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秘莫測的地獄魔主,突然會在這個時候從橋下殺出來,而且一掌就把郎如鐵和海飄震開。
郎如鐵望了望海飄,海飄也望著他。
他們雖然被震開,但卻俱安然無恙。
他們都已明白,地獄魔主並不是在傷害他們,而是在阻止他們與白聖山決戰。
白聖山眼睛裡發出了一種凌歷的光芒,喝道:「你是什麼人?」
地獄魔主冷冷一笑,沉聲道:「地獄中人。」
白聖山道:「地獄中何許人?」
地獄魔主道:「你應該知道。」
白聖山叱道:「白某不管你是誰,讓開。」
地獄魔主冷冷道:「我如不讓,又當如何?」
白聖山冷笑道,「大膽!」
地獄魔主嘿嘿一笑:「我的膽子若不大,又豈敢在白大俠的面前裝神弄鬼?」
郎如鐵忍不住問海飄:「你可知道他是誰?」
海飄立刻道:「他是地獄魔主。」
郎如鐵一怔:「什麼地獄魔主?」
地獄魔主冷冷一笑:「地獄魔主就是人間地獄的主人,人間地獄禁衛森嚴,可說生人勿近。」
海飄道:「但我卻在人間地獄渡過了大半載的時光。」
地獄魔主道:「你很幸運,居然誤打誤撞進了地獄,而且還練成了一身不俗的武功。」
海飄默然。
地獄魔主一笑,接道:「但你可知道,一心一意要令你武功大進的是誰?」
海飄茫然。
她不知道,郎如鐵更不知道。
地獄魔主默然半響,接道:「是你的親生父親劉孤零。
海飄的臉色一陣子蒼白。
地獄魔主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劉孤零也是地獄中人,他在地獄中的權力,是僅決於地獄魔主。」
郎如鐵目光一亮,忽然道:「你不是地獄魔主?」
地獄魔主忽然把瞼上的白銀面具解下,露出了一張臉色慘白鷹鼻犬牙的臉。
這人赫然竟是海飄在地獄的師父……賀閃山!
郎如鐵忽然透了一口氣,道:「你不會是什麼地獄魔主。」
賀閃山道:「老夫為什麼不會是地獄魔主?」
郎如鐵淡淡道:「前輩雖然嗜賭成性,但卻一向淡泊名利,絕不會當什麼地獄魔主。」
賀閃山一怔。
「你認識老夫?」
郎如鐵點頭,道:「十五年前,晚輩曾與前輩有過一面「十五年前?賀閃山沉思片刻,忽然脫口道:「是不是在賭場裡?」
郎如鐵搖頭:「不是賭場內,而是賭場外的一間小酒家。」
「噢!」賀閃山道:「老夫記起了,當然老夫輸得七葷八素,連買酒錢都沒有了。」
即如鐵笑了笑:
「前輩的記性還不算壞。」
「你的記性更好,老夫的外號,你一定不會忘記罷?」
「當然沒有。」
「說出來,讓老夫的徒兒聽聽。」賀閃山哈哈一笑,指著海飄:「她就是老夫的徒兒,雖然不算聰明,倒也不笨。」
海飄一怔。
在地獄的時候,她很少看見賀閃山面露笑容,更從未見他笑得如此開心。
郎如鐵猶豫片刻,賀閃山又接道:「老夫的「雅號」,雖然並不如何動聽,但你儘管直說也無妨,也好讓天下間的人都知道,老夫仍然活著,沒有連這條老命都輸掉。」
郎如鐵透了口氣,終於說:「前輩就是中原第一絕……
賭命老師父賀閃山!」
「對,對極了!」
賀閃山大笑,指著白聖山道:「他是中原第一俠,老夫是中原第一絕,本來就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的生冤家,死對頭。」
郎如鐵默然半響,忽然道:「前輩剛才所說的地獄,是……」
賀閃山忽然沉下臉,冷冷道:「所謂人間地獄,其實就是鐵鯨門。」
「鐵鯨門?」
