!」
司馬紫燕聽得幾乎流下淚來,但她不願在敵人面前示弱,是以強忍住。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父親如此慎重其事,看來這兩個丫頭,決非易與,於是不再執拗,點頭應允。
陡地雙腳一蹬,宛如一縷紫虹,沒入林中,地闕公主不虞逍遙散人有此一著,不由大怒!冷冷說道:「想不到聞名宇內的五奇,竟是這麼怕死,教你那寶貝女兒勾引救兵不成?告訴你,一切均是白費,來兩個宰一雙。」
她說到這裡,便又面向金闕公主說道:「金闕妹妹,把這老頭兒殺了吧!」
金闕公主輕笑一聲,香肩倏沉,便如一縷淡煙射來。
逍遙散人早已知道今天面臨強敵,哪敢有絲毫大意,舉臂一引,呼的一掌,疾拍而出。
金闕公主想不到司馬無優掌力恁般雄渾,亦是揮掌還擊。
兩股掌力在空中一接,「蓬」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樹折枝飛,兩人功力,竟是不相上下。
全都「噫」了一聲,立又圈臂猛劈,這一掌較先前那一掌威勢猶勝,響聲宛似焦雷爆炸。
金闕公主黛眉一揚,說道:「老頭兒,你是我近月來,所遇掌力最為沉雄的一個。注意,又來了!」
「了」字才完,業已圈臂猛劈而來。
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呵呵笑道:「姑娘太謬讚了!」
他本想說,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竟會有如此成就,奈何不用於正途!實是可惜!
但敵人勁風業已疾射,趕緊圈臂還掃,那還說得出來。這可把隱藏在一株古松上的司馬紫燕,看得心中怦怦亂跳。
原來燕姑娘向著幕阜山下疾奔,忽然對父親不放心起來,於是又悄悄折返。
要知逍遙游輕功,亦屬絕學,是以隱藏在附近一株松樹上,地闕公主並未發現。
且說金闕公主,一連與逍遙散人硬拚八掌,並未佔得絲毫便宜。在一旁觀戰的地闕公主,大為震慄,想不到司馬老兒,較醉鬼還難鬥得多。不由發急起來,說道:「金闕妹妹,還是亮劍吧!」
果然,金闕公主嗖的一聲,自懷中摸出一把一尺四寸長的寶劍,劍身隱泛紅霞,劍芒吞吐,射出三尺以外。
司馬無憂驟見牟尼劍亮出,驚叫一聲:「你是李畹香姑娘!」
金闕公主喃喃說道:「李畹香?李畹香?」
她覺得這名字好生熟悉,正在追憶。
地闕公主心中吃了一驚,說道:「妹妹!你是樊紅玉,金闕公主,別聽司馬老兒胡說八道,快把他給我宰了。」
司馬無憂頓覺此中必有蹊蹺,但他哪能有多餘時間思索。
金闕公主茫然說道:「是啊!我是樊紅玉,金闕公主。」
她雖在喃喃自語,「七絕大挪移身法」何等奇奧,劍起紅霞灼天。
幸好這時,正是白天,遠處不易看見。
司馬無憂腳下一錯,立即閃避開去,亦從身上摸出一支子母離魂劍來。
逍遙散人自從成名以來,這支劍從未用過,他知道今天敵人太強,怎敢大意。
金闕公主嬌叱一聲,短劍斜削,立即幻起萬朵紅蓮,向著司馬無憂罩來。
司馬無憂暗讚一聲,錯步橫移。右手母劍,震出無數圈銀虹,護住全身。
左手子劍,抖腕貼地掠飛,透入紅霞之內,逕襲姑娘兩瓣蓮翹。
金闕公主噫了一聲,身形一晃,一連推出三劍。
這三劍快得捷逾電閃,紅霞暴漲,宛如阿房宮中,渭流漲膩,儘是脂水胭波。
逍遙散人險些被紅流淹沒,立施逍遙游步法,悠哉悠哉!衣袂飄飄,滿場遊走。母劍護身,子劍攻敵。
一時之間,倒也不現敗象。躲在樹上的司馬紫燕,芳心稍定。
可是,在一旁觀戰的地闕公主,不由暗暗焦急。心想:「老頭兒已將女兒遣下山去,現在一個尚未解決,萬一五奇中任何一人到來,豈不弄巧成拙?」