「不錯,」賀閃山冷冷的盯著白聖山,道:「強秦幫與海星堡的勢力日漸龐大,白總門主不敢正面攖其鋒,於是偽稱撒手塵寰,其實卻是暗中在一秘谷內開闢武林地獄,訓練新手,網羅江湖黑白二道走投無路的高手,然後暗中挑撥強秦幫與海星堡互相火並,圖坐收漁人之利。」
郎如鐵歎了一口氣:「這計劃實在不錯。」
賀閃山冷冷一笑:「老夫事事不壞,就只是壞在嗜賭如命。終於在賭桌上輸了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郎如鐵一呆。
「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不錯,但這都是賒賬。」
「賒誰的賬?」
賀閃山冷冷道:「是地獄魔主白聖山的。」
白聖山臉上木無表情。
郎如鐵歎道:「欠下這筆賭賬,就算是天下第一富豪也還不清。」
賀閃山聳肩冷笑:「老夫只不過是一條光棍,當時我只有十八兩金葉子。」
郎如鐵道:「數目相差太大,對方豈肯罷休?」
賀閃山道:「當然不肯罷休。」
郎如鐵道:「那便如何是好?」
賀閃山道:「金子還不了,只好還命羅。」
郎如鐵一怔,歎道:「難怪前輩人稱睹命老師父,果然不愧是賭徙本色。」
賀閃山淡淡一笑。
「老夫雖然年紀已差不多,但這條老命卻還是很值錢,最少,老夫可以幫助地獄魔主訓練更多的高手。」
郎如鐵點點頭道:「武功本來就是無價之寶,你若不肯教,就算有人天天送你九千八百萬金子,也是沒用的。」
「對,對!」賀閃山哈哈一笑「你的說活對極了,老夫雖然嗜賭如命,但從來都沒有真正稀罕過金子銀子,別人輸了錢是肉疼,心疼,骨疼,頭疼,但老夫輸了錢卻只是痛快淋漓的感覺,倒是贏錢之後,瞪著白花花的銀子,反而不知如何花掉才好,於是只好又往賭場裡跑,直到又再輸光了為止!」
這種賭徒倒也少見。
而這種賭徙,也必然是命中注定的大輸家。
能夠一下子就輸掉九千八百萬兩金子,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二)
輸了金子還不清,以武功作為還債之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賭命老師父從不賴賬,這也是江湖中人皆共知的。
但他現在卻來一記反戈相向,在武林地獄裡盜走了白聖山的銀袍,手杖,白銀面具,嚴然以地獄魔主的姿態出現。
白聖山就算再深沉老辣,又豈能不為之吃驚!
江湖上有盛讚:「南北二山,高聳入雲。」
這兩名說話,似乎是忽略了另一座「山」。
賭命老師父賀閃山也是「山」。
他的武功,也絕不在彭隱山和白聖山之下。
現在兩山相逢?自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白聖山一直都想控制賀閃山。
為了達到這一個目的,他已花費了不小心血。
但他唯一最大的成果,也僅限於在賭桌上贏了對方九千八百萬金子而已。
為了這一筆可說是跡近乎「荒謬」的賭賬,賀閃山任武林地獄裡成了一個訓練武林高手的師父。
他沒有賴賬。
但到了最後關頭.他還是反了。
陽光已漸漸升起。
白聖山的臉上還是那副木無表情的樣子。
他老謀深算,任何一個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都沒有放過,即使是他的女兒白盈盈,又何嘗不是被他所利用?
中原第一名俠心地之險惡,江湖中人又有誰能猜得透。
許多人以為他已死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還在這個人的掌握中。
這種人實在比秦大官人,慕容天軍,海三爺還更可怕,還更危險。
四目相交,如針鋒般相對。
白聖山凝視著賀閃山,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殺你?」
賀閃山冷笑道:「據老夫所知,最少有兩個理由。」
白聖山道:「你說。」
賀閃山回答道:「第一個理由很簡單,你要利用老夫,為未來的鐵鯨門訓練一批武功絕頂的高手。」
白聖山道:「還有呢?」
賀閃山悠悠道;「第二個理由更簡單,你一向都不願意做沒有把握的事。」
白聖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他講下去。
賀閃山歎了一口氣,接著又說道:「江湖中人一直都以為海三爺處事謹慎,但比起你還要差一點。」
白聖山一笑。
「你以為我是因為沒有把握殺你,所以才不動手?」
賀閃山道:「那也未必盡然,假若你和劉孤零聯手,勝算還是較大的。」
他冷冷一笑,又道:「但你若無緣無故把我殺掉,非但是武林地獄的損失,而且也會令其他心腹份子為之心寒,你是智者,自然會顧及這許多重要的關節。」
「分析得很好,」白聖山冷冷一笑,道:「你在賭桌上若也如此精明,就不會經常輸得一敗塗地。」
賀閃山哈哈一笑。
接著他說道:「你以為用「瞞天掩地梅花變」的牌九騙術,就真的能瞞得過老夫這雙昏花老眼麼?」
白聖山似是一愕,但隨即道:「這種伎倆自然是瞞不過賀師父的,只是賀師父又為何不當面點破?」
「那不好意思。」
「怎麼不好意思?」
賀閃山一聽,不由淡淡地道:「騙老夫的人如果是一個小毛賊,那還罷了,但對方卻是名震天下的中原第一名俠,而且,騙的錢又不很多,只不過區區九千八百萬兩金子,老夫雖然窮,卻也不在乎。」
白聖山冷冷一笑。
「這似乎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的論調。」
賀閃山聞言,道:「白大俠喜歡怎樣說就怎樣說,反正事情早巳過去,老夫欠你的賭債也已還清。」
白聖山冷笑:「你早已有預謀,要謀害於我。」
賀閃山道:「老夫雖然早已輸得一窮二白,但還有四字沒有輸掉。」
白聖山道:「四個字?」
賀閃山道,「這四個字是你以前經常掛在嘴邊說的。」
白聖山目光一閃:「是替天行道?」
不錯!正是替天行道!」
「想不到賭命老師父也會叫出這句口號。」
「不心多言,亮出你的天鯨劍。」
「你的劍又何在?」
賀閃山伸出了右手食指,冷冷道:「這就是老夫的劍。」
「以指代劍?」
「既是以指代劍,也是指中鐵劍。」
「你有把握殺人?」
「指中鐵劍絕對可以殺人。」
「任何人?包括白某在內?」
「這一點無論是誰都不得而知,」賀閃山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沉聲道:「但為替天行道,老夫最少該試一試!」
「試」字才出口,他已出手。
白聖山的劍也已刺出。
寒光閃動,衣袂迎風飛舞。
白聖山的劍法,江湖上又有幾人能望其項背。
以劍而論,白聖山的劍法絕對可以名列天下間所有高手前三名之內。
賀閃山呢?
這個賭命老師父的劍法又如何?
(三)
一片灰雲,掩蓋了東方山巒上剛爬起的太陽。
大地蕭瑟,濃厚的殺氣幾乎已可以把這條大橋壓斷。
劍如電閃,一連十一劍,連續不斷地直刺賀閃山的咽喉。
兩人的距離並不遠,相隔只在咫尺。
這十一劍出自中原第一名俠白聖山的手中,那種力量是任何人都很難想像的。
秦大官人,魔刀老祖,海三爺,劉孤零和慕容天軍都是當代武林的絕頂高手。
但即使他們復生,能否接下這十一劍,也是大有疑問之事。
這十餘年來,白聖山的武功有多大韻進展,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能回答。
世間上幾乎已沒有人能接下這十一劍。
尤其是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
但賀閃山能。
他不但能把這十一劍一一化開,而且猶有反擊之力。
白聖山這十一劍擊出,竟然未能搶得先機,正待變招求勝,賀閃山已趁著這一剎那間的空檔反擊十七指。
十七縷銳風,如同十七枝飛劍般,急劃白聖山胸腹十七道要穴。
這十七指的威力,又豈在十七把利劍之下?