一念及此,便又催著妹子道:「別跟他游鬥,快些下手吧!」
金闕公主真聽話,牟尼劍沉腕暴掃,低喝一聲:「劍毀!」
司馬無憂只覺手上一輕,子劍騰空,母劍削折兩尺。
他逍遙步法,雖是奇妙,但如何敵得過武林二聖龜仙神婆傳授的「七絕大挪移」身法。方自一愕,復又聽到金闕公主一聲:「人亡。」
司馬無憂兩手空空,逃既不能,禦敵則手中沒有寸刃,慘嗥一聲,遂爾齊肩削做兩段。
可憐一代大俠,死得如此之慘。
司馬紫燕被這突然的變化,嚇得昏死過去。
且說司馬紫燕醒來,紅日業已咬山。
她從古松上跳下,跪在老父屍前,哀哀痛哭。
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一陣步履之聲,從那輕靈快捷看來,無一不是絕世高手。
她此時已橫下心,要與敵人偕亡,依然哀哀哭泣,卻一手撫著劍柄。
且說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青衫美俠龔鈺三人,且行且談。
忽然,一陣悠悠啜泣聲傳來,哭得悲哀之極。
青衫美俠龔鈺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心想:「別是畹妹吧!」
想到這裡,向著師兄師姊說道:「我去看看是誰在這裡哭泣!」
話落,身形連閃,刷的一聲,便已穿林而出。
他身形才落地上,看見一個熟習的紫衣窈窕背影,方喊得一聲:「燕妹!」
司馬紫燕驀地站起身來,嗆朗一聲,長劍出鞘,緊跟著銀虹疾射,向著龔鈺猛襲而至。口中不斷罵道:「你這人面獸心的魔鬼,姑娘與你拼了!」
青衫美俠龔鈺哪會料到她有此一著,饒他閃避得快,臂上仍被劃傷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
龔鈺立即錯步旋身,說道:「燕姑娘,你停手啊!要是我龔鈺確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那時你再殺我不遲,如何?」
紫燕姑娘又是一劍剁來,說道:「你別故意裝傻,我要把你的陰謀,公諸武林,現在啊!趁沒有別人,把我殺以滅口吧!」
龔鈺見紫衣姑娘,竟是恁般不講情理,說道:「燕姑娘,你別血口噴人好麼?」
司馬紫燕冷哼一聲,說道:「誰說我是血口噴人?我爸爸便是死在你這陰謀者的手上。」
言訖,劍如匹練般瘋狂捲到。
龔鈺心中也不由大驚。他知這是一個誤會,說道:「司馬前輩繫在何處遇害?」
燕姑娘臉上掛著一抹淚痕,用劍一指前面草坪之上,說道:「那不就是,你還想抵賴不成?」
青衫美俠龔鈺,趕緊一飄身,朝前面草坪掠去。
果見綠草黃沙,盡染碧血,逍遙散人司馬無憂,被人齊削做兩截,慘不忍睹地躺在地上。
陪著他的,地上還有兩截斷劍。
龔鈺不由淚如泉湧,大聲呼道:「這又是誰下的毒手?!」
紫燕姑娘見龔鈺這樣悲哀,心說:「難道他毫不知情?是啊!父親不是叫我下山去找他麼?我怎麼會糊塗起來?」
想到這裡,不由怔在當地。
這時,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笑面羅剎方芳,也已來到面前。
一看情形,便知又是幽靈教徒搞的鬼。忙問燕姑娘道:「事情發生多久了?」
燕姑娘一拭淚痕說道:「已有一個多時辰!」
笑面羅剎方芳說道:「敵人撤走已久,追已無及,咱們還是將司馬前輩遺體負下山去,依禮成斂,然後設法號召武林,為他報仇!」
站在一旁的燕姑娘冷哼一聲,說道:「恐怕這仇人,你們■下不得手!
尤其是龔少俠!「
她此時稱呼已改,顯然已與龔鈺疏遠得多。
青衫美俠龔鈺恨恨說道:「無論這人是誰?我龔鈺都得為武林申張正義!」
燕姑娘聞言甚是感動,立即跪下向龔鈺磕頭道:「鈺哥哥,得你一言,小妹向你致謝,並代全天下武林向鈺哥哥深致謝忱!」
言畢,又一個頭磕了下去。
藍衣書生何天衡眉頭一皺,說道:「你且說說,殺死令尊的兇手是誰?」
笑面羅剎方芳將燕姑娘扶了起來。
這時,已久黃昏,燕姑娘望著蒼茫暮色,說道:「現在為時不早,咱們還是先下山去吧!」
青衫美俠用衣服將逍遙散人遺體包紮好,然後負在背上,奔下山麓,進入南江城。一行四人,逕入旅舍。並另給燕姑娘開了個房間。
逍遙散人司馬無憂遺體,龔鈺則放置在自己住的屋子。
草草用過晚餐後,四人聚集在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笑面羅剎方芳房中。
青衫美俠龔鈺忍不住問道:「燕妹,你說啊!究竟是誰殺死令尊的?」
司馬紫燕秀眉一皺,說道:「這個暫且不答,我要先問你,令師妹李畹香姑娘何在?」
此言一出,不但龔鈺驚愕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就連玉笛金扇與笑面羅剎,也吃驚地從椅上站起,同聲問道:「紫燕姑娘,你莫非看到過畹妹?」
司馬紫燕螓首微點,說道:「見過!家父就是命喪她手。」
青衫美俠激動地說道:「不會的!畹妹怎做成這等事來?」
一旁的何天衡和方芳,亦是深感懷疑!
不過,方芳較為瞭解女孩子心理,往往因為妒恨過甚,而喪失理智,子是採取保留的態度,說道:「燕姑娘,你冷靜點,且將今天發生之事詳說一遍如何?」
紫燕姑娘忍住悲痛,將親身經歷與目擊情形,一字不遺的敘述一遍。
事實俱在,這一來,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青衫美俠龔鈺,不信也得相信!
要知,人面相同雖不足為憑,但牟尼劍卻假不了!
師兄妹三人,全都皺緊眉頭。這事情鬧得太大了,誰能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
龔鈺急得撕扯頭髮,想不到這事情會鬧得如此嚴重,他心中不斷在狂呼:「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的確,這事情,實在太棘手了!
笑面羅剎方芳,為了獲得司馬紫燕姑娘諒解與合作,遂把龔鈺岳陽城中之事,複述一遍。
燕姑娘「哦」了一聲,說道:「想不到事情,竟是這麼曲折。」
說道這裡,向龔鈺瞟了一眼,心說:「都是你那美麗的面孔惹下來的禍呀!」
司馬紫燕再又將當時情形,回憶一遍,說道:「想那位金闕公主,必是李畹香無疑,不過,她神情好似不正常,一切都聽那位地闕公主支配似的。」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沉吟有頃,然後說道:「畹香師妹是一個火爆性兒,而且具有強烈的佔有慾。」
他說到這裡,向著司馬紫燕望了一眼,續道:「從洪家關旅舍與燕姑娘相見一幕,便可瞧出。」
司馬紫燕嬌羞地低下頭會。只聽藍衣書生接著又道:「但她極明事理,邪正分明,決不會投向幽靈教,卻可斷言。」
燕姑娘櫻唇半啟,方要反駁。