每一指都是利劍。
每一指都蘊藏凌歷無比的殺著。
白聖山回劍自保,他身形靈敏矯捷,而且掌中劍老辣異常,十七指最少有一半以上都被天鯨劍封了回去。
但直到第十七指,賀閃山擊向他氣海穴的時候,白聖山以劍尖再迎,突然「鐺」的一聲,劍鋒折斷逾半,跌在地上。
天鯨劍千古神劍,居然也挨不住賀閃山的指風,由此可見,賀閃山的指中鐵劍,果然非同凡響。
白聖山臉色不變,斷劍突然急速脫手飛出,直射賀閃山心坎穴。
賀閃山身子微微一斜,他的右手食指向斷劍急點「叮」的一聲,斷劍沖天飛逝,登時無影無蹤。白聖山神色自若,改用掌法與賭命老師父周旋。
剎那之間指風嘶嘶。掌影重重,誰都未能一下子佔到絲毫優勢。
兩人的招式和動作漸漸由快轉慢,到最後竟然有如牛上山坡,動作遲鈍得令人難以置信。
但他們的衣衫已濕透,臉色也是同時變得毫無血色。
忽然間,白聖山右掌按在賀閃山的左肩上,而賀閃山的右手食指卻抵在他的右胛下。
兩人的動作完全停止,他們就這樣對峙著,都沒有移動一下。
灰雲蔽天,大地更見蒼涼。
白聖山初時還是充滿自信,但漸漸地,他臉上已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他既感不安,而且,也有著痛楚的感覺。
賀閃山的指中鐵劍,豈是憑血肉之軀所能抵禦的。
這種指力,就算是鐵布衫,金鐘罩之類的橫練功夫,也難抵禦。
當然,白聖山內家氣功,遠比一般鐵布衫,金鐘罩的功夫高明,但時間一長,也漸難抵禦賀閃山鐵指上所透過來的壓力。
賀閃山所指之處,是人身十二要穴之一,若被攻破,立時就得吐血身亡。
白聖山並不是個賭徒。
他不喜歡賭自己的命。
他萬萬輸不起。
但賀閃山呢?
從十歲開始,賀閃山就喜歡賭博。
他賭錢,也賭命。
他不怕輸,只怕贏得太多,反而讓自己添增不少煩惱。
雖然他的賭運向來欠佳,但一條光棍般的性命卻賭了幾十年還沒有輸去。
他早已準備隨時把性命輸掉。
他是賭命老師父,他贏得起,也輸得起。
「仗義每多屠狗輩。」
在名門大派的老前輩眼中看來,賀閃山武功就算是天下無敵,也不外「屠狗輩」,「光棍」之流而已。
他沒有俠名,更沒有顯赫的家世作為後盾,他只是一個名聲狼藉的賭徒,四海為家的流浪漢。
但真正最能替天行道的人,偏偏還是這種光棍,流浪漢。
他已把自己最後一注本錢,押在白聖山的身上。
哀兵出擊,而且不求勝利,只求重創強敵,不惜同歸於盡。
這就是賭命老師父這一戰的策略。
他反正不怕輸。
他反正輸得起。
當然,他的本錢還是極其雄厚,最少還值得上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白聖山雖然武功絕頂,但九千八百萬兩金子一旦從天而降,已足夠把他壓死有餘。
賀閃山寧願不要自己性命,他寧願把自己的性命兌換換成九千八百萬兩沒有血,沒有肉,沒有性命也沒有感情的黃金。
他寧願把自己化為黃金壓死白聖山。
白聖山無疑是武林巨人。
但就算這個巨人有三頭六臂,身高丈八,九千八百萬兩金子已足夠壓死他十次。
所以,這一注賀閃山押准了。
這一戰並不好笑。
這是江湖上無數可歌可泣故事的其中之一。
風淒切,大地更見蕭瑟。
白聖山的身子已僵硬,臉上凝結著驚惶,怨毒之色。
賀閃山也沒救。但他的神色卻是充滿愉快。
就像是一個第一次跑進賭場就大有收穫的小伙子。
他們都江湖人。
儘管他們活著的時候,是兩個完全不相同的人。
但現在卻已完全沒有半點分別。
又有誰能埋怨上天不公平呢?