何天衡搖手阻止道:「如果在她失去本性之後,卻很難說!一個正常的人,要是突然失去本性,一是經過繼續不斷的嚴重刺激;一是被一種邪魔外道將迷魂藥類放置食物之中,使之失去本性;一是遭遇意外,頭腦經過劇烈震動,遺失記憶。三者之中,我斷定畹香師妹必是屬於後者。」
青衫美俠龔鈺覺得非常奇怪,問道:「師兄,你是怎樣知道?而且有無根據?」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向著夫人一伸手,笑面羅剎方芳摸出一物遞給丈夫,他將手中之物一揚,說道:「這便是根據。」
司馬紫燕覺得那不過是一條女孩子用的手絹罷了,並未表示什麼。
青衫美俠龔鈺驚呼道:「那是畹妹的啊!你們從何處覓得?」
何天衡向夫人望了一眼,說道:「這個麼,問你師姊好啦!」
笑面羅剎方芳覺得屋中空氣太過沉悶,故意白了丈夫一眼,說道:「你這個懶蟲,嫁給你倒透了霉,不但跟著你江湖上亂跑,而且還得替你作發言人。」
何天衡雙肩一聳,沒有搭腔。
方芳只得繼續說道:「鈺弟弟,你知道咱們今天為何要你來這幕阜山頂?」
龔鈺搖頭表示不知。
笑面羅剎歎息道:「我和你大師兄昨日已經去過啦!那條手絹,便是在峰頂鉤籐之中拾得。那峰頂崖石,已有部分裂墜新痕。峰下是千尋削壁,削壁之底為一座荒谷,有著半人深野草,經勘察結果發現有人墜下跡象,從那偃折的野草可以推定。我同你師兄,恐你受不了刺激,故未事先說明。所以今天把你約上山去,好讓你日後有個概念。」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喟歎一聲,接著乃妻之後,續道:「可惜我們去得太遲!」
笑面羅剎方芳埋怨道:「都是那飯店耽誤的啊!幾個菜卻等了不少時辰。
否則早到一步,司馬前輩也不會罹難,而且有關畹妹之事,也可弄個水落石出。「坐在一旁的司馬紫燕一聽提到父親,不由自主地又流下淚來。
何天衡下個結論,說道:「所以啊!畹香師妹定是一氣之下飛上幕阜山峰頂,失足墜崖,頭腦受了劇烈的震盪,而失去記憶,被幽靈教中人誘去,改名金闕公主。於是,該教便利用她來屠殺俠義之人。以她武功及所持牟尼神劍,因此無人是其敵手,如不設法阻止,後果更難設想。」
他說到這裡,向龔鈺瞥了一眼,續道:「目前能制伏得住她的,恐怕只有鈺弟一人。而她又在詭譎百出的幽靈教徒包圍之中,在彼等精心安排之下,豈容與你晤面?再說她是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但卻武功仍在,師弟,我慎重提醒你,萬一相逢,她會毫無顧忌,你卻不敢使用殺招,但你千萬要小心,疏忽不得,須知你關係著整個俠義道中人的生命,連同我與你師姊在內,知道麼?」
青衫美俠龔鈺,想不到事態會演變到如此嚴重,除內疚外,並恭敬地答道:「小弟謹遵師兄訓示!」
翌日,薄備衣衾棺槨,將司馬無憂殮葬於南江城外,並立墓碑。
笑面羅剎方芳說道:「目前,當務之急,便是放出風聲,通知武林各位俠義領袖,凡遇著兩個年輕姑娘出現,必須迴避!」
果然,這消息一傳出,的確減少了許多無謂喪亡。
這天,抵達岳陽,邙山煙叟與沅江漁夫佟士傑,仙霞劍姚奇,均於街左相遇。
老人家大是傷心,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徒責愛徒又有何用?
好在這幾人都與武林名門各派聲息相通,這情報輾轉相傳,凡是江湖豪俠之士,一發現有兩個面目秀麗的少女走在一道,便都遠遠趨避。
跟著獲得線索,謂這一雙姊妹,常在黔境出入。眾人鹹料幽靈教總壇,必在此一區域無疑。
但,人多了反而礙事,於是決定仍由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笑面羅剎方芳,青衫美俠龔鈺師兄弟三人化裝前往,一對照夜玉獅子,則寄存在岳陽那家旅店。
邙山煙叟於伍,沅江漁夫佟士傑,仙霞劍姚奇,則去聯合九大門派及宇內五奇僅存的大慈神僧,雪山聖尼,巴岳茶客,於重九前,齊集黔境貴陽府。
這次決不能再從事姑息,非將這批妖孽一網打盡不可,否則又將遺下無窮禍患。
不言這幾位老俠,分頭行事。
且說湘黔官道上,出現了一輛蓬車,車廂內坐著一對老年夫婦,趕車的是一個皮膚黝黑,臉上有一處疤傷的小伙子,不用說,這三人便是青衫美俠龔鈺和其師兄師姊喬裝而成。這小伙子鹿筋馬鞭一揮,空中立時爆起「叭」的一聲巨響,可是那瘦骨鱗峋的一雙瘦馬。四蹄雖揚,仍然跑不了多遠,便又逐漸減緩下來。
最先,不時有神秘人物,從車旁掠過,查視車廂內的人和物。
車內的老頭子,每逢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暴燥地喊道:「龍三,你這是什麼馬車,簡直就跟蝸牛在爬一般,要是再有兩日,趕不到貴陽,哼!車腳費便得扣下三成。」
那老婆子更是愁眉苦臉,沿途嘀嘀咕咕。
龍三有時不服氣起來,說道:「我敢說,我這一雙寶馬,乃是塞外名駒,只要走一天,蝸牛便十年也爬不到,你敢打賭麼?」
車上的老頭子直搔頭髮,不斷唉聲歎氣。
而那些神秘人物,慢慢地,對這輛馬車,不再生疑。
然而,這輛車毛病真多,不是輪子壞了,便是軸心要修理,要不,便是馬蹄鐵須重釘過。沿途耽擱,越走越慢。
其實,這三人乃是藉以窺查沿途黑衣人行徑。
越往前走,而這些黑衣人物越多,說話也沒有顧忌。豈止沒有顧忌,簡直有些趾高氣揚嘛!
他們大聲地談論,大聲地狂笑,謂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全都是些窩囊廢,宇內五奇所剩三奇,何異甕中之鱉。另一個說道:「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和笑面羅剎方芳,聽說也躲起來了!」
車中的老婆子聞言大怒,老頭子卻用腳輕輕踹了一下她的金蓮,示意她必須忍耐。
有兩個黑衣人一抖馬韁,朝前奔去。
那趕車的黝黑少年,陡地發了牛脾氣,鞭梢連抽之下,這輛馬車跟著快了起來。
前面兩騎,一入馬場坪,便折向南行。
車聲轔轔,也跟著改道。
日落崦嵫山之時,全都先後到了都勻。都勻系黔境重要縣城,市面極為繁榮。
這晚,便在都勻一家旅舍落了店,老婆子忽然病倒了,大概是她經不起長途跋涉之故。
誰都不曾注意那車伕打扮的黝黑少年。譙樓更鼓鼕鼕兩響,一條黑影從城垣飛下,快捷得宛如電閃風飄。
這黑影直朝雲霧山白煙崖飛馳。
夜空中,沒有星星,沒有月色,烏黑的雲塊,佈滿了整個蒼穹。
那黑影生像練就夜眼一般,不多時便已飛越過無數明樁暗卡,而潛上了白煙崖。
他伏身在一根石筍後面,看不出這一片崖頭空地,有何奇異之處。心想:「這幽靈教總壇既在此處設置,何以竟無屋宇?」
誰知念還未落,便聞著遠遠傳來一縷衣帶破風之聲,瞬息飄墜崖頭。現出一個美艷婦人,與一個年約四十餘歲的男人。
龔鈺認得那少婦是飄渺夫人莫毓瑤,那男的,則是邛崍派叛徒雲中雁,現在改名為白無常孔一飛。
飄渺夫人莫毓瑤倚偎在孔一飛懷中說道:「那個死王八,你說有多可恨!