雪飄飄,壺中暖熱了的酒已漸冰冷。
又是雪梅樓的觀雪庭。
依然是大雪紛飛的時候……
追憶是消極的,它不能對將來的事有所幫助。
郎如鐵很明白這一點。
往事無論是苦是甜,俱已往矣。
何必重提?
何苦追憶?
然而,對畢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血肉,就有感情。
理智與感情,本來就是互相對立的。
人不能沒有理智。
更不能沒有感情。
只有理智而沒有感情的人,未免太冷酷,太可怕。只有感情而沒有理智的人,卻又未免太愚蠢,太可憐。
郎如鐵在賞雪。他看的是雪。
他心裡想的卻是人。
他想的不但是朋友,也有敵人。
秦大官人,慕容天軍,海三爺,香飛雨,屠滌天,鬼域之王賴隆……他們都已在另一個世界。
他又想起柳平彥,白盈盈,賀閃山,霍十三刀……」
他們也不見了。
他們無論是敵是友,都令郎如鐵懷念不已。
因為他今後已無法再見這些梟雄和豪傑。
當然,令他最難忘的還是白盈盈。
他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忽然笑了。
他的笑聲充滿苦澀,辛酸。
但他還是沒有後悔。
冷酒澆入愁腸,一杯復一杯。
飛龍幫已解散,他再也不願當什麼飛龍幫主。
武林地獄也已化為灰燼,那是賀閃山與白聖山決戰前的傑作。
直到很久之後,江湖中人才知道霍十三刀為什麼要血洗點蒼派。
原來點蒼派掌門已投靠強秦幫,不願同流合污的道士,長老,早已被秦大官人派人一一暗殺。
霍十三刀斷腕之後,到了武林地獄。
在武林地獄中,與他結成莫逆之交的,是一個武功平庸但輕功卻絕頂的老乞丐。
老乞丐終於逃出武林地獄,但卻年老體弱,終於餓死於道上。
他死時還保存著一隻酒壺,那是霍十三刀送給他的。
在整個武林地獄之中,最幸運的人除了海飄之外,還有蔗糖,花枕兒,不懶和小紅娘。
那全然是劉孤零的安排,好讓自己的女兒能有四個本領不錯,心腸也很好的侍婢照應著。
秦大官人雖然是絕世梟雄,但他怎樣也想不到,劉孤零早就已和白聖山有所勾結。
而且是將來鐵鯨門的副門主。
劉孤零的掩飾功夫做得很好,而且暗算秦大官人那一著更是可圈可點,但到最後,他還是逃不過失敗的命運。
慕容天軍聰明絕頂,但正因為太聰明,劉孤零不能容忍這個人的存在。
所以秦大官人還沒有死,他就已先死掉了。
人心險詐,江湖人的手段;更是凶險難測。
無論是誰,只要走錯一著棋子,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一場凶險的風波,總算暫告停息,但是動盪江湖,莽莽神州,又豈會有永久真正寧靜太平的日子?