好好的幽靈教主不幹,卻要讓位給那騷狐狸。我一想起便難過,你摸摸,肚皮都給氣破啦!「這女人,當真把孔一飛的手,拉著向腹部探去,而且還掀開羅衫。
雖在黑暗中,龔鈺仍是瞥見了那一現即隱的白嫩肌肉。
孔一飛本來便是一個色狼,而且他更非常瞭解對方,手既伸進去了,還會有立刻抽出來的麼?
他手雖在活動,口裡卻不斷說道:「她不過是沾了兩個女兒地闕公主樊白玉、金闕公主樊紅玉的光。這一雙姊妹,的確替本教建立了不世之功!」
飄渺夫人忽然咭的一聲,笑了出來,而且將腰陡地一躬,罵了聲:「要死!輕點不好麼?」
白無常孔一飛的手指,從裙帶中滑了出來,呵呵大笑。
莫毓瑤白了他一眼道:「咱們說正經,那金闕公主樊紅玉根本就不是騷狐狸的女兒!」躲在石筍後面的龔鈺傾耳細聽。
白無常又再度將飄渺夫人摟在懷中,嘻皮涎臉地道:「當然,咱們正事得談,好事也少不了!」
言訖,又是一陣悉索之聲,白無常那隻手怎會靜止,他手雖在工作,嘴裡卻沒有忘記問話:「那麼,她是誰?」
飄渺夫人緩緩地說道:「李……畹……香」
白無常孔一飛甚感驚詫,說道:「奇怪,她不是咱們大對頭青衫美俠師妹麼?怎會又變成了騷狐之女哩?」
女的道:「大概不外愛情糾紛。其實,卻是騷狐施的一條毒計。她以地闕公主樊白玉把那姓龔的小子騙到旅舍,然後再將李姑娘引去看兩人親熱鏡頭。那妮子一氣之下,登上了幕阜山巔,殉情墜崖。不知怎的,那千尋削壁,竟沒有將她跌成肉泥,僅只震傷了大腦,而失去記憶!」
白無常孔一飛「哦」了一聲。
石筍背後的龔鈺,這才明白真相。
白無常忽然說道:「夫人,你這消息是怎樣來的?」
飄渺夫人莫毓瑤故作神秘地道:「你猜呀!」
孔一飛將頭搖得像潑浪鼓似的,表示猜不著。
她這才說道:「是東海肉球劍客裘異,他那天到幕阜山一帶,尋找千年菖蒲花紫葺,無意中在一處絕谷發現了那位姑娘,他以為是地闕公主,於是將她送來幽靈鬼府之中。哪知,卻鬧了雙胞案,發現有兩個公主。騷狐識得姑娘是誰,想將之殺死,卻又震於姑娘武功,她既失去記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驀地計上心來,說是她的次女樊紅玉,封為金闕公主。
從這天起,本教偵騎四出,只要發現有俠義道中成名人物,便著這姊妹兩人前往擊斃。
是以少林的天弘上人,武當的玄清道長,點蒼雙劍謝恆謝銳兄弟,天府酒仙劉慕伶,逍遙散人司馬無憂,全都送命。如果有一天,能將宇內五奇全部收拾,單是一個青衫美俠,那時就不足為懼了!「白無常孔一飛接著說道:「所以啊!神君認為騷狐建有不世奇功,於是才自動讓位哩!」
兩人絮絮一陣,忽然轉入一石筍後面,蹤跡不見。
龔鈺甚感詫異,也跟著來到該處,才發現其中有一根石筍是活動的。心想:「不入虎穴,焉能救得畹妹?」
他將石筍微一轉動,下面便露出一條成傾斜狀的地道。他身形微微一飄,便已落入地道中。
這地道寬約五尺,高可八尺,每隔十數丈,壁間便閃出一蓬暗綠光華。
原來是用明珠嵌入壁裡,外面罩以玻璃,藉以照明。
他心中電旋一轉,這地道連隱伏之處俱無,萬一前面來了敵人豈不大糟?