這正是江湖上波濤之凶險,也正是江湖人莫大的悲哀。
(四)
一場可怕的暴風雨總算已成過去,園中花落枝殘,地下一片荒涼的景象。
郎如鐵要離開雪城了。
就在他準備啟程的時候,八腿貓忽然像一枝箭般衝過來。
他的傷勢還沒有完全痊癒。
郎如鐵忍不住皺眉道:「什麼事大驚小怪?」
八腿貓喘著氣,道:「不妙!不妙!不妙!」
郎如鐵一怔。
「什麼事情不妙?」
八腿貓歎息一聲,又跺了跺腳:「雪城忽然來了一個尼姑。」
郎如鐵又是一呆,半晌才道:「你欠了這個老尼姑一筆債?」
八腿貓啐了一口,道:「我就算欠和尚債,也絕不欠尼姑的債。」
郎如鐵忍不往笑道:「和尚和尼姑又有什麼分別?」
八腿貓瞪著眼睛,道:「和尚是男人,尼姑是女人,難道你連這分別都不知道?」
郎如鐵沒好氣的點點頭,道:「我知道。」
八腿貓道:「這個老尼姑你可知道是誰?」
郎如鐵苦笑道:「天下間的老尼姑何止萬千,我怎知會知道你說的是那一個?」
八腿貓歎了口氣道:「她叫弦心。」
郎如鐵臉色微微一變:「是峨嵋派的掌門弦心師太?」
八腿貓點點頭。
「正是她!」
郎如鐵道:「弦心師太向來甚少在江湖上走動,怎會忽然來到這裡?」
八腿貓道:「她是來拜祭賭命老師父的。」
郎如鐵又是一怔。
八腿貓接道:「原來賭命老師父在三十四年前,曾救過她的性命,所以他是她的恩公。」
郎如鐵「噢」一聲,道:「原來如此,但這又有何值得大驚小怪?」
八腿貓又跺了跺腳,歎道:「壞就壞在海小姐碰上了她!」
郎如鐵臉色一變。
「她們發生衝突?」
八腿貓道:「倘真如此,反而上上大吉。」
郎如鐵揉揉眼,道:「這是作麼一回事,倒把我弄糊塗了。」
八腿貓道:「海小姐與老尼姑一見如故,海小姐還求老尼姑收錄她為弟子。」
郎如鐵臉色一陣蒼白。
八腿貓吸了口氣,歎道:「弦心師太向來不收錄俗家弟子,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試想海小姐若真的投在峨嵋門下,那時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尼姑,這怎麼得了?」
郎如鐵臉色更蒼白,喃喃道:「的確不得了……」
八腿貓忽然板起臉孔,冷冷道:「我一向很尊敬你,很崇拜你。」
他的說話很有趣,語氣卻嚴厲得令人出奇,「但若真讓海小姐去做了小尼姑,我立勢每天罵你三百次混蛋烏龜,該死王八!」
郎如鐵楞住了。
八腿貓從來都沒有罵過他,但這一次卻罵得很凶,很認真。
過了半晌,郎如鐵奇道:「她若做了小尼姑,是不是我害她的?」
八腿貓瞪著眼睛:「難道你連她為什麼要出家都不知道?」
郎如鐵道:「我……」
八腿貓厲聲道:「我想揍扁你的鼻子!海小姐哪一點不比白盈盈強,你若為了那蛇蠍一樣的女人終日愁眉苦臉,還算什麼英雄好漢?我看你還是不如一頭撞向冰山撞死好了。」
好一記當頭棒喝。
喝得好!
喝得妙!
喝得精彩。
八腿貓居然把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一語喝醒。
峨嵋派眼看很快就要增加五個小尼姑了。
但忽然間又遭遇到變卦。
這變卦實在太大。
原本極力懇求弦心師太收錄為弟子的海飄,她不再做小尼姑。
原本打算跟隨海飄一起削髮為尼,遁跡空門的蔗糖,花枕兒,不懶和小紅娘,也隨著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們都很忙碌。
她們為海飄的婚事,而忙得不亦樂乎。
最莫名其妙的人當然是弦心師太。
正當她準備答應這五個女孩要求的時候,居然有一個很沒有禮貌的男人衝了進來。
這個男人當著眾人的面前,要求海飄嫁給他。
海飄連耳根都紅了。
她嘴裡不斷的嚷著:「不嫁!不嫁……我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她一面嚷一面拔足狂奔,臉龐上卻淌著晶瑩的眼淚。
這個男人也狂追了出去。
弦心師太吃了一驚:「他是誰?」
「郎如鐵。」小紅娘立刻回答。
「他太沒禮貌。」弦心師太扳著臉:「難怪海小姐不肯嫁給他。」
誰知她的話還沒有完,那邊廂已由花枕兒傳出了喜訊:「海小姐已答應了,下個月他們就成親……」
四個女孩同時歡呼,一起向外跳蹦蹦的走了出去。
只見海飄輕輕依偎著郎如鐵,臉上淚痕猶自閃閃發亮。
……
(全書完)——
xmwjw 掃瞄,天下一家 OCR,舊雨樓 獨家連載