幸好,這幽靈教總壇,一向詭秘,從未出過事,是以一般巡查之人,均甚鬆懈。龔鈺輕功本已冠蓋武林,是以在這黑夜之間飛馳,其速度,像閃光一般迅捷。以至沿途樁卡,只覺一陣颯風響而已!
飄渺夫人莫毓瑤向著白無常孔一飛,微一招手,便向著幽靈鬼府行去。
青衫美俠立展「平地遊行」之術,跟著莫毓瑤身後行去。由於他這種輕功太過高妙,足不履塵,毫無聲息。因此,這位飄渺夫人,竟未發覺。
龔鈺左折右轉,忽然發現前面有一間屋宇,懸著「地闕」二字。
他趕緊閃入一處暗陬,心中暗自沉忖:「這必是地闕公主樊白玉住居之處,那麼,畹妹香閨也必然不遠!」
就在這時,一陣香風飄來。從另外一邊走道踱過來一個白衣姑娘,與一個美艷婦人。
這婦人,頭戴皇冠,身著九鳳朝陽黑袍,像煞了一個現代武則天,青衫美俠龔鈺,幾乎被這怪異的裝束,逗得失聲笑將出來。他知道事關重大,只有笑在心裡。
不消說,這便是桃面妖狐樊素素與地闕公主樊白玉姑娘。
這位掌著幽靈教教主大權的桃面妖狐,一身妖氣,滿面春風,說道:「玉兒,你們以後行事,千萬不能落痕跡。
譬如這次幕阜山之事,逍遙老兒雖是死了,可留下他那個寶貝女兒。
再說,紅玉更不應使用牟尼劍,而洩露出她的身世,萬一把那龔姓娃娃引來,殊為可慮!「白玉姑娘小嘴一撅,不服氣地說道:「媽,你當了教主之後,好像膽子小了!見著牟尼劍的,只有司馬老兒一人,他人都死了,誰還會洩露出去?」
桃面妖狐說道:「傻丫頭,你們既未去追,那紫衣姑娘未必去遠。即使下了幕阜山,難道她就不會轉回來麼?」
樊白玉似覺母親所料不差,說道:「媽,這個別提了!以後女兒囑她當心就是。爸爸不是還關著麼,你為什麼不去看他呀?」
桃面妖狐臉上掠過一絲猙容,說道:「他太可惡了,我要幽囚他一生。」
樊白玉復又說道:「那麼!明天我把紅玉妹子攜去看看他老人家如何?
她也是他的骨肉呀!「
桃面妖狐花容一變,厲聲說道:「你要是膽敢如此,我第一個宰了你!」
樊白玉從未見母親如此疾言厲色過,不由嚶寧一聲哭出聲來,朝著地闕門戶跑去。「砰」的一聲,把房門關閉起來,想是在哭泣。
桃面妖狐歎息一聲,便從另一端走道裊裊娜娜而去。
青衫美俠迅即從暗陬中走出,只消兩三個轉折,便將金闕公主臥室找到。
他毫無聲息地把房門推開,只見房間內佈置得極其華麗。畹妹穿著一身寢衣,正在那裡支臥沉思。
龔鈺心中狂喜,不由喚道:「畹妹!」
金闕公主陡地轉過身來,黛眉一掀,說道:「你是誰?竟敢闖入本公主寢宮!」
青衫美俠見畹妹果真不認識自己,不由大急,說道:「我是你的鈺哥哥啊!畹香妹,難道你竟不認識?」
金闕公主那天在幕阜山上,被司馬無憂喚為李畹香姑娘,今天又被這陌生男子呼為畹香妹,她不禁疑惑起來,她雖是失去記憶,可是近日間事,仍甚清楚。
而且這少年似曾相識,那聲音竟是這般親切和熟稔。陡地從房門外面進來一人,冷冷地說道:「青衫美俠,這是你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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